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朕不是宋钦宗》 一 绝不做钦宗 脑袋里的剧痛,如刀砍枪刺,一波接一波。 实在难以忍受,恨不得找个东西撞出一个窟窿才好。 只是浑身绵软无力,便是手指头也动弹不得。 一瞬间,赵桓的衣衫尽湿。 “储君……储君……来人啦……储君晕倒啦~” 隐隐约约间,他听到有女声呼唤。 挺好听的,念头闪过,赵桓便再次陷入了黑暗中。 不知多久,又醒了过来。 剧痛尽去,浑身舒泰,怎一个爽字了得! 只是浑身乏力,几乎无法动弹。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素白绣花帷帐,顶上绣着日月星辰,四周乃是大地山川,花草树木和飞鸟走兽。 细微处纤毫毕现,粗略时神态逼真,尽显了得绣功。 一看就是高档货。 鼻间,传来了浓郁的药香味。 除此之外,还有若隐若现的幽香,几不可闻,却又沁人心脾。 舒坦! “郎君,你醒了?待我去招太医……” 顺着惊喜的声音看去,只见一个曼妙的背影。 “太医速来!” “待我等检视!” “速进宫禀报官家。” “太子昏睡三日,必然是饿了,速速准备饭食。” 听着外面杂乱的声音,赵桓感觉美滋滋。 他穿越了。 穿越啊! 作为一个温饱有余小康不足,且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扑街写手,他是做梦都想穿越的。 如今梦想成真,简直不要太美。 更美的是他的身份。 宋朝太子——赵桓!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若是汉唐,他还要担心是否会被废了,甚至死于非命。 在宋朝,完全不用担忧这个问题。 纵观南北宋,只有早夭的太子,便如宋太宗赵光义的二子赵元僖,二十七岁病亡。 虽然未曾正式册立太子,但若是其比赵光义活的久,定然能够继承皇位。 再有宋哲宗赵煦得子赵茂,出生三月早夭,其后无子,始有端王赵佶捡了个皇位。 元符三年(1100年),赵佶登基,四月十三日得长子,初名赵亶,后改名赵桓。 当年封韩国公,次年六月晋爵京兆郡王,大观二年晋爵定王,大观五年(1111年)立为太子。 十一岁的太子,满满的真爱,定然亲生儿子无疑。 如今,太子还是那个太子,此赵桓却非彼赵桓。 鸠占鹊巢的赵桓并不管穿越的原因,只是美滋滋。 安安稳稳胡吃海喝,保证身体健康,等赵佶撒手人寰,便登基继位。 然后,就是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帝王生涯啦!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尚未美够,便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 三个老者挎着药箱进来,当先一人拱手弯腰行礼,道:“太子殿下,僭越了。” 说完,他便伸出两根手指,搭在了赵桓的手腕上。 片刻后,这人长舒了一口气,扶额叹道:“皇天庇佑,太子安然无恙。” 呼~另两个太医同时松了口气。 看来太子晕厥,给了他们不小的惊吓。 “邪风入脑,卧床三日而不醒,可是吓坏了臣妾,郎君若是……呜呜……” 那女子拉着赵桓的手,已然泣不成声。 满满的真爱。 手中柔荑温润如玉,让赵桓心中十分受用。 若还是写手,如此美人,如何能够牵手相伴。 最多,也就是舔舔屏罢了。 如今,这是他的太子妃,姓朱名琏,容貌出色,才德兼备。 “吾无事,莫要担心了。”安慰一句,赵桓仔细打量朱琏。 但见:眉似初春柳叶,常含着雨恨云愁;脸如三月桃花,暗带着风情月意。纤腰袅娜,檀口轻盈,真是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论风流,如水泥晶盘内走明珠;语态度,似红杏枝头笼晓日。 国色生香的大美女就在眼前,还能要求什么呢? 够了,足够了。 这眼睛一睁,白富美已经在手,差一步便是人生巅峰,不能奢求更多了啊。 感叹中,太医复至,双手举着递过药方,道:“娘娘,太子已无大碍,或有言语不便肢体乏力之处,然只需卧床静养,且照方施药,将养旬日定可大好。” “来人,立刻熬药,再把炖着的南海燕窝送来。” 不一刻,有美貌侍女送来一盘青盏。 釉厚如凝脂,莹润如玉,光泽柔和,好一小盏。 朱琏已经接过,舀了一勺,檀口微开吹了吹,递到赵桓嘴边。 这待遇,简直了……只是不太好意思。 有心自己动手,奈何身体沉重,无法动弹。 大约,灵魂和肉体尚未合一吧。 美人,美食,美滋滋。 眼看一盏快吃完了,赵桓突然反应过来,貌似有些问题。 宋朝皇帝赵桓,北宋末代皇帝宋钦宗。 这是一个悲剧啊! 妥妥的大悲剧! 宣和七年(1125年),金兵南下包围开封,为了甩锅方便跑路,宋徽宗下旨禅位。 因为惧怕金人,也是担忧承担责任,赵桓不愿继位,再三推辞。 诏书已下,怎能由得他说不? 没奈何,赵桓被迫,于十二月继位。 从来只有被迫退位,绝无被迫继位的,赵桓的经历,实乃破天荒第一遭,开了历史之先河。 其根由,却是赵桓的懦弱无能不敢担当。 可笑! 登基之初,赵桓也是雄起了一把。 流放、诛杀蔡京童贯等人,启用李纲、种师道等人,让金人不能破城,不得不退。 然而,怂入骨髓,蠢不可救。 明明有把握抗击金国,却仍然割地媾和。 又听信奸佞,驱逐能臣勇将,不整武备,致使国内空虚。 靖康二年,金兵复来。 没了李纲这样的人,赵桓只是要和谈。 朝臣先出,又去亲王。 女子财帛,金人但有所需,无不双手奉上。 甚至为了表示诚意,自己亲身入金人大营谈判。 完全一副跪舔的模样,乖的不能再乖了。 结果嘛,确实和了。 肉包子进了狗嘴,和的一塌糊涂。 赵桓谈判不成被扣押,金兵趁势破了开封。 北宋灭,赵桓沦为阶下囚。 当即,他便被强行扒去龙袍,贬为庶人。 其在位,不过一年又两个月。 押解北上途中的屈辱,不必多说。 到了金人地头,以牵羊礼献俘金阙。 所谓牵羊礼,顾名思义,乃是以绳索栓脖子,四肢着地,被牵着爬行。 历代皇帝之耻辱,无出其右者。 便是石敬瑭自称儿皇帝,也没这么屈辱的。 毕竟,人石敬瑭只是隔空上表称儿,可不是当面跪着叫爹。 当然,这都是原来历史中赵桓的经历,此时换了个灵魂,事情尚未发生,也不会有太多的感同身受。 然而,赵桓还是握紧了拳头。 “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做宋钦宗,成了皇帝耻辱之最。”赵桓心内想到。 别的不说,只为了眼前贤惠的太子妃,也必须振作。 当时,朱琏和赵桓一道被押解北上。 天寒地冻,衣衫单薄,为了取暖,不得不自己寻找枯草柴禾生火。 这其实还好,只是辛苦一些罢了。 最难熬的是,朱氏貌美,曾经身份又是高高在上,一路上金兵调戏不断。 到了金国,牵羊礼拜谒太庙后,时为皇后的朱琏被金太宗完颜吴乞买“赐浴”。 名为赐浴,其实陪睡。 更直白的说,就是凌辱。 朱琏不堪屈辱,当即投水自杀,以全名节。 把个娇柔的美人逼得投水,赵桓难辞其咎。 说起来也是讽刺,朱琏为了名节投水,钦宗却苟延残喘,一直坚持了三十年。 其贪生怕死,也是无出其右者。 上不能保国安泰,下不能护佑妻儿,你说这皇帝,到底是有多耻辱? “苦了你了。”赵桓叹道。 朱琏不知赵桓说得本意,只是笑道:“只要郎君安泰,臣妾些许辛苦,算得甚么。” 吃了一盏燕窝,侍女又送来了药。 朱琏接过,用勺子轻轻搅拌,许是怕烫了太子,不是轻轻吹拂。 温柔尽显。 赵桓愈加肯定,决不能让如此温婉贤惠美丽的女子,落入金人之手,遑论投水自杀了。 见太子怔怔地望着她,朱琏不由抿嘴轻笑。 美的不可方物,勾动太子三魂七魄冒出了天灵盖。 朱琏舀出一勺药汁递到嘴边,道:“郎君,趁热喝。” 赵桓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 药汁入口,不由哼了一声。 “良药苦口,郎君忍耐些许。”朱琏安慰道。 苦么? 当然苦! 只是相对于国破家亡,妻离子散,幽禁跪拜,区区药苦算的甚么。 干掉女真人,有得是甜头! 不一刻,一碗药进了肚子,昏昏沉沉间赵桓又睡了过去。 二 政和八年 半睡半醒间,朱琏进来,道:“郎君,官家来了。” 赵佶来了? 心中一惊,赵桓就要挣扎着起来。 虽然储君之位稳固,然而若是不小心一些,却也不是不可能被废。 当道朝堂的蔡京之流,都是阿谀奉承之辈,哪怕不符合祖制,也绝对不会违逆赵佶的意思。 所以,赵桓必须小心一些。 这也是太子的困境。 行事之前,必须征得皇帝的同意,起码要符合皇帝的心意,万万不能惹得皇帝太过不快。 万一被废,那真的是万劫不复。 前车之鉴很多。 武帝年老昏聩,被小人蒙蔽,大兴巫蛊之祸,太子刘据被构陷涉及,不得不矫诏起兵,失败自杀。 隋文帝太子杨勇过于张扬,惹得杨坚不喜被废,欲求一面而不得,杨广登基后立刻拟诏诛杀。 唐太宗李世民的太子李承乾,行事乖僻多行不礼,因此被废,虽得唐高宗李治优待,却也郁郁寡欢而亡。 那么多例子,由不得赵桓不小心一些。 挣扎未起,便见一中年大帅逼走了进来。 一身绛纱袍,未曾着冠,端的是玉树临风,风流潇洒。 显然是当今皇帝赵佶无疑。 赵佶还没死,庙号也尚未出世,徽宗的称呼自然是不合制的。 “大郎,可曾无碍?” 话音未落,赵佶便已经到了近前,压下赵桓,继续道:“你大病未愈,何必在意那些俗礼。” 赵桓趁势躺了回去,以手扶额,道:“儿臣修身不谨,遭此病灾,累使父皇忧虑,实无颜……” “病厄乃是寻常,大郎何必自责至此?”赵佶拉住赵桓,温声打断了他的表演。 “本以为恭孝太子事重演,喜得大郎无恙,实乃苍天庇佑,当大赦天下,以示感激。” “多谢爹爹。”赵桓果断变了称呼。 恭孝太子乃赵光义二子赵元僖之追封,其人便是二十多时忽得恶疾,不治身亡。 至于大赦天下,乃是皇室祈福、感激上苍的最高级手段了。 因为其病愈而大赦天下,可见赵佶对他的爱护,真的是情真意切。 讲真,赵桓十分感动。 但是毕竟换了个灵魂,那种濡沫之情是没有的。 而且,赵桓想搞出一番事业,最大的阻力,就是眼前慈爱无比的父皇。 应对靖康之耻,首要是军队。 京畿河北各路禁军难堪大用,肯定是要重新整训的。 以赵佶贪图享乐的性子,在不知道未来的情况下,是绝对不会同意把钱挪用的。 至于掌握军权,那更是不用想。 唐之前的太子乃是高危职业,概因在于太子自己浪,惹的皇帝猜忌。 而太子之所以能够浪得起来,是因为有资本。 太子东宫属官,实乃一个小朝廷,而太子六率,也是纯正的军事力量,且规模不小。 到了宋朝,东宫制度名存实亡。 各个属官都是朝臣兼任,且大多空缺,目下,赵桓的东宫中只有一个兼职的太子詹事。 至于其他的,一律空缺。 六率是没有的,只有半都亲卫,仅仅五十人而已。 这么点人,莫说应对亡国危机,便是想篡位也不够。 在朝堂上,太子更是吉祥物一只,可以发表意见,却别想参与决策。 所以,想发展自己的势力,实在千难万难。 不过再难,也要找机会进行。 反正赵佶是指望不上了。 这个皇帝界的艺术家、文学家、画家……真的是干什么都很出色,除了做皇帝。 否则,他也不可能在金兵围城时直接甩锅。 关键在于,赵佶自己是没这个觉悟的。 人生错觉,我一直干的很出色,在青楼天子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再差,也是皇帝,肯定不会让赵桓掌握太多权力的。 这无关于父子亲情,只是掌权者的本能。 对此,他可能不觉得是限制,而是爱护。 与其让太子浪的飞起,伤了父子和睦,不如老老实实的,免得难做。 赵桓心思不属,对答多有不当处,好在都是些家常话,赵佶只以为他大病初愈,神思倦怠的原因,倒是未曾见责。 “你醒来不久,还要静养才好,待得大好,再来见吾不迟。”赵佶说道。 “多谢父皇体谅。”赵桓暗暗自责。 面对皇帝还开小差,实属不该啊。 “行了,吾走了。”赵佶起身道。 赵桓半撑着身体道:“恭送父皇。” “你啊你……”赵佶指着他,摇头笑道:“大病一场,虚礼却多了许多,何苦来哉!” 赵桓笑了笑,没吱声。 这时,朱琏拜道:“父皇且慢,儿臣有话说。” 赵佶虚扶一下,道:“有事说事便可,无需行礼。” 朱琏道:“太子大病初愈,不宜进学,恳请父皇体恤,免了近日的功课才好。” “此乃应有之意,不必多说。”赵佶摆摆手,走了。 在一片恭送官家的声音中,只听赵佶道:“今日心中快活,便往李师师家去听首曲儿。” 李师师? 赵桓愕然。 最主要的是,如此光明正大不加掩饰,一点皇帝的矜持都没有。 待的外面没了动静,赵桓问道:“娘子,李师师何人,值得爹爹如此惦记?” 朱琏露出一丝诧异,却又没表露异样,道:“她乃东京第一名伎,才貌双绝,实在是爱煞了爹爹。” 爱傻了吧! 喜欢直接纳入宫中,何必留在外面抛头露面呢?全无皇帝的体统。 “还有一个赵元奴,也是爹爹经常光顾的,只是近来赵元奴无甚新作,爹爹不太常去。”朱琏又道。 嘿,青楼天子……赵桓颇觉得无语。 片刻后,朱琏又道:“郎君,陛下喜好,事关储君之位,还是要记住。” 有生病为借口,赵桓倒也不慌,道:“大病一场,多有遗忘,你莫要声张,只为吾查漏补缺便好。” “自当如此。”朱琏应下。 毕竟,夫妻休戚与共,她也不想因赵桓被废沦为阶下囚。 闲话中,又有两个侍女端来餐食。 许是担心赵桓记不住了,朱琏特意叫出了名字。 胖些的叫白蓉,瘦些的叫红菊,都是十八九岁年纪,中上姿色。 赵桓暗暗记在心中。 朱琏担心的不错,赵桓虽然吸收了许多记忆,可是丢了不少零碎,有许多空白,亟需填补。 饭菜放好,朱琏并白蓉扶着他下来坐定。 一盏粥,大概是绿米,加了些补药,香味诱人。 一碟很好看的糕点,两碟色香味俱全的小菜。 用完饭,又被服侍着喝药。 美女服侍,苦不堪言的药也不觉得苦了,一饮而尽。 “躺了几天,浑身酥软,你扶吾到处走一走吧。”赵桓又道。 朱琏犹豫片刻,应了下来。 只是力弱,单人扶不住,与白蓉一左一右扶着。 出了卧室,不是客厅,而是教室样的屋子。 正中高处的长几上放着几本书,应该是侍读讲课的地方,下方的长几,便是赵桓听讲的。 见赵桓停下,朱琏温声道:“爹爹金口已开,郎君近日不需担心功课,只是痊愈了,还要勤勉些才好。” 赵桓微微颌首,不作回答。 他捕捉到了两个要点。 一是需要做功课。 何其之蛋疼。 当了十六年的学生狗,刷题刷到吐,却不想穿越成了尊贵无比的太子,居然还要刷题。 脑袋隐隐作痛。 其二便是,原生赵桓的学业不会太好,不然朱琏也不会特意求情了。 “须得想办法把功课给弄没了。”赵桓暗暗合计。 目光继续扫,只见里面是一间颇大的书房。 沉吟片刻,赵桓道:“进去看看。” “郎君慢些。” 朱琏与秋蓉扶着赵桓,慢慢进了书房。 两面紫檀木的书架上,塞得满满当当的。 顺势坐下后,赵桓道:“可有最近的邸报,取来看。” “储君少待。”红菊道。 不一刻,红菊从面前的书案上抽出了邸报来。 “政和八年四月……” 看着上面的日期,赵桓暗喜。 具体对应哪一年他是不知道的,然而政和八年下半年重和元年,未足一年改宣和。 宣和七年十二月,赵桓登基,改元靖康。 也就是说,还有七年多的时间,用来做准备迎接金国入侵。 “最好能够御敌与国门之外。”赵桓暗暗想到。 未来还有几年,当下才是重要的,赵桓仔细看起邸报来。 繁体字确实不好认,连蒙带猜的理解意思不难。 “三月丙戌,诏监司、郡守自今须满三岁乃得代,仍毋得通理。 癸巳,令嘉王楷赴廷对。 丙申,以茂州蕃族平,曲赦四川。丁酉,知建昌陈并等改建神霄宫不虔及科决道士,诏并勒停。 戊戌,御集英殿策进士。 戊申,赐礼部奏名进士及第、出身七百八十三人。有司以嘉王楷第一,帝不欲楷先多士,遂以王昂为榜首。” 赵桓并未觉得有甚么特殊的,朱琏略带忧心地说道:“嘉王最得父皇宠爱,此次科举又如此出色,怕是对储君有些妨碍。” “其实不防。”赵桓道:“无行差踏错处,无人可动摇吾之储位。” 朱琏微微颌首,不再说话。 看完了三月的,赵桓一份接一份向前看去。 待看到政和七年三月时,不由目瞪口呆。 “是月,东昌府统制张清纵兵作乱,杀各级官员,抢掠钱粮无数,因惧围剿,投济州梁山贼。 其行恶劣,非严惩无以敬效尤,着令地方严加防备,限期进剿……” 三 窝囊太子 右手托腮,肘子撑着桌子,呆呆地看着前面的一叠纸。 活脱脱一个为试卷发愁的学渣。 赵桓当然不是为了试卷发愁,而是思考邸报的内容。 朝政方面倒是没有大问题,即便有问题,他也插不上手。 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梁山好汉上。 “……王进贪赃枉法,畏罪潜逃……着令有司严加追捕……” “……华阴县史家庄勾结少华山贼寇,杀捕盗官兵……” “……呼延灼惧敌畏战,领偏将韩韬彭杞投贼,抄没全家,剥夺其祖上追封……” “浦东巡检关胜并宣赞、郝思文辜负皇恩,投贼……” “……江州配军宋江作反诗……众贼劫法场,大乱江州……” 基本上,从邸报的只言片语上,能够比较清晰地勾勒出水泊梁山的壮大轨迹。 “梁山贼祸乱一方,天下无不知晓,只是父皇被小人蒙蔽,尤不自知,端的屈了许多良将……” 大约觉得私自议论皇帝不好,朱琏适时的闭了嘴。 哎……赵桓叹了口气。 摊上这样的老子,实在心累。 作为皇帝,可以惯着宠臣,却不能被蒙蔽了。 否则,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皇帝,迟早要完。 加上赵佶贪图享乐,好大喜功,有靖康之耻也不足为奇。 最主要的是,朝堂之堕落与腐败,实在让人心惊。 关胜、呼延灼等人征讨梁山的情况被歪曲至此,肯定是蔡京等人的手笔。 便如董平张清被俘投贼,尽皆被说成纵兵作乱,自行投贼。 其根源,都是蔡京等人文过饰非推脱责任,再掩饰太平糊弄赵佶罢了。 能做到这点,说明蔡京等人党羽众多。对朝堂的掌控已经相当稳固。 这对赵桓是个不小的威胁。 毕竟,不管是政权还是兵权,绝对绕不开这群人。 动了他们的蛋糕,他们怎么会愿意? “可知淮西王庆,河北田虎与江南方腊?”赵桓问道。 朱琏嫣然一笑,道:“王庆的事,东京谁人不晓?可笑蔡京家戴了好大的绿帽,为了掩饰,把人流配淮西去。 至于田虎和方腊,倒是未曾耳闻,郎君所问,可有深意?” 赵桓摇头不语。 有王庆,田虎方腊想必也是有的。 虽然四大寇未成气候,且最后宋江还招了安,然而对地方的破坏,不容置疑。 特别是江南,乃天下财赋之重地,可谓宋朝的钱袋子,却被方腊给弄得稀巴烂。 说到底,这些都是赵桓的家底子。 若有可能,当扼杀于萌芽之际,再不济也当尽量保全地方,赵桓暗暗合计。 不过,在迎敌金国之前,先拿四大寇练练手也不错。 最重要的是,可否从中获得机会,以染指军权,从而拉出一只嫡系军队来。 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收买宋江,并把梁山上下收作心腹。 招安不难,只是不知道宋江此人,到底是忠心于朝廷,还是忠心于太子。 沉思间,有一中年人走了进来。 朱琏问道:“愚任管家,何事来到后院?” 怕赵桓不认得来人,朱琏特意点出了职责和名姓。 可见,太子妃胸不小,脑子也是不错的。 愚任道:“储君,太子妃,驸马王都尉府送来请柬。” “可是王诜?”朱琏又问道。 当然是王诜,这又是担心赵桓听不懂。 “正是。”愚任道。 “所为何事?”朱琏道。 愚任递过一张绣金信封,道:“旬日之后,乃是王都尉生辰,将于府中设宴,以作庆贺,特请储君光临。” 朱琏收下请柬,却不打开看,只说道:“王驸马与官家关系亲厚,储君自当亲去,便照惯例备下贺礼罢。” “是。”愚任应下,就要离开。 “且慢。”赵桓道:“未知准备何等贺礼?” 愚任未露异样,道:“惯例,寿面寿桃,并书画两幅。” “价值几何?”赵桓又问道。 朱琏道:“郎君一向不关注此等杂物,如何今日询问?” 赵桓道:“娘子方才有言,王都尉与爹爹关系亲厚,吾思虑或有劳烦之处,当备厚礼以结之,以备将来。” “郎君亲去,已是极大的脸面了……”沉吟片刻,朱琏终究是没反对赵桓的意思,问道“未知储君预计花费多少?” “三五百贯总是要得吧?”赵桓不确定的说道。 此时他不知道物价,并不清楚三五百贯有多少。 应该不错了吧? 当然,还要看王诜的身家。 可以肯定的是,王诜是富的流油。 当初赵佶还是端王时,去王诜府中做客,见其一对羊脂玉碾成的镇纸狮子,立刻爱不释手。 王诜二话不说,把镇纸并一件玉龙笔架送了过去。 当时赵佶还是端王,未曾见得登基的可能,王诜直接把两件宝物送了过去,可见其与赵佶关系亲厚。 且能被赵佶这样眼光不俗的人看中,玉狮子和玉龙的材质工艺定然都是一等一的,价值相当不菲,由此可见王诜身家富裕。 所以,赵桓准备下点血本,好好与王诜拉下关系。 以后事有缓急,也好有人帮着说句话。 “郎君所言在理。”沉思中,只听朱琏道:“目下嘉王年岁已大,上月又得了科举第一,不得不早做筹谋,以防万一。” “如此说来,三五百贯也是不足,只是……”愚任吞吞吐吐地停了下来。 “你是伴着郎君长大的,与家人无异,有话直说便是,不必犹疑。”朱琏道。 她这一说,赵桓倒是想起愚任是谁了。 愚任本名任愚,是赵桓乳母的长子,比赵桓大了十余岁,从赵桓记事起,便跟随左右。 就学时为书童,平时为玩伴,关系比各皇子还要亲厚许多。 只是少年时的愚任太过跳脱,其母恐不便稳当,便改名愚任,以作警戒。 赵桓成年且成婚后,居住宫中不便,赵佶便划了地方重建太子东宫。 因为一应属官空缺,作为太子最贴心的心腹,年仅三十的愚任便做了东宫大管家。 只要不出意外,以后肯定也是宿元景一般的人物。 愚任道:“府中积蓄,仅余二百贯,怕是置办不出像样的贺礼来。” “啊?”赵桓震惊了。 堂堂一国太子,只有二百贯,济得甚么事? “郎君许是忘了,因官家新建艮岳,朝廷财政不济,为表孝心,郎君便自请削减一半俸禄,并各项杂物一并捐出。” 这么大公无私的么?赵桓无语。 “当时朝堂内外莫不称赞,皆言太子有仁君之风,只是如今……”朱琏悠悠叹道。 “储君之位稳固,未见得用得上王诜,不若只按照之前惯例便是。”愚任说道。 “不可。”赵桓断然否决。 若是混吃度日等待继位,王诜当然是可有可无的,但太子想搞事情啊。 万一有小人进谗言于赵佶,一个能够说的上话的中立者,便十分重要了。 “不若找我爹借些钱财来,亦可济得缓急。”沉思中,朱琏又道:“只是路途遥远,怕是赶不上。” “丈人于东京未曾置办产业?”赵桓问道。 唉~朱琏叹了口气。 许是看出太子忘记了许多事情,愚任主动道:“国丈朱伯材本为祥符县团练,虽置办的硕大家业,帝都却无根基。 储君成婚时,国丈父凭女贵,晋封武康军节度使。 本来已经进京置办了些产业,奈何时有泼皮闲汉侵扰,未足半年,便草草退出。” 卧槽……赵桓无语。 这太子,实在是有些窝囊啊。 很明显,开封府尹和县令是绝对不怎么鸟这个太子的。 否则只需要一二衙役随便找借口,也能把闹事的泼皮给发配沙门岛去。 有了惩戒,其余人如何敢再来? 作为一国储君,这点小事都办不到,不是窝囊是什么? 自家老丈人来做生意,都保不住,还能指望他什么? 也难怪,靖康之耻时原身表现的一无是处。 赵桓皱眉问道。“可知捣乱者何人?” “据打探,部分是逞强斗勇的泼皮,部分是嘉王指使。”愚任垂首道。 “人善被人欺,本王久居深宫,甚无威信啊。”赵桓冷笑。 嘉王赵楷也就罢了,打击太子威望,试着夺嫡,赵桓为了表现长兄风度,忍了也就罢了。 蛐蛐泼皮也敢来撒野,至储君威严于何处? 沉思片刻,赵桓继续道:“一应泼皮身份打探清楚,本宫迟早清算明白。” “郎君……”朱琏唤了声,终究没有阻止。 发狠的太子,与平常完全不一样,颇有些英气呢。 眉目流转中,朱琏说道:“东京水深,郎君身份又是敏感,须得谨慎,莫要惹得爹爹不快才好。” “吾自有分寸。”赵桓摆手说道:“岳丈不能立足,乃是本宫威信不足,总要接的岳丈回京才好。” “储君放心,一定打探确凿。”愚任兴奋地应下。 太子窝囊,左右心腹自不受待见,不知道受了多少闲气。 此刻太子决心雄起,左右自然振奋。 虽然打算惩治的只是些泼皮闲汉,然而终归是好的开始。 朱琏虽未说话,却也隐现激动。 能够帮助娘家,她当然是极其愿意的。 更让她高兴的事,以前全无脾气的太子突然有了威严,这才是储君该有的模样。 “看来病了一场,倒也不全是灾厄。”朱琏和愚任不约而同地想到。 又商议片刻,愚任退了出去。 两口子说了些闲话,太子继续看报,一时无话。 无题 日头初升,颇为炎热。 前庭里,葱葱郁郁的树木,姹紫嫣红的花草,颇为美好。 打量了片刻,赵桓吩咐道:“把给铲平了,作为亲卫校场。” “啊?”愚任愕然抬头,道:“储君,亲卫皆是军中好手,无需日日演习。 再则,万一惹得官家猜忌,恐怕不美啊。” “侍卫只有更精锐之理,再好的底子,长久懈怠难免荒废。”顿了顿,赵桓又道:“父皇那里,吾自有分说。” “只是每日演习,伙食中油水须得充足,这开支……”愚任支支吾吾道。 昨日商量,还是从老丈人哪里借钱,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暂时还是缺钱。 而且朱伯材也不是富可敌国的,能够支持一时,却支持不了一世,还得想办法开源。 只是开源之法未成,却又开流了,难怪愚任不乐意。 “吾自当想办法。”赵桓淡淡地说道。 虽然愁,却没表现出来,他已经进入了角色。 不一刻,一群精壮大汉走了进来。 最低身高七尺,个个膀大腰圆,体型魁梧。 妥妥的精锐模样。 如果不是大小不一的肚腩,肯定是这样的。 这是他的亲军护卫,一共五十人。 都是跟随日久的,忠心不用怀疑。 本来定制三百人,奈何原身为了节约开支,裁剪了二百五十。 对此,赵桓只能评价一句,果真二百五。 从来只有觉得力量不够的,居然还有嫌多的,简直白痴。 “见过储君。”五十军汉齐齐行礼。 吩咐免礼后,赵桓让愚任给介绍。 “此乃殿前司左班虞候、太子侍卫亲军指挥使陈朕鹏。”愚任指着最前方一人说道。 “见过太子殿下。”陈朕鹏再次行礼。 “吾偶得风疾,尚未大好,诸位都是左右之人,不可不认,是故聚集于此一并辨认,不必多礼。”赵桓道。 众军应下。 愚任继续介绍道:“此乃殿前司班指挥使、太子亲军左右指挥使展天神和兵辰……” 这是三个高级军官,另外,一个御龙直都头带四个十将是为一伙,剩下两个百人将为通讯兵 基本上,亲卫们都是军官,没有普通军卒。 也就是人少,要是规模再大,便是职称都够呛能够记住。 五十人,介绍的时间不长。 然而队伍中众人已经松松垮垮,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乌合之众,绣花枕头,银样蜡头枪…… 这般模样的军队,莫说去打女真人,去打四大寇也是够呛。 太子亲军乃是禁军中优中选优,尚且这般,可想东京禁军有多废。 不怪女真人兵临城下时,原身只能媾和。 指望这种部队,呵呵…… 愚任介绍完毕,赵桓清了清嗓子,道:“诸位,本宫得脱大难,如获新生,本宫亦希望见到尔等新生。” “请太子殿下明示。”陈朕鹏说道。 “后日起,尔等集中于此练习武艺军阵武艺,不得懈怠。晚间,尔等亦需要识文断字,计数算术。” 见众人目瞪口呆,赵桓补充道:“闲暇时,本王亦同尔等一起练习,晚间授课亦由本王主持。” 亲卫能说什么?只能“谨遵太子殿下钧旨”咯。 赵桓环顾左右,道:“目下,先把此处铲平,作为尔等演武之处。” “是!” 众军应下。 不一刻,有仆役送来各色工具,亲卫们撸起袖子开干。 许多仆从也来帮忙。 太子东宫仆从很多,裁缝、木匠、厨娘、马夫、车夫等不说,打扫洒水的杂役也有三五十,还有宫中派出来的小太监,太子养的宾客,甚至还有一个戏班子。 仔细算下来,总数不下四百。 幸亏大头是朝廷出钱,否则太子真的养不起。 坏处便是忠心有保障,却难以死心塌地。 便如展天神,挂的是殿前司左班虞侯的职,俸禄也是朝廷给的。 如此情况,展天神怎么可能豁出命跟太子做事? 这是制度,防备太子做大,威胁君权,赵桓也无从更改。 他能做的,只是把这只军队操练的精锐些。 至于彻底收服,还要费些思量。 砍树的砍树,拔花的拔花,不拘梅竹菊兰,亦或青松翠柳,一概不留。 众人热火朝天,赵桓到处溜达。 此等美丽的庭院尚未看够便铲平了,殊为可惜。 不过,女真人可不会欣赏这等美景。 不知不觉中,赵桓溜达到了一片花丛前。 只见叶片碧绿,花朵五彩缤纷,茎株婷婷玉立,十分美丽。 “此乃何花?”赵桓问道。 愚任道:“此乃芙蓉花,李太白有诗曰:‘昔作芙蓉花,今为断肠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便是说得此花。” 此乃恶魔之花,最好别碰,赵桓暗暗想到。 见此花偏居一隅,不妨碍演武,犹豫片刻后,赵桓吩咐留下。 愚任自无不可。 虽是初夏,然日头升高,也是颇热,加之尚未大好,赵桓流汗不断。 此时,他很想来杯带冰的饮料。 “府中可有冰窖?”赵桓问道。 “为节约用度,今岁未曾储冰。”愚任回道。 思忖片刻,赵桓安排道:“准备硝石,吾以此制冰,或可为银钱来源。” 愚任闻言一喜,道:“如此机密事,当安排心腹去办,不若派魏勇去,储君意下如何?” 魏勇是愚任举荐来的,虽然只是门房,却聪明伶俐,办事稳妥。 “让他去,吾自无不放心之处。”赵桓同意。 见众人也是汗流浃背,赵桓吩咐休息,待下午天凉再行继续。 一片感激中,赵桓回转后院。 “储君大病初愈,尚未安泰,何苦顶着烈日监督。” 尚未进门,朱琏便迎了出来埋怨道。 “无妨,活动一番精神倒是好了许多。”赵桓笑了笑。 这个温婉的女子,如何知道将要面对的悲惨。 不知道也好,省得窝心。 再怎么的,也不会让自己以及身边人被女真人给欺辱了。 从白蓉手中接过酸梅汤一饮而尽,暑热去了大半。 换了衣衫,赵桓又进了书房。 “郎君,爹爹已经免了功课,你是?”朱琏好奇道。 平素里,赵桓恨不得把书房给拆了才好,却不想病了一场,倒是爱进书房了。 “今日,吾下令亲卫一律读书识字,便想着给他们写些启蒙书来。” 把对亲卫的话说了一遍,赵桓吩咐朱琏磨墨。 虽然不知道太子甚么时候长了才学,朱琏却没反驳,安静地磨墨。 感谢前身的肌肉记忆,毛笔繁体字还是能写的。 不够养眼,倒也工整不难看。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朱琏忍不住读出了声来。 “郎君,此书……” “如何?”赵桓头也不抬地问道。 “此书必然能够名传千古,若是送给父皇,定得嘉许。”朱琏道。 “私下进献,怕是父皇不甚在意,不若朝会时取出。” 赵桓停笔,取出《孟子》翻了翻,复又提笔。 朱琏以为他在找典故,却不知太子是在看繁体字怎么写。 “昔日楚庄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世人皆以太子仁厚纯孝,此书一出,定然能洗刷文采不足的影响。” 赵桓嘿嘿一笑,继续书写。 得益于穿越后遗症——记忆力增强,赵桓的速度不慢。 其时间主要花在查找繁体字,以及修改故事上。 毕竟原著成书两百年后,有些不适合当下的,肯定要修改一二。 不知不觉到了正午,吃饭后小眯一会,再次奋笔疾书一个时辰,终于完本。 “郎君,且让妾身检查是否有误。” 撂下这句话,朱琏便抢了椅子,自顾自品味了起来。 赵桓也由他,自己去了前院。 花草树木假山已经全部铲除,正在平整土地,待到晚间就能搞定。 看烈日下众人汗流浃背的模样,赵桓吩咐道:“吩咐下去,煮凉茶送来。” “是。”愚任应下。 傍晚时分,场地平整完毕。 杂役退散,禁卫集合。 看他们劳动了半天,非但没有不耐,反而个个神采奕奕,精神头比早间强太多了。 见此,赵桓十分无语。 只能说,基建狂魔就是基建狂魔,发自骨子里的,改不了。 赵桓微微颌首,带着赞赏说道:“很好,每人赏绢两匹,明日休整,后日准时开练。” “谢殿下赏!”亲卫们兴奋起来。 这个赏格可不低。 便如 一匹绢价值两贯,相当不少了,足够他们去青楼勾栏吃喝玩乐耍上一天。 最重要的是,这是太子第一次打赏。 说来也是搞笑,这些亲卫一直护卫左右,原身居然未曾犒赏过。 大约,原身觉得储君之位稳固,不需要收买人心吧。 蠢! 假设遇刺,这般漠不关心的态度,还指望亲卫奋不顾身地掩护? 不跑路就不错了! 众亲卫兴奋时,愚任已经安排人拉来了绢。 赵桓抱起两匹,亲手递给陈朕鹏,道:“尔护卫左右,多有操劳,辛苦了。” “殿下言重,在下……在下……” 呃~这就感动的哭了?赵桓也是好笑。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拍了拍陈朕鹏肩膀,捧起两匹绢递给展天神。 展天神没哭,只是眼睛通红,明显感动的不轻。 稍加亲近,这群亲卫立马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假以时日,定然个个都是死士,赵桓十分有信心。 挨个发了绢,赵桓又道:“都是大老爷们,莫要做小儿女姿态,有婆娘的回家,没婆娘的自去耍。 只是记得收敛些,后日早间集合时别成了软脚虾。” “储君放心,定不让你失望。” 陈朕鹏破涕为笑,带头表态。 余者也是拍着胸脯,各自保证不会误了训练。 “行了,都滚吧。”赵桓笑骂道。 众人领命,却未曾立刻解散。 陈朕鹏与展天神、兵辰略略商议一阵,留了两队人护卫左右。 见此,赵桓很欣慰。 主动为太子安全着想,是一个相当好的开始。 五 厉害了,太子哥 “殿下,硝石易潮湿,市面存货不多,仅买此一箱,花费八贯钱。” 魏勇停了一下,又道:“小的已经打探清楚,少府寺中有许多存货。” “办的不错。”赵桓赞了一句,又道“以后就随吾左右行走吧。” “多谢储君抬举!”魏勇激动不已。 虽然用了不少时间,成果却让太子满意。 不但完成了任务,还打听了哪里有存货,实在不错,因此给了奖励。 宰相门前七品官,太子宫中却未必。 来东宫的,非王侯便是朝廷要员,魏勇敢伸手,怕不是爪子要被打断。 而且,就算门房有外快,如何有跟随左右更亲近呢。 微微颌首中,赵桓打开了箱子。 一块块硝石,都用油纸严实地裹着,防止转潮溶化。 “郎君,这石头如何能够变出冰来?”朱琏好奇地问道。 “打盆水来,稍后便知。”赵桓卖了个关子,又吩咐魏勇去把硝石磨碎,并准备一应物事。 等待中,愚任急急走来,道:“储君,三皇子嘉王赵楷、五皇子建安郡王赵枢、嘉德帝姬赵玉盘、荣德帝姬赵金奴一并前来探视,已经到了府外。” “有传言道大哥脑受风疾,多有健忘,看来此言不虚……” 愚任声音未落,四人走了进来。 “若非健忘,这蠢货何必说得如此详细。”当先那人说道。 “三哥,何必揭人伤口,没来由伤了感情。”一女嗔怪道。 “自家兄弟,大哥还能记恨于我不成?”那人得意尽显。 “大哥疾病初愈,尔等却冷嘲热讽,可有半点弟弟妹妹的孝心?”最后那女子不满地呵斥道。 “三哥,五哥,大姐,二姐,进来说话。”赵桓挨个招呼了一遍,并未放在心上。 走在最前面的,乃是嘉王赵楷,假装斥责其实附和的是嘉德帝姬赵玉盘。 表达不满的是荣德帝姬赵金奴,与赵桓同母,皆为显恭皇后王氏所出。 遍观所有王子,只有赵楷是个潜在的威胁。 他自小聪明伶俐,琴棋书画皆有所成,尤其精通绘画,颇得赵佶真传,深得宠爱。 曾经,赵佶叹道:“吾子众多,最类我者唯三郎尔。” 上个月,赵楷化名参加科举,他文彩非凡,一路披靡,最终夺得头名。 赵佶担心天下非议,点了榜眼王昂为状元。 因此,赵楷野心滋生,时常觊觎储君之位。 别的不说,只说朱伯材被赶回老家的事,其中少不了赵楷的功劳。 其目的,不过是打击太子威望,为夺嫡做些铺垫。 至于刚刚的幸灾乐祸与冷嘲热讽,也是平常。 赵桓还没办法同他计较。 他是弟弟,又才十七岁,还是个孩子,斤斤计较下来,别人只会说他这个哥哥没兄长的包容。 毕竟,原身的人设就是仁厚纯孝,实在不好对弟弟刻薄。 至于赵玉盘,储位和他无关,只看谁许诺了诸般好处。 很明显,赵楷已经拉拢住了长姐。 至于赵枢,完全中立,其余弟弟,都还年少,便如南宋开创者赵构不过十岁,亦未显露特别之处,正常情况下基本和皇位无缘。 落座奉茶。 赵桓道:“三哥才学尽显,一举夺魁,可喜可贺啊。” 哪怕不对付,赵桓也不得不说一句牛逼。 后世高考状元有多难,今时科举状元就有多难。 不服不行。 “手到擒来罢了,莫不如大哥也去试试?”赵楷挤兑道。 世人都知道太子才学平常,哪怕去参加科举,进士都够呛,遑论状元。 赵桓摆摆手,看向赵枢,问道:“五哥最近学业如何?” 赵枢道:“与平常一般无二,比不得三哥。” “莫不如五哥诈得风疾,也好免了学业?”赵楷插话道。 赵玉奴怒了,喝道:“赵楷,岂有诅咒自家兄弟的道理?” “二姐不必发怒,何必同小孩子一般见识。”赵桓佯劝道。 就赵楷这轻浮模样,还想夺嫡?做梦去吧! “吾最近闲来无事,写了本蒙学,五哥不如带回去读一读?”赵桓道。 赵枢明显有些不乐意,却还是道:“大哥所赐,小弟不敢推辞。” 不一刻,红菊取了装订好的三字经来。 赵楷抢过打开,嗤笑道:“却不知道大哥也能写书,让我先睹为快。” “人之初,性本善……不可能……” 赵楷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翻到最后,几乎全白。 明显是受打击太狠了。 呵,玻璃心,赵桓暗自摇头。 “什么不可能?”赵枢拿过三字经,看了起来。 “人之初,性本善……” 三字一句,朗朗上口,短小精悍,蕴含至理。 “好书,若是蒙学有此,定然会少了许多苦楚。”赵枢叹了一句,又道:“若是推广天下,当为启蒙必备。” “我不相信这是你写的,必然是假手于人!”赵楷怒喝道。 “嘉王,你胆敢污蔑太子清白,本帝姬定然禀报父皇知晓。”赵玉奴喝道。 找自己的亲哥哥麻烦,赵玉奴已经是盛怒难挡。 赵枢亦劝道:“三哥,我等本是同根生,何苦相煎熬。” 看了三字经,赵枢态度大变,不由转向了赵桓。 本来嘛,朝内外有言嘉王才学出众,比赵桓更适合接掌帝位。 虽然是流言,亦可见赵楷觊觎储君之位的底气。 此时赵桓写出了三字经,定然获得仕林拥护。 基本上,赵楷没指望了。 状元固然了不得,然而著书立说更了不得,那么多状元,也没几个留下千古不朽之作。 三字经经典不必多说,注定是能够流传千古的,高低自然不同。 许是知道了这点,赵楷一句话不说,直接拂袖而去。 赵玉盘犹豫片刻,告辞而去。 “咦,三哥如何怒气冲冲地走了?” 好奇中,一个十分精致的女娃娃走了进来。 方才十岁,已经有绝世美女的模样,让人看了就喜爱不已。 “五姐如何来了?”赵桓连忙招呼。 赵福金蹦蹦跳跳地落座,道:“听闻大哥染疾,我就要来的,可惜娘娘不准,今日得暇,终得出了宫来。” 赵桓很欣慰。 如此贴心的漂亮妹妹,把刚刚赵楷带来的闲气全部驱散。 朱琏也显示出了大方,各色糕点全部端了出来。 各种果脯蜜饯赵桓隐约认识,糕点是真的不认识,又不好意思问,只得招呼弟弟妹妹们吃一些。 闲谈中,魏勇提着两个木桶走了进来,道:“太子殿下,都完备了。” “大哥,这是作甚?” 好奇宝宝赵福金上线。 不得不说,颜值是任何时候都十分重要的。 因为长的漂亮,赵福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真是为所欲为。 便说其他年小的弟弟妹妹,想出宫千难万难,唯有赵福金撒个娇,大多可以如愿。 只是结局也惨。 成年后的赵福金,是赵宋帝姬中最美者。 靖康之耻中,她被金人点名索要,是第一批被送出去的。 最终饱受折磨而亡,着实可怜。 说到底,还是他这个做大哥的锅。 收起思绪,赵桓道:“且看大哥给你们表演个戏法。” 众人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把银碗放置水上,碗里有蜂蜜水、干果丝、鲜果粒、牛乳。 把硝石粉末撒进水里,立刻有水雾升起。 夕阳余晖撒在水雾上,如梦似幻。 “好美!”吃瓜群众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随着硝石粉末渐多,水雾越盛。 “啊呀,结冰了!”赵福金惊呼道。 “真的结了冰哩。”赵枢也是惊讶。 皇家严格的教育,让皇子公主很是早熟,然而这神奇的一幕,也是让他们惊讶不已。 “硝石溶解吸热,水温降低,自然结冰。”赵桓一边回答,一边搅动银碗里。 “好神奇!大哥好厉害!” 赵福金咬着手指头,可爱极了。 赵桓笑道:“此乃基本的格物原理,待得闲暇时,倒是可以写出来。” “我要看。”赵福金抢道。 “好,待写出来了,定然先给你送一本。”赵桓道。 见赵玉奴、赵枢也是脸露渴望,赵桓同样应了下来。 不一刻,盆中水面浮起一层薄冰,碗中水也有了冰渣。 于是,一碗介于沙冰和冰激凌之间的东西形成了。 “我要吃!”赵福金又抢道。 她最好看,又是最小,众人自然让着她。 轻轻舀起一勺递进樱桃小嘴里,立刻,赵福金眯起了眼睛。 “唔~好吃。”说着,她把碗递出来,道:“哥哥嫂嫂也来尝尝。” 众人笑而不语,只等后面制作的。 当然不需要太子再动手,红菊已经主动接手了。 不一刻,一人一碗牛奶沙冰。 尝了尝,味道不错。 毕竟是纯天然食材,份量又足。 见识了神奇,又尝了美食,赵玉奴三人带着崇拜离开。 “大哥,多备一些,等我下回来吃啊。”马车启动时,赵福金央求道。 “放心,定然吃得肚儿圆。”赵桓应下。 “就知道大哥最好了。”赵福金心满意足地走了。 送走弟弟妹妹,赵桓问道:“如何,这门生意可能做得?” “可以。”愚任兴奋地说道:“有此秘技,赚钱不难。” “怕只怕有人非议。”朱琏略有些担忧。 赵桓却不以为意,被人非议总比受穷强。 没看到太子犒赏亲卫,都只能发绢而不是给钱么。 反正,赵佶也不会见怪。 计较定当,赵桓安排愚任去少府寺提硝石。 没人觉得有问题。 少府寺里的东西,都是皇家的,太子用一些理所当然。 吃了晚饭,又闲聊了一会,便到了休息的时候。 洗漱完毕,看朱琏要走,赵桓一把拉住,道:“夫人何处去?” 朱琏脸颊带红,道:“郎君初愈不久,还是分房为好。” “哈哈,睡觉罢了。” 得意中,赵桓拉着朱琏上了床。 温润入怀,心神激荡。 至于太子殿下到底干了啥,那就只有床知道了。 六 无视 “圈是零,代表没有,竖是一……” 赵桓奋笔疾书,朱琏仔细品味着。 “如此数字,确实简便易懂。”叹了一句,朱琏又道:“郎君昏迷几日醒来,犹如变了个人,吾都快不认识了。” “哪里变了?”赵桓随口问了一句。 “才学精进至此,谁能相信?”顿了顿,组织了下措辞,朱琏又道:“如此厉害……” “嗯,床上也厉害了?”太子口花花地调戏。 “呸,毫无储君之稳重。” 朱琏羞红了脸,唾弃道。 甜蜜蜜时,内侍进来,道:“储君,管家请见。” 赵桓醒来时的地方,乃是书房,此时身在卧房,便是愚任也不能轻易出入。 这里的男性只有三个,太子是一个,四个宫中调拨来的净身内侍并算两个。 见愚任脸颊通红,脖子青筋凸起的模样,赵桓不由问道:“尔素来喜怒不动于色,此为何故?” 愚任跪地,道:“小的无能,蒙羞于小人。” “起来,详细说。”赵桓严肃起来。 虽然愚任只是白身,无官职,然而他代表的是太子的脸面,他被人羞辱,与羞辱太子无疑。 愚任埋首不起,道:“早间,小人思忖魏勇人面不通,便领其去见了少府寺少卿张明府,拿了提调手令。 却不想到了硝石库,库管大使高衙儿居然明目张胆索贿,不予贿赂不予调拨,哪怕表明乃是东宫太子亲随也不行。 小的无计可施,只得重找张明府,却不想其一味推脱,只道无暇分身,实际乃是不愿得罪高俅。 除此之外,小的于少府寺中再无熟人,只得悻悻归来。” 又吃瘪了,还是在小人手中吃瘪,赵桓暗暗叹气。 库管大使,说白了就是执掌库房钥匙的杂役。 其职责,只是查看调令,确保货物进出无差,其实是没品级的。 这样的人,胆敢公然索贿太子府人,可见前身窝囊到了什么地步。 那高衙儿不过是拜了高衙内做干爹,与高俅扯了一点关系罢了。 少府寺少卿,之所以开出提调令,一方面是不好抹了太子颜面,另一方面也是和愚任相熟。 然而,当发现可能得罪高俅后,马上就萎了。 可见高俅权势之盛,亦可见太子于朝堂内外的地位。 思忖片刻,赵桓道:“传本王钧旨,请高俅入东宫答话。” “是!”愚任退了出去。 堂堂东宫太子,肯定不能同一个库管大使计较的,便是直接同高衙内计较,那也是失了身份。 他能够交涉的对象,只能是高俅。 收拾了心情,赵桓继续写书。 与其为些许杂事生闲气,不如把教材弄出来。 五十亲卫训练好了,部队可以瞬间扩展到五百甚至五千,相比之下,高衙儿不值得惦记。 当然,要是机会合适,肯定也要计较一番的。 一个时辰后,赵桓已经写完了一元二次方程的解法。 “储君。” 这时,红菊端着个茶盏走了进来。 纯白色的茶盏,如脂似玉,其上奶白色的螺旋,夹杂着红、绿、黄三色彩纹,还有有一粒樱桃点缀其上。 完全就是后世的冰激凌,基本看不出什么差别来。 见此,赵桓不由惊叹红菊的巧手。 “郎君,尝尝味道。”朱琏接过,用银勺舀了一勺,递到了赵桓的嘴边。 仔细品尝,基础为牛奶,绿色的抹茶,红色的西瓜,黄色的没尝出来。 可能是纯天然食材的原因,味道比后世的差了一些,口感强了一些,整体算是差不多。 “不错!”赵桓赞了一句,问道:“你们觉得一份售价几何为好?” “二百文没问题,能赚百五十文。”红菊回道。 妥妥滴暴利,太子表示很满意。 “多开发几种口味,再优化生产流程,尽量降低成本。”赵桓吩咐道。 红菊退下,出去传达命令去了。 东宫那么多人也不是全部吃闲饭的,总要用起来才好。 “真好吃,妾身重来没吃过味道这么好的冷饮呢。”朱琏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冷饮?”赵桓惊讶。 朱琏舔了舔嘴唇,只让太子一阵口干舌燥。 “街坊之上卖冷饮的不少,却多是喝的,能吃的很少,遑论如此好看的了。”朱琏解释道。 宋朝果然繁华,冷饮都有,不过我这有成本优势,应该没问题吧?赵桓暗暗想到。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愤怒的呐喊,便是后院也能听得到。 “怕不是被高俅羞辱了。”朱琏忧心忡忡地说道。 “问了便知。”赵桓按捺住怒意。 不一刻,愚任进来。 “小人找到了高俅那厮,却不想看了殿下手令,借言监督艮岳无暇分身,不能前来。 小人看得明白,高俅那厮其实并无事物,只是不愿来罢了。” “好一个踢球出身的破落户!”赵桓怒道。 真以为太子无实权,便可以不当回事了么。 “郎君,如何处理?”朱琏也放下了冰激凌。 “来人,准备几份冰激凌,待吾进宫找父皇分说一二。”下了命令,赵桓又对朱琏道:“你随吾一道进宫,好孝敬几位娘娘。” “郎君放心,高俅那厮如此轻忽太子,必不让他好过。”朱琏恨声说道。 连个过场都不愿意做,可见高俅如何轻视太子。 梁子,彻底架实。 若是原身,大约忍气吞声这就算了,赵桓可不打算忍。 不弄一个有身份的,如何振作东宫声威? 不一刻,各项物件准备就绪,两架马车在亲卫簇拥下,缓缓向皇宫走去。 四轮,双马,哪怕已经精简,装饰也相当精致。 只是赵桓也无心多看,默默盘算着如何告状。 其实不好说。 小孩子被欺负了找家长告状,尚且被玩伴轻视,遑论太子。 若是表述不当,说不得弄巧成拙还要吃一顿排头。 尚未想出头绪,便已经到了宫中。 按理说,尚未中午,勤奋的皇帝应该还在审阅奏章。 赵佶当然不是勤奋的皇帝,他刚蹴鞠回来不久,因此赵桓顺利见到。 “孩儿拜见爹爹。” 赵桓托着银盘躬身,活脱脱后世的服务生。 示意不必拘礼后,赵佶问道:“尔手中何物?” 赵桓揭开了盖子。 但见峰峦耸立,上有星辰散布,周围云雾缭绕,如梦似幻,煞是好看。 “近日暑热,孩儿便琢磨出了一个方子,制出此物,特来孝敬爹爹。” “不错,不错!” 连连夸赞中,赵佶主动过来接住。 皇帝是个颜控,就卖相已经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并不需要旁人验毒甚么的,赵佶直接取了旁边银勺就吃。 “入口冰凉,甜而不腻,实乃解暑佳品,不错,不错。”赵佶连连赞道。 “爹爹爱吃,孩儿便让府中人每日送来。”顿了顿,赵桓又道:“只是此物尚未有名,孩儿才学不佳,还得爹爹来。” “你啊你,但凡有我一成才学,也不至于此。”笑骂一句,赵佶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赵佶道:“显见你是要做这个买卖的,当要浅显易懂,便叫雪峰好了。” “孩儿还要个招牌,烦请爹爹御笔挥舞。” 赵佶比较随意,赵桓也放松了下来。 赵佶自己都在宫中设集市做买卖玩,当然不会责怪自家儿子做买卖。 “招牌好说,自有人送去,且考察你学业。”许是为了展示家长威严,赵佶话风突变。 赵桓心中一突。 别看太子三字经写的溜,其实四书五经记得不多。 而赵佶所考,大抵不离这些范围。 眼看一顿排头就要降临,太子有些心慌。 尚未思量妥当,只听赵佶道:“听说你扒了花园,给侍卫开了演武场?” 有人打小报告,赵桓立刻警觉了起来。 或者就是赵佶在东宫安插了眼线,若是这样,后果更严重。 心思急转间,赵桓道:“孩儿病起时,见侍卫松松散散,全无半点模样,因此寻思着给练一练。” “那你如何要练武?”赵佶又批评道:“堂堂储君,却与粗鲁军士一般,实在不成体统。” 赵桓闻言心中一塞。 仕林百姓可以瞧不起军兵武将,作为皇帝居然也是这般。 如此,北宋不灭,天理何存? “孩儿得病,乃是体弱,习练武艺并非上阵,实乃强身健体罢了。 再则,太祖一棒镇压八百军州,太宗也是能征惯战的。 如今我赵家子孙弃武久矣,孩儿寻思着若是把太祖长拳练出名堂,也算是继承了祖上本事。” 这解释并不能让赵佶满意,却没有深究,只是敲打道:“须得多用些心思在文学上。” “好教爹爹得知,孩儿卧床时,偶得一词,正要爹爹点评一二。”赵桓适时说道。 “可稀罕了,且说来听听。”赵佶调笑道。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赵佶微微闭目,摇头晃脑,显然沉醉其中。 呼~赵桓暗出一口气,默默地对尚未出生的辛弃疾说了声对不起。 不过,只要顺利继位,辛大估计也没那么多感慨了吧。 暗暗思量中,只听赵佶击掌,叹道:“你向来文采不显,却不想今日做出如此出色的丑奴儿,好~好~甚好~” 感叹一阵,赵佶又道:“此词倒是符合你当时的心境,难得你作词出来,当于邸报广播天下。” 他那表情,满满的“自家儿子长大了”的即视感,至于儿子练武的不快,也抛之脑后去了。 “多谢爹爹,孩儿还有趣事要说。”赵桓谦逊一笑,道:“雪峰制造之法,实乃制冰为先,孩儿便发现了夏日制冰之法。” 赵佶听了,露出感兴趣的表情,示意赵桓继续。 “制冰,首要在于硝石,足量……” 尚未说完,只见一内侍走来,道:“官家,郑相公有国事上奏。” “招来说话。”赵佶道。 告状被打断,让太子好不郁闷。 郑相公,便是当朝枢密副使、太宰、中书舍人——郑居中。 也是小人一个。 他是抱着蔡京大腿上位的,后来为了更进一步,处处与蔡京作对,博得了好大名声。 果然,郑居中到了后,便说某地有白鹤衔灵芝于城楼,某地又有八十岁老叟白发转黑,全无一丝国家正事。 最后,他还不忘给蔡京上了眼药水。 不同于太子遮遮掩掩,他是直接说蔡京贪腐,家有良田万顷,地方怨怼。 祥瑞之事,赵佶听得津津有味,待告状蔡京时,赵佶立刻不耐烦。 “朕乏了,有事朝堂再议。” 说完就走了,把郑居中和赵桓全部晾在了那。 真踏马的……赵桓好无奈。 七 立威 哎~ 回望身后高大奢华的红色正德宫门,赵桓不由叹了口气。 不但没能告状,还听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窥一斑而见全豹,只短短时间,太子已经看明白了他爹。 就赵佶这轻浮浪荡的,靖康之耻发生的不冤。 只是……不甘心啊。 若是吾登基,岂能如此无力?赵桓握紧了拳头。 唯一的好处,大约就是扭转了太子不通文采的影响。 如果说认识郑居中也算是一桩好处的话,姑且不虚此行。 郁闷中,愚任到了近前,问道:“储君,是否直接回府?” “且随我步行,看街市繁华。”赵桓淡淡地说道。 “何处去?”愚任请示。 “今日相国寺万姓交易,且去转转。”顿了顿,赵桓又看向随行护卫的展天神六人,道:“换了常服去。” 一行六人都是金甲银刀,无时无刻不昭示着皇家亲卫的身份。 赵桓想逛的自在一些,自然不能让他们这样大摇大摆的。 不一刻,愚任、魏勇陪伴左右,展天神等人坠后十余步,沿着御道左侧向相国寺走去。 御街宽二百步,两边为御廊,中心安朱漆杈子两行,中心御道,行人皆在杈子之外。 为了看得明白,太子也同百姓官吏混在御廊里走。 杈子里有砖石甃砌御沟水两道,水中尽植莲,近岸桃李梨杏,此时杂花相间,望之如绣。 御街西侧多官邸府衙,东侧多民居商铺。 房屋中,多有两层三层小楼,可见北宋建筑科技相当不错。 只是太怂! 感叹中,太子一行人继续前行。 远离了皇宫,商铺立刻多了起来。 许多商家占道经营,也有摊贩路边设点,与后世也没差多少。 至于行人,完全就是车水马龙,摩肩擦踵,十分热闹。 因为怕太子危险,两个侍卫前方开路,四个环绕左右。 天色渐热,太子走了一身汗出来。 当看到第八家冷饮铺子时,太子忍不住了,道:“且喝碗冷饮再走。” “是。”众人应下。 没有小二招呼,都忙着给大堂内客人上冷饮呢。 太子也不在意,只在临街的树荫下坐。 也不看旁边木板上写了什么,太子叫道:“不拘什么,各来一份。” 太子,不缺钱! “客人少待,马上送来。”小二欢声应道。 店内冷饮分为浆和渴水两种,有西瓜、木瓜、葡萄、桃、李、杏等当季水果浆。 其实就是果汁,其中有些许碎冰,一碗不到十文钱,稠一些的类似于果酱,加了蜂蜜和糖,一碗二三五十文。 还有各种药材熬制的凉茶,加冰不加冰的,价格不一,多则二三十文,少则一二文。 其中有一样名乳糖真雪,以白砂糖和牛乳、酥酪、碎冰制成,除了未成形,口感相当接近冰激凌。 宋朝人如此会吃,太子感觉很不好。 很可能,通过冰激凌大肆敛财的想法,尚未施展,便破产了。 “雪峰店可以用作情报收集点,赚钱还要另寻他法。” 满怀心思中,众人分吃了各色冷饮,继续前行。 过了州桥,东北有一片连绵壮观的建筑。 但见:山门高耸,梵宇清幽。当头敕额字分明,两下金刚形猛烈。五间大殿,龙鳞瓦砌碧成行;四壁僧房,龟背磨砖花嵌缝。钟楼森立,经阁巍峨。幡竿高峻接青云,宝塔依稀侵碧汉。木鱼横挂,云板高悬。佛前灯烛荧煌,炉内香烟缭绕。幢幡不断,观音殿接祖师堂;宝盖相连,水陆会通罗汉院。 东京城内,除了皇宫,便属大相国寺最为壮阔。 除了僧人,平民百姓更多。 概因今天乃是大相国寺举行万姓交易,天南地北,国内海外各色货物尽皆聚集于此。 以赵桓的比喻,大概就是过去赶集时,百姓不一定要买什么东西,却不愿意错过这个热闹。 因此,人从众,真的是挤都挤不动。 到了这里,展天神六人明显紧张了起来。 人太多了,极易出现危险。 “公子,此地不宜久留,速速离开,以策万全。”展天神劝道。 除了人头看不到东西,赵桓也没了闲逛的兴趣,便点头应下。 “不好……花花太岁来啦~快走~” 惊呼中,无数女子如见到饿狼的羔羊,瑟瑟发抖中拔足狂奔。 大家闺秀不顾风仪,小家碧玉忘了矜持,便是头发花白的婆婆也生龙活虎地跑了。 “公子,乃是高达那厮。”愚任悄声说道。 高衙内?赵桓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道:“打探清楚位置,往前去看。” 不一刻,魏勇回来,道:“在五岳庙。” “啧啧,倒是巧了。”冷笑中,赵桓看向魏勇,道:“激怒他对我下手,可能办到?” “公子放心,定然不辱使命。”魏勇领命。 愚任也是吃了一肚子闲气,冷笑道:“原来高俅那厮不曾有亲儿,无人帮助,因此过房这阿叔高三郎儿子高达在房内为子。 本是叔伯弟兄,却与他做干儿子,因此爱惜他。 那厮在东京倚势豪强,专一爱坏人家妻女,因惧高俅权势,莫有敢与他争口者,都叫他做花花太岁。 只是这厮颇有些眼力,不惹权势者,逍遥至今,如今撞在储君手里,看他如何快活。” 逆人流而上到了五岳楼,只见许多吃瓜群众围了一圈往里看。 虽然看热闹,却不敢正眼去觑,只偷偷打量的模样。 高达凶威,可见一斑。 挤到了里面,只见十数个人,拿着弹弓、吹筒、粘竿,都围在旁边。 高达满脸淫笑,搂着一个小娘子胡乱摸着。 脚边上,一个老者跪在地上不断磕头,道:“爷爷大发慈悲,且饶了老汉父女这一遭。” 那小娘子挣扎着,红着脸骂道:“清平世界,是何道理把良人调戏?” “哈哈哈……是何道理?小爷便是这汴梁城里最大的道理。”高衙内嚣张不已,道:“小爷看上了你,乃是你的福分,随我回府享福,岂不好过在此抛头露面?” 见高达不放过自家女儿,老汉叫着“畜生,我和你拼了!”便一头要撞过去。 旁边的闲汉当即拦住,拳脚齐下,不一刻把老者打的头破血流。 “爹爹~” 凄厉叫喊中,那娘子张嘴就咬向高衙内。 “哈哈,来的好!” 高衙内一把捏住,让小娘子合不拢嘴,自个又把嘴凑了过去。 “嘿嘿,真香,正好香一……” “呔,好贼子!”魏勇从人群中跳了出去,喝道:“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人,当得何罪?” 高衙内看也不看,只喝道:“来啊,给我打!” 随行帮闲立刻放下了老汉,齐齐冲向魏勇。 “来的好!” 魏勇操起街边板凳,当头砸翻一个泼皮,又把板凳扔向高衙内,吓得他跌了一跤。 仅此而已了。 十数人一拥而上,立刻把魏勇淹没。 “给我打,往死里打!”高衙内挥舞着拳头怒叫道。 自觉失了脸面,便是连小娘子也松开了。 “住手!”太子走出人群,一把握住高达,喝道:“调戏民女,欺辱良善,还敢放言杀人,岂不惧王法乎!” “哪家的腰带没栓紧,露出你这个撮鸟来!”高达甩手回首。 手臂高扬,正中太子脸颊。 砰,生疼。 脸上立刻红了一块。 待转身看清后背之人,高达一个激灵,立刻跪倒在地,道:“未知太子殿下来此,因此言语不状,罪过,罪过。” 赵桓退后两步,喝道:“来人,此獠谋刺本王,拿下!” “杀!” 暴喝中,展天神领着五个亲卫齐齐冲出。 那气势,倒有几分精锐的模样。 到了近前,展天神一脚踢出,把高达踢翻在地。 另外五个刀不出鞘,只是当头砸落,片刻便把众多闲汉放翻,救了魏勇出来。 展天神踩着高衙内,喝道:“禀太子殿下,刺客皆已经拿下,听候发落!” 高衙内挣扎着,叫道:“太子殿下,都是误会,误会啊。” 怂货!暗自不屑中,赵桓喝道:“贼人尚有反抗之力,一律打断三条腿,以防暴起伤人。” 啊?展天神犹豫了。 他可是殿前司的人,属于高俅管辖,废了高达,怕是…… 犹豫片刻,展天神咬牙提刀,直接砸落。 咔嚓~ 啊~ 惨叫中,高衙内左腿应声而断。 “我爹是高俅,太子如何动得我……啊……” 高衙内求饶时,展天神如法炮制,砸断了高衙内右腿。 再看不可一世的高衙内,已然痛得晕了过去。 随后锵地抽出明晃晃地腰刀,猛地插下。 啊~ 高衙内猛地弹起,如同出了水的虾米四处弹着。 胯下鲜血流淌不断,一只小鸟死在血泊中。 十数个闲汉,双腿露出白生生的骨头,昏迷的昏迷,打滚的打滚,惨叫不断。 四周的吃瓜群众那见过如此刺激的场景?个个都是目瞪口呆,不能言语。 赵桓不看高达,只看向那对父女。 只见老者皮开肉绽,显然是被打得狠了,那小娘子正抱着他痛哭。 “来人,请郎中来,为老丈疗伤。”顿了顿,赵桓又指着高达道:“顺便为这厮止血,莫要死了,也免得有人说本宫只会欺负幼小。” “太子殿下威武~” 人群立刻爆发出欢呼来,声音直透云霄。 赵桓团团拱手致意,道:“本朝朗朗乾坤,岂容区区宵小祸乱? 既然本宫遇见,定然追究到底,绝不放过。” “殿下英明。”周围人群再拜。 作秀与互动中,赵桓很满意。 高衙内这傻缺送到了手里,不是正好用来树立太子威信? 打了高衙内只是打小孩子,还要把高俅的脸面扯落在地,踩上一脚方才念头通达。 不一刻,有大夫来。 老者只是皮肉伤,看着严重,其实没什么大碍,敷点药就好了,倒是为高衙内止血费了不少手脚。 处理完毕,赵桓喝道:“来啊,拖上这厮,往开封府走一遭!” 八 本宫说了算 “久闻太子懦弱,却不想今日所为,毫无手软。” “只是下手太过狠毒。” “混账!待花花太岁祸坏你妻子时,看你能说得出此等话。” “不错,这孽畜坏了多少良家,满朝文武谁个敢管?若非太子主持公义,怕是还要嚣张许久。” “太子所为,实乃为民做主,大快人心啊。” “以后再有聒噪殿下懦弱者,看我不大耳刮子抽他。” 在吃瓜群众的簇拥下,赵桓缓步向着开封府中走去。 展天神单手拖着高衙内,如同拖着一条死狗。 闲汉太多,只拖了两个,余者留在原地让开封府衙役拘押便可。 陪伴左右的,还有苦主林家父女。 “小女子林白氏,因为外子不幸染病身亡,无以为活,因此与公爹来东京投亲。 只是东京广大,又无亲人下落,实不知如何寻找。 苦寻旬日,盘缠将近,便趁着相国寺集会来卖些才艺,好挣些盘缠回乡,却不想遇上了恶人……” 听着白氏的解释,赵桓才发觉她果然是素服。 所谓女要俏,披麻戴孝。 白氏本就姿色出色,此时梨花带雨,真是谁见都怜。 太子殿下的小心脏也有几分悸动,不过大事当前,也想不得那么多。 旁边,林老汉道:“殿下放心,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在府衙分说明白。” “老丈言重了,据实说话便是。”随后,赵桓又取出一锭大银递了过去,道:“此间事了,自去回乡置业亦或继续寻亲,若有不足,再来寻吾不迟。” “太子仁厚,爱民如子,小老儿,小老儿……”林老头抹着眼睛,不知说什么好。 不一刻,众人到了开封府衙前。 开封府尹等一众官员早得知了消息,都在门口迎接。 现任开封府尹滕和,乃是端王时老人,绝对的心腹,又和得一手好稀泥,因此开历史先河,足足做了四年。 这可不得了。 开封乃天下首府,府尹多有亲王担任,逢那时,任何名臣也做不了开封府尹,便如包拯,不过乃是少尹,权知开封府,任期八个月。 至于寇准、范仲淹、司马光等人,在任短则几个月,长则一年出头罢了。 “此人一向一团和气,唯一一次硬气,不过是吃激驳斥了高俅杀人的请求,改为流配。 储君须得小心此人释放高达,留下后患。”愚任小声提点道。 “吾自省得。”赵桓微微颌首。 “见过太子殿下。”滕和见礼。 “明府不必多礼。”赵桓又道:“本宫来此,想必你也知晓原委,直接开堂罢。” 闻言,滕和暗暗皱眉。 从自称上,便可见态度。 平日里,赵桓对左右自称吾或者我,正式场合自称本王,只有相当严肃时,方才自称本宫。 按照滕和的官职和资历,赵桓理当谦称一声小王不为过。 然而并没有,说明他已经决定不追究到底不罢休了。 心思转动中,滕和道:“外方炎热难耐,且请殿下入内奉茶。” “可。”赵桓淡淡地说道。 进了府堂,滕和指着官案说道:“请殿下上座。” 赵桓摆手,道:“本宫乃是苦主原告,自坐堂下便可。” 滕和闻言并不坚持,安排了座椅茶水。 落座奉茶后,滕和并未开堂,只道:“太子事关国本,何必同市井泼皮一般见识,若是龙体有损,社稷动摇,何苦来哉。” “刺客已然擒获,幸得寡人只有微恙。” 赵桓不咸不淡的态度,让滕和无计可施。 其实他也明白,赵桓只是要个面子。 否则以刺杀太子的恶劣性质,定然要三司会审,不杀个人头滚滚哪能罢休? 哪怕他开封府尹位高权重,也做不得主,最多是掺和一下罢了。 “罢了,待高俅来了,亲自给太子交代罢。”想法飘过,滕和道:“未知太子可否稍等片刻?” “两刻钟时间,高俅不至,你便秉公审理。” “谨受命。”拱手领命的同时,滕和给左右打了个眼色。 意思很明显,让高俅那厮赶快来。 不来的话,高衙内必死无疑。 都不用行刑,就这一身伤扔进大牢里,分分钟暴毙。 高俅来了,高达的下场只看他和太子的交锋。 赵桓端坐堂下,手指轻轻敲着扶手,闭目养神。 打残高达,乃是他对太子动手,罪有应得,谁也不能说出个不是来。 送交开封府治罪也是应有之意,谁让他不长眼呢。 只是高俅不来的话,别人难免说一句太子以大欺小。 不过,不论最终结果怎么样,高达都已经废了,高俅哑巴亏吃定了。 赵桓可能承受的后果,最多也就是高俅说动赵佶,被训斥一顿。 如此的话,太子就要仔细考虑,是否需要篡位了。 闭目沉思中,只听高衙内大叫道:“爹,为我做主啊~” 声音凄厉,充满了怨愤。 换做哪个男人被打断了三条腿,肯定都恨不得生吞了对方。 赵桓睁开眼,只见高俅脸色阴沉可怕,一副恨不得吃人的模样。 太子当前,他也未曾行礼,只径直坐了。 赵桓也不在意,高俅待高达,真比亲儿子还亲,如今仇恨结下,如何奢望他的好意。 “果然,祸福自取,与人无尤。” 上面,滕和暗暗摇头。 换做个明白的,此时该喊救命了。 替他做主,难不成还要让高俅离间天家,废了太子不成? 赵桓睁开眼,淡淡地说道:“人到齐了,开始审讯人犯吧。” 高俅抢先道:“不过调戏民女,太子却故意重伤于人,违背法制不说,更败坏储君私德。” “莫要避重就轻,人犯高达当街奸淫民女不成,恼羞成怒欲要杀人。 本宫令人喝止,不想麾下反遭殴打,几乎送命。 为防事态扩大,本宫亲自喝阻,然高达这厮胆大包天,居然袭击本宫,端的嚣张至极。 是故,亲卫护主心切,贼子又是悍勇,难免出手重了一些。” “信口雌黄,一派胡言!”高俅气的浑身发抖,道:“发觉太子身份,吾儿立刻跪地请罪,太子仍然纵容家奴行凶,实乃故意伤人,当一体查办。” “嘿嘿,纵容家奴行凶?”赵桓冷笑,道:“本宫亲卫,皆是朝廷在籍,堂堂命官,实乃天下屏障,国之干城,如何便成了家奴? 难不成高太尉以为,京都八十万禁军,皆乃你高家家奴?” “仁君治国,当行仁义,重礼法,太子今日所谓,可能承担社稷重……” “太尉,慎言!”滕和轻喝道。 高俅自知失言,立刻转变口径,道:“太子纵家奴行凶,置朝廷法度于不顾,当处死家奴,以儆效尤。” “嘿,法度?”赵桓起身,指着高俅说道:“天下谁人都可说法度,唯有你高俅不可! 你家这孽畜,祸害了多少良家,何故至今方得伏法?岂非你高俅包庇! 本宫定当禀奏父皇,告你包庇纵容之罪。” 高俅脸色更黑,喝道:“今日计较的乃是纵奴伤人之罪,太子不必转移话题。” “伤人?本宫亲卫尽忠职守,护主有功,嘉奖尚且不及,如何有罪?倒是高达刺杀寡人,罪大莫及,当枭首以警戒天下。” “只是争执中误击,且未有损伤,何来刺杀之举?实乃污蔑!” “本宫说是刺杀,便是刺杀!”顿了顿,赵桓又道:“普天之下,想来本宫说话还是做的算的!” “素说太子仁厚,却不想乃挟私报复,公器私用之人。” “本宫仁厚,乃是天下之百姓,岂是纵容你高家一家!且,本宫与你高家素无瓜葛,何来挟私报复之说?” 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各不相让。 高俅一直攻讦太子私德不修,无储君风范,想要围魏救赵。 赵桓只咬定高达谋刺,罪该万死,不能饶恕。 高堂上,滕和双手揉着太阳穴,不时看向门外。 他的和稀泥性格又犯了,并不想掺合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这绝不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开封府尹品级高,权力大,比高俅并不弱,他才不用怕呢。 只是,懒得扯皮罢了。 果然,一人径直进了大堂。 “陛下诏令,招赵桓,高俅并滕和入宫奏对。” 面白无须,声音尖锐,正是赵佶身边的内侍中官。 滕和如逢大赦,起身伸手虚邀道:“两位,请吧。” 高俅起身,看了一眼赵桓,冷哼而去。 赵桓不以为意,安排了林家父女,方才出去。 高达不过是高俅假子,他赵桓可是赵佶亲儿子,若是赵佶态度不对,别怪赵桓做妖法。 九 立威成 “陛下,臣无所出,只得一义子以继承香火,平时确实娇惯了些。 却不想今日些许冲撞,太子便狠下辣手,废了吾儿子孙根,断了臣家香火,何其之狠毒也。 ……他不过三十,尚是个孩子啊~求陛下为臣做主啊。” 高俅匍匐在地,哭的像个孩子。 “噗嗤~”赵桓忍不住笑出声来。 “父皇恕罪,儿臣孟浪了。”告罪之后,赵桓憋着笑道:“只是第一次听说三十岁的小孩子,实在好笑。” 寻常百姓结婚稍微早些的,三十岁都抱孙子了。 赵佶乜了他一眼,道:“滕卿,事情经过你定然清楚,且说说吧。” “谨遵陛下谕旨。”滕和躬身道:“高达于相国寺五岳庙中调戏民女,太子遣人阻止被围殴……” 一五一十,以中立者的角度,客观地说了一遍。 即没有掩饰高达的嚣张跋扈和跪地求饶,亦未掩饰太子借题发挥故意伤人的行为。 “当众调戏民女,确实追责难逃,只是皇儿,下手确实毒辣……” 赵佶尚未说完,高俅便砰砰砰地磕头,道:“臣子被废,不敢见责太子,只求陛下严惩下手者,还臣一个公道。” “唔~”赵佶陷入了犹豫。 他对高俅的确是真爱,否则一个泼皮破落户,如何能做到太尉?不给个交代怕是伤了这么多年的情分。 因此责怪太子,肯定是不可能的,毕竟是亲儿子。 但是处罚太子亲卫,其实也不妥。 看似与太子无恙,其实把太子本人的脸面全都丢了。 手下人都保不住的太子,还能有甚么威严可说? 没了威严的储君,还能叫储君? “父皇,儿臣有话说。”见赵佶犹豫,赵桓连忙开口。 他真怕赵佶犯混,真的惩处了自己的亲卫。 “儿臣之所以狠下辣手,乃是为了我赵家威严,不得不做。”扯了一张虎皮,把旗帜立好,赵桓继续道:“儿臣刚到时,正见高达蹂躏白氏,其放言,‘他便是开封城里最大的道理’,如此大逆不道,简直视朝廷于无物,又藐视皇族威严,更没把父皇放在眼里。 实乃无父无君至极,不严惩无以警戒天下。” “污蔑,定然是污蔑,臣子乖巧,万万说不出此话……”说了一半,高俅又改口,道:“臣子骄纵惯了,不喜读书,素爱口出狂言,以抖威风,只是口头逞强罢了,绝非大逆不道,恳请陛下明鉴!” “父皇,高达不明事理,高太尉焉能不明事理,若是平日多多教授忠君爱国的道理,绝不至于说出此等无父无君的话来。 怕只怕高太尉平日便未曾把忠君放在心里,给高达做了不好的垂范,方有此等言论。 甚至,因其手中有兵,有不臣之心,才让高达有恃无恐。” 赵桓逮住漏洞,只要往死里打。 本来,高达吹牛逼,谁也不会当真。 吹牛逼就怕上纲上线。 对赵桓来说,高达吹的牛逼,必须给高俅塞进去。 往大了整! “陛下明鉴,臣勤勤恳恳许多年,一直未曾懈怠,何曾有半点不忠,此乃太子小题大做,把臣子胡言夸大,只要斗臣……” “父皇,儿臣平素与高太尉并无瓜葛,亦无恩怨,此次也只是恰逢其会罢了,并非有意寻衅。 实乃高达之言,已然越了底线,若非顾念高太尉脸面,儿臣定然下令格杀于当场。 高太尉执掌殿前司多年,兵威深重,不可不防,否则祸起腹腋,悔之晚矣。” 上面,赵佶面无表情看着两人辩驳,不知作何想法。 “陛下,臣之忠心,日月可鉴,以死明志自无不可,怕只怕我等老臣全被逼死,帝位不稳啊……” “陛下。”滕和轻喝道:“此事归根结底,乃是两个年轻人逞强斗勇罢了,绝不能够扩大。” 看太子的意思,已然指责高俅无父无君,有谋反的心思。 而高俅更是指责太子在清除异己,觊觎皇位。 这都是把事情往大了搞的节奏啊。 谋反啊,一旦开始彻查,定然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的情况。 当事两人固然会饱受非议,他这个中立的参与者未能劝谏,也不会好过。 “罢了。”赵佶阻止大放厥词的两个人,道:“拟诏,光天化日之下,高达当众调戏民女,欺辱良善,又冲撞太子,行为恶劣。 念于其已然被废,略作从宽,发配沙门岛。 高俅教子无方,骄纵其违法乱纪,罚俸一年以作惩戒。 太子年轻气盛,下手失于分寸,罚闭门读书三日以做修身养性。 东宫禁卫展天神等六人,尽忠职守,护主有功,各自提俸一等,以示嘉奖。 以上。” 立刻有内侍把写好的诏书递交赵佶过目,没问题后送往中书省用印。 这是程序制度,虽然赵佶说一不二,可是需要盖的章子并各司签名不能少。 旁边,高俅噗通跪地,哭叫道:“陛下,臣独子,且重伤未愈,恳请陛下开恩啦~” 赵佶不理,只看向滕和,道:“腾卿,此事着落在你身上,一并监办。” “谨遵诏令。”滕和应下。 赵佶嗯了一声,拂袖而去,把三人晾在了太清楼里。 滕和对高俅道:“太尉,左右一个不成器的义子罢了,早早断了关系,或许也是好事。” 哼~高俅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他明显是怒急了,把滕和一并记恨。 滕和摇了摇头,又看向赵桓,道:“陛下圣裁已出,殿下占尽上风,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便莫要穷追猛打了吧?” 赵桓拱手笑道:“滕公所言,小王自无不从,只怕高俅那厮不能善罢甘休,非来挑衅啊。” “殿下威严已立,自不必寻衅,若是有那不开眼的挑衅殿下,臣当严惩不贷。”滕和扶须笑道。 显然,他对赵桓的态度相当满意。 “那便有劳滕公了。”赵桓更满意。 以前,滕和对太子的态度也只是一般,经此一事,却亲热了许多。 “本职所在罢了,殿下无需客气。” “对了,连累滕公得罪了高俅那厮,是否会有不便?” “吾不想理他,却不是怕他,敢来啰嗦,非得让他好看不可。” 说这话时,滕和的大佬风范显露无疑。 “唔。”假装沉吟片刻,赵桓继续道:“小王已然得罪了高俅那厮,便做恶人做到底,待高达上路时,小王欲遣两人随路监送,还请滕公行个方便,告知行程路线。” “些许小事罢了。” 滕和便把流配沙门岛的路线给清楚说了,又道:“只是高达重伤,不良于行,估计得等高俅遣人疗伤后方能上路。” “这个不妨。”赵桓接道。 又说一阵,约了找机会饮酒,两人各自出宫。 上了车,滕和不由叹道:“老了,府尹做不了几时,当早早上表请辞才好。” 车夫是心腹老人,不由问道:“老爷春秋鼎盛,圣眷未曾衰减,如何就要退下来?” “太子锋芒展露,有圣君之相,吾当退位让贤,不可挡了道路。” 这一说,车夫明白了。 滕和是有心给赵桓让路。 按照制度,太子东宫确实没甚力量,导致潜邸存在感不强。 但是,当皇帝觉得需要扶起太子时,可以任命其开封府尹。 作为京都,天下首府,开封府衙下属司员有判官、推官、府院、六曹等,结构基本基本同中枢相当。 也就是说,只要做好两年开封府尹,哪怕赵佶暴毙,赵桓突然继位,也不会没人可用。 这便是储君担任开封府尹的意义之所在。 不提滕和的心思,只说赵桓出了宫,朱琏的车驾已经在等着了。 显然是得知消息,朱琏放心不下。 果然,尚未坐稳,朱琏便问结果如何。 赵桓便把赵佶的旨意说了。 朱琏喜笑颜开,道:“恭喜郎君,威严已立,从此,看谁在小觑郎君半分。” 赵桓长出一口气,道:“沉疴日久,不得不下重手,可一不可再,万一惹得父皇不喜,怕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 “也是,高达那厮如此恶劣,爹爹尚且留了性命,为了安抚高俅,责令郎君闭门读书三日,实在是……”朱琏觉得不好评价,便住口了。 闭门读书三日只是象征性处罚,其意义便是告诉高俅,皇帝还是爱他的,不要怕。 不过,这点无足轻重。 反正太子再与高俅的交锋中,大获全胜。 以后,自觉比不过高俅的,定然不敢再得罪太子分毫。 十 后续 太子府,书房内。 魏勇躬身道:“储君,已经打听明白,滕公所说路线无误。” 赵桓微微颌首,道:“早间表现出色,吾甚喜之,现今有一番机密,未知可否托付。” “刀山火海在所不辞,肝脑涂地以报殿下。”魏勇跪地,郑重地说道。 “善!”赵桓微微颌首,道:“做好肝脑涂地的准备,去刀山走一遭。” “请太子殿下明示。”魏勇拜道。 “高达那厮不死,吾心不安,须得设计杀了。”一边说,赵桓一边打量魏勇。 说起来也是悲惨,堂堂太子府中四百多口人,能够出外办理机密的,居然一个也无。 好在,魏勇打头阵坑了高达,已经把高俅得罪死了,投名状已经纳下。 加之其身家来历又是清楚明白,可以引为心腹。 “你去梁山贼巢走一遭,自言乃是大相国寺菜园故人,寻找花和尚鲁智深,把高达的消息告知与他。 告知以后,他如何做不要管,留在那里,伺机把身份告知宋江、吴用这二人知晓,余者保密。 另外,多加留意,尽量探知贼人虚实强弱,以备后用。” “是!”魏勇也不询问其中缘由,只是暗暗记牢。 待确认无误,魏勇又问道:“请储君示下,何时动身。” “即刻动身,高达启程日期,吾自让人送去其东山酒店,让他着人接应,其后行程,自行打探。” “储君放心,定然办理妥当。”魏勇领命而去。 旁边,朱琏骇得俏脸煞白。 赵桓不由安慰道:“吾心中自有定计,尔无需担心。” 朱琏道:“郎君此举,实乃勾结贼寇,若是泄露,后患不小。” “吾自省得。”赵桓道。 太子勾结贼寇,除了篡位还能干甚么? 一旦实锤,定然是被废的下场。 只是实锤也不容易。 若是魏勇不堪重用泄露了消息,那就推脱逃奴投贼,反正没有实际证据。 若是宋江不想招安大肆宣扬,闹得人尽皆知便是,一句离间计就可以推得干净。 “即便如此,还是太过冒险,为了一个高达,实在不值当。”朱琏尤不放心。 赵桓幽幽叹道:“朝堂之中,连金灭辽之意日盛,吾以为,本朝不能从日薄西山的辽国手中收回幽云,安得从更凶的金人手中占得便宜? 禁军难堪大用,吾亦不能做主裁汰整训,不得不早做打算。 梁山贼多精兵猛将,战力卓越,可以大用,且其贼首宋江,素来有招安意。 吾先卖个人情,做下基础,待时机成熟主持招安,正好收为心腹。” 一口气,赵桓把他的打算说的明明白白。 既然宋江注定要招安,太子焉能不筹谋把这只力量抓在手里。 为了抵挡女真人,军队只有嫌少的,绝无够用的。 说句不好听的,掌控了梁山泊的力量。便是篡位也轻而易举。 当然,这个急不来,先卖个情面,把善意告知梁山。 随后,赵桓又召来展天神六人,给予嘉奖。 把高达废了,乃是展天神的投名状,从此之后,只要高俅未去,展天神就只能牢牢绑在太子这艘小船上。 不过,赵桓也没打算安排这些军汉做别的,还是好好训练,争取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 “储君,张明府求见。”愚任兴冲冲地来禀报。 “哦,这么快?”赵佶笑道。 “其亲自压着两车硝石而来,显然是感受到了东宫威严。” 愚任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曾几何时,稍微大一些的鸟雀都不愿意落进太子东宫,今日倒好,太府寺少卿亲自上门来了。 多稀罕! 哪怕少卿只是副的,而且只是从四品。 弄了高达,怼了高俅,立起威严,连个杂吏都不愿意开罪的张明府,立刻前来赔罪。 赵桓略作思考,道:“请来相见……算了,毕竟是第一个,吾亲自出去迎接吧。” 这种墙头草,太子自然是看不上的,不过千金买马骨,该做的姿态还是要的。 到了府外,只见张明府端正地立着,哪怕斜阳日头仍毒也未动弹一下,尽显毕恭毕敬。 见到太子出来,张明府微微整理了官服,大礼拜道:“臣太府寺少卿张明府拜见太子殿下。” 赵桓赶上两步,扶起张明府道:“府邸私见,少卿何必如此拘礼?且请入内叙话。” “多谢殿下。”张明府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别人不知道太子和高俅冲突的原因,他是门清。 得知高达被废流配沙门岛,高俅罚俸,太子只是闭门读书三天,张明府就知道,赵佶在有意树立太子威信。 显然,这种事情一个高俅是不够的,或长或短的时间里,定然还会有别的靶子。 他这个太府寺少卿不高不低,又曾对太子不敬,岂非正好树起来打? 到了会客厅落座,未等奉茶,张明府主动道:“下官愚昧,早间多有得罪,恳请殿下训责。” “此事怪不得张公,实乃东宫积弱之故。” 张明府直接,赵桓也没藏着掖着,且给予了足够的尊敬。 礼贤下士,是储君必须的技能,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 张明府也彻底放心,说道:“下官此来,一为送递硝石,二乃告诉殿下,硝石仓库大使高衙儿索取贿赂,贪盗库存,已经移交有司查办。 目下库管未定,未知殿下可有见教?” 所谓见教,并不是推荐人,而是给东宫的职位。 “张公有心了。”赵桓略作沉吟,道:“吾府中有方五郎,颇通数学,为人持重,或可考虑。” 若是其它地方,太子自然不会插手,没必要。 硝石却不同,以后多有需要,能够插个人去,当然再好不过。 张明府也不问方五郎是谁,只让明天去少府寺报道便可。 喝了口茶,张明府继续道:“午间,圣上遣其贴身中官李彦至印书局,送了储君的丑奴儿。 下官有幸得见,实乃感慨颇深,趁此机会,厚颜求储君亲书一副,也好日日揣摩。” 看他情真意切的模样,赵桓差点就当真了。 不过,没必要拒绝,不是么? “吾之字,相差父皇多矣,张公莫要笑话。” “此言差矣,字重神,形乃次之,储君字体,已有大家风范,只是欠缺些许火候罢了。” 太子自谦,少卿瞎捧,气氛倒也融洽。 皇宫内,崇圣殿里,赵佶正在挥毫泼墨。 他本擅长绘画,不一刻,一幅少年卧床望窗外图完成。 那少年,和赵桓及其相似,脸上的病态也是惟妙惟肖。 “好图!”身后那人不禁赞叹。 细看这人,长相俊美,风仪卓越,妥妥得美男子。 他叫王黼,当朝御史中丞,御史台长官,兼任侍读。 能够伺立赵佶身后,可见深得信重与喜爱。 听了他的夸赞,赵佶得意一笑,继续书写。 “丑奴儿病榻感怀少年说愁 少年不知愁滋味…… 吾儿桓缠绵病榻,偶得,今日做此画以记之,政和八年夏四月。” “此曲丑奴儿,确实极合少年情怀,难得太子有此才情,倒是有了几分官家真传。”王黼说道。 “哈哈……”赵佶开怀大笑,道:“原以为桓儿只是平常,却不想因祸得福,才学增进了不少。” 王黼道:“天佑之人,逢凶化吉实属平常。” 赵佶微微颌首,道:“来人,把此图装裱,送东宫送去。” 自有中官办理。 “对了,你去探望高俅,可有结果?”赵佶又问道。 “假子被废,高太尉确实伤心欲绝,然官家诏书已下,他也是无可奈何 臣观之,颇有不满,只是隐忍不发,其打算不得而知。 且……”王黼故意停住话头。 赵佶问道:“直说便是,何故吞吞吐吐。” 王黼垂首道:“臣看到一人,颇似蔡相管家,只是不得确凿。” 趁着机会,王黼给蔡京上药水。 本来,王黼恩将仇报,攻讦提挈恩人何执中以媚蔡京,助其复相。 此时已经是御史中丞,蔡京已经成了绊脚石,王黼立场自然转变。 加之他和郑居中交好,而蔡京同郑居中相恶,王黼已然想扳倒蔡京。 按照惯例,御史中丞弹劾,宰相必须辞职,由副相接任,御史中丞补副相缺。 前提是宰相必须失宠,否则蔡京不自觉辞职,那也是无用。 赵佶不置可否,道:“随吾往后花园走走。” 王黼未露异样,应了下来,又道:“太子杀伐果断,倒是有储君威仪,满朝上下都是欢喜的。” 听了这话,赵佶又是大笑。 无论如何,做老子的总是想着儿子成器些。 想他还是端王时,横行东京无人敢惹,端的威风十足,哪像赵桓,实在乖巧的过分了,直让他怀疑是不是亲儿子。 现在嘛,先是一首丑奴儿,随后废了高达,可谓文武齐备,这才有太子该有的模样。 十一 初练 咔嚓~闪电划过,把昏暗的天空照的透亮,轰隆隆的惊雷复又滚滚而来。 狂风四卷,呼啦啦地摇动着草木,几乎能把屋顶掀走。 雨点如豆粒,砸在身上生疼。 赵桓浑然不觉,只站在校场上,静静地等待着。 浑身只有短衫,此时已经湿透,单薄的身材展露无疑。 冻的瑟瑟发抖! 太子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强行忍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愚任艰难地撑着一把油黄伞护着赵桓,劝道:“储君病体初愈,如此大雨,莫不如亭中等待,免得伤了龙体。” “吾乃一国之储君,若是言而无信,岂能接掌天下。”赵桓坚持己见。 天色将亮时分,狂风暴雨不期而至。 本来赵桓也在犹豫是否出来,想到靖康之耻,他便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说服了自己。 此时透心凉,再回去不是亏了? “哎~”愚任跺跺脚,收起了雨伞。 这么大的雨,有伞没伞都一样,不如收起来,更好做榜样。 “太子殿下,末将来迟,死罪。” 惊恐地呼喝中,陈朕鹏,展天神兵辰三个将领快步跑来,跪倒在赵桓身前。 赵桓抬手虚扶,道:“约期未定时间,吾之过也,怪不得尔等,起来等待。” “谢太子宽宏。” 三人起身,笔直挺立。 片刻之间,甲胄下摆沾染的泥水便被冲刷得干净。 紧随其后,昨天随行的五个护卫结伴而来。 见太子和三个统领已经到达,立刻脸色大变,快步跑来请罪。 赵桓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们咯。 说来也是他不通军事,只说后日早间集合,未曾确定具体时辰。 否则,何至于雨中苦捱。 亲卫们或独自一个,或三三两两,陆续到来。 都是一般无二,见太子于雨中等待,连忙严肃起来请罪不迭。 赵桓也不怪罪,只让入列等待。 好处也不是没有,通过到达的前后时间和过来时的状态,大概能够判断出手下们的秉性。 毫无疑问,越早到的越值得重用。 不知不觉,卯时过,辰时至还有两个人未到。 仔细算起来,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太子感觉自己被冻僵了。 活动了下僵硬的肢体,赵桓说道:“本王言早间,虽未确定具体时间,亦有大概时间。 剩余二人,若辰时内至,仍然属于本王亲卫之列,辰时过后不至,是为失期。” “谨遵太子殿下教谕。”众军拱手应道。 “全部,绕着校场跑圈。”顿了顿,赵桓补充道:“本王跑一圈,尔等跑两圈,可能办到?” “殿下放心,看我等手段。”众人齐呼。 士气高昂,毫无半点怨言。 响亮的回答中,隐约能够听出鼻音来。 亲卫们感动坏了。 太子何其珍贵,又是病体初愈,陪同他们一起淋雨,甚至比所有亲卫来得早。 不知不觉中,绝大多数亲卫,已经下定了效死的决心。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取得军心就是这么简单。 不提亲卫们的心理活动,只说赵桓已经开始了跑动。 沿着围墙,踩着泥浆,缓步慢跑。 不是不想快,而是快不了。 这具身体本来就弱,目下灵肉尚未彻底混一,跑起来吃力的很。 而且他也不敢快。 校场长一百步,宽八十多近九十步,基本与后世标准操场相当。 不节约些体力,赵桓真的担心自己跑不完一圈。 丢脸倒是不会,毕竟他是太子,以身作则的时候,亲卫拥护还来不及呢,如何不体谅他的身体? 只是已经下定决心锻炼,总要坚持的。 太子骨子里还是有些执拗的。 便如前世扑成狗,多有太监烂尾,却未曾断更过。 不断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特别是扑街仔,不够坚韧是决计办不到的。 踏踏踏…… 亲卫脚步杂乱,踩得泥浆飞溅,刀枪甲页晃动,叮咛咣锒声不断。 太子速度只如常人快步疾走,亲卫们便如小跑,速度并不快。 其实快不起来。 便如陈朕鹏出身重盾手,身上步人甲几近六十斤,手中长刀和腰间朴刀加起来也有十几斤。 负重最轻的兵辰,乃是西北弓手出身,身上有皮甲,背后有长刀,腰间悬挂弓与一壶箭并一柄腰刀,算下来也有四十多斤。 如此负重,你让他跑多快? 跑了几步,身上渐暖,只是土地未曾夯实,雨水浸泡之下稀烂,跑动中带起的泥水,把整个人搞的狼狈不堪。 赵桓也不在意,只是慢跑着。 小跑一圈,已然气喘了起来。 弱,太弱了! 要知道,太子的身体可是十八岁,一圈慢跑就累了,可见养尊处优时,是多么的鶸。 校场旁边的小楼里,朱琏看着赵桓步履蹒跚的样子,不禁泪流满面。 “娘子,何不劝谏储君休息片刻?”红菊说道。 朱琏摇摇头,道:“太子遭逢灾厄以来,心思沉重,晚间沉睡亦不得安顿。 我不能陪他辛苦便罢了,如何还能阻他自强?” 红菊有心关切,却不好继续打探,只是暗暗思考,太子生活如此安逸,能有什么烦恼呢。 校场中,赵桓跑了两圈,只觉得双腿灌了铅,沉重无比。 没奈何,只能变跑为走,还是慢慢地走。 “太子威武~” 众亲卫齐声高呼。 这是打脸吧? 定然是打脸! 好笑之余,倒是觉得恢复了力气。 走了一圈缓了缓,又坚持跑了一圈,实在是不行了。 看到亲卫们也跑不动了,赵桓不再坚持,叉腰立在了当地。 再看亲卫们,四十八人快慢不一,已经拖了一圈。 朱琏不顾雨水未停,连忙跑过去扶住了太子。 “跑了一阵,倒是舒爽了许多。”赵桓强笑道。 “偏你逞能。”嗔怒中,朱琏扶着赵桓缓缓走回小楼里。 在红菊的配合下,朱琏把太子扒得精光,擦去水渍后换上干衣服。 旁边,白蓉已经晾好了热姜汤。 防止伤寒,热姜汤再好不过,且里面加了糖,味道也不错。 一碗汤下去,精力尽复。 坐在椅子上,白蓉细心地擦着头发,太子妃却去后院换衣服去了。 场中,陈朕鹏大喝道:“兄弟们,储君千金之躯,尚且与我等同苦,再跑三圈如何?” “好~” 虽然显得力气不足,精神头倒是不错。 这便是榜样的力量,简直无穷无尽。 见此,赵桓很欣慰。 以身作则虽然累,却是收服人心的最快手段。 不过,他们也是极累,特别是重装步兵,基本是在走,有的甚至在挪。 宋朝富庶,步人甲的防护力天下无双,缺点就是太重。 加之地面稀烂,更难行动,实在无法苛求他们的速度。 这一切,赵桓暗暗记在心里,待以后解决。 “行了,都进来避避雨,喝碗姜汤吧。”赵桓叫道。 “多谢殿下恩典。” 呼喝中,众亲卫鱼贯进了小楼。 粗燥汉子也不用换衣服,只是抖了抖水,咕嘟咕嘟灌姜汤。 正准备进餐,愚任进来,悄声道:“储君,打探到李山,王五的下落了。” 李山、王五便是未到的两个。 赵桓示意不必遮掩,直接说。 愚任道:“两人醉宿花楼,一夜未出。” “直娘贼,倒是快活。”陈朕鹏骂道。 其它亲卫也是冷笑不已,尽皆看向太子。 他们跑步累成狗,太子都冒雨一起,何故这两人能例外? 下意识的,众亲卫把两人开除了。 “待其到来,看时辰再作计较。” 嗯嗯,赵桓清了清嗓子,道:“明日起,卯时中集合,绕校场跑步,至辰时初进餐一刻钟……酉时中结束训练,进餐后读书识字至亥时。” 按照太子计划,早晨六点至下午六点,除了吃饭休息,大约训练八个小时,训练量相当不小。 “殿下,末将有问。”陈朕鹏出列道。 “讲!” “我等一日三餐,可是属实?”陈朕鹏问道。 赵桓无语。 这是重点? 这当然是重点! 十二 杀人正纪 “尔等一日三餐,皆有宫中开支,每餐至少肉半斤,米面管够。”赵桓确认道。 “谢殿下恩典。”众亲卫齐拜谢恩。 听他们能把屋顶掀翻的声音,便可知他们有多兴奋。 其实不奇怪。 至汉代起,一日十二个时辰命名为夜半、鸡鸣、平旦、日出、食时、隅中、日中、日昳、晡时、日入、黄昏、人定,一直沿用至今。 其中食时、晡时,乃是进餐时间。 也就是说,老百姓一天只吃两顿。 对陈朕鹏这等俸禄不低的人来说,当然是想吃几顿就几顿,可是对那些十将来说,特别是拖家带口的,俸禄并不足以让他们吃三顿。 东宫自然是管饭的,可也仅限于当值时的一顿。 大约,这也是他们荒废训练的原因。 吃不饱,没力气,自然没心思训练。 所以,一天三顿饭非常关键。 “吾所定训练相当辛苦,尔等可能坚持?”赵桓问了一句。 陈朕鹏道:“所谓足食足兵,殿下如此厚待,安得不效死力!” 没文化真可怕,足食足兵是这样用的? “殿下放心,如此餐食,辛苦算的甚么。”展天神道。 兵辰亦拍着胸膛,喝道:“为殿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众人齐喝。 “善!”赵桓微微颌首,喝道:“开饭!” 立刻,有杂役抬来饭食。 两桶米饭馒头,这是主食,管够! 一桶肉,都是方方正正的好大一块,已经酱的发黑,仍然能够看出来全是肥肉,瘦肉很少。 此时的人油水不足,就爱这样的。 还有一桶葫芦、青菜、白菜、豆腐、肉丁胡乱煮出来的乱炖,也是油水十足。 “按序取食,军官在后。”赵桓吩咐道。 于是,陈朕鹏等将官自觉向后,让出了位置。 不一刻,一人端着一个小木桶。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赵桓也取了碗,舀了米饭炖菜。 “殿下,这是?”陈朕鹏瞪着眼睛问道。 “尔等为我亲卫,亦是正军,吾当为主将,自然同食。” 所完,赵桓扒了口饭。 东宫厨师手艺不错,胡乱煮的也很好吃。 陈朕鹏等人不说话了,只是埋头扒饭。 真的是:人人动嘴,个个低头。遮天映日,犹如蝗蚋一齐来;挤眼掇肩,好似饿牢才打出。 看着饭菜飞快消失,愚任眼角直抽。 吃的都是钱啊。 肥猪肉五十文一斤,五十人便是一多贯,加上米面油盐菜,香料柴禾等,一顿饭近十贯。 太子府当然不缺这十贯钱,然而一天要三十,一月近千…… 不敢算不能算,仔细算会吐血的。 若是人数扩大十倍百倍…… 愚任突然理解,为什么朝廷收入过亿,仍然还是过得紧巴巴的。 冗兵嘛,百万禁军厢军,不穷才怪。 哎~叹了口气,愚任看向外面。 “咦,雨停了。” “真的停了。”众人惊呼。 待会还要训练,谁也不想冒着大雨进行。 吃完饭,休息片刻,已然到了辰时。 赵桓皱起了眉头。 “继续训练。”太子不动声色地叫道。 众人整理了甲胄兵器,到了校场上。 “呦,哥们这么快都到啦。” 顺着吊儿郎当的声音看去,李山王五两人勾肩搭背,晃晃悠悠地进了来。 “蠢货,速速向太子殿下赔罪!”陈朕鹏喝道。 “指挥使莫开玩笑,太子千金之躯,如何肯来这泥泞之中。”李山道。 王五也是嬉皮笑脸,道:“太子要是进了泥地,小弟把脚剁下来赔你。” “那你把脚剁下来吧。” 话音中,赵桓从人群中转了出来。 说来也是巧合,两人视线被挡,未曾看到太子,因此大放厥词。 噗通,王五跪倒在地,道:“殿下恕罪,小的口无遮拦惯了。” 李山也跪下,头埋地上,道:“小的来迟,殿下恕罪。” 赵桓问道:“你二人以为,早间该是何时?” 两人喏喏不敢回答。 “尔等出身军伍,久惯战阵,可知失期不至如何惩处?” 听到赵桓如此问,两人的冷汗立刻哗哗直冒。 失期不至者,斩! 顾念几年的同袍情谊,陈朕鹏拜道:“二人初犯,且平日勤勤恳恳,并无错失,恳请殿下恩典,给其改过自新的机会。” “太子殿下饶命,我等知错了。”二人磕头求饶。 赵桓仰首望天,道:“尔等皆为本王亲卫,待本王登基,基本都是独掌一军的的大将。 若是辽人围了开封,本王指望着尔等勤王救驾时,尔等却因醉宿花柳而不至,呵呵……” “太子殿下,实在是早间雨势太大,我等以为操练取消,是故……”王五辩解道。 “蠢货,别人可以冒雨操练,偏你二人娇贵碰不得水?你二个粗鲁军汉,岂有太子高贵?” 换了口气,展天神又喝道:“事到如今,当速速向太子请罪求饶,莫要胡乱借口推脱。” “甚么,太子淋雨操练了?”李山惊呼道。 “不错,太子以身作则,冒大雨训练,尔等如何敢借故不来?”兵辰接道。 “罢了。”赵桓打断了他们。 他们三个说得恁多废话,不过是觉得两人还能抢救一下罢了。 “军队,首重军纪,尔等多出身西北,当知晓军纪之重要。东宫卫队,亦是军队,失期之过,决不能饶。” 赵桓看向人群,喝问道:“陈朕鹏,你说,失期该当何罪!” “罪责难逃,斩。” 声如蚊蝇,几不可闻。 赵桓不满,喝道:“大声告诉本王,当如何?” 陈朕鹏咬了咬嘴唇,喝道:“斩!” “兹有李山,王五二人,失期不至,逃脱训练,藐视东宫威严,其罪当诛!”赵桓环顾众亲卫,问道:“来人,与我拿下二人。” 王五梗起脖子,叫道:“我等军籍归属殿帅府,殿下贵为储君,亦无权私自惩办。” “不错,我等奉命护卫东宫,太子无权管辖。”李山附和。 “嗨,高俅管辖?”冷笑中,赵桓喝道:“左右,谁与我拿下此獠!” “末将奉令!”陈朕鹏起身。 哗啦,余者皆起,各持刀枪逼向两人。 这两个蠢货,老老实实认错求饶,加之这么多人求情,虽免不了惩处,性命无忧。 奈何,自己作死,提起了殿帅府。 殿帅是谁? 乃是殿前都指挥使的尊称。 北宋禁军,分属两司,分别为殿前都指挥使司和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司司,简称殿前司和侍卫司,禁军的一切活动,都是两司领导。 目下,殿前都指挥使正是高俅。 太子刚刚与高俅结下梁子,这两个不开眼的倒好,居然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是找死是什么? 见众人逼来,王五慌了,叫道:“尔等助纣为虐,岂不惧高太尉乎!” 李山倒是有些眼力,不断磕头,叫道:“殿下饶命,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 反抗是不敢的,莫说未曾穿戴甲胄,便是装备整齐,也没二打四十八的本事。 不一刻,两人被绑缚结实。 “我曾为高太尉贴身近侍,你便是太子,也动我不得。”王五尤自叫嚣。 赵桓笑了笑,道:“谁与本王斩下两个头颅来。” 众军一静,片刻后,陈朕鹏兵辰同时起身,道:“末将愿意执刀。” 展天神抄刀废了阉了高达,已经纳了投名状,此时两人也要投名状,作为亲信的资本。 这边,展天神悄声道:“向日官家欲提挈高俅,便派往西北历练,时边将刘仲武多有照顾,遣了许多精兵以为护卫。 高俅得功回京,护卫多有追随入京为心腹者,此二人便是此来历。” 赵桓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派心腹入东宫,可能是为了监视储君动。 到底时高俅擅自做主,还是赵佶示意,暂且不得而知。 其实不必要思考太多,杀了便了。 那边,陈朕鹏兵辰二人抽刀在手。 “冒犯太子,失期不至。罪无可赦!”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挥刀斩下。 噗通,两颗血淋淋地脑袋滚落在地。 眼睛睁得溜圆,死不瞑目。 本来打一顿赶出去便是,奈何自己找死,如何怪太子心狠? 腥味刺鼻,心里一阵翻腾,赵桓不露异样,沉声道:“愚任,此本王名帖拜访宿元景,请其将本王亲卫军籍调入侍卫司。” 调动军籍,高俅肯定从中作梗,然而宿元景是和他平起平坐的大佬,这点小事想来能够办妥的。 没了军籍牵绊,高俅拿这些亲卫便无可奈何。 安排妥当,赵桓又道:“尔等不负本王,本王亦不负尔等,然属本王麾下,首重军纪,违反军纪者,定然严惩。 若是自觉不能忍受者,现在即出,本王自当放走。” “愿为殿下效死!”众军齐拜。 十三 武备渐废 “向前~” 踏~踏~踏~ 一步一顿,缓缓向前,保证阵形不乱。 虽然只有四十七人,气势却十分不弱。 “前排长枪巨盾,乃是为了防备骑兵冲击,中间刀斧手,是为了抵御敌方步军近身,后方弓弩手,乃是杀伤之主力。 战场上,强弓劲弩列于阵前,射杀一阵,待敌接近退于阵后继续放箭。 党项蛮子时常侵扰,若是小规模来,大体上远程射杀便可。” “两侧持轻弓到处游走的,是何作用?”赵桓问道。 他并未一来就是军姿军列,而是先看看此时的宋军战法。 相当的不孬。 重甲巨盾,长枪大刀,强弓劲弩,按照顺序依次组成阵形。 四十七人没有后世动作整齐如同一人,但是行进间丝毫不乱。 这才是精锐。 也正是得益于优良的步兵,宋朝才能与辽抗衡百多年而未曾丢失国土。 “我国缺马,然马军还是有一些的,两侧轻弓手实际是弓马手,负责遮蔽侧方,防止敌方马军冲击侧翼。” 听着陈朕鹏的解释,赵桓不断点头。 军事优先,太子却不懂多少,只能从基础开始了解。 “都有,落盾。” 展天神一声令下,前排军兵轰地落下盾牌。 十面盾牌罢了,居然感觉地面在震动,可见军兵确实未曾吝啬力气,也可见盾牌分量。 “小规模演武,呼喝下令自然无妨,两军交战,声音不及远,多以旗号传令,另有传声兵转达……” 眼看过了半个时辰,日头已经相当的毒辣,赵桓道:“早间跑步以及演练军阵时着甲,现在休息片刻,换上短衫,各自演练武艺。” “多谢太子恩典。” 众人应下,蜂拥到凉棚下,猛灌淡盐水。 走到阴凉下,赵桓又问道:“军中都有甚么武艺,可供吾习练?” “吾等投军,凭着一把子力气搏命起来,学得都是基础的器械拳脚,若是太子习练,也就是太祖长拳。”陈朕鹏回道。 太祖长拳,赵匡胤的成名拳法,实乃所有禁军必须习练的。 虽然赵桓是赵光义的后代,但是赵匡胤的地位不容置疑,学习太祖长拳也是合适。 “即如此,且教吾习练。”赵桓道。 能教导太子,陈朕鹏当然不会拒绝。 做了起手势,陈朕鹏道:“抱腰上半身双掌前探,双手握拳,抓回腰间放定双眼平视前方,蓄势待发” 许是水平有限,陈朕鹏径直打了起来。 “你这……”赵桓沉吟。 哪怕不通拳脚,他也看出来陈朕鹏水平并不如何。 “好教储君知晓,我等拳脚实在不行。”顿了顿,陈朕鹏又道:“战场之上,丛枪戳刺,排刀齐下,其实没有拳脚施展的余地,因此我等并未上心。” “储君。”兵辰走了过来,道:“若是习练拳脚,我倒是知道一个好教师。” “哦,何人?”赵桓问道。 “此人姓周名侗,堪称东京拳脚第一,且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无所不通,更难得的是,其人教得好徒弟,比我等半把刀强太多了。”兵辰道。 “周侗?”赵桓沉吟。 若是没记错的话,周侗辞官后做了刘光世幕僚,随军驻扎河北时,收了岳飞这么个徒弟。 凭此一条,便让他名传千古。 “京师御拳馆,储君想必也是知晓的,周侗便是其中的天字号教师。 末将尚在环庆军时,便听了其大名,当时军中有入京公干者,无不想方设法拜访,以求指点。 周侗也是热心,但凡求教,莫不指点,颇多人有所收益。” “不错,末将到了京师,便去过几次,于刀法上大有裨益。”陈朕鹏补充道。 “胡越。”赵桓叫道。 立刻有一个管事的近前。 太子府四百口人,自然不能全靠愚任,还有许多管事分管各项事务。 这胡越便是其中一个。 愚任外出时,大多是他陪伴左右,听候差遣。 虽不如愚任贴心,倒也可用。 “准备武经一套,上好兵器一把,良马一匹,银……算了,先把各项事务备好。”赵桓安排道。 胡越应下。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太子府没钱,还在等老丈人接济呢。 而且,似乎周侗这样的人,钱应该是没多大作用的。 想把此等人物招揽麾下,还需要仔细考量。 “且说说,京师中还有何等出彩的人物?”赵桓又问道。 “禁军虽不堪用,然而藏龙卧虎,本事高强者不少。”陈朕鹏道。 “算了,军中调遣,大多绕不过高俅那厮,且说无官身的。”赵桓道。 他自然是不怕高俅,可是为了几个军将怼起来,肯定惹人非议。 且次数多了,赵佶难免责备,实在不划算。 最重要的是,谁能保证高俅不趁机安插耳目呢。 “末将倒是结识一个。”展天神提着兵器走来。 赵桓随手递了一杯水过去,示意他继续说。 展天神一怔,呆了片刻方才接过。 很显然,他没想到太子如此平易近人。 若是有数据的话,展天神的忠心度起码加十。 低头喝完了水,展天神道:“此人姓魏名锋,字定国,祖上乃是蜀汉大将魏延。 其人刀法卓绝不必多说,难得的是骑术精湛。 我等大多步军出身,马军确实薄弱,若是邀请来,于完善军种大有裨益。” 赵桓来了兴趣,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展天神道:“其人居住城东三里处,因为性格太过刚直,过得不太如意,时常为生活奔走,末将不知是否在家。” “且许你半天假,去往请来为诸军传授马术。” 展天神又问道:“虽然不妥,末将还是要问,月俸几何?” “真本事者,吾不吝钱财,月俸三十贯如何?”赵桓问道。 “如此厚饷,手到擒拿。” 展天神领命而去,众人继续练武。 有了更好的教师要来,陈朕鹏自然不会再卖弄自己的二手货,只给太子讲解诸多亲卫的本事。 “末将出身刀盾手,本事全在手刀上。” 所谓手刀,乃是单手刀,利于劈砍,乃是近身作战的利器。 赵桓提过一看,只见刃口弧曲,刀头较宽,厚脊薄刃,坚重有力。 挥舞着试了试,哪怕他是个外行,也能感觉十分适合劈砍。 “现今军中,此刀质量如何,价格几何?”赵桓问道。 “一把好刀重五斤,刀身铁,刀刃钢,按定律,能破札甲,经三十次对斩而不缺刃。 现如今还是三贯钱的货,只能经历十余次对斩便有缺损,质量大不如前。”陈朕鹏回道。 “质量衰减严重?”赵桓皱眉问道。 “西北边军还好,朝廷重视,尚能保证可用,京都禁军兵器将就能用,地方厢军,不提也罢。”陈朕鹏道。 “倒也不是绝对。”展天神道:“一些州府长官清廉有为,自行采购的兵器并不弱于朝廷制式的。” “能有几处呢。”陈朕鹏冷笑。 赵桓听了,觉得心里堵的慌。 兵器质量下降,肯定不是技术下降的原因,而是贪腐太过严重。 当朝枢密使童贯,权知枢密院郑居中,看这两个人就能知道,为什么兵器质量堪忧。 窥一斑而知全豹,可知国朝的军备,已经废弛得不成模样了。 看了看手刀,赵桓道:“为何此刀没有印记?” 印记是工匠留下,方便追责用的。 陈朕鹏道:“此刀乃是我自行采购,非军中配发,可是花了十五足贯呢。” “吾乃太子,对此有心无力,实在是憋屈的很。”赵桓哀叹道。 “待储君继位,自然有改变之时。”陈朕鹏劝慰道。 旁边诸人尽皆点头,显然是对他寄予厚望。 这是皇朝的好处,哪怕皇帝昏庸无能,只要太子表现尚可,人们便不会彻底失去信心。 然而目前,赵桓只能默默地记在心里。 别看他剁了两颗人头,着实威风凛凛,那只是因为杀的是兵将。 换做文臣,哪怕九品下的一显主簿县尉,太子也无权惩处。 别看太子距离皇帝只有一步之遥,然而权柄上,确是云泥之别。 十四 医生 “战争的起源、目的、本质,决定战争胜负的因素,战争与经济……金、辽、西夏、宋形势分析……” 校场上,诸军挥汗如雨,旁边,赵桓奋笔疾书。 他想直接照抄战争论的,奈何未曾读过,实在有心无力。 于是,他只能自己结合后世的见闻,自行编写一本类似于《战争论》的出来,好作为当今军事思想的指导纲领。 至于实践性兵书,倒是不用他操心。 中国并不缺乏兵书。 高深的《孙子兵法》,浅显的《武经总要》,历朝历代的大将笔记。 从战术应用、士卒训练、武器制造、行军安营,都已经具备,足够培养合格的将领。 然而缺乏一本纲领性的书。 倒不是说以上兵书中没有相关内容,而是不够详细浅显,以大部分武将的水平,要么看不到,要么读不懂。 可能因为国人注重实用,兵书只为获得胜利而出,以至于战争起源之类的理论,其实不重要。 这导致历史上所向披靡的名将层出不穷,然而具备全局眼光的,屈指可数,且大多是天生。 赵桓自然想补全这个短板。 宋朝的国力远远领先世界,只要做好战略规划,便可以稳坐钓鱼台。 毕竟,拼消耗,谁有宋朝财大气粗? 诸军训练,太子写书,倒是和谐。 时近傍晚,愚任回府。 “储君,此乃各人调令,亲卫军籍,已经落入了侍卫司。”愚任说道, 赵桓微微颌首,问道:“可有阻碍?” 愚任道:“高俅那厮欲以此拿捏诸人,当然不肯,没奈何,宿太尉亲自入宫面圣,方才办定。” “又欠了人情啦。”赵桓叹道。 为皇上办事,那是本分,为太子办事,那就是人情。 没办法,储君地位就是这么的低。 愚任笑道:“落下人情,方好随时拜访,有来有往,感情自然深厚。” “如此,倒也不是坏事。”赵桓不得不如此安慰自己。 愚任躬身,道:“还有一事,需要报知储君知晓。” “何事值得你如此?”赵桓好奇。 愚任道:“小人回程时路过太医院,寻思着府中亲卫训练,难免有些损伤,便请了两位回来备用。” “哦,可是太医?” “些许跌打损伤,如何能够劳动太医,只是两个学徒而已,名为楚闲、赵芒。” 愚任又道:“想着府内急用,小的许了颇多的待遇。” “详细说说。”赵桓来了兴趣。 “二人轮流来府中值守,月俸十五贯,府中藏书尽皆开放,另外,府中当辟一铺,作为其施药的场所,药材皆由东宫出。”愚任道。 许是怕赵桓不懂其中的弯弯绕,愚任进一步解释道:“小的意思,施舍医药为太子扬名,以收揽民心仕望。” “想法甚好。”赵桓停笔,沉思片刻道:“带二人来见。” 不一刻,仆役领着两个人到来。 都是三十多岁年纪,放在杏林里,也就是初出茅庐的年纪,难怪在太医院里做学徒。 “见过太子。”楚闲正礼参拜。 赵芒只是随意地拱了拱手,敷衍的态度十分明显。 然而太子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范仲淹曾言,“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加之日益增加的医疗需求,宋朝医生的地位一直在提高。 当朝杏林第一圣手寇宗奭曾经做过县吏,不受重用,后因著有《本草衍义》而加官通直郎。 通直郎乃是正六品,比上县知县高两级。 由此可见,宋朝对医生确实优待。 甚至,宋朝设有专门医学。 能请回来两个学徒,愚任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毕竟,太医院的学徒,放到县上也是首屈一指的扛把子。 有求于人,又要表现的礼贤下士,太子焉能发怒? “免礼,请坐!”赵桓伸手虚邀道。 “多谢太子殿下。”楚闲谢道。 赵芒还是东张西望,径直坐了,直视太子于无物。 赵桓道:“东宫自有临街店面,二位可去看看是否合适。” “太子仁厚,果然名不虚传。”楚闲捧了一句。 赵桓笑笑,道:“二位来此,本王有些想法欲探讨一二,若有错失,多多包涵。” 楚闲道:“殿下言重,有话但说无妨。” “二位可知,褒王因何早夭?”赵桓问道。 “我等皆看过医案,乃是痘疮。”楚闲道。 痘疮,便是天花。 褒王乃是赵佶二子,因天花早夭。 “非是我等无能,实乃从古至今,虏疮皆无药可治,生死只凭天命。”赵芒道。 “我等亦知接种人痘,只是其法危险,不能轻易施行。”楚闲道。 厉害了!赵桓感叹。 此时世界人民要么屠杀染病者,要么祭拜神仙保佑,中医们居然已经在搞疫苗了。 不服不行。 “未知天花致死者几何,并人痘危险性如何?”赵桓问道。 “感染天花,病亡不少于三成,即便存活,也是丑陋无比。 至于人痘,因不得其法,感染痘疮约莫五成,病亡者又有五成。”楚闲道。 接种疫苗死亡率二成半,这谁敢轻易尝试? 顿了顿,楚闲又道:“传闻,真宗朝时,四川峨眉山有一医者能种痘,几不发病,时人誉为神医。可惜此等绝技,并未流传下来。” “痘疮无药可治,多说无益,且把医馆开了罢。”赵芒不耐烦道。 “莫急。”赵桓神秘一笑,道:“本王知晓一秘方,可让人抵抗痘疮而危险极小,值得推广,然而需要验证。” “一针一药,关乎人命,太子作为外行人,何必故作大言!”赵芒冷笑道。 “确有……” “本以为可以磨砺医术才来,却不想要听大言,恕不奉陪,告辞!” 说完,赵芒起身走了。 赵桓很不明白,这本家何故这么不给面子。 怎么说,他也是太子,听一听怎么了? 而且从来时,便不把太子放在眼里,实在无礼至极。 好在,楚闲未走。 “果有此方,定然惠及天下,还请太子殿下指教。”楚闲拜道。 心情好了许多。 赵桓扶起他,道:“人痘之毒,性烈与痘疮相差仿佛,是故危险。 然本王发现,牛亦生痘疮,而与痘疮牛接触者,常有得痘疮者,却可自行痊愈。 凡得牛痘者,并不会得人痘。 是故,本王推测,牛痘接种,或可让人不惧痘疮。” “如此简单?”楚闲惊讶。 “此事验证容易,一试便知。”赵桓笑道。 楚闲起身行礼,道:“多谢殿下告知其中原委,下官立刻禀报尊师,着手详细调查。” 神情将信将疑,作态却无话可说。 比之不知所谓的赵芒,不可以道里计。 “不必多礼,未知尊师何人?”赵桓问道。 楚闲面东,郑重道:“在下师从子盛先生!” “原来是寇宗奭先生高徒,失敬!”愚任道。 寇宗奭的《本草衍义》一出,天下莫不侧目,公认为天下第一,其杏林地位之高,无出其右者。 愚任表达敬意,确实发自真心,也是提点太子莫要失了礼数。 赵桓对个学徒尚且以礼相待,对杏林大佬自然不会失礼。 “若是有暇,吾当亲自拜访尊师。”赵桓客气道。 “太子客气。”楚闲道:“若得防治痘疮之法,我想师父定会亲自拜访殿下的。” “如此,吾便扫榻以待。”赵桓笑道。 和寇宗奭拉好关系,想来外科便可以发展起来了。 毕竟,解剖啥的都已经搞过了,在太子指点下,输血手术什么想来也没问题。 送走楚闲,展天神回转。 “末将去的迟了,魏峰已然举家搬走,去向未知。” “罢了,去侍卫司走一遭,补两个马术精湛的进来,权为马术教师。”赵桓吩咐道。 对付辽金,骑兵是关键。 宋朝对辽国的战事,吃亏的时候不多。 然而辽军战败,可以策马而逃,宋军两条腿随便能追得上? 如此,宋军小胜足够,歼灭近无。 反观辽国多马军,一旦击破宋军阵形,便是一场屠杀。 对付金国,大约也是一般模样。 所以,尽早准备,以为将来。 十五 太美 “姐夫殿下,姐夫殿下~” 欢呼中,一个八九岁的的小女孩跑了进来。 十分漂亮,比赵福金亦不遑多让。 “二姐,莫得失礼。” “二姐活泼,素得郎君喜爱,大哥何必担忧。” 听到后面传来的对话,赵桓了然,乃是大舅哥朱孝荪和小姨子朱凤英来了。 后世的记忆中,是没有酱油哥的,然而原身记忆颇深。 概因大舅哥隔三差五便从祥符县送来许多土特产,以供东宫用度。 土特产嘛,都是地里的黄白之物,前身再鶸,也知道此物乃是必须,因此十分亲厚。 沉思间,朱凤英已经到了近前,扯住赵桓的袖子,道:“姐夫殿下,我来的路上,听说你把花花太岁废了,可是好威风哩。” 叽叽喳喳,好似百灵鸟,十分动听。 不待赵桓应答,朱凤英又道:“高达那厮端的不当人子,横行东京无人可制,也就姐夫厉害,把他给法办了。” “二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斥责中,朱孝荪超过朱琏,拜道:“小民朱孝荪,拜见太子殿下。” 赵桓上前扶起,道:“都是自家人,何必拘于礼数。” “尊卑有序,上下有别,礼数不能乱了。”朱孝荪回道。 “你啊你,便如二姐一般,岂不自在?”赵桓无奈。 看出朱孝荪不自在,朱琏主动问道:“未知爹爹可好?” “家中一切安好,只是事务繁杂,不能亲来拜谒殿下,实在无奈。”朱孝荪道。 “昨日方才遣人送信,大哥如何今日就到了?” 想来这个问题迎接时便问了,此时朱琏再问,明显是替赵桓问的。 “前几日,听闻殿下昏迷,父亲心急如焚,便遣我前来,是故今日到了。 朱孝荪以手扶额叹道:“幸好皇天庇佑,殿下安然无恙。” “是啊是啊!听说姐夫昏迷,可把爹爹急的不轻哩。”朱凤英插话道。 “有劳泰山挂念,实在过意不去。”赵桓笑道。 “我朱家前途,皆系于殿下身上,如何能不惦记非常。”朱孝荪诚恳地说道。 说了几句家常,红菊把冰激凌给端了上来。 “哇~好漂亮~”朱凤英立刻直了眼睛。 如此漂亮的小姨子,赵桓也是喜爱的紧,道:“虽然天色已晚,吃一个亦无妨碍,二姐只管品尝便是。” 朱凤英并不客气,端起一碗,用银勺舀了送进嘴里。 嘶~入口冰凉,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唔~好吃。”朱凤英舔着嘴唇说道。 “二姐,矜持些许,莫要让殿下笑话。”朱孝荪责怪道。 “无妨,二姐天真烂漫,吾实在疼爱的紧……” 唰~一条刀子般的目光剜了过来。 赵桓瞄了眼朱琏,连忙转移话题,对朱孝荪道:“大哥且尝一尝,稍后我们商量做此买卖的事宜。” “以此做买卖?”犹豫中,朱孝荪舀了来吃。 一碗吃完,朱孝荪回味片刻,道:“色味俱佳,又适宜解暑,确是上好的买卖,只不知成本几何?” “因是东宫制作,价格要贵上些许,一碗要五十五文。 府中管事核算,在外面制作,一碗只要四十文。”红菊道。 四十文钱可不少。 按照此时的花费,东京城内寻常成年男女的每日花费,也就是这个数目罢了。 “相对其它浆水,价格太高。”思量片刻,朱孝荪又道:“如此,只能卖与富贵者。” “未必。”愚任道:“以雪峰为头牌,打出招牌后,可以兼卖其它。只是这物有时节限制,怕是不好长久。” 赵桓笑道:“目光不必拘泥于东京,当放眼天下。 南方富庶,暑热长久,又不见冰,硝石制冰于彼处大有可为,若是出李朝、占城等国,定然大受欢迎。” “殿下高见。”朱孝荪叹道。 “姐夫,我还要吃。”朱凤英举着空碗,道:“实在美味,姐夫好厉害。” “此物寒凉,食多伤身,每日一个足矣。”朱琏果断否决了。 在媳妇和小姨子之间,堂堂太子果断选择了媳妇。 朱凤英皱着鼻子哼了一声,表达了强烈的不满,却没敢反驳。 朱琏莞尔一笑,道:“且看制冰过程,大哥心中也有个计较,开设店铺的事宜,再议不迟。” 众人自无不可。 等待间,赵桓问起带来了多少钱财。 朱孝荪道:“所带钱财,计有钱四千缗,银一千两,交子折合钱三千缗。” “比往常多了许多。”朱琏补充道。 朱孝荪道:“殿下重疾,多带些有备无患。” 此时,一贯钱少则五六百,多则八九百,常不足千,而缗是足贯,乃是一千文整。 银兑铜钱无常数,市场价约莫是一两银子兑二三缗的样子。 交子嘛,面值不谈,反正从发行起,就一直在贬值中。 也就是说,大舅子此来,差不多带了一万贯钱来。 果真壕无人性! 太子也是喜欢的紧。 赵桓认真道:“大哥实乃及时雨,解了东宫燃眉之急。” 朱孝荪道:“朱家生发,乃殿下荣光,些许孝敬实属应该。” “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朱琏笑道。 不一刻,红菊已经领着几个仆役来了。 在东宫能工巧匠操持下,设备又大不相同。 木桶上,进出水口、进硝石口各居一方,桶壁上有摇把,想来是为了搅拌用。 桶口上是一个铜盆模样的东西,可以放置饮用水、牛乳、果汁等物。 “太子恕罪,时间紧迫,未曾来得及雕刻装饰。”东宫首席木匠陈饵说道。 “装饰无足轻重,只要合用,定有赏赐。”赵桓道。 清水注入,红菊小心地倒入硝石粉,旁边有杂役转动把手。 虽然是晚间,铜盆上仍然析出了水珠。 “哇~真的结冰啦~”朱凤英惊叹道。 朱孝荪未曾出声,却也有些失神。 “姐夫,这是你发现的?”朱凤英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太子因祸得福,悟得此法,实乃皇天庇佑!”朱琏温言道。 不一刻,铜盆里的清水大半结冰。 朱凤英敲了一块,对着最后一缕余晖看着。 “真漂亮~” 众人都笑。 “如此简便,确实是好买卖。”朱孝荪叹道。 “如此,当尽快开设店铺,但有不足,宫中自行调用便可。”赵桓道。 “向日里于相国寺旁置办的铺面还在,稍加装饰便可。”顿了顿,朱孝荪又道:“殿下惩治了高达那厮,又扫了高俅脸面,想来宵小不敢再来。” 若是太子未曾立威,大舅哥对开店还是有些秫的。 此时嘛,担心还有,却相信太子能够镇得住。 “东京泼皮众多,为防无事生非者,多备几个家丁,但有寻衅者,打!” 赵桓又补充道:“别打死,留口气送开封府去,全部发配沙门岛。” “姐夫好霸气!”朱凤英眼睛里转着小星星。 打死了一了百了,却容易有家属滋扰,发配沙门岛,那可真是生不如死。 赵桓笑了笑,道:“此法首在硝石,溶于水中的硝石,其实未曾消失,晒干后可得。” 愚任睁大眼睛,道:“这两日倒了许多,岂非糟蹋了?” “无妨,吾忘记交代了。”赵桓转向大舅哥,问道:“未知大哥可知民间熬硝事?” “曾经见过。”朱孝荪道。 赵桓吩咐道:“此间利润,你自留两成,余者皆用来购置硝石,吾有它用。” “全部?”朱孝荪道:“只汴梁城内,一季利润怕不下万贯,待开设各地,利润当有三五十万,如何用得了如此多硝石?” “吾自有打算。”确认了吩咐,赵桓又吩咐道:“硝石毕竟是军中所需,采购时莫要声张。” “殿下放心,定然不曾走漏半点风声。”朱孝荪保证道。 其实走漏亦无妨,概因此时的硝石,多为纵火物,亦或制造烟花。 只要赵佶不信赵桓放火烧皇宫,便无大碍。 但是,硝石对军事的作用,赵桓自然清楚的很。 以火药对付金兵,那画面想想都很美。 正好现成的借口,赵桓当然早做准备。 “储君,授课时间到了。”愚任在旁边提醒道。 “今日你去,统计各人识字数目,再通知府内,但凡有愿意识字算数者,可一并前往听讲。”赵桓安排道。 愚任下去安排不提。 可爱的小姨子,财神爷一般的大舅哥,太子如何不好生招待? 上课?明日再说,确实不用急于一时。 十六 被拒 “姐夫跑快啊~你看都落后那么多哩。” 听到小姨子的呼喊,赵桓颇觉得没有脸面。 早知道,就不该答应朱凤英让她来看,也省得姐夫的形象崩塌了。 不过,谁让他昨晚和小姨子玩得得意忘形,随口答应了呢。 于是,赵桓问旁边的陈朕鹏,道:“陈朕鹏,可识字否?” 闻言,陈朕鹏立刻汗流浃背。 跑圈没让他流汗,识字这个问题让他流了汗,简直是……往脸上打啊! 旁边,兵辰笑道:“好教储君知晓,这些人里,只有我识字。” “你倒是识字,不过也就自己写名字罢了。”展天神冷笑。 “罢了,都是一般模样,何苦互相伤害。”陈朕鹏道。 说起来也是无奈,四十八个亲卫,尽皆睁眼瞎。 这是常态。 朝廷虽然广办教育,然而偏僻穷困的地方,仍然不能惠及。 亲卫都是西北军兵出身,自然没机会识字的。 便如陈朕鹏,若是识字,官衔肯定要向上升一升,绝不至于沦落为太子亲卫。 坚持了五圈,赵桓不再跑,休息片刻后练了两遍太祖长拳,便停了下来。 擦了擦汗,赵桓招呼道:“凤英,走啦。” 朱凤英夹着书,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道:“姐夫,这三字经如此浅显易懂,我都已经记下来了哩。” “这么快?”赵桓惊讶。 “当然。”朱凤英做出一副快来夸我的模样。 “二姐真厉害!”赵桓又道:“晚间授课,还请二姐多多费心。” “姐夫放心便是!”朱凤英拍着并不太鼓的胸脯保证道:“姐夫写了如此简单易懂的书来,岂有教不好的道理。” 她全然不知,赵桓夸她是为了抓一个免费的劳动力。 府中报名学习的,除了年轻的杂役,便是七八十个孩童,从六七岁到十三四岁不等。 这么多人,府中的账房书吏抽调了许多,仍然不足。 就是这么无奈,东宫仆役识字率也是惊人的低。 所以,让朱凤英负责教最小的女班,也算是知人善用。 用完餐,收拾了仪容,赵桓出门。 朱凤英送出门,叫道:“姐夫,周教师请回来,我也要练武的啊。” 脑阔疼。 然而,赵桓只得笑道:“二姐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今天,他要去拜访周侗,请其为东宫武学教师。 对此,太子信心十足。 所以昨晚玩耍时,赵桓把周侗着实夸赞了一番。 结果朱凤英听了,全然不顾大家闺秀的风仪,只是要学武。 太子能怎么办呢?只能答应她咯! 谁会忍心拒绝一个乖巧可爱没事。美貌的小姨子呢。 此时街道上已经有了许多行人,赵桓骑在马上,左顾右盼。 所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演化至今,驾车已经没几个会了,能骑马就不错了。 得益于皇家广泛而严格的教育,赵桓的骑术尚可,代步没问题,上阵差得太远了。 至于射……如果床上也算的话,他确实会。 喝~ 哈~ 尚未到御拳馆,便听到连绵不绝的呼喝声,显然是许多人在练武。 馆门大开,无人值守。 想来也正常,这里都是舞刀弄枪的,哪个不开眼的敢来讨野火? 下马,径直进入,兵辰几个护卫捧着礼物跟在后面。 进门一看,只见好大一个庭院,百余精壮大汉正在挥洒汗水。 旁边,也有几个老者顽童,戏耍般地打着拳。 张望时,一个大汉过来,拱手问道:“敢问贵客寻谁?” “敢问大哥姓名?”赵桓回礼反问。 大汉道:“在下周云清,在此胡乱教授几手拳脚为生,未知尊客所为何来?” “可是周侗周教师之子当面?”赵桓又问。 周云清看出端倪来,笑道:“原来却是为了家父而来,请随我来。” “多谢周兄带路。”赵桓致谢。 “客气。” 周云清看到了诸人捧着的各色礼物,未曾在意。 周侗名满天下,带厚礼而来学艺的,实在平常不过。 绕过校场,诸人到了后院。 庭院不大,长宽五六步而已,老者正悠悠地打着拳。 看了片刻,赵桓发觉乃是太祖长拳。 虽然慢,却有别样的韵味,此陈朕鹏这二把刀教的太多了。 “家父正在练习,贵客少待,容我唤来。”周云清歉意道。 赵桓摆手,道:“吾今日亦在习练太祖长拳,只是不得其法,正好看周教师之法,也好学得一二妙处。” 周侗就在眼前,赵桓当然要表现的耐心些。 且看其面容,年过六十而脸色红润,头发浓黑。 就凭这强身健体的功夫,赵桓也要把人给请回去不可。 观望时,周侗已经停下,道:“观客人脚步虚浮,四肢乏力,定然是初练,如此,找一二老军教授便可,不必要花费许多。” 兵辰主动上前,弯腰行礼,道:“兵辰见过教师。” “你是何人,似乎有些眼熟?”周侗问道。 “学生曾经请教过箭术,现今为东宫亲卫。”兵辰转向赵桓,又道:“这位便是当今太子殿下。” 看似自我介绍,其实是为了介绍赵桓身份。 “原来太子殿下亲至,失礼了。”周侗赔罪道。 赵桓扶起周侗,道:“不请自来,亦未曾投递拜帖,失礼在吾。” “权请屋内奉茶。”周侗邀请道。 尚未落座,兵辰已经唱道:“削铁如泥宝刀一柄,刀枪难入软猬甲一副,日行千里的卢马一匹,另有白银二百两奉上。” “如此厚礼,愧不敢当。”周侗不为所动。 几样礼物加起来,有三千贯的样子。 然而上好的刀甲和良驹,哪怕周侗誉满天下,也是难以买到的。 但是看他的样子,却毫不在意。 如此,由不得赵桓不高看一眼。 奉茶后,赵桓道:“吾乃为邀请周师而来。” 周侗道:“殿下如此厚礼,莫非为了刺杀官家?” “呃~”赵桓干笑一声,道:“教师说笑了,吾储君之位稳固,何苦行那不孝之举。” “即如此,恕我实在想不出有用到老朽处。” “吾便直言,目下东宫各司皆缺,吾意请教师入职东宫,教授亲卫武艺。” “按理说殿下诚意来请,老朽拒绝,便是不识抬举……” 药丸……赵桓暗叫不妙。 果然,只听周侗道:“老朽自诩文韬武略精通,然国家承平日久,不得施展,只好寓居这御拳馆中聊以度日。 目下,禁军尚不得出征,殿下亲卫更是不能。 如此,老朽何必进宫,做那笼中金丝雀?” 赵桓一时无言。 成了太子亲卫,只要能够熬到太子登基,前途定然无量。 然而,上阵是绝不可能的。 毕竟,自从真宗被寇准逼着御驾亲征后,再无皇帝出征的事,遑论太子。 不出征,哪来施展的余地? 对于周侗这样的人来说,如何甘心过那吃白食一样的生活? 思考片刻,赵桓道:“目下内外升平,然危机不远。 近处说,山东、河北、淮西,多有贼寇横行,地方官府不能制。 远处,金国兴起,辽国屡战屡败不能抵挡。 金灭辽,必然觊觎我国,定有战端,教师信也不信?” “蛮人狼子野心,确有此等可能。”周侗颌首。 赵桓起身弯腰拱手,道:“即如此,请教师助吾训练亲卫,以备不测,可好?” “不敢受殿下礼。” 周侗侧身上前,架住赵桓双臂,把他放回了椅子上。 轻而易举,毫不费力…… 略感尴尬。 周侗道:“殿下忧虑,老朽理解,然以东宫五十亲卫,训练的再精良,济得甚事?” “目下只有五十,假以时日,或可成千上万亦未可知。” 来,你继续,我只静静看着你装逼。 见周侗似笑非笑的,赵桓讪讪闭嘴。 说来也是怪他考虑不周,自以为以太子之尊,又备足了厚礼,定然是手到擒来。 却不想,人根本就油盐不进。 认真考虑了下来,赵桓又道:“山东梁山贼势大,朝廷定发大军进剿,吾意在监军之事。 若事成,亲卫当有上阵之时,如此,不可不早做准备。” 听了赵桓的打算,周侗思忖片刻,道:“开国朝之先河,并不容易。” 宋朝太祖太宗时,有太子监国,却无太子监军。 想打破惯例,确实不容易。 “事在人为,还请周师助我。”赵桓道。 “当年,老朽初中武举,正是意气奋发时,多次谏言出征辽国,收复幽云。 奈何,彼时朝堂内外皆以和为主,我等武人实在说不得话,因为主战,老朽多遭训斥。 如今老了,没了哪个心气,实在是不愿白费力气。”伤怀一阵,周侗又道:“若是金国真的打来,老朽亦愿出一把子力气,至于其他,莫要再谈。” 说到底,周侗对金人南下,亦是将信将疑,加之东宫无权,不能上阵,周侗更不愿意接受招揽。 任凭赵桓如何苦口婆心亦是无用,甚至连礼物也不愿意接受。 “罢了,教师不愿入职东宫,吾亦不得强求。” 取出新鲜出炉的《战争概论》推到周侗前,赵桓又道:“此乃吾关于战争的些许拙见,还请教师斧正。” “多谢殿下了。” 看他态度,很是不以为意。 毕竟,谁会认为从来不通军事的太子,能够写出像样的兵书来呢。 十七 小事几件 街上很热闹,赵桓的心情却很落寞。 第一次招揽贤才便铩羽而归,着实给了他不小的打击。 看他郁郁不乐,兵辰道:“储君,这老儿如此不识抬举,不如去兵部求道调令,直接调入东宫任职。” “算了,强扭的瓜不甜,留待以后罢。”赵桓摆手道。 没有招揽到周侗,确实是失望。 其原因在于,没有合适的教官,招揽其他人的计划也不得不搁浅。 原计划遣人寻找岳飞,但是没名师指导,长歪了怎么办? 若是不能好好教导,真不如放生野养,也好过教废了。 思量间,只听兵辰道:“储君,其实周侗来与不来无关紧要,大不了我等吃些辛苦,勤加跑动,多多请教便是。 再不济,亦可以寻找旁人,总不得离了他周屠夫,我等还要吃带毛的肉。” “哈哈,真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啊!”赵桓大喜过后,又问道:“尔等可有熟悉延安府的?” “算了,此事回府再议。”赵桓又道。 找人,当然要把籍贯经历整理出来,也好有迹可循。 兵辰并不多问,只说道:“府中食客,来自天南海北各有所长,太子或可择贤而用。” 所谓食客,便是如同赵佶未登基时的高俅,这般人物治国安邦定然不能指望,寻找贤才下落,倒是可以一用。 滴答滴答的马蹄中,赵桓缓缓前行。 突然,一阵歌声传来。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却道天凉好个秋……” 声音婉约,绵长幽怨,十分动听。 顺着声音看去,乃是一间小楼,藏在浓密柳荫中。 看其模样,该是青楼无疑。 赵桓问道:“此间何人?” “此间便是官家的另一个相好的,赵元奴是也。”兵辰回道。 赵桓并不见怪他语气中的调侃,只问道:“歌曲虽见忧愁,却着实曼妙,何故如此冷清?” “嘿嘿,储君有所不知。”兵辰嘿嘿一笑,道:“世人多是捧高踩低的,如今官家独爱李师师,都以其为头牌,追捧日盛,这赵元奴自然无人问津。” “名气在此,才情又是不缺,总该有些客人罢?”赵桓问道。 “可能认不清形式,亦或不甘心罢,这赵元奴处处与李师师别苗头,若是见面,需得纹银五十两奉上,谁肯做那冤家?” 典型的转型失败。 “若是吾助其东山再起,可有收益?”赵桓问道。 “钱财所得有限,至于其它……”兵辰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道:“若是官家常来,可得官家心情与动向,此乃媚上之关键。 再则,朝堂高官来往,定然透露许多隐私,对打击政敌颇为有益。” 能说出这番话,真让赵桓刮目相看。 “尔努力识字,说不得将来倚为耳目。”赵桓吩咐道。 “多谢储君提挈。”兵辰美滋滋地谢了。 亲卫固然威风,如何比得办理私密来的亲近? “有心就好,走吧。”赵桓轻敲马腹,继续向前。 若是旁人,进去就进去了,不管是这楼的门还是赵元奴的门,妨碍不大。 太子不行。 说到底,赵元奴曾经也是赵佶的相好,是一起睡过的。 赵桓进去,哪怕并未做甚么,也会有人以此攻讦其行为有伤风化。 乱伦,可是这个年代的核武器。 影响其名声是一定的,若是闹得满城风雨,最轻也是禁足的下场。 而且不是怼高俅这般做样子,肯定有御史监督的。 更严重些,可能被废。 实在是得不偿失。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赵桓回头一看,原来却是林老汉。 到了近前,林老汉径直跪下,道:“前日幸得殿下相救,未曾报答,今日偶遇,务必让小老儿进献一番孝心。” 赵桓跳下马扶起林老汉,道:“吾为储君,眼见不法事,如何放任不管? 说起来也是惭愧,朗朗乾坤发生如此恶事,实乃朝廷之过也,安得要老丈回报?” “这便是太子?好俊!” “那老汉何人?” “这你都不知道?前日花花太岁欺辱这老汉父女,被太子撞见,当场打断了三条腿。” “嚯~花花太岁被废了,当浮一大白!” 只是两句话的功夫,周围已经围了许多人来。 他们不仅围观,还在评头论足。 好在怕冒犯了太子,都自觉的不曾靠近,因此兵辰只围着两人便了。 圈子里,赵桓仔细打量此时的林老汉,一身锦缎长衫,脸上淤青未消,裹着的头巾却是蜀锦的,再不复初见时的寒酸。 赵桓给的银锭,或许可以让他换身衣裳,不至于让他精神也变了。 “看你这身新鲜衣裳,可是找到了近亲?”赵桓问道。 “前日离开了府衙,正准备回乡去,却不想于城门口偶遇胞弟,因此留了下来……” “林老汉,药包好了……” 循声看去,药材铺的伙计拎着一个纸包走了过来。 林老汉歉意一笑,转身接住药,又当了钱,才道:“此乃安胎药,因为高达惊吓,媳妇儿动了胎气,因此来买。” 原来,白氏早有身孕,只是伤心自家男人,一直未曾发觉。 林老汉寻到兄弟后,觉得身体不妥,便寻了郎中来看,已然怀孕四月有余。 “郎中诊断乃是男儿,我林家倒是不会绝了香火。此乃太子恩德,做牛做马难报万一。”林老汉抹着眼睛说道。 可惜了,娇滴滴的美人儿居然怀孕了,真看不出来…… 驱逐突然冒出的念头,赵桓笑道:“此乃喜事,莫要如此,不好。 东宫就在哪处,待你得闲时自可前往,今日取药要紧,余者来日再说不迟。” “即如此,小老儿失礼了。” 林老汉不顾阻拦,磕了三个头,方才走了。 待其走远了,兵辰嘿嘿笑道:“不知那小娘子怀的,是他儿子还是孙子。” 赵桓扬起马鞭敲了一下,笑骂道:“莫要如此编排人,小心烂了舌头。” 经此一事,被周侗拒绝的郁闷倒是消减了许多。 不一刻,到了府门前。 尚未下马,只见一人奔到近前,拜道:“太子在上,小的丁大受人所托,送信而来。” “何人送信?”赵桓问道。 丁大道:“小的与太医院学生楚闲同乡,因其近日得罪了小人,被革除出院,临走之前托小的送信于太子。” 楚闲被开除了?赵桓皱起了眉头。 他对楚闲本事并不了解,然而印象还不错,正准备好好培养呢。 却不想,居然被革除了。 “只望他能撑过去,莫要寻了短见。”赵桓不无可惜地想到。 被除名,定然沦落为人笑柄,可是奇耻大辱。 最重要的是,他牛痘防治天花的事,又要重新找人了。 这其实不容易。 但不是说找不到郎中愿意办这事,而是没出事时名声归太子,出事愿意背锅的不好找。 此时,兵辰已经接过信转了过来。 信里未曾说出原委,只道离京,自行验证牛痘的真实,并欲研究安全的接种法,归期不定。 信中,透露着不搞定牛痘接种就去死的态度。 最重要的是,信中隐隐约约透露出了“功乃是太子指点,过乃是自己学艺不精”。 对此,赵桓很欣慰。 对这样醉心专业,又知情识趣的好男儿,太子当然要表示欣赏。 “劳烦带信了。”赵桓又对兵辰道:“往府中支取三贯钱赏于丁大。” “多谢太子殿下赏。”丁大喜滋滋地去了。 如今的开封城里,普通人一天也就挣个百八十文钱罢了。 一次打赏三贯,差不多是打工一个月的所得。 如今不过跑跑腿便得到了,何其之轻松? 赵桓却不把些许小事放在心里,径直进府写书练武去了。 只是看到朱凤英失望的眼神,太子着实头疼异常。 十八 回报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朱凤英摇头晃脑地品味着,倒是有几分学究的模样,煞是可爱。 “上联将读书声和风雨声融为一体,足具诗意,下联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雄心壮志,寓意深远。 纵观全联,风对雨,家对国,耳对心,极其工整,又连用叠字,真如闻书声琅琅。” 朱琏美目流彩,直勾勾的盯着太子称赞不迭。 自从病了一场,自家男人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实在让人不敢相信。 太子被看的有些心虚,打了个哈哈,道:“娘子,大龄女班已经聚全,你且去授课罢。” “便听郎君安排。”丢下一句话,朱琏带起一阵香风,走了。 因为看到府中有女童玩耍,赵桓决定加设了女班,也有三十来个女子愿意就学。 因为男女大防,不能采用男教师,便让朱琏亲自授课。 朱琏教十岁之上,朱凤英教授其下,姐妹花各司其职,倒也合适。 对此,朱琏也是愿意的。 居住东宫之中,其实也非常无聊。 旁边,朱凤英看到朱琏走了,唰地瞬移到了赵桓身边,拉住他的胳膊问道:“姐夫,周教师没来,如何练武啊?” “莫急,待吾寻找其他良师。”赵桓强颜欢笑。 “哎,爹爹本为团练使,却不让自家女儿学武,实在是……”朱凤英抱怨道。 对此,赵桓只能笑而不语。 谁能想到这个粉雕玉琢的小美女,会心心念念地想着学武呢。 “哎~” 朱凤英还待抱怨,陈朕鹏大步走来,行军礼道:“禀太子,亲卫已经集合,请殿下移驾!” 十分正式。 看他模样,好似上战场一般。 然而并没有,加上新补的两个马军,一共五十个亲卫,都端端正正地坐在板凳上。 按照赵桓的吩咐,教室布置的和后世相差仿佛。 墙上挂着黑板,有石膏制作的粉笔,亲卫面前放着纸笔。 笔也是新奇的玩意,乃是木片夹木炭制作的,除了附着性不如铅笔,用起来的感觉基本一样。 这也是太子的安排。 毕竟都是厮杀汉子,用刀枪都是好手,用毛笔个个手软,只能简化些。 赵桓上了讲台,喝道:“都有,唱名。” “陈朕鹏!” “到!” “展天神!” …… 其中,曹森与毕军乃是从马军司调来的好手,骑术确实精湛。 非但如此,宿元景还送了十匹好马,以供太子亲卫习练。 不一刻,五十人点名完毕。 十分正式,昭示着太子的的态度。 清了清嗓子,赵桓开口道:“各位护持吾之左右,皆乃亲近心腹,待吾继位,放出去都是执掌一军的存在。” “然而……”赵桓话锋一转,道:“各位多不识字,若是吾下诏令,尔等却看不明白,又当如何?” “自有左右书吏在……”陈朕鹏小声道。 其他人也是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显然对识字十分抗拒。 没出息的……赵桓暗叹一声,道:“假设,书吏心怀怨愤,尔等不知,只把他回军东京的诏令当真,实则是往边关去。 途中官府拦截,又告尔等蓄意谋反,本王如何处置?” 看下面仍然漫不经心,赵桓冷笑道:“若是未曾火并,看在今日情分上,发配琼州便了,若是出了人命,怕是只得挥泪斩马谡了。” “能看诏书的,定然是左右心腹,如何能够诓骗,再则军中自有定律,岂容小人作……” “陈朕鹏!”赵桓怒吼。 心累! 恁地多地屁话,识字就这么难? “滚到后面去,扎马步听!” “啊?哦~” 陈朕鹏垂头丧气地向后走去。 一个时辰的马步,想想都觉得酸爽。 呼~长出一口气,赵桓咬牙道:“今日辛苦,来日必有回报,今日懈怠,来日悔之晚矣! 本王麾下想得重用,全看本事,其中识字是基础。因不识字不得晋升,莫怪本王不讲情面。” 见赵桓说得严重,众人都收起了漫不经心。 事关前途啊,谁也不想多年后还在原地打转。 放了狠话,赵桓敲了敲桌子,道:“好了,现在上课,今次目标识字六十,百位加减法……” 不提太子为亲卫们操碎了心,只说赵氏小楼里,灯火通明,轻歌绕梁。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好诗!”赵佶闭目品味半晌,又道:“近来不得暇,倒是冷落了你。” “国事繁重,大王不得闲亦是正常。”赵元奴笑道。 国事繁重么? 怎么可能! 只是赵佶喜新厌旧,赵元奴又未曾得甚好作品,不爱来罢了。 这话憋在心里便好,赵元奴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此时,老鸨端着托盘进来。 金杯银盏,琼浆玉液,精美小菜,自不必多说。 赵元奴接过,为赵佶调制酒浆。 老鸨伺立一旁,笑道:“官家许久不来,元奴一直郁郁不乐呢。” 赵佶微微颌首,道:“从这首人生若只如初见,可见端倪。” 赵元奴调好酒浆,双手送了过来,道:“大王尝尝,可否是旧日滋味。” 大约知道天子出入青楼不好,所以赵佶只用端王的身份,因此赵元奴称呼其为大王。 赵佶抿了一口,回味一阵,赞道:“遍观东京,也就你这酒浆最有滋味。” “对了,你这诗从何得来?可是花了许多价钱?”赵佶问道。 赵元奴垂首道:“好教大王得知,并无一文耗费,实乃送上门来。” “哦,如此才子,定然是仰慕你的才貌了。”赵佶道。 赵元奴捂嘴轻笑,道:“大王却是猜错了,此乃一片孝心呢?” “不知元奴甚时多了孩儿?”赵佶调笑道。 赵元奴笑而不语。 “老身倒是知晓。”老鸨插话道:“晌午时分,姑娘心里不痛快,唱了太子殿下的丑奴儿。 也是巧,恰逢太子策马经过,驻足听了一阵,未曾经进来,听完便走了。 午间时分,东宫便有人送了此诗来,老身自作主张,央人通知了官家。” “确实有心了。”赵佶赞道。 在他的想法里,当然是太子惦记父亲,方才给赵元奴送了诗来。 否则,太子又用不着赵元奴,何苦巴巴地送诗来讨好? 至于不是赵元奴原创,并不是问题。 此时青楼姑娘们的词曲,都是从外面购买,也有的免费赠送的。 想得好词曲,全凭手段,包括但不限于钱财、美色、名声等。 以赵桓脑海里的诗词歌赋,哪怕不是太子,只凭卖诗,混个小康不难。 这边,赵元奴又调了一杯酒递了过来。 赵佶饮了,眼睛一睁,赞道:“口味清新,芳香独特,甚好!” “大王喜欢,多饮几杯,今夜留宿可好?”赵元奴撒娇道。 赵佶叹了口气,道:“明日朝会,不得不回,明晚吾再过来。” “大王莫要变了故人心呦。”赵元奴央求道。 饮酒到了半夜,又品了一回箫,赵佶心满意足地走了。 送走了赵佶,赵元奴招来老鸨并几个丫鬟,问道:“官家随行,可曾透露消息?” “未知姑娘问得何方消息?”老鸨道。 “关于东宫。”赵元奴道。 “有个中官透露,明日朝会,似乎有言官要弹劾太子,只是不知详情。”一个丫鬟道。 赵元奴沉吟片刻,道:“此后官家再来,尔等用心奉承其左右,多加留心关于东宫的消息。” “是。”丫鬟们应下。 赵元奴看向老鸨,道:“能否勾住官家欢心,全在于好词曲,东京虽大,识我者不多,须得巴结住东宫。 妈妈且使人告知今日所得,略作回报之心。” 老鸨全指望赵元奴吃饭,知晓其中干系,立刻应下,道:“老身这便遣人去。”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太子助我夺回花魁榜首,吾自当倾力回报。”赵元奴喃喃道。 虽未有一言交谈,然赵桓给出诗词,赵元奴回以情报,尽在心照不宣中。 至于吃亏占便宜,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各取所需。 …… 没发现签约状态改了,然而太子官家“愚任”发现了,立刻给了个首赏,实在感谢! 十九 朝会 天色微亮,东宫正门大开,一架马车缓缓行了出来。 今日四月初十,定例朝会,太子需要旁听。 立朝起,朝会有四,分为大朝会、常朝仪、常起居和入阁仪。 大朝会每年元旦、五月初一、冬至时举行,除遇变故,基本如常。 常朝仪是两省、台官和文武百官每日在前殿举行的例行朝会。 因宰相和京官事务缠身,难以每天“签到”,参加常朝的大多是御史台官、补官等,往往流于形式,至英宗时废除。 常起居是宋朝宰相、枢密使、武班以及有要紧事务奏报的职事官参加的朝会活动。 按制,皇帝需日日视朝,官员日日报道,实在是辛苦,至宁宗时已然名存实亡。 入阁仪本为仪式性的典礼,每月初一和十五举行。 满朝文武百官立于文德殿候朝,听唤入见,大体流程是百官问候皇帝,皇帝领情请顿饭。 今日赵桓参加的,便是入阁仪。 实际上,赵佶并不勤快,这一月两次的入阁仪也不常举行,日期也时常更改。 便如今次,谁知道他为何放到了初十。 但是要举行,便不只是请客吃饭,定然要说些军国重事的。 有些时候,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拿上去说。 不一刻,车驾到了宫门前。 赵桓下车时,正看到高俅下车。 “哼~”高俅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赵桓呵呵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见过殿下。”郑居中过来问候。 “见过郑相公。”赵桓回礼。 虽然是个没节操的,但是副宰来示好,赵桓自然不能拒人千里。 “见过太子。”滕和也过来了。 “见过滕公。” 有两个大佬打头,立刻围过来了十数人。 以前是没这个待遇的。 原身窝囊,是个小透明,来了就找个地方自个儿待着,百官只当他不存在。 把高俅弄了一顿,让别人看到了太子的威严,便有人愿意来投资一下。 虽然都不得志,亦未发现后世有名的人,赵桓也不介意回个礼。 礼贤下士的姿态做足,方能请得大贤来嘛。 而且,站这里的,最低都是四品,说不得以后就有用到的地方。 旁边,高俅与童贯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王黻叉手立在蔡京侧前,满面堆笑,尽显恭谨。 其他的三三两两,嗡嗡声不断,也听不清说些什么。 相当热闹。 “圣上落座,百官觐见。” 相互问候中,只听台阶上一声呼喝。 宫门大开,能看到赵佶斜坐在龙椅上,一手反撑着腮帮,百无聊赖的模样。 实在惫懒至极。 “哎~”暗暗叹了口气,赵桓回归序列。 不得不是说,宋朝皇帝还是相当宽容的,便如宫门前寒暄,按制乃是失仪。 显然,皇帝大臣都不在意。 按照排序,赵桓位列蔡京、郑居中之后,属于文官,从左边进入。 这还是太宗朝时定下的规矩,赵光义觉得亲王都是小儿辈,上朝只是长见识,便位列宰相之后。 “见过道君皇帝。”众臣稽首行礼。 “免礼。”赵佶随意挥手道。 旁边,中官李彦唱道:“有事出班,无事退朝。” “臣有本奏。”童贯出列。 他是枢密使,位列右侧武将之首,倒是不曾打乱队列。 “准。”赵佶坐直了身体,略略振作了精神。 知道戏肉来了,赵桓也打起了精神。 童贯道:“西北党项,素来不服王化,多有侵扰之举,残害沿边军民。 去岁,其趁边军不备,破靖夏城,尽屠官民将兵三千余,焚城而去。 土中血迹未干,地下尸骨仍存,屈死冤魂犹在,此仇不可不报。 目下,靖夏城复、制戎城筑,且军兵精锐,军械齐备。 臣乞命,发兵征西夏,以讨不平,宣陛下威仪。” “刘法,汝久历西北,深知边事,可有建议?”赵佶问道。 刘法,当世第一名将,因功得授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禁军三巨头之一。 按常理,全国军事力量统属于枢密院。 为了限制枢密院,其下设两个独立机构,乃是殿前都指挥使司和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司。 殿前司都指挥使高俅,侍卫司都指挥使宿元景。 实际上,侍卫司已经名存实亡,其实权分别归属于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和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 殿前司、马军司、步军司,合称三衙,统管全部禁军。 因此从职责上说,刘法的权力与高俅相当。 然而,马帅是因功上去的,高俅是凭关系上去的,因此高俅加授仪同开府三司,有殿帅府,刘法却没有马帅府。 好在,宿元景说的上话,又不管事,刘法的马帅倒也做得舒心。 赵桓思绪转动中,只听刘法说道:“至平夏城之战后,西夏军力日衰,不复极盛之时。 且国朝兵力雄厚,粮草充足,只需稳步推进,克敌不难。” 言简意赅点出了宋强夏弱的局面。 赵佶问道:“众卿可有建议。” 武将齐齐拜下,道:“乞诏令,平西夏以扬陛下威风于塞外。” 武将嘛,只有打仗才能升官发财,基本不可能反对。 “服惟陛下圣裁。”文臣齐齐拜下。 这绝壁是提前说好了的,提议一出,直接举手便行通过。 否则绝对不可能如此整齐。 只是尴尬了太子。 没人提前和他沟通,只有他一个笔挺挺地竖着,相当惹眼。 许是想到了这点,赵佶嘴角弯起,问道:“皇儿可有意见?” 赵桓出列,小步快走往前。 本来他只是看看,没打算说话,只是情势如此,不说好像也不合适。 到了前面,赵桓躬身道:“儿臣有话说。” 赵佶抬了抬手,示意文武起身。 于是,文武大臣都起身。 童贯拱手笑道:“不知定王有何高见,或可益于边事?” 那笑容假的十分明显。 与其说是释放善意,不如说在表达不屑。 武臣多是一般模样,不屑毫不掩饰,毕竟太子不通军事乃是常识。 文臣也吨是不以为意,想来不以为太子能说出什么有用的来。 稍微整理了思绪,赵桓看向童贯,道:“但凡用兵,不外乎自保、震慑、劫掠削弱其力、攻城略地、灭国此五种,敢问泾国公,此次出兵西夏,意欲何为?” “呃……”童贯傻眼了。 他只想着出兵,确实还没想目标。 其实不怪他。 纵观宋夏,几乎连年开仗,很少有和平的时候,以至于开战已经成了习惯。 西夏人都是觉得能打就动手,很少设立具体目标,基本是打到哪里算哪里。 唯一一次目标明确的,乃是平夏城之战,当时西夏动员了四十万大军准备推了平夏城,结果铩羽而归。 然后宋军报复,往西夏国内打。 宋朝的战略目标比较明确,就是灭了西夏。 但是百多年下来,心气被磨没了,已经没人把这个当做目标。 所以,很多时候是为了打而打。 到了赵佶上位,童贯蔡京等人为了邀功,一力对西夏用兵。 他们深得宠信,权倾朝野,只要决定发兵,基本不会有阻碍。 看童贯傻眼,赵桓道:“未定目标,如何选择领兵大将?如何确定行军路线?如何计算所需兵力粮草?” 童贯深吸一口气,道:“朝堂决议出兵,枢密院方才调集兵将,依据数目调拨粮草军械,次后选择目标出兵。” “原来却是本末倒置。”哂笑一声,赵桓道:“元祐三年,马帅出兵扫荡西夏洪州,乃是为了解塞门寨之围,同时稳定士气民心。 因目标明确,是故轻兵疾进,转战流动不歇,成效显然。 元符元年,西夏集兵于外,马帅与苗履统兵至大沙堆等处,破荡贼众,斩获甚多,此乃为自保而主动出击。” 赵桓挠了挠刘法的痒处。 此时,吃瓜群众喝酒吹牛逼的时候都喜欢给朝中大将排个名次,基本上,刘法都是毫无疑问的第一。 就是这么牛逼! 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威名,绝无半点水分。 已经颇有名声的种师道、种师中等人,在他面前都是小弟弟。 他就是宋朝第一能打的。 如此,赵桓当然想要结交一二。 同时,他也想着试试改变刘法的命运。 本来,此次朝堂出兵决议顺利通过,明年三月正式开战,当时童贯要刘法出兵突袭西夏朔方。 刘法以“西夏尚有余力,孤兵深入必败”为由规劝,奈何胳膊拗不过大腿,被逼出兵,最终于统安城兵败身死。 若是搅了这次用兵,或者好好制定计划,说不得可以挽救刘法的命运。 毕竟,多一个大将,多一分力量,对金国也多一些底气。 ………… 二十 拖延 “元符二年,马帅再次出塞,转战神鸡流、乌延等地,先后斩首四千余级,大胜而归。 然,小王敢问一句,当时出兵意义何在?” 刘法一愣,不明白赵桓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夸奖吧,绝不该如此质问,攻讦也不会说大胜而归。 下意识地,刘法回道:“当时我军强盛,西夏军备不整,为削弱其边境力量,是故出兵。” “除了斩首,可有其他收获?” “当时轻装疾进,所有缴获除了自用,皆毁之,故无其它收获。” “损耗如何?” “阵亡四百余人,耗费钱粮十五余万缗。” “以区区代价,取得四千斩首,实乃大胜。”赵桓颌首赞叹。 “敢问太子,欲表何意?” 童贯觉得不能让赵桓继续东拉西扯,否则出兵之事非得被搅黄了不可。 “本王以为,马帅出塞,战术上及其成功,却与战略无益。”赵桓转身扫视一遍殿内,开始贩卖自己的私货。 “战术,卖指导和进行战斗的方法,为获取小规模胜利采用的技术。 便如攻洪州救塞门寨,实乃上佳的战术。 战略,乃是战争指挥者为达成战争的政治目的,依据战争规律所制定和采取的准备和实施战争的方针、策略和方法。 国朝对西夏用兵的终极目的,只为灭其国,收旧土。 任何于此目的无益的,皆不算成功,不当进行。” “此言差矣,刘法出塞,斩首四千,削弱了党项人的实力,如何说与灭国无益?”童贯反问道。 “区区四千人,相对西夏数百万人口,济得甚事?”赵桓反问道。 童贯闭嘴。 强词夺理,的确可以说为后续战事积攒了优势,然而童贯毕竟是要些脸面的。 说实话,四千人,于大局无关痛痒。 赵桓道:“为灭西夏,神宗行开边事,收熙河、青塘,拓土两千余里,事实上形成了左右夹击西夏的形式,为国朝取得了战略优势。 而其中连续的战事,便是为达成战略目的而进行的战术。 敢问泾国公,此次出兵,若获胜,于灭西夏何益,其耗费与收获计较可否划算?若战败,又对灭其国有何影响?” “多杀一个党项人,终归是好的吧。”高俅忍不住插话了。 “杀一个可以再生,除非杀尽杀绝,泾国公可能做到?” 要是能做到,童贯还在这里听他哔哔?早就出兵去了。 “只要获胜,总是益处。”童贯辩驳道。 “父皇。”赵桓顿首,道:“目下,国朝对西夏乃全据优势,当不动则已,动辄击其要害,小打小闹,其实不必。” 赵佶问道:“你以为,西夏要害何处?” 看他脸上带笑,显然是认为赵桓说的有些意思。 只是态度并不明朗。 赵桓道:“一国之要害,不外乎政治、经济、工业、军事之要地。 于西夏而言,克其兴庆府,则余地无首,破灭不难。 其盐州有盐池,为西夏产盐地,夏州乃其铁产地,盐铁之利,父皇想必清楚。 若是拿下盐州、夏州,西夏立刻内外困窘,且就粮敌国,于我大有裨益,比拿下十处要塞更有益处。” 赵佶立刻心动。 盐铁啊,一直是朝廷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 西夏产的青白盐一直是抢手货,可谓供不应求。 要是真的拿下西夏盐州,得多多少收入? “太子所言在理。”郑居中出列道:“与其漫无目的耗费许多,不如集中积极精力拿下此两处来。” “敢问太子,可有方略?”蔡京问道。 这老货不是好东西,明晃晃地把太子往坑里推呢。 要是赵桓得意忘形,真的说出什么方略来,定然被批驳的一无是处。 要知道,太子一席话,可把殿中武将说的一肚子火。 毕竟,他们吃过的盐比太子吃过的米还多,却不如太子想的明白,让人情何以堪。 赵桓可不接招,笑道:“本王不知其山川走向,城池分布,驻军几何,如何制定得方略来? 且本王为储君,当纵览全局,制定战略目标,制定战术并具体如何实现,当看各位臣公手段。” 蔡京微微一笑,好似全不在意,缩了回去。 老滑头一个。 刘法道:“此两地路途遥远,兵力雄厚,并不易拿下。” “自然不易。”赵桓笑道:“然,尔等可把此两地作为目标后,进行细分,例如取盐州,需兵将几何,道路如何,先打何处,阻截何处……细细罗列,再寻解决策略,自有完善计划时。” 围绕战略目标,制定次级目标,再制定具体战术,赵桓很好地兜售了自己的私货。 刘法陷入沉思中。 武将中但凡能打的,都认真思考了起来。 高俅不屑道:“太子长篇大论,不过纸上谈兵罢了,于军事何有益处?” “此言差矣!”一武官出列道:“尔全赖陛下宠爱方登高位,于军事不过八窍通了七窍罢了,如何体悟太子言论妙处?” 直接就是人生攻击,实在太棒了! 赵桓暗暗把此人容貌记下,打算找机会结识下。 另一边,高俅脸色阴沉,恶狠狠地盯着这人。 “此前筹划方略,亦是有此步骤,只是没有太子这般透彻明白。 臣以为,太子言论,可成书列于武学教材中使用。”这人说道。 “可。”赵佶看向赵桓,道:“退朝后,皇儿便把言论整理成册,供武学将官学习。” “儿臣已经整理完毕。”赵桓从袖子里掏出战争概论,又双手举过头顶,道:“只是初定,尚未曾仔细推敲,或有谬误处,请父皇斧正。” “递上来吧。”赵佶笑容更盛。 虽然危难时坑了自家儿子,然而此时的赵佶,还是一个不错的父亲,见赵桓成器,自然也是欣慰的。 赵桓毕恭毕敬地举着书,放到龙案之上,又原样退回。 “太子谋西夏甚大,只怕辽国不愿。”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冒了出来。 赵桓转身一看,原来却是殿前司副都指挥使董悦,一个不学无术、抱着高俅大腿上位的家伙。 大约是见高俅吃瘪,忍不住要找些场面回来。 只是太蠢了。 赵桓嗤笑一声,道:“若是惧怕辽国干涉,尔等如何有胆气行那连金灭辽事?” 轻轻一句,把董悦憋的脸色通红。 连金灭辽提议,乃是童贯首倡。 若他说辽国强盛不可力敌,岂非与童贯作对? 莫说区区董悦,便是高俅也不敢。 若说辽国确实不足为虑,又是自相矛盾,乃自己打自己的脸。 只能灰溜溜地退回去。 “出兵之议暂停,围绕攻取盐州、夏州二地,重新制定方略。”沉吟片刻,赵佶又补充道:“方略即出,送东宫过目。” “儿臣定然为泾国公查漏补缺。”赵桓抢先道。 “臣谨奉诏。” 童贯很不快活。 好端端地,头上多了个爹,谁能愿意? 只是赵佶御口一开,他也不敢反驳,万一惹得皇帝不快,怕是麻烦更大。 赵桓却相当满意。 不管怎么样,短时间内,童贯是出不了兵了。 救了刘法一命是其一,其二是争取了时间。 现在出兵,太子想请监军也不能,遑论主导权。 假以时日,太子亲征也不是不可能。 说实话,赵桓对童贯并不放心。 矫诏出兵收复四州,克积石军,平夏城之战等,确实牛皮哄哄。 然而,只见捷报不见失败,便如靖夏城如何被屠,也就赵佶心里没点逼数。 且,若是童贯真的牛逼,何至于还要出钱赎购幽云? 再则,以朝堂的腐败,地方吃空饷肯定相当严重,若是不加查处,只能虚耗许多 至于拖延而不是否决,乃是赵桓觉得以力量对比,宋朝的实力是强于西夏的,能打。 留下个头,拖个一年半载,待羽翼丰满时再行提起,重启西征。 即便不能统帅,亦可作为监军,实际上主导这场战争。 盘算间,只听赵佶问道:“皇儿,于连金灭辽事,可有见解?” 二十一 跳题 燕云十六州,乃幽、顺、儒、檀、蓟、涿、瀛、莫、新、妫、武、蔚、应、寰、朔、云州。 石敬瑭反唐自立,因实力不济求援于契丹,称儿皇帝,割让幽云。 自古以来,十六州便是中原的北面门户,特别是“幽、蓟、瀛、莫、涿、檀、顺”的山前七州,及其重要。 其地西多山,地形复杂,北依燕山、太行山,地势险峻,实乃天然之防线,其东濒临大海,无虞北蛮偷渡。 其中部,有桑干河、拒马河,河面宽阔,水深流急,亦可为防线。 有言云:岭北失则燕云危,燕云失则中原危。 幽、燕诸州,盖天造地设以分藩、汉之限,诚一夫当关,万夫莫前也。 七州往南至黄河,沿途一马平川,无险要可守,北方铁骑出燕山,纵横奔驰无阻,旦夕可至开封。 因不足守,宋朝在边境多筑堡垒城寨,且于真定、中山及河间设防线。 然而平原广阔,契丹铁骑自可随意取道绕行。 因此,真宗朝时契丹南下,沿途克敌破城,不过旬日即抵达定州,距汴梁不过三百余里。 靖康年间,金兵南下,亦是顺利抵达开封城下,几无阻碍。 因此,太祖太宗念念不忘收回幽云,以为屏障。 只是太宗亲征大败,其后子孙不思进取,再少有把把收复幽云提及。 赵佶起意收复燕云,大约也不是在意其对国家安全的作用。 赵桓揣测,定然是虚荣心作祟。 祖宗没做到的事,我做到了,我是不是最牛逼的? 道君皇帝必须比列祖列宗牛逼! 这大概就是赵佶的想法。 而且,辽国日薄西山,金国方兴未艾,形势上也有了收复幽云的可能。 “山后九州尚可商榷,山前五州并燕山、太行山屏障,须得收回。”赵桓铿锵有力地说道。 因为柴荣收回了莫州和瀛洲,山前七州只有有五州在契丹手中。 所以,要是柴荣不死的话,后周能不能干掉契丹? 旁边童贯闻言,老脸笑成了菊花。 打西夏什么的,其实锦上添花,可有可无的。 打幽云,才是大头。 宋神宗临终遗言:“能复燕山者,虽异姓亦可封王。” 其意在于鼓励军民进取,然而谁也没有在意。 太宗亲征燕云失败后,朝堂内外对便北伐已绝望。 至今和平百多年,众人也没觉得有收复燕云的必要。 主要是,大家的印象中,契丹人还是超级凶的。 政和元年,童贯出使辽国时,时辽人马植密见,陈述辽金虚实。 呦嚯,契丹人不行了?童贯大为意动,指望通过收复幽云封王。 于是,在他的一系列操作下,连金灭辽风议日盛,致有海上之盟和后来的靖康之耻。 其实连金灭辽没错,错的是赵佶以及朝堂当权者心里没逼数,没认清自己的实力。 辽国确实烂透了,然而宋朝更烂啊。 女真一看宋国如此鶸,还富的流油,不搞更待何时? 于是,宋钦宗被坑的欲哭无泪。 “父皇。”赵桓顿首,换了话题,道:“既然决议用兵于辽夏,何故岁币岁赐不绝?” “啊?” 这思路转变太快,赵佶有些反应不及。 “太子所言在理!”郑居中附和道:“岁纳辽国银帛五十万,岁赐西夏二十五万又五千,几近百八十万缗。 若是省下养兵,当可得精兵五万,正好用于战事。” “不可,此乃言而无信,有损国朝威仪。”一个御史反驳道。 童贯跳了出来,道:“国朝已然决议用兵,如何损己利人?” 说着话,童贯却直勾勾地盯着蔡京。 很明显,这人乃是蔡京的小弟。 蔡京复起,全赖童贯帮助,童贯领军,乃是蔡京一力保举。 照例两人应该亲密无间,奈何童贯为控制兵权,官兵晋升、军事行动直奏御前,完全把宰相给撇开了去。 蔡京的权利被削弱,自然不干。 于是,两人矛盾日盛。 只是蔡京老奸巨猾,并不亲自下场,童贯却百无禁忌,直接撸起袖子干。 至于郑居中的附和,只是讨好太子而已。 “谬论!若是停了岁赐岁币,边患必起。” “百万将士枕戈以待,何足为虑?” “河北禁军多有缺额,且承平日久,并不足用,如何用兵辽国?” “节约两币,正好练兵。” “百八十缗,可堪足用?” …… 顿时一片乱糟糟。 赵桓默默地退了回去,看童贯舌战群雄。 文官反驳,是不知道节约岁币的好处?他们又不傻! 大约是不想童贯顺利出兵辽国吧。 反正换位思考,蔡京是绝对不会希望看到童贯封王的。 只是他也不敢阻止,因为赵佶心动了。 所以,他只能一言不发,让小弟们去探探路。 龙椅上,赵佶不耐烦了。 李彦大喝道:“肃静!” 立刻各回本位,鸦雀无声。 “太子献策有功,当嘉奖。”赵佶看向自家儿子,道:“有何需要,但说无妨。” 惊喜来的太突然,太子措手不及。 快速思考片刻,赵桓道:“父皇执掌国内,河清海晏,政顺人和天下太平,并无用到儿臣处。” 为了自己的目的,赵桓也是豁出了脸面,果断做了会阿谀奉承的小人。 “然国家中枢,父皇不能轻离,儿臣愿替父皇御驾,督军于阵前,望父皇恩准。” 说着,赵桓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以头伏地。 “陛下明鉴。”蔡京出列,道:“国朝只有太子监国,绝无太子监军之成例。” “辅政此言,莫非怀疑东宫预行黄袍加身故事乎?”郑居中跳了出来。 “此乃维护天家和睦,太宰何必故意谗言。”余深跳了出来。 此时,蔡京乃是辅政,宰相位实际空缺,只有太宰和少宰。 余深便是太宰,也是蔡京的忠实小弟。 郑居中谋求宰相位,必须要搬开蔡京这个太上宰相。 余深进一步不过太宰,不值得翻脸,所以还是忠心耿耿。 郑居中道:“太子于军事颇有见地,不论筹谋对党项用兵,亦或节约岁币练兵,都是好提议。 知兵,知钱粮之贵,近日又在练兵,如何不能领兵外出?” “纵观领兵者,无不起于军阵,太子素无经验,恐于战事有误。”余深反驳道。 “荒谬,明日动兵乎?不可学习乎?太子天资聪慧,如何不能进学……” “把可能扼杀,总好过伤了陛下父子情分。” “既然父子,何虑之有?” “汉武英明,刘据聪慧,尚为小人蒙蔽……” 文官二三把手吵的挺凶。 大约是觉得看着自家老大吵架过意不去,两边各有小弟出阵,开始了互喷。 你说太子天纵英才,有太祖太宗遗风,定然能振国朝军威。 他说太子权柄过重有益无害,恐为小人陷害,伤了天家和睦。 瞬时间,朝堂变菜市场,就太子能否监军吵成一团。 身为当事人,赵桓默默地起身,退了回去。 统军监军都不可能,他提出来只是留个引子,为恢复东宫官制做个铺垫罢了。 余光中,他看到赵佶已经捡起了《战争概论》,自顾自看了起来。 此时,他突然理解了自家老爹。 就朝堂这模样,换他也不爱开朝会。 宰相枢密使小屋子一蹲,三言两语搞定,多痛快! 不过,说起来吵架的缘由,都是他引出来的。 本来好好的讨论出兵西夏,结果话题跳到了连金灭辽上,然后又被太子倏地跳到了免除岁赐岁币上,再跳到太子监军上。 跳来跳去,可不是一团糟? 好在,反正一时半会出不了兵,赵桓并不忧虑。 慢慢来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二十二 憋屈 “哎~” 赵桓回望一眼宫门,带着无穷的蛋疼就要上马车。 扯皮半天,一事无成。 朝会最终在赵佶的“吵累了,就退朝吧。”中,不欢而散。 既没确定出兵计划,亦未确定废除岁赐和岁币,便是对太子的嘉奖,也在猪队友和神对手的配合下,无疾而终。 “太子殿下请留步。” 赵桓回身,只见一个五十左右的文官快步走来。 其公服圆领大袖,下裾加横襕,腰间束革带,头上戴幞头,脚登革履。 从上朝未着朝服便知,大约是朝会结束后直接去办公的。 却不想,原本数言而绝的出兵事宜不但被搅黄了,更是拖到了中午。 眼前这人公服绯色,悬有银鱼袋,应该是五品。 到了近前,这官拱手作揖道:“下臣中奉大夫,右文殿修撰刘韐见过太子殿下。” 刘韐?这可是个名臣! 赵桓暗喜,回礼道:“原来是刘公当面,小王失礼了。” 他一时没想起来刘韐的经历,不过知道他有三个牛逼的儿子。 长子刘子羽,次子刘子翼,三子刘子翚,都是能文能武,十分出色的英才。 赵桓思绪急转时,只听刘韐问道:“敢问太子,今日朝堂言及灭西夏,收七州,可是当真?” “当然。”赵桓摆手阻止刘韐插话,道:“此非一朝一夕之功,当做长久计。” “殿下可有方略?”刘韐盯着问道。 显然,他想听赵桓的心里话。 赵桓道:“攘外必先安内,若图谋出兵,当清吏治,裁冗额,蓄钱粮,练精兵,平盗贼,方得胜算。” 刘韐深深作揖,道:“储君如此,国家有望啊!” “刘公不必如此。”赵桓扶起刘韐,道:“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不易啊,吾不过储君罢了,以父皇的性子……哎……” “哎……”刘韐也跟着叹了口气。 只要皇帝还是赵佶,想办到赵桓说的几条,根本就不可能。 清吏治,起码蔡京、童贯、王黻等人都要驱逐,哪怕郑居中也是留之无益,赵佶能够答应? 至于蓄钱粮,赵佶如何肯把艮岳停了? 沉吟片刻,赵桓又道:“若可能,以千万贯赎取山前七州,亦无不可,若不能,待金兵打过去,我等再行发兵不迟。” “为何不是趁辽国将亡时,抢先出兵?如此,也好过直接同金国接战。” “金国不善经济,而幽云之地,素乃辽国财赋重地。金人到此,安得不行搜刮抢掠事?” “太子所言在理!”刘韐叹道:“辽国据幽云二百余年,其地汉人忘却出身久矣,并不以朝廷为正统。 可笑朝中多有人以为,大兵到时,必箪食壶浆相迎,实乃坐井观天。” “是啊,待辽国灭亡,其失依靠,又让金人肆虐,使其不得不依靠我国,进而使其心归汉家,方能无忧。”赵桓叹道。 “怕只怕金人抢先南下,河北百姓有兵灾之苦。” “一路苦,何如天下苦?且有二十万精兵,金人未必打的过来。” 刘韐笑了笑,道:“储君烛照万里,下官便不班门弄斧了,告辞。” “刘公且慢。”赵桓一把拉住他,道:“吾所得来自耳闻,不比刘公亲历,今日相逢,正好请教西北事。” 此时,赵桓已经想起了刘韐的经历。 哲宗元祐九年,刘韐中进士,随后调丰城尉,任满迁秦城县令,政绩卓越。 因不满蔡京当政,辞官游学,被熙河经略使王厚邀请为幕僚,随后出任平货使。 恰逢熙河干旱,朝廷不及救灾,刘韐出军资购粮,解军民之危,因功迁转运使。 此时,他刚卸任转运使,入京任职。 若是太子没有搅黄这次朝会,童贯继续出兵的话,刘法会战死。 宋朝第一能打的死了,西夏人得意至极,趁势进攻振武军,西北震动。 危难时,刘韐出任鄜延路经略安抚使,痛击西夏,并促使西夏求和。 随后回京,因蔡京复出,自请提举崇福宫。 相当有个性的一个人。 后知越州,方腊反,势如破竹,然越州比邻杭州,在刘韐的主持下,越州安然无恙。 靖康时,刘韐知定州,金人挟灭辽之危南下,长驱直入莫可挡者,却在攻击真定时吃了瘪。 再后来,钦宗求和,刘韐出使金营被扣,自缢以全名节。 所以说,原身确实废。 随便把刘韐重用了,东京也不至于失守。 这样的人,赵桓当然是要好好笼络。 倒不是不想招揽,只是目下东宫这座庙太小,只能浪费了刘韐的才能。 太子觊觎的,乃是刘韐的三个儿子。 当然不是觊觎其帅气,而是他们的本事。 只是赵桓不表露出来,邀请了刘韐上车,亲自送他回家。 “请刘公奉茶。”赵桓亲自递了茶盏过去。 刘韐感激莫名,道:“折煞下官了,何敢劳烦殿下动手。” “若国朝中枢众臣皆如刘公,不,只需一半才德,吾何必操心许多。”赵桓叹了一句,又道:“烦请刘公详述西北境况。” “以军论,按熙宁制,驻扎鄜延五路禁军当有马步军二百二十七营,计有兵数十一万三千五百。 目下,编制依旧,然人数不足三万,且多老弱,失于训练,危急时,并不堪用。” 太子气炸了。 禁军军卒,月俸一贯,军中供应饭食,一月耗费之数与军饷相当。 另外军服、兵器、甲胄等,平均一兵年耗资十五贯左右。 也就是说,十一万余禁军,耗资大约五百五十万。 按照刘韐数据,其中四百万被各级官吏中饱私囊。 另外,剩下的,肯定还有克扣。 六百万贯,真正用于养兵的,能有五十万就不错了。 忍住怒火,赵桓沉声问道:“各将情况如何?” 他说的将,乃是军队编制,三千到一万人不等。 因担忧武人专权,国朝行将兵分离制度,然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严重影响战斗力。 因此,王安石变法时设专职将官练兵,其编制与成员保持不变,勤加训练以保证战斗力。 童贯打西夏打的轻松愉快,说起来还是王安石变法的余荫。 刘韐道:“熙宁置四十二将,历经反复,目下仅余二十四将,计有兵丁十万余,可用者十将,可战之兵四万余。” 还好,没烂透…… 念头未落,赵桓便暗艹了一声。 说起来,各将与禁军,不过五十步与一百步罢了,有甚值得庆幸的? 也难怪童贯初到西北,便精选精锐五千,组成了胜捷军。 换做赵桓,他也不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当地军队。 只是,这些渣滓,祸害的可都是他的天下啊。 “若吾登基,定尽除蠹虫!”赵桓恶狠狠地说道。 刘韐摇了摇头,只是叹气不语。 他曾经上书中枢,然石沉大海,显然告状是到不了赵佶跟前的。 面君时也说过,然而道君皇帝毫不在意。 太子亦然,对此实在有心无力。 只是,心里憋的慌啊。 刘韐打破沉默,劝道:“储君雄心振作,然良机未到,当隐忍不动。 中枢蔡京以下,各边将尽皆参与瓜分,牵连实在广大。 一旦查实,定然人头滚滚,为求自保,边将只能军变不断。 若是所有军变都以“太子无德,不得不反”为借口,储君之位危矣!” 这是掏心窝子的话,也是大实话。 大规模叛乱起,赵佶惊慌失措之下,见废掉赵桓可以平息叛乱,估计不会太过犹豫。 反正他儿子那么多,换谁不一样。 至于祖宗传统,哪有社稷安危来的重要? 太子的权利太小,彻查贪腐的风险太大,实在是憋屈。 “此时,只能隐忍。” “待吾继位,不杀个人头滚滚,决不罢休!”赵桓狠狠地补充道。 “须得有把握镇压各路叛乱,才好发作。”刘韐又劝道。 这太子当的,实在是没滋味。 二十三 拐人不成 “好一个精壮汉子!” 赞叹中,赵桓于门口驻足观望。 只见院中一人持着上身,不断引弓虚放。 有两人进来时也不为所动,继续训练不停。 赵桓细看,只见弓身乃桑木,长三尺三,弦为丝麻,长二尺五,脚旁还放着檀弰,铁膛,钢机,铜轮等物件。 这家伙用来打熬力气的,居然是宋朝军事利器,大名鼎鼎——神臂弩。 简直禽兽! 宋兵操作神臂弩,都是借助机关方能打开,或者就是两三人协同操作,却不想这家伙当做打熬力气的器械。 再看汉子,只穿薄薄的短衫,尽为汗水打湿,显露出里面结实精壮的肌肉来,发梢的汗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面容坚毅,自有英雄气概。 不能更帅了。 否则怕是朱琏要哭。 弯了的太子,要太子妃何用? “此乃犬子刘子羽,三十有二,字彦修。”刘韐抚须笑道。 赵桓一路把他送到家门口,当然要请进来坐一坐。 正合赵桓心意。 于是,太子如愿地碰见了心仪已久的刘子羽。 只是这家伙强的超出了赵桓的想象。 暗暗咽了口水,赵桓笑道:“如此英杰,当为国家中流砥柱。” “殿下过奖。”刘韐笑道。 赵桓道:“吾听闻,彦修秉赋刚毅,十岁时便精通经史,少时随公行走军旅中,其‘盛暑严寒,必清晨著单衫,入教坊学射矢三百。’ 如今,自然通晓韬略,武艺超群,也是到报效朝廷的时候了。” “开弓五十次罢了,三百矢实乃误传。”刘韐纠正了一句,半开玩笑道:“便是有那个力气,也经不起那个花费。” 赵桓估计,此言乃是识货者换算而来。 开神臂弓五十次当得普通弓三百次。 此时宋军中,普通弓手开弓十二三次便已经力竭。 如兵辰这等优秀的,不过开弓二十次便是极限。 刘子羽开神臂弓五十次,已经不属于正常人了。 当然,正常人也入不了太子的法眼。 只是让赵桓挠头的是,刘韐并无让刘子羽出仕的想法,否则不会如此随意。 刘韐叫道:“大郎,东宫殿下亲至,且来拜见。” 刘子羽闻言放下弓,走到近前,作揖道:“容仪不整,实乃无礼,殿下恕罪。” “不请自来,失礼在吾。”赵桓扶起刘子羽,问道:“彦修可有任职?” “五年荫补将仕郎,随父任安抚司书写相宜文字,目下无职。”刘子羽回道。 “如此英才,竟然只有从九品加衔,朝堂衮衮诸公,尽盲乎!”赵桓怒道。 演技略微浮夸,然深得刘家父子赞同。 刘韐对朝堂现状不满久矣,只是人微言轻,有心无力。 刘子羽文韬武略出色,却不能用,当然更不爽。 于是,赵桓开口道:“今日朝堂,吾请监军,想来不被允许,然父皇已然决定嘉奖,吾想来恢复亲卫三百数不难。此乃贪大得小之法。 目下,东宫亲卫只有五十,未知彦修可愿助我?” 刘子羽道:“臣愿在边关,入东宫为那金丝雀,岂能施展平身志愿。” 直接就拒绝了,干脆利落,一点面子都没给太子留。 赵桓能怎么办呢?当然是继续劝说啊。 “朝堂昏暗,彦修才华过人亦不能用,与其闲置浪费时光,不若助吾练兵。” “区区三百兵,济得甚事?”刘子羽哂笑。 “非兵!吾之亲卫,勤练武艺自不必说,须得读书识字,学习韬略。 假以时日,不求人人为帅,只要三十将便可,如此,可有大用?” 三十将,按照平均一将领兵五千算,可得精兵十五万,已经相当可以了。 宋太宗征辽,统领的大军不过二十万。 目下宋朝的现状是兵多将少,禁军八十余万,各地厢军、团练、保甲无数,有基础的兵丁是足够的。 然而能够把兵整合好的大将,少之又少。 因此,只要赵桓培养出三十个大将,分分钟把部队拉起来。 所以,刘子羽看向了刘韐。 赵桓继续道:“彦修不必犹豫,即便吾不能扩展亲卫数目,亦可以宾客名义养士三百,只是不得总教头,招来人亦无用。 即便只是十七八少年三百,教育三五年亦可大用,彦修到吾东宫,定不致埋没。” 赵桓是真的想把他收为麾下。 刘子羽随刘韐守越州、真定,境内不失。 金人趁机直趋东京时,刘子羽守汴河,金人不能进,只得绕道。 建炎三年,刘子羽任行在建康御营使司参赞军事兼枢密机宜文字职,时都巡检范琼拥兵自重,其施计剪除,改编所部。 后至秦州总制五路兵马,接连收复延安、晋宁、麟府以及鹿坊、巩县等州县失地。 四年,金兵南侵,张浚不听其言大败,士气沮丧,民心涣散,退守之议汹汹,刘子羽力主坚壁固守,受命复至秦州,招集散兵十数万,金兵遂不敢犯。 时因连年战乱,汉中饥荒,刘子羽请调汉中。到任后他“开关通商输粟,揖睦邻援,饬兵练卒,扼险待敌”,深得军民拥戴。 绍兴元年,金兵侵犯大散关,刘子羽率军三百据险坚守,金兵不能下。 金兵再攻凤翔,刘子羽以坚壁清野对抗。 金将撒离喝不甘撤军,派使者十人劝降,刘子羽杀九放一,展示抵抗决心。 又以游击对金兵,迫其撤退后,衔尾追杀,斩获无数,接连收复金、均、房三州。 随后因诬陷贬白州,提举江州太平观,复任徽猷阁待制,改知福建泉州。 其为政清廉,重视民风教化,致力兴学,把以前荒废的旧学馆“彻而新立,堂宇规模,略效太学,为闽中之观”。 十一年,为沿江安抚使、知镇江知府,时金人南下议和,旗号“江南抚谕”,刘子羽激愤,派兵强行拔掉大旗。 因此举罢官,遂奉祠归里,不复就职,时年四十五岁。 隐居故乡时,兴办学馆,教授乡童,并抚养教育少年朱熹。 能文能武,智勇双全,赵桓如何不爱? 只是单相思。 “承蒙太子错爱,不胜感激,然窃以为,经历地方,更益于国家百姓。”刘子羽道。 “彦修不过随刘公左右罢了,以刘公之能,其实作用不显……” “此乃子之孝,不在于作用。” “国之将来为重啊!”赵桓苦口婆心,道:“西夏未平,金国又起,待辽国灭,迟早南下。 目下军备废弛,定不能挡,不预做筹谋,事到临头悔之晚矣。” “即如此,于地方督促军事便是,如何不比入东宫练得军强?”刘子羽做了一揖,道:“容仪不整,非待客之道,且容下臣更衣。” 说完,转身就走。 咔嚓,玻璃心碎了一地,心痛的难以言喻。 赵桓哀叹道:“吾德行不修,致有英才于前而不能用。” “殿下勿忧,待臣劝说一二。”刘韐安慰道。 “刘公不必强人所难,明日吾再登府,日复一日,总能说得彦修回心转意。”赵桓道。 最简单的做法是让兵部下调令,然而以刘子羽的性子,很可能直接辞官不做。 区区从九品罢了,他还在乎? 想了想,赵桓回转马车,取出三本书来递给刘韐。 “战争概论,公亦知晓,请转交彦修研读,或有裨益。 其下三字经与简易数学,乃是蒙童必备之物,请转交令尊,广为传播,以利教化。” “多谢殿下。”刘韐接过。 朝堂上他就想问战争概论,可惜只有旁听权,没有发言权。 上车后又说西北事,一时忘记,现在终于见到了,还有点小激动呢。 至于三字经与数学,刘韐不怎么在意,只以为是太子用来讨好他爹的。 刘韐之父刘民生,人称东南儒宗,文名广传天下。 因为看不惯赵佶,且对朝堂失望,刘民生拒绝出仕,只隐居乡间潜心治学教化乡民。 有此榜样,刘韐曾经辞官,刘子羽拒绝赵桓,亦不足为奇。 他们老刘家有这个传统嘛。 只是,吾还会回来的!赵桓暗暗发狠。 二十四 周侗父子来投 唉声叹气中,马车缓缓向前,不知不觉到了东宫左近。 “什么人,居然敢挡太子车驾!” 呼喝中,锵啷抽刀声响起。 “赵元奴拜见东宫殿下。” 赵元奴? 赵桓掀开窗帘,看了过去。 只见一架颇为华丽的马车,正挡在路中间。 虽然两侧可以绕行,但是,太子车驾是绝对不会干这种没脸面的事情的,除非挡路的是皇帝皇后皇妃。 于是,亲卫们抽刀相向。 好在,赵元奴已经挑开了窗帘,正往外张望。 确实漂亮,犹如熟透的蜜桃般,让人有咬一口的想法。 赵桓也有漪念,只是克制了不露异样。 毕竟是皇帝的女人,其他人摸得,太子碰不得。 “拜见太子殿下,形势不便行礼,殿下恕罪。”赵元奴隔着车窗道。 “无妨。”赵桓问道:“未知赵大家拦路,所为何事。” “一来感激殿下赠诗,使我重结官家欢心。 二来,昨晚听得些机密,有中官言今日有人欲弹劾殿下,因此遣人来报,不想为门房阻拦,信未送到。 本来遣人于门外等候,不想东宫门户众多,居然失之交臂,实在无奈,请殿下明察。” 歉意十足,尽显恭谨。 并未觉得自己重新回到了赵佶怀里,便得意忘形。 大约被冷落了许久,她也认识到,若是没有长久而稳定的词曲来源,再次失宠在所难免。 所谓可一不可再,若是再次被冷落,怕是难以复起。 因此,赵元奴亲自来说明原委,以显示对东宫的讨好和巴结。 对赵桓来说,赵元奴如此知情识趣,当然不会责怪。 至于今天未曾有人弹劾,大约是因为话题一直在重启战争上,没有言官说话的余地。 算是阴差阳错吧。 赵桓道:“门风不谨,让赵大家费心了,待吾回宫,定然整治。” “不敢。”赵元奴眼睑微垂,问道:“若是再有情况,当如何通报。” 赵桓沉吟片刻,道:“自去东直门,定然有人接洽。” “小女子明了,这便告辞了。” “赵大家且慢,正好有事相烦。”赵桓叫道。 “未知殿下有何吩咐,但说无妨。”赵元奴重新挑起了窗帘。 “本王新近做了个小买卖,明日开张,欲请大家莅临,放歌三曲以招揽人气,未知尊意如何?” “若是以前冷落时,自然无妨,只是方得官家欢心便如此张扬,并不妥当。 且,小女子不如李师师多矣,怕是记得小女子的不多。”赵元奴吞吞吐吐道。 显然,她也觉得拒绝太子不好,只是这事确实为难。 初得欢心,她怕赵佶以为恃宠而骄,因此患得患失。 “新词一首,如何?”赵桓直接开出了条件。 赵元奴犹豫了一下,道:“即如此,多谢殿下抬爱了,具体时间请殿下示下。” “晚间时分,自有人送去新曲,并告知时间,罢了,稍等片刻。” 赵桓放下窗帘,提起了毛笔。 略作思考后,一首词新鲜出炉,到了赵元奴手里。 “山亭水榭秋方半,凤帏寂寞无人伴。愁闷一番新,双蛾只旧颦。 起来临绣户,时有疏萤度。多谢月相怜,今宵不忍圆。” 品味半晌,赵元奴叹道:“好一曲菩萨蛮,道尽了女儿家心思。” 没有忧愁,只有欢喜。 如此好词,正好道出了昨夜心境,用来撒娇再好不过了。 欢喜无限的她并不知道,这只是赵桓精挑细选出来的。 宋朝四大才女,李清照、朱淑真、吴淑姬、张玉娘。 目下,李清照与赵明诚卿卿我我蜜里调油,自然不好借用的。 后面三位尚未出生,其词曲借用无妨。 也免得国家改变,三人不再出现,浪费了这些好词曲。 自我安慰中,马车继续前行,已经能够看到东宫门墙,片刻便能进府。 因为赵元奴过来,被拐带刘子羽不成带来的郁闷,已经消散了许多。 “云清兄,何故挡道?” “太子殿下可在车中?” “正在车中,待我通报。” “不用,吾自下车。”说话中,赵桓已经下了车。 “小民周云清,拜见太子殿下。” 说着,周云清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 “志平何故如此拘礼。”赵桓连忙去扶。 扶不动。 略尴尬。 周云清自小学武,深得周侗真传,这跪下去犹如生了根,赵桓几无缚鸡之力,如何扶得动? 周云清道:“小民欲投东宫,请殿下收纳。” 呦,这么干脆的么? 赵桓喜的嘴角都合不拢了,道:“志平来投,吾不胜欢喜,且请起来说话。” “谨遵殿下谕。”周云清起身,叉手伺立赵桓侧方。 尽显恭谨。 如此恪守礼节,又有真本事的人,赵桓如何不爱? 况且,儿子来了,老子还会远么? 果然,只听周云清道:“昨日研读了殿下的《战争概括》,吾父子受益匪浅。 吾父十分认同殿下对天下大势的判断,因此来投。 只是家父有职在身,欲投东宫,须得先请批条,故此晚间才得到来。” “陈朕鹏,速唤愚任去兵部走一遭,直接请周教师来东宫。 另外,着人收拾上好房间一栋,作为教师居所。” 安排了一番,赵桓拉着周云清,往内走去。 “志平此字,可有什么来历?”赵桓借寒暄来平息兴奋。 周云清道:“家父年轻时,只要平西灭辽,因此给小人字志平。 只是天下承平日久,人人贪图安逸,军备不足发动灭国之战,因此志向难伸。” 因为辽国西夏的存在,朝廷中的主战派一直存在,且多是武人。 其中,固然有家国情怀在起作用,个人的前途也不容忽视。 对武人来说,只有打仗,打大仗,才能施展本事,实现个人抱负。 说白了,对武人来说,只有打仗才能升官发财。 至于胜败,其实不那么重要。 胜了当然加官进爵,败了死了许多上官,官位不也空出来了么。 “因为对朝堂深感失望,家父方拒绝了殿下的邀请。 夜读殿下兵书,可见殿下扫荡天下的雄心,因此,家父为拒绝殿下大为懊恼。”周云清补充道。 “令尊能够回心转意,吾甚是欢喜。”赵桓进了门,道:“志平先陪吾用些饭食,再去校场不迟。” “多谢殿下。”周云清谢道。 赵桓出门前吃了些粥,到现在粒米未进,早就饥火难耐了。 也是没办法,上朝是为免失仪,必须控制饮食。 本来散朝后赵佶要管顿饭的,结果因为太子搅扰,不知道是不耐烦还是忘记了,赵佶直接让众臣退了。 从刘韐家走的时候,刘韐倒是邀请留饭了,结果赵桓自己不好意思,直接告辞。 入了屋内,早有备下的饭菜送来。 如平常一般,四菜一汤。 一条红烧鲤鱼,一盘炒青菜,一盘凉拌茭白,一盘东坡肉,还有一锅鸡汤。 赵桓略带歉意地说道:“未知云清到来,倒是怠慢了。” “无妨,相对平日已经足够丰盛。”顿了顿,周云清又道:“只是不想殿下饮食如此简单。” “东宫虽大,却无进项,银钱实在不济,吾之餐食能果腹便可,省一些正好练兵用。” “若国朝上下皆如殿下,区区金辽夏,何足挂齿!”周云清叹道。 “不提也罢!”赵桓提起了筷子,给周云清夹了些菜。 本来应该分案而坐各取其食,方显得郑重,然而不够亲近,赵桓便邀请周云清一桌吃了。 正好解衣衣之,推食食之。 果然,周云清眼眶微红,明显感动的不轻。 吃完饭,赵桓来不及休息,就领着周云清往校场去。 二十五 指点 “小人当道,贤者退避,气煞我也!”周侗怒气冲冲地抱怨不停。 本来,他是去办理去职,按照程序轻而易举。 却不想,因无贿赂,办事吏员根本不搭理他,白白坐了半天冷板凳。 若非愚任去找了判兵部事胡世将,怕是只能无功而返。 “教师放心,待吾登基,定然清查吏治,定不让小人当道。”赵桓安慰道。 周侗也知道情况,并不过分纠结,道:“既然储君要去校场,正好随行。” 周侗到来时,赵桓刚吃完饭,因此又耽误了片刻。 “也好,教师请。”赵桓起身前出,周侗周云清跟上。 “教师,是否愿意侍卫司挂职?”赵桓问道。 此时,周侗不过从九品的迪功郎,职责乃是禁军教头,职无品级。 因为品级太低,属于兵部管辖。 神宗朝前,兵部只负责校阅、仪典、武举事,毫无存在感。 改制后,增加了低级官员升迁、调派的职权,稍有改善。 但相比枢密院指挥军队、三衙统领禁军,兵部实在是个冷衙门。 有能力的不甘在此虚度年华,没能力的只是镀金混资历,导致兵部吏治最坏。 如周侗这般没背景的,被刁难实不意外。 好不容易出了个有能力的赵遹当了任实尚书,却与童贯不合,又搞不过人家,只得自请外调。 于是,兵部尚书再次沦为加官,现在的长官胡世将领的是判兵部事。 胡世将能力不错,然而尚书都不是,想整顿兵部也是艰难万分。 “以兵部职权,掌管国内治安倒是合适。” 暗暗合计时,一行到了校场外。 呼哈~ 杀~ 烈日正盛,然校场上操练的如火如荼。 亲卫们舞刀弄枪,开弓放箭,各自演练武艺。 见到来人,亲卫们纷纷拥了过来,行礼道:“见过太子,见过教师。” 显得十分兴奋。 展天神道:“储君,周教师可是转职东宫?” 赵桓道:“难得教师愿就职东宫,吾不日进宫,谋求恢复东宫旧制,亦好安顿贤才。” “只怕不大容易。”愚任道。 赵桓叹道:“尽力而为罢。” 按照旧制,东宫属官应有太子门大夫,庶子,洗马,舍人,詹事,率更,家令、仆、中盾、厨、厩长等丞,宾客,卫率等。 配备齐全,完全就是一个小朝廷。 当朝的太子就寒酸太多了,各官时有时无,且多兼职。 到了赵桓这,只有一个太子詹事耿南仲。 赵桓很不爽。 耿南仲这厮,生病的时候未曾来探视,上朝时也不知死哪去了,帮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赵桓已经把素未谋面的太子詹事给开革了。 然而不容易办到。 不容易也要办。 在朝堂上提出自请监军只是一个幌子,目的是为了增加东宫专职属官。 毕竟,有了编制才好解决福利待遇,便如刘子羽来了,总不能真以食客养着吧? “殿下有心,然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当徐徐图之。”劝了一句,周侗又道:“刚刚看了众人习练,问题颇多,不如试试手,好各自指点,未知殿下意下如何?” “固所愿也,不敢求尔!”赵桓大喜。 请他来,不就是为了这事么? 只听周侗道:“大郎,挑枝好棒来,与诸位同僚过过手。” 他本事高强,下场就是以大欺小,周云清却没有这个顾虑。 且已经投靠了东宫,自然要让周云清展露本事,好立住跟脚。 校场边已经增加了兵器架,长棒自然是有的。 周云清挑了一根一丈长的回到场手道:“敢请诸位贤兄赐教。” 众人相视片刻,陈朕鹏出列,道:“贤兄请了,待小弟换过兵器来。” 刀盾对付木棒实在是优势太大,陈朕鹏并不愿意占这个便宜。 “无妨。”周侗道:“各自用惯手兵器,方好看出问题所在。” 陈朕鹏略作思忖,道了声“好”。 按照自己的习惯,陈朕鹏半蹲侧盾护住上半身,右手刀横在盾前,随时准备暴起。 周云清抖了个棍花,问道:“贤兄,可曾准备妥当?” “来吧!”陈朕鹏沉声道。 “贤兄小心!” 提点了一句,周云清倏地一棒刺出。 速度极快,正向盾牌而去。 陈朕鹏不动,只把盾牌调正,要硬吃这一击。 两人都是按照军阵之上来的。 战场排列整齐,并无闪躲腾挪的空间,只能硬碰硬。 赵桓原以为一棒刺在盾牌上,不过半斤八两,没有十余下是分不出胜负的。 却不想周云清忽地压低了长棒,正中陈朕鹏小腿。 笃地一声轻响,陈朕鹏打了个趔趄。 幸亏收了力道,否则定然骨断。 趁其身形不稳,中门大开,周云清复跟一棒,稳稳地停在了陈朕鹏的面门处。 “以长制短,胜之不武,贤兄莫怪。”周云清收棒拱手道。 陈朕鹏苦笑,道:“贤兄本事过人,吾不如也。” 旁边,周侗指点道:“战场上,能直刺腿脚者,必为破阵之士,如此刀盾吃亏在所难免,且看其他人后,一并指点。” “多谢教师。”陈朕鹏退回。 展天神持着长枪上前。 两人隔着十余步的距离,相对而立。 唰,展天神提枪举在前方,道:“贤兄,刀枪无眼,是否换木棒。” “无妨,只管施展便是。”周侗插话道。 展天神不再犹豫,小步向前。 他是军中老手,凭借手中枪杀了二三十人,本事不弱。 周云清脸色慎重,同样缓步接近。 身上未曾着甲,寒光闪烁的锐利枪头,让他不敢怠慢。 不一刻,两人到了两丈的距离,枪棒已经相交。 展天神大喝一声,突然加速,长枪同时突刺而出。 速度相当快,赵桓一直未曾转睛,亦未看得清细节处。 砰~枪棒对碰,发出清脆响声。 趁着展天神身形不稳时,周云清飞快出枪,众人尚未反应过来,长棒已然抵在了其面门前。 “志平武艺之强,实在让吾大开眼界。”赵桓叹道。 周侗抚须而笑,道:“殿下谬赞,以犬子天赋,可为副将,却不宜独自领兵。 武艺不足其实妨碍不大,然为人太过迂腐,奉令行事无碍,独自领军必败。” 卧槽,这样还是武艺不足?赵桓惊讶。 那岳飞、韩世忠这等猛将,该得强成甚么模样? 怕不是要上天。 于是,太子暗暗流出了口水。 场中,兵辰已经出列。 手中二石强弓威力不菲,因此把箭去头,防止误伤。 周云清也换了藤牌单刀,严阵以待。 “贤兄,请!” 提点一句,兵辰便开弓搭箭。 “请!” 回了一句,周云清以牌护顶,极速向前冲去。 咻~ 一箭飞出。 犹如一道虚影,赵桓根本看不清楚箭矢,只觉得一条白线已经到了周云清近前。 周云清觑准时机,只把单刀一拨,直接挑飞了羽箭。 厉害! 现场观看,比看电视更加震撼,实在让赵桓惊叹莫名。 此时第二枝箭又到近前,周云清侧身一步避开,继续快步向前。 咻~第三箭盾牌挡住,第四箭拨开,第五箭搭上时,周云清已经到了十步内。 兵辰果断抛弓弃箭,就要抽腰刀在手。 “若是马军冲锋,临阵不过三矢,战阵上步军时间多一些,不过七八次罢了。” 解释一句,周侗又道:“此三人天赋尚可,勤下苦功,超过犬子不难。” “如此,有劳教师了。”赵桓道。 至于他是怎么看出三人天赋的,赵桓还是不明白,却也没问。 他只要知道预期就足够了。 兵辰被击落兵器落败,自有人接上。 无一能胜。 赵桓也不失望,只看周侗点拨调教。 亲卫都是战场厮杀出来的,基本都是野路子,这一对一单挑,实在不是特长。 不过想更进一步,个人武艺绝不能低了,否则压不住手底下的骄兵悍将,也不用打仗了。 二十六 魏勇上山 “好啊,姐夫自己吃独食,却不叫我,端的不讲信义。” 抱怨中,朱凤英走到了近前。 赵桓讪讪一笑,对周侗道:“此乃太子妃之胞妹凤英,平素太过娇惯,教师莫要见笑。” “嗯……”犹豫了一下,周侗开口道:“朱小娘子不惧日晒来到校场,显然是真性情,如何能够见怪。” 朱凤英不看自家姐夫,对周侗拜道:“见过周教师,愿从教师学武,望不弃指点。” 周侗侧身避开,道:“不敢当小娘子礼,区区拳脚罢了,定当倾心指点。” 朱凤英不满地嘟起了嘴,抗议道:“我不要学拳脚,我要学用枪,能马上厮杀的。” 赵桓啜着牙花子,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女孩子,学武强身健体足矣,如何能要你等上阵。” “姐夫如何小觑于人?”朱凤英挣脱开来,道:“商之妇好,汉之花木兰、吕母、迟昭平,隋之洗夫人,唐之平阳公主,本朝的穆桂英,哪一个不是斩将夺旗,战功卓著的?” 这姑娘,看得都什么书啊?他说的好几个人赵桓都没听过。 “便说当下,亦有巾帼英雄!”朱凤英继续说道:“楚州团练使之女梁红玉,骑得烈马,舞得大刀,百十人不能近! 去岁,有贼寇作乱,其父受伤坠马,危急时,梁家姐姐匹马单刀,阵斩贼寇四十八,遂救其父,如此英雄,不强似许多男儿?” “你如何得知此等情况?”赵桓略感牙疼。 “爹爹与大哥讨论,我在旁边听哩。”似是觉得赵桓不信,朱凤英又补充道:“姐夫不信,自可去打听,看我有半句虚言。” “此等奇女子……”赵桓道:“日后定当拜访。” “姐夫记得带上我去,我也想见梁家姐姐哩。” 朱凤英眼睛一闪一闪的,带着无穷的崇拜与渴望。 “好吧,随你心意。”赵桓无奈。 “教师。”朱凤英转向周侗,道:“姐夫答应我学杀敌的功夫了,速速教我。” 咦,甚么时候答应的?罢了,罢了…… 赵桓对周侗拱了拱手,道:“劳烦教师,随意传授几手,也好过她胡搅蛮缠。” “不敢。”周侗道:“只是小娘子筋骨未曾定型,不宜用力过甚,且准备一把两斤重的木枪,习练招式。” “待我去准备。”朱凤英蹦蹦跳跳地走了。 打发了朱凤英,赵桓道:“教师费心,让她吃两日辛苦,使其知难而退便是。” “殿下,恐怕你看错人了。”周侗抚须道:“吾观之,其意甚坚,未必坚持不了。” 嘶~ 骑马舞枪的小姨子,还能愉快地玩耍? 吸了一口凉气,赵桓道:“吾身体羸弱,欲强健身体,请教师助我。” 周侗思忖片刻,道:“听闻殿下近日开始跑步锻炼,实乃有益,长久坚持,自见功效。 吾有一呼吸法,殿下习练后可强些耐力,再习练太祖长拳,便足够了。” “呼吸法?”赵桓睁大眼睛,道:“可能长生乎?” “殿下说笑了,世间安得长生法?”顿了顿,周侗道:“长生法无,养生法有。 当世杏林泰斗、道家宗师石泰,寿九十七,仍自行种药采药,行医不缀,储君有意,当可学习一二。” 九十七……确实了不起。 “据闻,其饮食多素少肉,勤戏五禽戏,少房事……” “罢了,且传吾呼吸法吧。”赵桓打断道。 长寿固然重要,妹子更重要啊。 不能和妹子愉快地叭叭,做皇帝有什么滋味? “呼吸法,乃是通过控制喘息次数,增强耐力,保持动作……”周侗仔细讲解起来。 配合运动速度调整呼吸频率,以增强耐受力,不过片刻,赵桓便理解了。 若想养成习惯,还要长久坚持。 不提太子挥汗如雨,只说魏勇奉令出京,水陆兼行,车马并用,终于到了一家酒店前。 数十株老树杈围着青砖黑瓦,三五处小窗洞开,透着酒香肉味,一杆偌大的酒旗微微摇晃着。 门户里,时有持枪弄刀的大汉进进出出,对他这个独行的客人都是侧目相看。 南来北往的客人,谁不知道梁山泊弄出了好大的阵势,寻常如何敢从这里走?遑论一头撞进酒店里来。 紧了紧包袱,魏勇壮着胆子进了酒店。 人不少,大多光着胳膊上身,尽显悍勇本质。 扫了一圈,魏勇径直到柜台前,唱了个肥喏,问道:“可是旱地忽律朱头领当面?” 朱贵抬起头打量了一番,道:“未知客人所来何事?” 魏勇道:“小人原在东京厮混,因着鲁大师挂单相国寺,是故结识。如今小人得罪了显贵,东京无处存身,来投奔鲁大师,烦请首领通报。” “既是故人,自然好说,且请奉酒以待。”朱贵道。 “多谢头领。”魏勇谢道。 待酒肉端了上来,他的一颗心方才放了下去。 只是身处匪窝,让他很不自在,大半个时辰直比大半年还难熬。 “哪来的贼撮鸟,敢来消遣洒家!” 暴喝中,一个大胖和尚快步到了近前,一把薅住魏勇,把他提了起来。 真如恶雕抓小鸡,全无反抗之力。 鲁智深捏着钵大的拳头,喝道:“洒家以为故人来投,欢喜来接,却不想是你这只贼撮鸟逗弄洒家玩耍!” 旁边,朱贵告罪道:“贤兄,小弟不知此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此处诓骗,是故不察,恕罪。” 看他作势要打,魏勇急忙叫道:“提辖切勿焦躁,小人有话说,听完不满,再行打杀不迟。” “且说来听。”鲁智深放下魏勇,又对朱贵道:“此事与你无尤,且听他说个长短,若是诓骗,慢慢炮制不迟。” 魏勇抹了抹冷汗,道:“提辖,此事私密,且请借一步说话。” “此处都是自家兄弟,有何说不得?” “确实有些妨碍,若是提辖不愿,就地打死小人便是。”魏勇硬气地说道。 “倒是有些骨头。”鲁智深冷笑,领着魏勇到了酒店外僻静处。 便是魏勇这般的,他一个能打百八十,不虞危险。 定了定神,魏勇道:“日前,高衙内那厮当街调戏民女,被东宫太子撞见,当街打断了三条腿,又强压开封府判了流配沙门岛,不日启程。 小人曾受张教头恩惠,不敢或忘,因此打听的确实了,便急急来报。 只是不曾有个旧识,恰巧知晓提辖过往,因此假言故旧,做个引见,提辖莫怪。” 看鲁智深未曾深信,魏勇又道:“此事东京闹的沸沸扬扬,提辖遣一二头目打探自知。 且,小人只一个脑袋,如何肯换的提辖白跑一趟?” “果真如此,大可店内说话,何必遮遮掩掩。”鲁智深信了几分。 确实,这事若假,不过白跑一趟罢了,魏勇却必死无疑,怎么都不划算。 至于设下埋伏,花和尚只能呵呵。 他又不痴,如何轻易中了埋伏? “小人听闻,宋公明心怀忠义,只要招安,怕他不欲得罪高俅,阻碍林教头报仇,不得不防备一二。”魏勇答道。 “倒是个精细的人。”鲁智深道:“即如此,且随我上山,与林兄弟细说此事。” 有鲁智深引路,上山自然无碍。 只是沿途所见,让魏勇十分忧心。 水泊辽阔便也罢了,只是其中沟岔纵横,芦苇密布,一不小心就是翻船的下场。 山倒是不甚险峻,然而关卡密布,寨墙坚固,实在是上佳的易守难攻地。 虽然是匪窝,然喽啰都有操练,竟然比禁军还要精锐。 粗略估计,头领喽啰怕不是十数万。 兵精粮足,难怪太子要招安,魏勇暗暗叹道。 见了林冲,魏勇还是一般说辞。 “倒是未曾听泰山提起此事。” “张教头豪迈,如何肯把一贯钱往心里放?于小人而言,确是救命之恩,不敢忘记。可惜此等豪杰,因高达郁郁而终,吾深恨之。 目下有了机会,请二位遣人打听确凿,务必不能放了高达那厮。” 便如这般说辞,看似经不起推敲,其实不怕查证,都是死无对证的事,如何核实? 高达流配沙门岛是真的,便足够了。 林冲鲁智深商量一阵,遣了心腹直往东京去,却把魏勇留了下来,好生招待。 魏勇事情未完,强忍着安心住下,同时暗暗寻找机会,准备勾搭宋江吴用不提。 二十七 独对 “儿臣拜见父皇。”赵桓稽首行礼。 他心里也在嘀咕,不知道好端端的,赵佶就让他面君独奏。 不过,皇帝诏见,不能不来,不是么。 所以,赵桓不得不放弃参加冰激凌店的计划,进宫到了太清楼来。 “坐吧。”赵佶随意道。 未着龙袍,而是一身素青的道袍,配上英俊潇洒的容貌,倒是有几分神仙气质。 赵佶自诩道君皇帝,上朝都是如此称呼,平时穿道袍也不奇怪。 只是诏见太子独奏,旁边却杵着两个道士,简直太扯淡了。 好在,两个道士犹如泥胎木塑,除了眼睛微微闭合,几与装饰无异,倒也不碍事。 “昨日看了你的书,着实不错,且详细说说。”赵佶开口道。 “未知爹爹要听哪方面的。”赵桓反问道。 其实天家父子私下会面,与寻常百姓家一般,并不太过严肃。 不过赵桓心里有鬼,因此特别注意些礼节。 “便说说收回山前五州事罢。”赵佶道。 “孩儿以为,契丹连连败于金人之手,兵力折损严重,基本无力威胁我朝,安全无忧。 因为金国崛起势不可挡,其国内必然人心惶惶,此于马植来投便可知端倪。 因此,可以图谋山前五州。 只是国朝承平日久,目下河北诸军腐朽不堪,并不足用。 朝廷可遣使入辽,一则探其虚实,好为用兵做打算,二则可试探赎回五州。 孩儿以为,有千万缗钱,足矣。” 赎回五州,听着丧气,其实对宋朝上下,这一直都是一个不错的选项。 概因立国初,太祖赵匡胤便设立了储帛司,专门负责积蓄钱帛,准备赎回燕云十六州。 只是赵匡胤突然去世,让这个计划无疾而终。 但这个选项一直未曾排除,不时有人提起。 而且仔细算起来,使用武力收复,花费也不会低于千万,甚至战事不顺,可能更多。 当然,这个选项忽略了战争胜利对国民的鼓舞作用。 赵桓也没办法啊,禁军烂成那样,又无力改变,为了国家安全,不得不妥协。 “为何不与金人联合,共同攻辽,如此岂非省了好大一笔钱?”赵佶又问道。 宋朝年收入在一亿两千万缗左右,确实富的流油。 然而冗兵冗官耗资大半,加上赵佶贪图享乐,靡费不可计数,更不提家大业大,到处都要钱。 所以,朝廷也是紧巴巴的。 “灭辽可行,连金不可。”赵桓果断否决了这个提议。 “如今之辽金,便如当年党项之与我朝,且女真之强,尤胜党项许多倍。 昨日退朝时,孩儿请教刘韐西北事,其言禁军糜烂,空额十之七八,余者多为老弱,实不堪用。 整编之将可用者,不过十将而已。 西北久经战事,尚且如此,遑论河北太平已久,想来禁军彻底不可用。” 赵桓停下,看了眼赵佶,希望就这个问题深入讨论下。 若是说服赵佶下决心整顿,那便再好不过了。 可惜,赵佶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未有开口的意思。 无奈,赵桓继续道:“河北亦非西北,因党项威胁不绝,百姓尚武敢战,有土兵、番兵、保甲可用,河北乡民如何能用? 且,幽州乃繁华之所,契丹尚有战力,百姓脱离中原二百余年,久不以汉人自居。 一旦战败,必然争相叛乱,转投金国。 时金国据有天险,见我国羸弱,岂有不趁势进兵之理? 河北兵败,定然空虚,怕是金国不费吹灰之力便到了东京城下。” “金国如此凶残,我国抢了幽州,岂非结怨与彼?”赵佶开口道。 闻言,赵桓头大如斗。 想用兵扬威,却不愿整顿兵备,想建功立业,有顾忌危险。 搞毛啊! 赵桓直把抱怨藏在心里,道:“儿臣意思,先灭西夏,最低也要狠打一顿,使其不敢再挑衅边境。 如此搜刮国内,当得精兵十万。 大军分两路,一路渡海直趋燕山,抢占要地,据险而备金人,一路沿途扫荡,收复五州。 拿下五州后,立刻遣精干能臣整顿政务,建立防线,只要速度够快,定能挡住金人。” “容吾思量。”赵佶阻止了儿子的长篇大论,又问道:“明日你满十八岁寿辰,可有诉求?” 什么鬼? 赵桓彻底懵逼。 好端端的讨论国家战略,突然转到了过生日上,简直…… 无语。 沉默片刻,赵桓道:“国家外患未绝,孩儿有意效仿太祖太宗,行亲征事,因此勤练亲卫,以备将来。 只是五十亲卫不足,孩儿恳请爹爹准许,恢复东宫亲卫三百数。 另,孩儿亦想招揽些年轻才俊随伺左右,只是不好安置,恳请父皇准许孩儿设置些属官。” 赵佶问道:“属官可有人选?” “京师御拳馆教师周侗并其子周云清已入东宫,可为卫率,另外府中管家任愚甚有才能,可为太子詹事,余者…… 孩儿本想延请刘韐之子刘子羽为太子洗马,然其不愿入职东宫,亦是无可奈何。”赵桓回道。 “耿南仲如何舍弃?” “其只望尚书,何曾顾盼东宫也。”赵桓抱怨道。 耿南仲主业是礼部侍郎,太子詹事只是兼职。 理所当然的,他希望能够做上尚书位,自然对东宫关注较少。 毕竟,赵佶身体健康,起码还有一二十年好活,对有些人来说,这个时间实在太长了。 不专心其实没什么,主要是这货乃是主和派,钦宗被扣押,有他其中蛊惑的原因。 如此,赵桓当然不会留他。 上首,赵佶思忖了一阵,道:“亲卫恢复三百,本是制度,自可施行,至于专职属官,还需朝堂决议。” “多谢爹爹。”赵桓略带郁闷地道了谢。 属官是给手下提高身份并兼带发福利,若是手下不外乎品级的话,其实钱财都好说。 但是没官位,等同于黑户,有些看重官身的,怕是不愿意来。 道了谢,赵桓又道:“爹爹,孩儿还有一事央求。” “自说无妨。” 和蔼可亲,确实是个好父亲。 “孩儿担心京师禁军糜烂,因此想校阅挑选,只是近日恶了高俅,怕是不便妥当,恳请爹爹同孩儿一起校阅,也好看看禁军模样。” “你且去挑选军卒,校阅事再议。”赵佶道。 “听爹爹安排!”赵桓不情不愿地说道。 本来想借着挑选亲卫的时机,让赵佶看看禁军烂成什么模样了。 然而赵佶不感兴趣,做儿子的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能把亲卫恢复三百,也还不错。 终归是扩充了军力,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又说了几句闲话,赵桓出宫去了。 看着他轻飘飘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赵佶皱眉不展,问道:“如何?” 左边道士道:“太子无恙,仍为太子。” 赵佶愁眉不展,道:“本来纯孝仁厚,病愈却突然精通文武,且杀伐果断,宛如换了人,是何道理?” “道君不必忧虑。”还是左边的道士道:“所谓生死间有大恐怖,能见生人不能见事。 虽不明显,然吾观太子忧心忡忡,想来见了甚么危机,是故行事稍有激进。 若道君不放心,再诏回明问,所谓父子同心,想来太子不会隐瞒。” “罢了。”赵桓叹了口气,道:”怕只怕羽翼丰满,效前朝故事啊。” “以吾观之,太子本心未变,道君确实不必忧虑。” “不错。”右边的道士开口道:“泾国公执掌枢密院十多年,军威深厚,权倾朝野,且有万余捷胜军为亲随,道君尚且不惧,何必忧虑自家血脉嫡亲? 再则国朝臣贤将勇,便是给东宫三五千人马,济得甚事?” 赵佶不置可否,放下这话,转而与两个讨论起养生之术来。 原来,赵桓前后差异太大,赵佶感觉到了疑虑,因此让两个道士来看。 是故,才有诏见独对之事。 二十八 讨个开门红 “殿下恕罪,大郎昨日回乡去了,归期未定。” “什么,刘彦修回乡了?” “正是。” 听了门房的回答,赵桓好不失落。 他出了宫看时间还早,便急急来到刘府,欲学刘备三顾茅庐打动刘子羽,却不想人回乡去了。 晴天霹雳。 刘子羽老家在福州,千里迢迢路,来回怕不得三五个月。 “本以为有了编制,会容易许多,却不想回乡去了。” 赵桓实在是心痛异常,自怨自艾一阵,赵桓又问了刘韐去向。 结果同样不好。 因要研究学问,刘韐决定这几日留宿右文殿,归期不定。 这避而不见的心思实在明显,让赵桓无话可说。 “罢了,且去相国寺,替大舅哥站台去罢。”赵桓悲叹道。 马蹄哒哒响,好似太子的玻璃心正在粉碎。 旁边,周云清见他郁郁不乐,不由劝道:“储君,天下英杰何其多也,不必纠结于一人。” 赵桓收拾心情,道:“好在有志平父子襄助,实乃大幸也。” “储君谬赞。”谦虚了一句,周云清又道:“来日方长,待储君继位,何等英杰不能择用,其实不必急于一时。” 等登基再找人,黄花菜都凉了。 只是这话只能憋在心里。 如今的宋朝繁花似锦,如同烈火烹油,谁会相信瞬间就会崩塌呢。 恍惚之间,金人兵临城下,举国震惊,满城惶惶不可终日。 便说街道上的行人,大多安和喜乐,绝对想不多短短八年后,就会妻离子散,国破家亡。 吐出一口浊气,赵桓收回了思绪。 不能继续表现出失落,不然护卫左右的周云清怕是会很不爽。 马匹缓行中,一行人到了州桥前。 店铺便在对面,人流量十足。 因为新开张,店前堆满了人,若非有衙役维持,怕是这桥也得给堵上。 因为拱形,桥面高处两岸许多来,上去正好越过人群,看到店铺前。 张灯结彩子自不用说,门侧还搭着戏台子,八个轻纱妙龄女子正在翩翩起舞。 门前铺着红毯,红毯两侧整齐排着花篮。 若是加个大功率音箱,和后世新店开业也差不了多少。 当然是赵桓的指点。 不管是否适合,反正能用的都给他用上,至少不会起反效果。 “啧啧,居然是王氏帮闲的,国舅爷真舍得花钱。”亲卫公孙唐叹道。 “这王家可有来历?”赵桓问道。 “好教储君知晓,这王氏确实不简单。”公孙唐道:“王威十六岁时,在以给人挑行李为生,为人勤恳可靠,颇得信重,多有人帮衬,后来聚拢了一群人,开了家铺子,从送信转运到红白喜事帮忙,无一不做。 十几年下来,东京城中有店开业,大多雇其帮忙。” 大概就是后世的庆典公司,只是业务更加广泛。 有此可见,宋朝的经济水平确实不差。 因为这种行当,只有在社会安定,经济发达的时候才能存在,穷人是绝对不会费这个钱的。 “好~” “再来一舞……” 震天价的欢呼中,舞娘们做了个万福,缓缓退了下去。 任凭观众百般呼喝,只是不理。 铛~ 铜锣声中,一个老者登台,团团作了个揖。 正是王威。 只听他叫道:“各位,东家新店开业,大力酬宾,凡是进店消费者,不拘数目皆可参与抽奖,奖品包括代金券、储值卡,以及赵家免费入场券……” “嚯~免费听赵元奴唱曲?” “官家连续两日寻那赵元奴,立刻门庭若市,可不是我等能够进去的。” “倒要吃上一碗这冰激凌,试试手气……” 喧哗中,围观者又向里挤了一圈。 本来还能勉强分开人群进去,此时也进不去了,赵桓只得停在人群外,安心地当一个吃瓜群众。 “各位,近日赵家楼流出两首曲儿,可曾听过。”王威问道。 “知道,尽皆东宫所做。”众人应和。 “可愿听赵大家亲自演奏?” 嚯~ “想!”人群骚动,又向里挤了一圈。 “有请,京城行首,赵元奴赵大家!” “行首~” “花魁~” “行首~” 欢呼不绝。 人们已经不在意李师师了。 赵佶连续去了两天,赵元奴又遭受了热捧,隐隐有成为花魁的势头。 没有故弄玄虚,王威直接请上了赵元奴。 普通舞娘是轻纱遮体,半隐半露增加诱惑,赵元奴是轻纱遮面,看着无比端庄。 人们就吃这一套。 哪怕都知道他是个婊子,还是爱看她清纯。 “太疯狂了。”赵桓退了几步,叹道。 “若非护卫储君,吾也想去听。”周云清说道。 别看他老子相当有钱,然而五十两的进门费,他也承担不起。 “若非国舅爷遣人护住了戏台,怕是百姓要冲上去。” “这声音屋顶都要震塌了,如何听得到?” “挤倒是能够挤进去,只是不敢擅离。” 亲卫们也议论纷纷。 赵桓回首,道:“本月识字最多者,奖励赵家楼听歌券一张。” “多谢储君恩典。”众人大喜。 苦口婆心比不过歌星的鼓舞,实在让赵桓无奈。 其实没办法,当红歌星就是比上司好,不管当今还是后世。 铮~古筝响起,围观群众立刻鸦雀无声。 便是路人也驻足观望。 上面重新有了人的赵元奴,号召力果然不同以往。 “少年不说愁滋味……” 琴声悠扬,歌声曼妙,确实是好享受。 预定演唱的三首,当然都是太子的诗词。 赵桓给赵元奴创造露面的机会,赵元奴当然要替他扬名,可谓互利互惠,各不耽误。 “妙啊~” “不愧官家钟爱,去了连续两日。” “赵元奴才情只是平常,若非东宫襄助词曲,如何重结官家欢心?” “此言在理!” “莫要酸溜溜,听曲。” 曲毕时,吃瓜群众小声议论。 琴声又起。 不到一刻钟,三首词曲唱完,赵元奴轻轻一福,退了下去。 倒是没有不开眼的来搅扰。 她固然是个婊子,可也是皇帝的婊子,便是太子只能看着不敢负距离接触,谁敢强求? 赵元奴回转时,也到了揭牌的时候。 门框之上和两侧,可都是赵佶亲笔提的牌匾与对联,此时都用红绸盖着。 朱孝荪登台,感谢了诸人捧场后,便拉住了红绸,道:“请诸位稍微退避,以防为炮竹所……” 砰~ 一个炮竹猛地在脚边炸开,吓得朱孝荪一抖。 这肯定不是提前安排好的。 果然,只见十余闲汉走出人群,径直到了台边。 貌似领头的壮汉唱了个肥喏,道:“听闻东家新店开业,小人牛三特地领着兄弟们前来恭贺。 如今炮也放了,恭贺已毕,还请东家赏些喜钱。” 看他们的架势,不给钱是绝对不走的。 朱孝荪也不是吃素的,手一挥,二十余精壮汉子逼了过来。 牛三等人怡然不惧,只是对峙。 看到要起冲突,王威急急上台来,劝道:“东主,莫要耽误了开业喜庆,且费几个小钱,打发了事。” “太子,这伙人是殿前司所属禁军军健,趁着主家有喜事,借道贺之名行讹财之举。”公孙唐小声道。 “进去看。” 赵桓一声吩咐,周云清硬挤出一条通道来,亲卫护着赵桓到了里面。 只听台上王威劝道:“东主势大,固然可以打一顿扔出去,然今日开业,定然被搅。 且这群无赖不得钱不罢休,日日只在门口厮打喝骂,甚者趁夜间泼洒秽物,这买卖如何做得下去。” “开封府治不得这群人?”朱孝荪问道。 “如何治罪?”王威劝道:“且不说这群人隶属殿帅府,只有军法能治,便是到了开封府,人自己对打对骂不追究,东主如何告发? 便如泼洒秽物,踢门踹墙,也得抓住现形才是。” 朱孝荪深吸一口气,按下胸中怒火,吩咐道:“给十吊钱,打发他们离开。” 见朱孝荪服软,牛三躬身道:“多谢东家,祝您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片刻,店内有人提了十吊钱扔了出来。 “拿上钱滚吧。”朱孝荪挥手道。 “多谢东主。” 牛三美滋滋地捡起钱,就要离开。 “且慢!”赵桓出来,喝道:“朗朗乾坤,居然讹诈良民,若是放任不管,天理何在? 左右,与我拿下这群犯人!” “尊客莫要冲动!”王威大急,道:“新店开业,安得起了冲突?” “既是新店开业,如何不讨个开门红?来啊,给我打,定要见红!”赵桓喝道。 无题 “哈哈,爷爷任凭你来打,若是动一下,便不是好男子。” 牛三双臂环绕,嚣张地笑道,全然不管周云清已经提起短棒逼了过去。 待看到六个亲卫各自提刀跟上,牛三脸色变了,喝道:“我等皆为禁军同僚,何苦为难?” “呸,谁和你是同僚?识相的,赶快跪地求饶,也免得皮肉之苦!”公孙唐冷笑道。 “兄弟们,原来却是砸场子的,抄家伙!” 牛三一声呼喝,随行十余人各自从怀里掏出短刀匕首来。 “兄弟们,抄家伙!” 呼喝中,朱孝荪跳下台来,挡在了赵桓身边。 看瞬时间动了刀兵,王威吓傻了。 围观群众惊呼一声,纷纷退开,却也未曾跑散,仍然围观。 于是,里三层外三层中,露出了周云清公孙唐等人与牛三十余人对峙。 店内,二十余壮汉各自提了板凳木棒出来,从后面围住了牛三等人。 只是怕混战起来误伤了赵桓,众人不敢轻动。 毕竟对面人不算少,又有凶器,实在不可不防。 落在牛三眼里,却是觉得这群人怕了。 他们可是禁军军健,个个体格健壮,又有利刃,谁个不怕? 牛三叫道:“这位爷,我等只是讨些喜钱,并不欲为非作歹,只是狗急跳墙,冲突起来难免失手,便放我等离开,如何?” 看他模样,不似恐吓。 平日里卖弄面皮,关键时刻,他们也是不惮动手的,否则人人都要动手,是混不下去的。 “诸军上前,一个不能走脱!”赵桓喝道。 “公孙唐,与兄弟们保护殿下,看我手段!” 吩咐一句,周云清不疾不徐向前走去。 “来的好!” 大喝中,两个军健一左一右,主动向周云清扑去。 尚未近身,只见周云清木棒捣出,正中一人胸口。 噗通倒地,左右翻滚起不来身。 周云清木棒不停,转而横扫,又把另一人放翻在地。 赵桓看得清楚,那人的胳膊扭曲的厉害,明显是被打折了。 “兄弟们,不想吃糠咽菜,并肩子上!”牛三喝道。 “兄弟们,上!” 呼喝中,朱孝荪带来的家丁已经冲了上去。 短刀匕首确实比木棒板凳慑人,然而长度不够。 家丁们先以木棒顶住,旁边的跟上,抡起板凳当头就砸。 头破血流,筋短骨折,哀嚎惨叫不绝。 片刻间,场中就牛三一个呆呆站着。 “这群家丁操练的不错,有军伍做派。”赵桓赞道。 “这群家丁乃是团练中遴选而出,个个都是好手,一群泼皮自不是对手。”朱孝荪笑道。 赵桓了然,老丈人可是团练使,祥符县最高武职,家丁精锐不足为奇。 啊~ 一声惨叫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毫发无损的家丁们,不知道从哪里寻了绳索出来,挨个捆绑。 管他有伤没伤,怎么结实怎么绑。 “泼贼,敢对东宫动刀子,活的不耐烦了!”公孙唐骂道。 噗通,牛三跪倒在地,不住磕头道:“殿下恕罪,小人只是好勇斗狠,便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亦不敢对太子不敬,实在是不知殿下驾到啊。” 哪怕不知情,太子面前动刀,亦属谋反,能够判个人斩立决都该烧高香了,牛三如何不惧? 赵桓走到前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道:“尔等身为禁军健卒,不思训练本事好保家卫国,却做此等蝇营狗苟之事,如何能饶? 且,尔等拔刀相向,亦有谋刺嫌疑,速速招供幕后主使,或可速死!” 牛三吓尿了,嚎叫道:“小人实不知殿下当面,殿下明察啊~我等只是为了维持生计,勒索些钱财罢了,绝无刺杀殿下的意图!” “军中自有俸禄,不时有恩赏颁发,且供给米粮,如何活不下去?”赵桓冷笑道。 牛三道:“我等月俸一贯,到手不过五百余文,粮米不过两斤粗粮,至于油盐酱醋茶,更是一点也无。 小人们都是有家口的,这点东西实在养不活一家老小,因此不得不出来做些营生。” “尔等体格健壮,有的是力气,如何不做正事?”赵桓问道。 见赵桓态度略有松动,牛三叫道:“好教殿下知晓,我等须得孝敬上官方才能够外出,正常所得,不足以筹齐孝敬。” “居然贿赂上官?” “殿下明察,若想不受点卯约束,自由外出营生,每月须得孝敬都头四贯,副都头三贯。” “如此多?”赵桓骇然。 东京普通人,便如挑行李的,店小二之类,每日收入不过百文钱。 一个月下来,不过三四贯钱罢了。 却不想,一个都头居然索贿四贯。 “大胆!”赵桓喝道:“胆敢虚言诓骗本王,来啊,给我打!” “殿下息怒,小人话未说完。”牛三连忙求饶,道:“我等营生特殊,是故如此多,普通军健每月孝敬一贯。” “贼胚,端的不老实!”怒骂中,公孙唐一刀砸落,把牛三砸翻在地。 牛三趴在地上不敢动弹,道:“殿下饶命,小的还有话说。” 赵桓示意他继续。 “都头收钱,也不是全落在自家腰袋里,还得往上解递。 据小的所知,都头到手不过一成,副都头减半,指挥使留一成半,越往上,拿的越多。” 许是看出了赵桓的意图,牛三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禁军内部龃龉给说了。 “想来克扣粮饷,也是如此瓜分咯。”赵桓冷笑。 许是不知道详情,牛三并未搭话。 赵桓又问道:“尔等离营,平时演练如何安排?” 牛三回道:“并无人操练,多数军健勉强填饱肚皮尚且不能,实在是没力气操练。 再则,上面并不愿意留人于营,我等军营所在地块,已然被殿帅侵占了许多,不得不出来居住。 若敢坚持留营,便日日训练,没有油水时,不出旬日,定然大病不起,上级都是如此逼迫我等出来。” 克制住怒气,赵桓又问道:“尔等所在左厢,空额几何?” “小人不太清楚。”稍微犹豫了下,牛三又道:“小人所在都,定额一百人,实际不过三十一,已经算是多的了。 本营定额五都当五百人,其实不过百十人。” “若是遭遇上官点检,如何应对?” “上官如何来点检?”牛三愕然道:“小的入禁军四年多,只有官家曾经校阅一次,只是看了看操练。 平时只要按时上供,并无人过问,更不需要点卯。” “不错,果真不错!”赵桓冷笑连连:“空额吃饷,压榨兵丁,训练荒废,好一只禁军。” “殿下恕罪,此等时,我等确实不知。”公孙唐等人连忙告罪。 “尔等属于御前诸班,如何会被克扣?”牛三嘟囔道。 御前班乃是护持皇帝左右的,好好笼络还来不及,谁敢亏待? 万一有人因欠粮饷而心怀怨怼,突然对皇帝下手,哪可真的是捅破天,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赵桓看向牛三,思忖片刻,问道:“尔等想活想死?” “想活,求殿下仁慈。”牛三等人同时磕头。 “好,便随我面圣,把方才的话如实招供。”赵桓道。 闻言,牛三犹豫了。 私下与太子说以求活命,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到皇帝跟前说…… “殿下明察,殿帅府各级将官,定然饶不了我等,求殿下开恩啦。”牛三叫道。 “要么据实说,要么以谋反刺杀东宫全家株连,你挑一个吧。”赵桓不为所动。 受上官逼迫确实可怜,然而不是他们敲诈勒索的理由,赵桓当然不会可怜他们。 见赵桓有了决断,牛三等人只得听从赵桓安排,不情不愿去做个污点证人。 赵桓有了人证,便准备把这个脓疮给挑破了。 不奢求整顿一新,只求不再继续糜烂。 想来暴起发难,禁军上下肯定来不及反应,最起码也能看到问题。 三十 揭盖子 “官家正在后花园踢球,请殿下随下臣来。”一个年纪不大的内侍说道。 “有劳。”赵桓跟上。 虽然早间才来过,然而儿子要见老子,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什么问题。 进宫步行不短的距离后,便有连绵的呼喝声传入耳畔。 “好球~” “官家威武~” “看球~” 转过一道门,映入赵桓眼帘的,乃是赵佶领着一群人正在蹴鞠。 何其之蛋疼。 倒不是说皇帝就不能玩球,关键现在是上班时间啊。 便说陪踢的高俅董悦等人,哪个不需要坐堂? 不过话说回来,按照牛三所说的情况,其实坐不坐堂也没多大差别。 反正没有最烂,只有更烂,完全放任自流便好。 看赵佶兴致正好,赵桓也不打扰,只伺立在旁观看。 为防龙体受损,地面铺了既厚且柔的毛毯,头顶撑了好大一块黑绸,用来阻挡阳光。 确实腐败,然而赵佶技术确实不错。 只见皮球好似粘在了他的身上,基本落不下来。 要是赵佶治国的本事有踢球一半强,也不用太子劳心劳力了。 约莫一刻钟,许是累了,赵佶终于不踢了。 到了场边喝了一杯温茶,赵佶道:“大郎稍待片刻,待吾沐浴更衣去。” 根本没给赵桓说话的机会,径直就走了。 待其沐浴更衣,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顺便做了个大保健。 赵桓也没有白等。 光天化日之下,禁军军健居然对太子动了刀子,满城皆惊。 得知此事后,各部官员不断进宫来,人员之齐备,堪比昨日朝会。 因此,用来时常处理事物的太清楼已经不足以容纳诸多朝臣,赵佶不得不仿照朝会,于正德殿接见诸多臣公。 见礼免礼后,赵佶问道:“昨日朝会方才罢朝,今日因何事同时请见?” 赵桓出列,道:“启奏父皇,儿臣有事禀奏。” “但说无妨。”赵佶道。 “今日,儿臣买卖开业,却不想遭遇泼皮勒索……儿臣喝令拿下时,其居然掏出凶器,意图行凶。” “好胆!”赵佶震怒,喝道:“何处狂徒,如此目无王法!” “禀奏父皇,儿臣审讯得知,其乃是殿前司捧日军左厢第二军第八营第四都军健,共计……” “高俅!”赵佶怒吼。 “臣在。”高俅连滚带爬出列,跪倒在地。 “朕予你掌管殿前司,你是如何做的?光天化日,居然有军健对东宫行凶,置皇家威严于何处?” “陛下息怒,殿前司所属众多,难免有偷奸耍滑之辈私自出营,臣定彻查明白,但有违法者,严惩不贷,给东宫一个交代。” 赵佶怒气稍解,喝道:“滕和,郭光,郑寻……” “父皇且慢!”看赵佶要进行三司会审,赵桓连忙打断。 滕和是开封府尹,郭光是大理寺卿,郑寻是刑部尚书,点这三人,除了三司会审还能有别的? 假如真的三司会审,杀的只是牛三等人,最多加上其上司都头、指挥使,于高俅分毫不伤,更谈不上整顿禁军。 于是,赵桓不得不打断。 “父皇,儿臣此来,非为军健违法滋事,乃是弹劾高俅执掌殿前司,却贪污索贿,滥用职权,放纵军纪之事。” “不过军健私出,如何许多事情。”赵佶道。 “儿臣审讯牛三,据其招供,禁军士卒月俸到手不过五百余文,且时常拖欠,令粮米只有二斤,油盐酱醋茶一概没有…… ……一营定额五百,残存不过百余,空额八成,实乃触目惊心。 据此推算,四十万禁军,剩余不过八万。 且平时不练,个个荒废,几近名存实亡,但有战事,如何保境安民? 国家养兵,岁费千万缗,然八百万为人贪墨,不可不彻查。 为江山社稷,为赵氏安危,请父皇下旨,彻查禁军上下!” “高俅,此事如何解释?”赵佶淡淡地问道。 不痛不痒,居然没了怒气,简直让赵桓惊诧莫名。 高俅磕头,道:“陛下息怒,臣监督艮岳,于禁军督查有失,不可辩驳。 然,太子所言其实太过,各级将官有吃空饷吸兵血者,然绝不至全军如此。 臣定当彻查,给满朝上下一个交代。” “父皇,高俅侵占禁军营地,营建府邸,又逼迫禁军健卒出力,且贪墨军饷,他亦有份,如何能够彻查? 左右不过丢出几个替死鬼,堵住众人口舌罢了,恳请父皇另择贤明,详加彻查。”赵桓反驳道。 “陛下明鉴,臣可佐证太子所言,句句确凿。且有人犯在外,自可传召核实。请陛下明察。”一个朝官出列说道。 赵桓回头忘了一眼,把这人记在了心里。 此次,不但要尽力搞掉高俅,还早寻找同盟。 凡是附和他的,都是上佳的盟友。 “李纲,尔为起居郎,未得准许,何敢大放厥词!”怒喝中,童贯出来,河道:“陛下,李纲违反朝议,请逐之。” “可。”赵佶应下。 看禁军要来拖人,李纲急道:“陛下,东宫所言事关社稷,不可不查啊。” 一句话的功夫,已经有两个禁卫押他出去了。 赵桓大怒,历喝道:“童枢密驱逐直臣,乃欲转移话题乎?” “不敢,只为平息事端罢了。”童贯轻描淡写回了一句。 赵桓不再理他,看向赵佶,道:“禁军是否齐备,亲去一看便知详细。 请父皇移驾校场,诏禁军诸军校阅检点,其数目如何,一看便知。” “陛下。”蔡京出列,道:“禁军分散城中各地,且多有移驻各地,急切间难以召集。 再则,召集军兵,必有恩赏,耗资不菲。 且大规模召集军兵,定流言四起,百姓惶恐时,怕是变乱丛生,反而不美。” “辅政所言甚是,陛下明鉴。” 诸多大臣齐齐躬身呼应。 哪怕是郑居中,亦未附和太子,而是赞同了蔡京。 情形很明显,他也是其中一员。 扫了一圈,把还站着记在心里,赵桓走到蔡京跟前。 “太师如此阻拦,莫非参与瓜分粮饷?否则,何以大言恐吓? 若禁军堪用,区区变乱旦夕可平,何忧之有?若是区区变乱亦不能镇压,四十万禁军无异于形同虚设,此时不彻查,更待何时?”赵桓喝问道。 “陛下!”蔡京跪向赵佶,把官帽摘下放置地上,道:“臣无德,致有东宫指责,不敢恋栈,请乞骸骨,以平东宫之怒。” 高俅随之跪下,道:“臣与东宫结怨,致有今日苦苦逼迫,虽不忍弃陛下而去,亦不敢留,请辞。” 赵桓来势汹汹,表现出不把禁军烂盖子揭开绝不甘心的态度,让他们十分惶恐。 他们知道不能于此事多说,再多说,怕是禁军这个烂盖子再也遮掩不住。 于是,只能请辞以堵太子之口。 赵桓却不轻易放过,只要穷追猛打。 于是,赵桓跪下,道:“父皇,儿臣只为赵氏天下计,绝非针对一人。 请父皇下旨检点禁军,若缺额不足五成,儿臣甘愿自去储君之位,以为赔罪!” “殿下慎言!”滕和出列道:“储君之位,事关国本稳固,如何能够轻言自去?” “陛下。”滕和转向赵佶,道:“此事追根究底,不过禁军管教不严,有军健擅离滋扰民间,只需惩治相关,不必牵连重臣与太子。” “腾卿所言在理。”赵佶微微颌首。 许是蔡京高俅的悲情牌起了作用,赵佶又道:“都起来吧,莫要失了各自体统,亦不可轻言自去,动摇朝纲。” “父皇!”赵桓不为所动,道:“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然天下人失天下,不过换个皇族,仍旧逍遥。 然赵氏失天下,我父子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目下,禁军诸军糜烂,天下堪危,不可不察。 不严加整治,祸起时,悔之晚矣!” “太子殿下。”童贯道:“天下安泰,人心安定,殿下不必杞人忧天,更无需危言耸听。” 三十一 失之东隅 “童贯,禁军乃国之干城,糜烂至此,如何说是杞人忧天?” 赵桓直勾勾地盯着童贯,历喝道:“是否危言耸听,只需详细检点,真伪立辩!” 童贯不看赵桓,只对赵佶道:“陛下,臣久惯战争,胜多败少,全赖禁军上下骁勇敢战。 如今东宫为小人蒙蔽,轻信流言便胡乱指责,实在不妥。 臣请斩滋扰民间并惑乱太子之军健,以平息事端。” “童贯!”赵桓厉喝道:“禁军之烂,古今罕见,此还是京畿,天下首府。 河北承平日久,且山高皇帝远,禁军怕是十不存一。 尔欲行灭辽事,意图封王,京畿禁军不堪用,河北诸军不能用,如何灭辽,如何封王?” “殿下拳拳忧国之心可鉴。然年轻气盛,易为小人蒙蔽,冲动在所难免。 只是彻查之下,定然军心动摇,士气低落,若生变端,怕是不好收拾。” 童贯连消代打,化解了赵桓的诘问。 不但如此,更加隐含威胁。 潜台词便是,若是一意孤行彻查到底,相关人员为了自保,说不得要自导自演军变出来。 到时候,吃亏的还不一定是谁。 权臣之嚣张,实际已经威胁到了皇权。 赵桓却不怕。 彻查禁军的请求,是突然提出来的,毫无准备之下,能够组织多少人? 且军变可是以谋反论。 贪腐大概率流放,亦可能降职,保命无虞。 谋反妥妥地杀全家。 权衡厉害,能够有多少人附从,实在值得怀疑。 所以,赵桓冷笑,道:“涉及彻查,不是民变便是军变,尔等只会吓唬本宫乎? 国家厚养军兵百六十年,岂容宵小挑拨……” “陛下,臣弹劾太子。”一言官出列,道:“太子为小人蒙蔽,无端攻讦朝中重臣,无储君端庄。 向日,陛下责罚东宫禁足三日,然太子置诏令于不顾,仍然浪荡市井,实乃无父无君至极。 且其泥浆打滚,全不顾储君体统,无为君之相。 因些微琐事,东宫擅杀有功军士,端的残暴无比,无仁慈之心…… 为国家将来计,臣请陛下降旨训斥,再遣良师善加教导。” 吧啦吧啦,一通喷。 其目的,当然不是要废了储君,而是转移火力罢了。 赵桓岂能让他们如愿,道:“父皇,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儿臣不作辩解。 只求父皇彻查禁军上下,严加整顿,以保我赵氏江山不失。 如此没了储君之位,也好过沦为阶下囚,吃那亡国之君耻辱。” “殿下慎言!”滕和道:“陛下,区区泼皮威胁太子,事情简单明了,如何能够三番两次让储君自辞? 臣请旨,主审人犯,还东宫公道,请陛下决断。” 蔡京又道:“前日,殿下提议免除岁币岁赐,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实有功于社稷,尚未嘉奖。 窃以为,免除两岁之结余,可调拨十万缗于东宫,以为嘉奖。” 看赵桓尤不让步,蔡京开始收买封口。 虽然未曾明说,但是只要赵桓接受这十万缗,便表示他放弃穷追猛打,揭过这一篇。 他能怎么办呢? 费劲口舌,且不惜押上储君之位,赵佶还是不为所动。 绝望! 不能整顿禁军,只好接受收买,亦可方便自行积攒实力。 “善,每岁十万缗,不可短缺。”顿了顿,赵佶又道:“早间,朕以允诺东宫,恢复亲卫三百数,诸卿可有话说?” “只是十余军健便能威胁储君,可见东宫护卫不足,理当恢复旧制。 且臣以为,东宫有太祖太宗遗风,定为一代雄主,或可扩亲卫至六百。”童贯奏道。 看赵桓尤不消气,童贯加码了。 “臣附议。”蔡京道:“只是太子不信禁军,当使自行招募为上。” “臣等附议。” 难得的,满堂文武居然全部同意。 想以收买为交换,顺便给东宫找些事情,这是蔡京等人的想法。 刘韐这样支持太子的,想着增加东宫力量,终归是一件好事,于是也不反对。 赵桓拿了好处却不领情,又道:“父皇,整顿全部禁军不可,只点检捧日一军,可行否?” “臣定当彻查捧日军上下,给东宫一个交代。”高俅道。 “臣愿监督此事,必不纵枉一人。”王黻也出列道。 弃车保帅,能以捧日军上下为代价糊弄了太子,也算是值得。 反正今日事毕,后面有的是手段操持,绝不会再出今日纰漏。 看他们答应的如此痛快,赵桓又道:“东宫日益增员,然属官不备,无法安置,请父皇做主。” “陛下。”郑居中道:“东宫雄心壮志不可不爱护,不若许其便宜行事之权,也好让太子殿下有施展的余地。” “太宰此言甚善,臣附议。”余深也道。 一般情况下,余深肯定要反驳郑居中的,现在情况不一般,不得不暂时以大局为重。 于是,早间求赵佶而不得的配置属官事,轻而易举的解决。 赵桓失望么? 当然失望无比。 然而他是太子,只要说不动赵佶,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而且看赵佶的模样,未必不知其中内情,只是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不想加以整顿。 上方,赵佶略微思忖后,道:“拟诏,高俅御下不严,致有禁军军健私自出营,惊扰太子。 去高俅开府仪同三司,仍留原职,着令严加整饬,谨防此类事再次发生。 一干人犯,明正典刑,传首诸军,以为警戒。” “臣谨奉诏。”高俅跪下接了诏令。 去了开府仪同三司,不过是罚酒三杯下不为例罢了,其实是糊弄太子。 太尉是正二品,开府仪同三司是从一品,也就是说高俅降了一级。 然大权犹在,不痛不痒罢了。 至于去府所遗留的违制问题,这是问题? 赵佶不追究,高枕无忧。 “高卿,禁军乃国家屏障,当多多用心,莫得使东宫忧惧。”赵佶吩咐了一句。 高俅应下,道:“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赵佶微微颌首,看向赵桓,道:“拟诏,东宫亲卫不足,陷太子于险境,几致不可挽回之后果。 为东宫安危计,特增亲卫至六百数,户部岁给钱十万缗,以供养军兵。 另,太子忧国忧民,献策有功,岁于免除两岁结余中调拨十万缗于东宫使用,以为嘉奖。 为使太子安心,准其自择贤才,照前朝制度配属。” “多谢父皇恩典。”赵桓毕恭毕敬谢了。 甘心么? 当然不甘心! 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就这样白白错过了。 若是赵佶同意,突击检查禁军全部,里面的空额、贪污、压榨兵丁、训练荒废等事,定然全部暴露。 可惜赵佶不感兴趣。 以后再想抓到机会,怕是不容易,甚至,可能得等到他登基才能整顿。 只能依靠自己,其他人都靠不住,赵桓明悟了。 好在,一年有二十万缗,属官自备,亲卫六百,积攒实力会轻松许多。 而且自行招募亲卫,完全没有制肘,可以随意发挥。 也算不错。 赵桓思忖中,诏书已经拟好。 赵佶过目确认无误后用印,蔡京等人当场签名画押用印,光速把东宫亲卫扩增、属官自定的事宜给确定了。 赵桓接了诏书,表示一切尘埃落定。 以后,除非再有变故,否则赵桓不能轻易提出整顿禁军,除非他登基。 待赵桓接了诏书,赵佶挥手道:“朕乏了,退朝吧。” “臣等告退。” 诸臣公依次退出,唯有赵桓不动。 他打算问问,赵佶到底是什么想法。 倒不是说必须追求一个公道,而是探明赵佶的态度,好为以后各项行动作参考。 三十二 密议 太清楼内,皇帝太子相对而坐。 因为赵桓请求,赵佶屏退了左右,只有两人在。 “爹爹。”赵桓打破沉默,道:“天下,乃赵氏之天下,一草一木皆为我有。 如今禁军糜烂,各级官员上下其手,如何能够纵容?” 这是赵桓想不明白的地方。 所谓帝制,实际便是国家属一人的私有制。 既然都是自己的东西,如何能够容忍别人侵占? “大郎言过其实了。”赵佶思忖了一下,道:“天子大权在握,予取予求,然不过与士大夫公天下罢了。 若是满朝臣公皆去,你我父子又无三头六臂,如何治理偌大天下?” “爹爹,禁军乃国之屏障,若不……” “大郎。”赵佶打断了道:“天下承平,何必费哪些钱财与时间。” “军费已然支出,当用在该用之处,总不能白白被贪墨了。”赵桓道。 嗯哼~赵佶清了清嗓子,掩饰了一闪而逝的尴尬。 赵桓见了,暗呼不妙。 果然,只听赵佶道:“京畿禁军支出,实则不过三百万缗。” 我曹,赵桓无语。 感情搞了半天,原来大头已经被挪用了。 “因西北战时连绵不绝,国帑不支,只得挪用京畿禁军供给。另外……” 赵佶停了片刻,道:“修建艮岳耗资不小,亦用了部分,且其中劳力,大多出自殿前司所属禁军。” 赵桓彻底沉默。 难怪朝堂上赵桓据理力争,赵佶却不为所动。 所谓上行下效,赵佶自己这样,还好意思整顿禁军? 所以,哪怕知道军费被贪污了许多,赵佶也只能当做看不到。 因为这是他默许的。 当然,蔡京等人阻拦清查,也不是完全为赵佶背锅。 毕竟,已经核发的军饷被贪墨,是不争的事情。 如果算上驻外禁军、各地厢军,起码被贪墨了三两千万贯。 心累! 看赵桓垂头丧气的模样,赵佶也是不好意思。 做老子不能给儿子做个好榜样,大约都是会心虚的。 想到早间两个道士的话,赵佶忍不住问道:“大郎,自从醒来不过几日,表现的十分急躁,是何道理?” 赵桓沉默片刻,决定适当透露一点消息,不然确实不好解释为何行止大变。 “孩儿昏迷是,于浑浑噩噩间,见到了许多事情。 最严重的,乃是金人南下,势如破竹围了开封,爹爹与孩儿并诸多娘娘、兄弟姐妹,尽为金人所掳。 虽得以苟活,然吃尽屈辱后,还是客死他乡,不得回返。” “果真?”赵佶悚然而起。 “不敢欺瞒爹爹。”赵桓又道:“孩儿所做诗词,尽皆来自于后人所做,其实非孩儿作得。” 听到这话,赵佶微微颌首,道:“如此,倒是能够说的通。” 赵桓与琴棋书画诗词,八窍只通了七窍,突然做出许多出色的诗词,常理下根本不可能。 “对了,孩儿见得《三字经》,于启蒙颇有助益,因此写了下来。” 说着,赵桓掏出三字经递了过去。 相对于沦为阶下囚,赵佶显然不会关注一本书,追问道:“可记得金人何时南下?” “孩儿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金人灭了辽国,我国亦出兵幽云,然禁军不堪用,童贯大败,却以钱赎回。 或许金人看我国羸弱,顺势南下,河北旦夕丢失,围了东京。” 唔~赵佶沉默片刻,又问道:“可有其它事情佐证?” 虽然赵桓拿出了佐证,然看赵佶模样,并不是太过相信。 毕竟,就表面来说,宋朝还是相当强盛的。 虽然各地禁军多有荒废,然而历代积攒下来的军兵,也有百万之数。 谁能相信,国大兵多,城池高耸,会如此不堪一击? 赵桓沉默片刻,道:“孩儿所记无差的话,今岁江南大水,殃及者甚众。” “今岁?倒是很快可以见到。” “江南乃财赋重地,若有可能,当整治河道河堤,以防水灾。”估计这话说了白说,赵桓又道:“若是不能防患于未然,孩儿恳请亲自赈灾,以保全江南钱粮。” “若果真有水患发生,自当让你走一遭。”赵佶应了下来,又道:“还有何事,一并说来听。” “事多繁杂,除了沦为阶下囚,余下大多文教事,却是不必多说。” 知道靖康之耻事,赵佶能够振作,当然再好不过,若是还是老样子,说不说都一样。 “即如此,且回罢,招募亲卫,配置属官自己办理妥当。” “孩儿告退。” 起身离开后,赵桓长出了一口气。 他老子确实指望不上。 按道理,知道危机之所在,当然立刻想办法应对,然而赵佶选择了观望,并未动起来。 所以,赵桓还是只能依靠自己。 门下省内,蔡京、王黻、童贯、高俅等人齐聚一间密室。 今日太子搞了次突然袭击,可把他们给惊的不轻,自然要相互安慰一番。 顺便,也要商量如何收拾手尾。 “通晓诸军,即日起决不能够再搅扰太子,但有违反者,斩立决!”童贯凶狠地说道。 “此法治标罢了,却不治本,只要东宫尚在,此事随时可能重演。”高俅冷笑道。 蔡京瞪了他一眼,道:“高太尉好魄力,居然有更换储君的想法!” “不错!”高俅道:“所谓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 东宫不换,官家在时我等高枕无忧,官家不在,如何自处?” “以东宫雄心,我等定然不能重立新朝中。”说了一句,王黻又道:“国朝素无废太子事,如何能够办到?” “事在人为罢了。”高俅冷笑不止,显然已经决定和赵桓刚到底了。 蔡京起身,道:“尔无后,无后顾之忧,却恕本官不奉陪了。” 说完就走,毫不留恋。 见童贯走了,余深也尾随跟上。 妄议废立,实乃人臣之大忌,这事若是传出去,除非赵佶有意重立太子,否则必受流放。 且,高俅本无后,自然无所顾忌,蔡京等人却不行。 等到赵桓登基,得知有人曾经想推翻他,还不疯狂报复? 哪怕那是蔡京已经死了,亦可剥夺各种追封,甚至刨坟鞭尸也是正常。 且蔡家几十口人,往哪跑? 随便找个借口,也能来个满门流放,那才是万劫不复呢。 所以,瞬息间,屋内只剩下童贯高俅两个。 童贯道:“太尉,说起来你与太子间并无深仇大恨,其实不必行螳臂当车事。” “吾儿被废,不能为男人,其中痛苦,枢密想来能够理解,如何不是大仇?” “区区假子罢了,何足道哉!”童贯不以为意,道:“即便感情深厚,待时机合适接回来安养便了。 再不济,送其进宫,未必不能如咱家一般执掌权柄,却不是一番造化?” “吾意已决,枢密不必多言。”高俅拒绝道。 两人位高权重,又得赵佶信重,只要东宫不再紧盯高达,随时可以接回来过好日子。 哪怕这个日子里缺了“日”,富贵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 “即如此。”童贯沉思片刻,道:“若有需要,着人递句话,吾自当给你方便。” 顿了顿,童贯又道:“其实太师他们,也是忧惧东宫非常,只是忌惮,不敢挑明。 若是有那暗中需要时,想来他们也是乐见其成的。” “多谢泾国公指点。”高俅谢了。 凭他一个人想扳倒东宫,其实真的是痴心妄想。 但是有诸多人襄助,却未必没有可能。 只是宋朝传统使然,其实众人不觉得有废太子的可能,因此不会光明正大的支持。 三十三 收之桑榆 “见过太子殿下。” 以宿元景、滕和为首的二十多个官员,齐齐向赵桓行礼问好。 赵桓回礼道:“日头毒辣,有劳各位于宫门外等候,小王实在铭感五内。” “殿下雄心振作,我便是吃些日晒,又有何妨?”宿元景道。 “殿下作为,实让我等欢欣鼓舞,只恨官职低微,不能助殿下一臂之力。”刘韐惭愧道。 平身第一次,这个淡泊名利的忠直之士,痛恨自己官位不够高。 在场的除了滕和、宿元景,都是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 五品官,放在地方上掌管一方时,确实位高权重,在朝堂上,却只有旁听权,没有发言权。 倒不是说完全不能发言,而是需要获得准许。 便如李纲,只因擅自插话,直接被撵了出去。 制度使然,赵桓当然不会怪他们未曾发声附和。 赵桓团团拱手,谢道:“诸位于此等候,足见关切,朝堂之事何足道哉。” 滕和道:“殿下虽然振作,然操之过急,不免打草惊蛇,以后再想整顿禁军,怕是难觅良机。” “原想趁其不备掩饰时,检点禁军以查出问题,严加整顿,却不想父皇不允,徒呼奈何。”赵桓卖了波可怜。 果然,宿元景道:“官家营建艮岳耗资颇多,其中一部款项,便来自禁军供给。 且其中劳力,大多出自禁军,因此官家不欲整顿,实在情理之中。” 哎……赵桓叹了口气,道:“宫门外聚集,于礼不合,不宜多谈。 明日恰逢小王生辰,特邀请诸位过府一聚,未知诸位尊意如何?” 趁此机会,赵桓发出了邀请。 今天站在这里的,有认识有不认识的,然而确定的是,绝大部分都会成为太子最忠实的拥趸,赵桓自然要好好笼络。 正好明日十八岁生日,发出邀请再好不过。 当然,只有明天确实赴席的,才能引为心腹。 只是派人送来贺仪却未亲自前来的,便可用而不可信。 人不到礼不到,不提也罢。 “殿下有请,自无推却之意。”众人纷纷应下。 “足感盛情。”赵桓又道:“只是诸公名姓多有不知,实在失礼,劳烦各位自通名姓,何如?” “此乃应该,我便为太子引荐。”滕和指向一人,道:“这位乃礼部侍郎张叔夜。” “下臣张叔夜见过太子殿下。”张叔夜正礼拜下。 这一拜,意味着他决定彻底投靠东宫了。 赵桓扶起,道:“今日识卿,实感欣慰,今日不多叙,明日再说。” “谨遵殿下谕。”张叔夜应下。 这可是不逊色刘韐的能臣,能够结识笼络,让赵桓很欣慰。 “此乃太学教授罗从彦。”滕和介绍下一个。 “原来是豫章先生当面。”赵桓拱手。 能成一个学派创始人,就值得赵桓笼络。 寒暄两句,滕和介绍下一个。 “此乃武学谕罗戬。” “前日学谕直击高俅,实乃大快人心。” “殿下过奖。” 这个是朝会是直接喷高俅的,本事如何不知道,品格应该不错。 “此乃起居舍人兼国史院编修官宇文虚中。” “见过殿下。” “与卿相识,吾心甚喜。” 礼部员外郎孙傅,翰林学士许翰,监察御史胡舜陟等一十三人。 说实话,这些人擅长什么,能力如何,赵桓并不清楚,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帮人和蔡京他们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如此足够。 最起码,有刘韐、张叔夜、李纲三个,便足够太子组建不错的班底了。 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些人才是此次最大的收获。 介绍完毕,算是混了个脸熟,赵桓又道:“父皇应允小王自备属官,各位若有贤才,还望不吝举荐,亦能助小王励精图治。” “敢不从命!”众人答应的很痛快。 张叔夜道:“我有二子,一名伯奋,一名仲熊,具有勇力,可替殿下牵马坠镫。” “多谢张公襄助,不胜感激。”赵桓立刻表示感谢。 张叔夜确实是个能臣,可谓文武精通。 其祖荫入仕,初任兰州录事参军。 当时,兰州地处边境,虽依恃黄河天堑为固,然冬天黄河封冻,总有羌人踏冰渡河,袭扰边境,当地军民苦不堪言。 于是,张叔夜亲自过河勘察,发现一地名天都,实乃五路要冲,羌人欲入侵,必经此地集结。 张叔夜建言出兵,占地建城,是为如今之西安州。 自此,边境外扩,兰州安稳。 张叔夜此举有力地遏止了羌人的侵袭,既解了边疆不安之忧,亦免了士卒濒河困守、累月不得解甲之苦,人皆称颂。 历任地方,又入中枢,经历多职后,张叔夜奉令出使辽国。 时契丹人猖狂,不屑宋人武艺,以欲以箭术炫耀。 使团随行武将皆不敢应,唯有张叔夜主动应战,并胜之。 能够于箭术上胜过辽人,可见其武艺高强。 出使归来后,张叔夜将暗记的辽国山川、城郭、服器、仪范等尽皆成册,上呈朝廷,可惜不能用。 靖康时,东京外城破,张叔夜力战不屈,因伤被俘,后与押解北上途中绝食而亡。 勇武忠义,莫过于此。 如此人物,主动把自己的儿子推荐过来,赵桓如何不欣喜若狂? 把张叔夜的两个儿子定了,赵桓又看向刘韐,道:“刘公长子羽回乡探亲,未知何时可回?” 趁着人多,又是热情高涨的时候,赵桓旧话重提。 他对刘子羽不声不响地回乡,实在颇有怨念。 虽然当面询问有逼迫之意,且显得不够重视张伯奋,张仲雄,赵桓也顾不上了。 实在是太子爱煞了刘彦修。 “刘子羽勇力过人,又精通文墨,实乃不可多得之良助,仲偃何不使其入职东宫,亦好护持储君安危。”宿元景从旁劝道。 “不错。”李纲又道:“太子直言整顿禁军上下,定然得罪了当道奸佞,其多有掌兵者,若有人心怀不轨,怕是太子危矣。 刘彦修有万夫不当之勇,有他护持左右,我等才能放心。” 好家伙,不说话便罢,一说话就要吓死个人。 只是说的刘韐比较尴尬。 只见他团团作揖,道:“家父年事已高,遣犬子回乡探视,以略尽孝心。 本来亦有就职东宫意,只因想给储君惊喜,是故隐瞒不说,若知太子今日弄出好大事端来,如何不立刻就职东宫。” “刘公有心,小王十感欣慰。”赵桓大喜,又道:“至于小王安危,暂时不必忧虑,只要多加留心,想必无碍。” “不可不防,即日起,吾安排马军司一营禁卫日夜巡视东宫左右,以防不测。”宿元景道。 “多谢太尉挂念。”赵桓道谢。 说实话,赵桓要求彻查禁军,把宿元景也给兜进去的。 只是看其模样,毫无芥蒂,仍然以太子安危为重。 果真不负敦厚长者的美名。 滕和扶须道:“行了,此地不宜多说,我等还是散了,免得被有心人作为攻讦借口,” “即如此,小王便备下薄酒,虚席以待。”说着,赵桓特别看了李纲一眼。 “明日必至。”众人再次应下后,纷纷告辞。 赵桓目送一个接一个离开,心中激动难掩。 未能达到整顿禁军的目的,赵桓心中是有准备的,毕竟以赵佶的惫懒,似乎不整顿才是正常。 不过,他坚持要求的原因,还包括扬名。 不错,哪怕是太子,也需要扬名。 以原身论,其自请削减亲卫,捐献定例杂物,便获得了节俭的名声。 虽然满朝都是赞誉,增加了一些名望,却不足以收拢人心。 赵桓直接弹劾高俅、要求彻查整顿禁军,落在别人眼里,定然获得一个有雄主气象的评价。 如今蔡京等人把持朝政,贤者退避,朝堂内外忠直之士不满久矣。 只是蛇无头不行,众人纵有不满,也只能憋在心里。 太子表现出清奸佞,肃朝纲的愿景,这些人焉能不附为尾翼? 不错,在他们的眼里,整顿禁军确实是军事,更是整肃朝纲,因为不把奸佞清出去,便无法整顿禁军。 所以,赵桓直接开始弹劾。 事实证明,效果不错,滕和等人应邀便是明证。 思虑中,众人各自拜别离去,只余李纲一人。 赵桓邀请道:“未知起居郎可愿共乘一车?”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李纲欣然应下。 他就是刚直的性子,纵使被人非议也不怕,更不以个人得失为计较。 三十四 分基地的打算 政和二年,李纲进士及第,五年迁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相对于其他人,真可谓官运亨通。 按照正常步骤,升御史中丞,继而入阁拜相,实在轻而易举。 然而刚过易折,因得罪蔡京,罢谏官职事,改任户部员外郎,后迁起居郎。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李纲没有。 明年,也就是宣和元年,京师大水,李纲上疏直言朝堂内忧外患,不可不查。 赵佶认为其议论不合时宜,谪监南剑州沙县税务。 一个收税的能干什么?随便一个识字的都能干,李纲做那,不过白白浪费了七年时间而已。 讲道理,若非李纲,原身可能都做不了皇帝。 宣和七年,金兵来攻,赵佶急召李纲回朝,任太常少卿。 朝堂内外惊恐异常,赵佶也欲南下暂避,李纲却坚持认为东京不能不守,且必须皇帝留守。 在宋廷一派慌乱情况下,李纲向宋徽宗提出了传位给太子赵桓。 于是,徽宗甩锅成功,钦宗粉墨登场。 即位后,钦宗升从龙之臣李纲为尚书右丞,就任亲征行营使,负责开封的防御,着实过了段甜蜜的日子。 只是好景不长。 李纲坚决反对割地求和,不合钦宗心意,被罢官,只是由于开封军民愤怒示威,迫使宋钦宗收回成命,才又被起用。 在李纲主持下,金兵不能破城,搜刮钱财土地后退兵。 因为性格不讨喜,加之投降派的排斥和诬陷,靖康元年五月,李纲被驱逐出中枢,随后被迫请辞。 只是未被放过,先责建昌军安置,再谪夔州。 其被贬不久,金兵二度南下,钦宗又想起用李纲,任命他为资政殿大学士、领开封府事,但已无济于事。 当李纲在长沙得知此命时,钦宗已然沦为阶下囚。 那么问题来了。 原身为何被俘?实乃太过愚蠢! 所谓不作不死,宋钦宗可不就是把自己作死的典型。 想起这些,赵桓不能不感慨莫名。 但凡多给李纲一些信任,也不至于国破家亡,成为皇帝之耻。 当然,灵魂换了,君臣二人的命运同样会改变。 只是如何安置李纲,还需仔细考虑清楚。 看赵桓直直地盯着他,李纲略感不自在,于是问道:“殿下怔怔出神,未知在思考甚么。” 赵桓回过神来,道:“今日,伯纪于朝堂上公开支持吾,定为小人记恨,不可不防。” “多谢殿下挂念,然不足为虑。”李纲不以为意地说道。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全不把奸邪小人放在心上,否则,也不至于宦海沉浮许多年。 赵桓沉吟片刻,道:“伯纪以为,居于中枢,可有施展的余地?” 李纲脸上出现一丝愤懑,低喝道:“奸邪当道,群贤退避,官家又是那般模样,便有鸿鹄之志,又能如何!” “即如此,伯纪可曾想过自请外放?”赵桓挑明了想法。 李纲下意识地否决道:“吾岂能因惧奸邪而退避忍让!” 赵桓劝道:“居于中枢,不过貌似风光罢了,以父皇的性子,想做事实在难于上青天。 与其于中枢浪费时光,不如外放,也好造福一方。” 李纲回过味来,道:“殿下有何想法不妨直言,若有益于社稷民生,吾自往之。” “目下朝廷之弊,首在于父皇庸政,奸邪当道,吾等无能为力。 然,冗官冗兵此二等弊病,我等或可筹谋解决一二。”赵桓道。 “愿求其详!”李纲来了兴趣。 为了保证皇帝绝对权力,宋庭采取了增加办事环节、增加官僚职位的方法以实现权力制衡。 这导致各级官员众多,远超出实际需要。 又因为无节制荫官、科举过多录取,导致有官无职者太多。 当官的太多,工资又开的高,朝廷开支自然不菲,此乃冗官。 遭遇天灾时,为防当地百姓沦为盗匪祸乱地方,宋庭大多将之收为厢兵,只能进没有出,数量日多。 又因厢兵不能战,须得另行招募精锐,导致兵员过多,拖累财政,此乃冗兵。 冗官冗兵,加上战事不断,导致朝廷的日子一直紧巴巴的。 有志之士当然认识到了这点,因此才有宋神宗支持王安石变法。 可惜,刚取得一些成果,便因党争败坏殆尽。 李纲这般有见识的,当然想解决这个问题。 可以说,若是解决了冗官冗兵,那么即便赵佶挥霍无度,也能够支持朝廷过好日子。 赵桓道:“吾之法,不能一劳永逸解决二冗,却可以极大程度上缓解。” “治标不治本,恐易反复。”李纲皱眉道。 显然,他以为太子在吹牛逼。 只是朝堂之事刷了许多好感度,因此不曾发怒。 赵桓神秘一笑,问道:“伯纪可知流求?” “三国东吴时《临海水土志》有述,时称夷州,隋时改称流求,沿用至今。 据悉,孙吴并隋杨先后各遣派万余人往之,意图开发,只是毫无所得。 殿下所言,可是欲效前人,开发流求乎?”李纲道。 “不错,解决冗兵,便着落在流求上。”赵桓颌首,道:“福建出海,往东三百里,便是彼处。” 李纲却不以为然,道:“恕我直言,千里迢迢移民而去,耗资必然不菲,未必合算。 且路途遥远,气候、地理不熟,移民必不甘心留下,最终亦如前朝般,白费功夫罢了。” “伯纪顾虑有理。”赵桓顺着李纲的话说道:“然前朝所为,终有遗民存在,岂非是为基础? 流求虽然是海外孤岛,然面积广大,善加经营,当得许多良田。 其地气候,种植稻谷一岁三熟,且盛产甘蔗,于制糖业颇有前途,此皆是立身良法。” “人从何来?”李纲又问。 “与其强制百姓去,不如调拨厢军去,此非战阵,不过种地而已,正合适厢军施展。 先期不用太多,只要千余精壮,十余海船,备齐生活物资,开垦土地,修建房舍,待这千余人见识了好处,安能不迁移家眷随行? 基础即立,按部就班调拨厢军前往,以流求广大,容纳百万人口轻而易举。 移民安顿,再去厢兵籍,想来他们定然乐意。 如此,冗兵岂非解决?” 李纲思考了一阵,道:“倒是可行,只是要查看清楚,免得变成戕害移民之举。” “是故劳烦伯纪走一遭,查勘虚实后再行实施。”怕李纲不同意,赵桓又道:“此事若成,于社稷黎庶皆有裨益,先驱者亦可名流青史,未知伯纪可愿走一遭。” “虚名不图也罢,只求为国为民,殿下既有谋划,吾走一遭又当何妨!”李纲昂首道。 “为国为民者,如何不名留青史?”赵桓笑了。 与其让李纲当七年税监,不如让他试着开发流求。 此时用不上流求的国防门户作用,根本还是为了解决冗兵。 开发流求成功,以后开发南方亦有模板可以借鉴,如此,轻而易举解决人口与土地的矛盾。 最重要的是,待流求开发成熟,可以作为练兵基地。 不需要太多,只要有三两万精锐,守卫开封不难。 嗯,篡位也有底气。 一箭三雕的事,如何不做? 说服了李纲,赵桓又道:“伯纪自请外放,莫要他处去,自去泉州,其再多有海岛,可为渡海之中转。 当然,实情如何,须伯纪实地勘探,在做确定。” “殿下放心,吾定当尽力办得妥当,务必不出纰漏,”李纲拍着胸脯道。 分基地有了着落,赵桓很欣慰。 好好经营三五年,积攒足够的实力,万一事有不济需要“清君侧”,也有足够的实力发动不是。 当然,这层心思不必与李纲细说。 赵桓就着后世的记忆,把医疗卫生、台风预防、船只准备等事说了一遍。 “初期朝堂定然不允,东宫每年可支五万缗,若有缺额,还需伯纪自筹解决。”赵桓最后道。 “只要有前途,钱财好说。”应了一句,李纲又道:“行止决定,事不宜迟,吾便往集文殿查阅典籍,再访海外行商。只是殿下生辰,怕是不能赴约。” “无妨,正事要紧。”赵桓笑得如同吃了鸡的狐狸。 三十五 东宫机构 马车缓缓前行,摇得赵桓昏昏欲睡。 只是想睡睡不着。 一方面是与李纲谈妥了开设分基地的事情,心中隐隐有些亢奋。 另一方面,赵佶的态度实在让他心累。 真想自请实地外封流求去。 偏居海外,关起门来称王,不知道有多逍遥快活。 只是,锦绣中华,如何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她沦落腥膻中? 最重要的是,真躲海外去,怕不要成为穿越者之耻,这比皇帝之耻更耻辱。 勉力奋进吧。 不知不觉中,马车进了东宫。 “郎君,你可算回来了。” 尚未下车,便听到了朱琏的呼唤。 赵桓责备道:“日头还是毒辣,何苦跑到外面来等?” 朱琏尚未答话,朱凤英抢道。“日头再毒,能毒得过衮衮诸公的心肠?姐夫不怕哪些毒心肠的,我等岂能惧怕区区烈日?” 高昂头颅,斗志满满。 也不知道她的骄傲从何而来。 “若是禁军士卒有你一半的心气,也不至于有今日的事情。”赵桓笑道。 “哼,姐夫休得小觑于人。”朱凤英不满地皱起了鼻子。 看她可爱的模样,赵桓心情大好。 “行了,进屋说话吧。” 朱凤英蹭到赵桓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悄声道:“姐夫,姐姐可担心你哩。” 赵桓停下,拉住朱琏,问道:“今日朝堂之事,娘子都知晓了?” “好教储君知晓,散朝不过两刻钟,储君直奏整顿禁军事,已然传遍了东京,满城哗然,议论不绝。”愚任说道。 “民间风议如何?” 愚任沉默片刻,道:“多言储君逾越本分,有谋权之嫌?” “不会吧,整顿禁军实乃利国利民之善政,如何就成了谋权?”朱凤英睁大了眼睛。 小姨子到底还小,不知胸险,因此才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二姐,蔡京、高俅、童贯等人,怕不是恨东宫入骨,如何不要污蔑东宫? 此事定然是他们其中有人推波助澜,欲对东宫不利。” “动了别人的炊饼,自然有人不满。”赵桓冷笑道。 虽然赵佶是禁军糜烂的罪魁祸首,然而上下其手者,不计其数。 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哪些自觉受到威胁的人,焉能不采取措施。 只是赵桓不怕。 大不了造反,看谁怕谁来。 说不得,直接造反发展的速度还能更快一些。 当然,这只能想想。 做太子,便是造反也会制肘太多,决不能恣意妄为,远不如山大王来得痛快。 “储君,若是任由事端发展,怕是有所妨碍,是否应对一二?”愚任请示道。 “尽力查出幕后主使,余者以不变应万变。”赵桓回道。 之所以用了尽力,乃是赵桓对追查结果并不太过抱有希望。 能够抹黑太子的,必然有着巨大的能量,以东宫目前的力量,查清楚够呛。 而且,就算找到了主使,除非有确凿证据,不然也只能忍着。 “以静制动太过被动,亦显得东宫软弱。”朱琏突然道:“郎君,不若我们亦放出流言,好证明禁军不整顿不可?” 闻言,赵桓打起精神来,道:“娘子可以细细说来。” “流言直说禁军问题,例如高俅噬吃人心,每日必杀禁军军卒三十,以取人心。 再如童贯欲还阳,每日吸人精气,还有艮岳,皆乃尸骨堆砌。 诸如此类,定能混淆视听,隐藏东宫于无形之中。” “娘子果真贤内助也!”赵桓果断抱住朱琏啃了一口。 “羞羞羞~把脸扣~”朱凤英捂着眼睛唱道。 只是手指缝开得那么大,怕不是也想被啃一口。 赵桓毫不在意地放开羞红了脸的太子妃,问道:“愚任,府中可有能办此事者?” 愚任沉默片刻,道:“府中有一食客,名夏侯淳飞,本是绿林中人,以走私商为生,为人精明干练,可以一用。” 愚任所举荐,赵桓自然不可能否决,道:“即如此,拨两百贯钱与他,把这滩死水搅浑。” “是。”愚任应下。 三言两语搞定流言蜚语事,进屋落座。 稍歇片刻后,赵桓道:“目下,东宫几无属官,朝堂已准吾自行提举,尔等有何意见?” “全凭储君做主。”几人道。 事关重大,便是一向活泼的朱凤英,亦未插言。 属官,乃是太子的班底,决不能草率。 因为援引前唐制度,东宫的属官数目不小。 玄武门之变后,唐高祖李渊授权时太子李世民监国,此乃太子监国之始,并延续至今。 为方便朝政,东宫机构必须完备,是故中枢相仿。 唐制,东宫设太子太师太保太傅各一人、太子少师少保少傅各一人,负责太子的教育。 本朝时,太师少师皆成加官,便如蔡京的太师,其实和东宫无关。 赵桓便打算照旧,不要这些师傅,免得制肘。 其下,有太子宾客四人,负责对太子纳谏和东宫礼仪,正三品。 这个要有,起码上朝不会没人帮着说话。 再下有詹事府,设詹事少詹事各一人,总掌东宫所有事物,其职权相当于尚书省。 左春坊比照门下省,设左庶子两人,中允两人,司议郎两人,主要充当太子的侍从。 另有左谕德一人,左赞善大夫五人,负责传令和礼仪。 另外左春坊下辖崇文馆以及司经、典膳、药藏、内直、典设和宫门六局。 崇文馆设学士两人,校书郎两人,负责馆内的图书管理和教授学生。 司经局设洗马两人,管理太子的图书,设文学两人和正字两人,掌管经书文章,典膳等四局,主要负责宫中事物,包括膳食、医药、衣服玉玺和东宫各门。 右春坊,设右庶子两人,中舍人两人,主要的职责是充当太子的侍从,另有太子舍人四人,掌管文书,通事舍人八人,负责朝臣召见。 詹事府下还有三寺,分别为家令寺、率更寺和仆寺。 其中家令寺主管饮食仓储,率更寺主管宗族礼乐刑罚,仆寺主管车骑仪仗。 最重要的是,东宫有十率! 分别为左、右卫率,左、右司御率,左、右清道率,左、右监门率,左、右内率。 将官有率,副率,长史,录事参军事,录事,史,仓曹,兵曹,胄曹,亭长,掌固,中候,司戈,执戟、主仗等。 一率辖两千四百至六千人不等,通常在三千人左右。 率,确实帅! 有完备属官,又有不菲的武力,也难怪总有太子要搞事情。 到了宋朝,太子就惨了。 国朝初,太子卫率仅有左右卫率,为四品寄禄官,官存而无职司,余者根本没有。 元丰改制后,左右卫率降为从七品,更加和太子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不妨碍赵桓美滋滋。 看太子沉浸数目不可自拔,朱琏劝道:“朝堂准许储君自举,实因东宫属官无权,其实作用不大。” “不错,从亲卫仍为六百看,当政诸公并未放权。”愚任接道。 “其实无妨,有官职方好配置人员,具体使用亦不必拘泥于旧制。”赵桓道。 便如太子洗马掌典籍,难道不能掌管情报? 如何应用,全凭看太子操作。 赵桓看向愚任,道:“你素有才能,只是屈就东宫不得施展,吾意,你接太子詹事职,如何?” 愚任沉思间片刻,道:“我能力低微,恐不能胜任,不若留于大贤,至于我,做家令丞便是。” 詹事三品,统管东宫一切事情,家令丞还是管家,只负责东宫内部杂事,品秩七品下。 舍高而就低,可见愚任确实为赵桓考虑。 只是,作为唯一一个心腹,赵桓当然不能也不愿亏待他。 而且,愚任自小陪读,学业比太子出色许多,才能非常不错,可以托付重任。 “官位众多,你亦不必推迟,只管上任便是。”想了想,赵桓又道:“至于家令丞,可予胡越。” “多谢储君提挈,定然不出纰漏。”愚任谢了。 非常淡然,全然不把三品官位当回事。 三十六 干劲十足 “禀储君,牛三等人被押解到了殿前司,并无审讯,直接就地明正典刑,传首诸军。”陈朕鹏道。 赵桓道:“欲盖弥彰罢了,行了,此事到此为止,所有人集合,有事商议。” “是。”陈朕鹏兴奋地下去了。 不一刻,周侗父子并五十亲卫尽皆于校场集合。 趁着赵桓赵桓未到,众人都是议论纷纷。 陈朕鹏道:“教师,太子各率无人,未知尊意何职?” 周侗抚须笑道:“老不以筋骨为能,老朽怕是无法为殿下冲锋陷阵,只好做个教师,余者,任凭殿下安排。” 话虽如此,然脸上的憧憬怎么也掩饰不了。 展天神笑道:“教师一个,能打我等三二十个,如何不能为亲率,吾以为,教师可为率更令,便是太子宾客、洗马亦有可能,周大兄最低也是中盾。” “听殿下安排,不敢胡言。”周侗摆手笑道。 “老展,你可为左率,我给你当副率如何?”陈朕鹏笑道。 “说得甚么胡话!”展天神瞪了他一眼,道:“十率呢,一人一率不好么?何必分高低!” “是啊是啊,十率,二十副率,加十个录事参军事,十个录事,齐了!”公孙唐叫道。 众人皆笑,校场上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东宫自配属官,他们肯定也要向上升一升的。 哪怕有名无实,然而品级提高了,仍然足够让人兴奋。 这就是赵桓放弃了良心,做了一场肮脏交易的成果。 毕竟,淡泊名利者有,然而谁会拒绝做官呢? 起码,校场上的五十二人是绝对拒绝不了的。 “嗯哼~”兵辰清了清嗓子,叫道:“兄弟们,莫要忘了殿下曾经所言。” “殿下说什么了?”展天神问道。 “不识字者,不得为官……”兵辰幽幽叹道。 呃~ 校场为之安静。 “不过三天,吾已经识字八十,当可为率吧……”陈朕鹏喃喃道。 只是这话没什么底气。 君无戏言,指望赵桓放水,确实不太可能。 “所以啊,还是要努力识字,否则给你个录事参军事,你做的来么?”兵辰继续泼冷水。 “吾只要做卫率……”陈朕鹏弱弱地辩解。 “诸位莫忧。”周侗安抚道:东宫亲卫扩至六百,且其余官职众多,只要努力识字,总有高升时。” “如此,还要教师费心督促。”陈朕鹏道。 “请教师督促。”众人拜道。 因为事多,赵桓不能每日给亲卫上课,恰好周侗来了,教识字的任务便转交了过去。 周侗武艺高强,众人都是服气的,连带识字也用心了不少。 只是时日太短,效果不显。 此时,诸人自然央求。 周侗也不拿大,一一应下。 “姐夫,我要入左清道率,替你执戟。”朱凤英拉着赵桓的袖子,不断摇着。 赵桓头疼欲裂。 当商量十率亲卫时,朱凤英终于忍不住了,要进入左清道率。 “执戟品级又不高,但是威风凛凛的,想想都欢喜。”朱凤英眼睛闪着小星星。 清道率,顾名思义,就是太子出行时用来开路的,执戟就是车马前手持方天画戟的仪仗。 只是好看罢了,其实不中用。 然而,朱凤英认为那样很帅,非要进去不可。 “吾之亲卫,以后皆要上阵的,不搞那些华而不实的仪仗,如何有你的位置?”赵桓再次道。 朱凤英更兴奋了,叫道:“上阵最好了,正好杀敌建功!” “二姐莫得胡闹,岂能让诸将士等候太久!”朱琏斥责道。 “哼,一群土鸡瓦狗,连我也打不过,等便等了,值得甚么。”朱凤英皱着鼻子说道。 她全然不管为何刚刚学武,那些军中老鸟便不是他的对手了。 自觉武力已经爆满,区区太子妃如何入得了朱凤英法眼? “行了,去了校场再言其它。”赵桓无奈道。 诸般理由说尽,朱凤英只是不依,太子能如何? 朱琏抱怨道:“郎君,你太过宠着二姐了。” 赵桓咧嘴一笑,咬着她的耳朵道:“宠她,乃是因为爱你啊。” “死相~” 朱琏翻了个白眼,指挥白菊秋蓉一起,强拖着朱凤英走了。 看着朱凤英挣扎不休,赵桓嘿嘿一笑,挥手道:“去校场吧。” 赵桓当先,愚任胡越跟随在后。 愚任的詹事已定,胡越也得了家令丞。 不出意外的话,未来詹事转宰相,家令丞可转太府寺卿。 前提是,两人才能足够。 若是不济事,给个清贵闲职安养,总不能亏待了。 刚到校场边,只见周侗在前,周云清、陈朕鹏、展天神、兵辰在后,余者整齐排列,齐齐拜下,道:“拜见太子殿下。” 不待赵桓说话,众人又齐呼道:“殿下威武~殿下威武~殿下威武~” 声音洪亮,直冲云霄。 赵桓走近两步,抬手道:“诸位都是吾之左右心腹,何必如此郑重其事,快快起身。” 众人起来,周侗道:“殿下据理力争整顿禁军,有雄主气象,我等愿肝脑涂地,尽绵薄之力。” “诸位皆吾之班底,不必说见外的话。”赵桓安抚一句,继续道:“东宫属官自备,多有缺额,诸位可有意见?” “任凭储君安排!”诸人回道。 个个激动地看向赵桓,等待分果果。 “首先,可有欲出军籍而从别事者?”赵桓问道。 众人沉默片刻,陈朕鹏道:“储君亦是知晓,我等只会厮杀,除了凭借刀枪博个前程,并无立身之基。 且随储君左右,自有广大前途,如何舍近求远。” “追随殿下,至死不渝!”诸人齐喝。 声势十足,显然是抱定了太子的大腿。 “尔等死心塌地,吾亦不负尔等,若违此言,便如此发。” 说完,赵桓揪下几根头发,直接扯断。 “誓死效忠太子殿下!”众人齐拜。 收拢了一波军心,赵桓道:“目下,东宫十率,然只有六百额,注定不能有官太多。 吾意设置左右卫、左右内四率,有言在先,尔等先识字一千者,为一率,余者与后进者争,能否争过,全凭本事。” “啊~”众人傻眼。 赵桓不管,继续道:“即日起,东宫禁卫月俸增加,最低者不少于五贯!” “谢殿下恩典!”众人齐呼。 升官乃是为了发财,虽然暂时不得升官,发财却是实实在在的。 相比于官位,更让人无法拒绝的,便是那些黄澄澄的小可爱了。 赵桓摆摆手,看向周侗,问道:“未知教师,可愿屈就率更令?” “定不负陛下重托!”周侗拜下,领了任命。 激动的脸都红了。 从九品一跃为五品,跨度不可谓不大,亦是他大半辈子未曾追寻成功的目标。 率更令,因秦汉时掌知漏刻,故云率更。 也就是说,率更令最初的职责乃是掌握时间。 晋时,率更令主宫殿门户及赏罚,隋唐又加掌皇族次序、礼乐、刑罚事。 “吾之率更令,仍掌赏罚,同掌各率军卒训练操练事。”赵桓补充道。 “陛下放心,定然操练的精悍无比。”激动之下,周侗居然用错了称呼。 不过,没人纠正。 众人都恨不得赵桓早日登基,亦好抱着大腿上天。 便如高俅,满朝上下谁不轻视? 然而若有可能,谁不愿取而代之? 勉力了周侗两句,赵桓看向周云清,道:“志平持重沉稳,精通文武,未知可愿屈就中盾令?” “谢殿下恩典!”周云清拜谢领命。 中盾,顾名思义乃中枢盾牌,负责东宫巡防禁卫,属于贴身护卫。 赵桓扶起周云清,道:“东宫稳定,皆出尔手,戒之勉之!” “殿下放心,吾不死,绝无贼人侵入东宫半步!”周云清保证道。 “善!”接受了周云清的承诺,赵桓看向亲卫,道:“次识字一千者,为中盾丞。” “谢殿下恩典!”亲卫高喊道。 亲卫中品秩最高者陈朕鹏,不过从九品。 中盾丞虽是副官,却也有七品,实乃跨了不小的一步。 安排妥当,夕阳只剩余晖,赵桓挥手道:“解散,今夜、明日免除操练。” 太子过生日,当然要发些福利,放假最是惠而不费。 “周率更,我等不欲休息,烦请教授我等识字。” 听到如此干劲满满的话,赵桓相当欣慰。 胡萝卜已经挂起来了,只看谁有本事吃到。 三十七 钱不够用 夕阳余晖散尽,天色已然变黑。 鼓动了亲卫,赵桓又处理了一些杂事,终于清闲了下来。 “郎君劳累一天,当善加滋补。” 说着,朱琏递过来一盏燕窝。 赵桓接过,滋溜一口喝完,道:“娘子近来清减了不少,也多吃些。” “嗯。”朱琏应下,又道:“明日寿宴,是否邀请各官女眷?” 赵桓思忖片刻,道:“确是吾疏忽了,便让愚任重制请柬,勿宁有缺。” 按制,皇帝宴请百官,皇后招待官员女眷。 其原因,大体是为了防止给皇帝给手下发绿帽子。 太子召见官员亦可,太子妃召见女眷确实没有成例。 不用想,这样做肯定有人弹劾太子一个“私交外臣”的罪名。 不过,太子就是要如此光明正大的笼络人心,好竖起一杆大旗来。 想独树一帜,如何能怕非议攻讦? 雄心振作,正本清源,又礼贤下士,厚待属臣,还是有担当的扛把子,贤才们还不快到碗里来? 赵桓把鱼头夹到朱凤英碗里,笑道:“来,凤英,把鱼头吃了,补补脑子。” 朱凤英用筷子戳了戳,嘟囔道:“姐姐吃鱼腹膏腴,我却只能舔骨头,恁地偏心。” “偏你话多,不吃给我便是。”朱琏作势要夹。 朱凤英一下护住,道:“姐夫夹的,如何不吃?” 没有食不言,满满的安逸和美。 用餐间,胡越急急进来,尚未近前,便叫道:“储君,户部着人解钱而来。” 面带笑容,脚步生风,显得十分兴奋。 朱琏姊妹闻言,也面露兴奋。 天降横财,如何不兴奋? 二十万缗,想想都很多呢! 效率真高!赵桓也是感叹莫名。 若是各部衙办事都如此神速,怕是北宋也不会亡于金人之手。 赵桓问道:“解了多少来?” “押解吏员言,此乃户部调拨份额。” “当有十万缗,可是现钱?”赵桓问道。 “因怕劣钱参杂,全部以银两折代,合计五万两白银,分三车运来,正停于门外。”胡越道。 “如此谨慎,倒是落了便宜。”赵桓乐了。 此时,朝廷以及市面流通的还是铜钱,金银只做大额交易用。 因为经济规模不断扩大,以及铜钱大量外流,制钱不足使用。 因此,朝廷多发当三钱,当十钱以及铁钱,且铜钱成色亦不统一。 十万缗,一亿枚,想仔细清点不出差错,哪怕蔡京也上阵助战也会崩溃。 为防太子骨头里挑鸡蛋,索性直接用银两替代。 此时官价,一两银抵铜钱两千,实际上兑换比这个多一些。 按照市场价,五万两银能兑十二三万贯钱。 反正都是他赵家的钱,蔡京等人也顾不得蝇头小利的计较,只要堵住东宫口舌。 然而凭白多了二三万,赵桓当然心情大好。 钱嘛,只有不够用,绝无嫌多的时候。 赵桓吩咐道:“嗯,仔细清量明白,定不能少了一丝一毫,若无短缺,再行交割入库。” “是。”胡越领命而去。 家令丞掌存储收纳支出,这是他的本职。 “姐夫,不是二十万缗么,如何只送来了十万缗?”朱凤英问道。 “十万直接由户部调拨,另十万由两岁中支出。 蔡京等人怕吾找茬生事,是故先把户部的解递来,两岁结余却是急不得,不到年底递不来。”赵桓解释道。 朱凤英盘算了一阵,道:“姐夫,十万贯钱能养兵四千,给我做个将军可好?” “如何养得四千兵?”赵桓乐了。 朱凤英反问道:“禁军军卒月俸不过一贯,衣食所费亦是此数,如何不得四千兵?” 赵桓摇头,道:“吾方才许诺诸军提高俸禄,最低者不少于五贯,你按照这个数目算。” 月俸五贯,衣食一贯,每月每兵耗费七十二贯,算下来十万贯养兵不到一千四,这还是没算军将的俸禄。 而且自行招募,兵器甲胄箭矢等全部自行置办,又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吾意养马兵二百,耗资更巨。”赵桓又叹道。 一个马兵确实是一个兵额,然而精养战马所费,相当于三个步卒。 如此……不能算,算清楚了想哭。 “郎君奋力所得不过二十万,若是全部养兵,东宫开支如何?”朱琏问道。 以前,以太子太子妃俸禄,足够供养东宫上下。 如今多了许多属官,那点俸禄便是杯水车薪了。 属官也是朝廷在册的,自有俸禄发放,然而作为太子麾下却拿的朝廷俸禄,那么属官到底是谁的官? 或许在别人眼里,储君和朝廷乃是一体,赵桓却希望属官只忠于自己,最好能够视朝廷于无物。 如此,当然要承担起属官俸禄。 若是属官全部齐备,怕是二十万缗钱都不够发工资的。 是故,朱琏忧虑。 “节流不可能,只能想办法来源。”叹了一句,赵桓问道:“未知店铺今日收获几何?” 朱琏道:“吾离开时,诸人踊跃办理储值卡,所获不少于千贯,想来不会太少。” 储值卡,当然是太子的主意。 甚至为了自家买卖,朱琏还派出了秋蓉,前往训练小二侍女礼仪。 秋蓉作为朱琏的贴身侍女,注定要成为赵桓妃子的,实在不合适抛头露面。 奈何东宫太穷,必须一切向钱看。 好在,有了五万两白银,可解燃眉之急。 “嘿嘿……”朱凤英咧嘴笑道:“一天一千贯,足够养兵用了,我们扩军吧。” “非也,储值卡乃是以后总收入,不宜计成单日收获。”朱琏道。 “哦。”朱凤英略显低落,埋头扒饭。她对不能成为女将军,颇有怨念呢。 赵桓合计了一番,觉得依靠朝廷的二十万缗够呛,还是要设法搂钱。 “吩咐下去,准备蒸锅、铜管、烈酒……等物备用,待大哥回来再行商量另一个买卖……” 朱凤英倏地抬头问道:“姐夫,又要变戏法么?” 赵桓神秘一笑,道:“待大哥回来,再看不迟,先吃饭。” 刚喝了一盏汤,胡越复又进来,道:“礼部侍郎张叔夜携其二子求见。” 本来他在清点银两,正兴奋着。 然而得知张叔夜求见太子,亦不敢怠慢,连忙亲自前来通报。 向日赵元奴遣人通信被阻,可让太子发了好大火,宫中撵出去了二三十人方才罢休。 前车之鉴还在,胡越可不想还没热乎的家令丞没了。 主坐闻言,赵桓放下碗,顾不得擦嘴,起身向外走去,道:“吾亲自去见。” 急急到了门房,只见张叔夜坐着饮茶,身后立着两个三十左右的彪悍男儿。 一个矮壮,顾盼自雄,双提两只赤铜溜金大瓜锤,一个高瘦,稍显阴骘,怀抱一把厚背薄刃雁翎刀,看着都是武力不俗的模样。 见赵桓到来,张叔夜连忙起身行礼,道:“下臣不请自来,实在无礼。” 赵桓扶住,道:“张公来访,吾心快活,何必在意细枝末节。” 此时有身份的人登门拜访,须持名帖求见,待主家准许才好进去。 张叔夜来得匆忙,当然不会遵循俗礼。 “太子恕罪,下臣此来,是为告别,另托付二子于……” “公要离京?”赵桓大骇,急问道。 相识不过半日便要离京,让赵桓实在不能接受。 三十八 幕后的反击 “将黑时,吏部遣人来令,限期知济州去。若要按期到达,明早必须启程,因此特来向殿下辞行。”张叔夜道。 “好一个只手遮天!”赵桓怒急而笑。 情况很明显,因为表现出支持东宫的倾向,蔡京等人立刻着手清理异己。 可以肯定,张叔夜等人一个都不会留在中枢。 本来收获了一帮拥趸,转眼全部被清空。 憋屈! 然而太子也是无可奈何。 蔡京等人大权在握,朝堂政令皆出自其手,直接从制度上明面打击,你能奈何? 除非张叔夜等人辞官不做,便可以不鸟号令。 只是这不可能。 放任地方亦可提供支持,退出官场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冷静片刻,赵桓问道:“还请张公介绍两位公子。” 张叔夜介绍道:“矮者乃犬子张伯奋,颇有勇力,高的次子张仲熊,略有计谋。” “拜见太子殿下。” 两人推金山,倒玉柱,郑重拜下。 “此后都是亲近心腹,不必拘礼,且起来。”赵桓扶住两人,又道:“得贤昆仲来投,当不忧宵小暗算也。” “殿下宽心,只要我兄弟在一日,便不得让刀枪近了殿下身体。”张伯奋道。 张叔夜道:“两子随我左右,久历军伍,还望殿下善待。” “张公宽心,子振子翼皆有大才,吾定当善用之。”沉吟片刻,赵桓又道:“目下东宫属官空缺许多,吾意子振出太子仆,子翼出厩牧令,何如?” 子振是张伯奋的字,子翼是张仲熊的字,太子呼其字,乃是表示亲近。 两人拜下,道:“多谢殿下提挈,令之所至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太子仆寺掌车舆、乘骑、仪仗、丧葬,总厩牧署,太子出,则率厩牧令进路,亲驭。 唐制,太子仆乃从四品上。 当然,东宫属官的品秩最后如何确定,还要经过朝堂和议。 赵桓估计,除了太子宾客品秩不变,余者皆会降低。 但是,再怎么降,太子仆也不可能降到八九品。 总得来说,张氏兄弟也是一步升天了。 “贤昆仲来投东宫,吾自当厚待,然最终登何高位,须得看尔等本事。”赵桓勉力了一句。 两人又拜,道:“谨遵殿下教谕。” 三拜毕,两人正式投入东宫。 原历史中,东京被围,兄弟两奉令自并州提兵勤王,途中被金兵阻拦,多方转战方得到达东京。 其后,开封告破,两人追随张叔夜奋力杀敌,杀伤甚众。 然寡不敌众,张伯奋当场阵亡,张叔夜、张仲熊皆因伤力竭被擒。 押解北上时,张叔夜绝食殉国,张仲熊投降了金国,先事伪齐,后仕金国。 从个人立场来说,那等情况下张仲熊的选择实属正常。 树倒猢狲散,个人顾个人,实在不能也不应该指望别人一棵树上吊死。 如今赵桓已然发力,肯定不能让父子三人重蹈覆辙。 按下思绪,赵桓对张叔夜道:“未知张公上任,可有谋划?” 张叔夜道:“济州濒临大野泽,其中有寇啸聚,地方深受其苦,吾到任后,当整顿兵备,修缮城垣。 若能,举兵剿灭之,不能,则力保境内无恙。” “此言甚善。”赞了一句,赵桓又道:“吾常闻贼首宋江心怀忠义,素有招安意,公可打探虚实,若能招安,于国于民皆是两便的事。” 张叔夜道:“招安确实颇多益处,只怕其依仗强力,冥顽不灵。” “以吾观之,招安其实不难。 其兵多将广,接连破了大名府、高唐、昌平等诸多城池,然只为劫掠钱粮,并未占据不放。 如此势大尚不占地称王,岂非在等待招安圣旨下?” 张叔夜点头,道:“以此观之,当可招安。” 寻常贼寇啸聚一起,所图不过富贵享乐,若是有可能,头领当然要尝一尝王侯的滋味,喽啰也想过一把官瘾。 以宋江的实力,侵占州府自立王国轻而易举,然而他没有。 不称王,如何封官授爵聚拢人心?贼寇可不是共产主义战士,只为理想不图个人待遇。 从这点看,宋江招安的意图还是很明显的。 “对了。”赵桓又问道:济州不安,公留下两位公子,可有妨碍?” “无妨,吾亦开得强弓,骑得烈马,上阵杀贼不在话下。”张叔夜傲然道。 他有这个资本,不然也不敢与辽人比箭并胜之。 “公此去,当以安定地方,保全自身为上……” 嘱咐未毕,胡越又来,道:“储君,豫章先生于携三人于门外请见。” 果然,蔡京等人发力了。 赵桓看向张叔夜,歉意道:“公少待,吾自亲往迎接。” “殿下自去不妨。”张叔夜回道。 看着赵桓急急的背影,张叔夜叹道:“闻我父子来,殿下唇角汤汁尚存便来迎接,足见其情真意切。 以后,尔兄弟当勠力尽心,好生辅佐太子殿下。” “父亲放心,定当尽心尽力。只是不能陪着去往济州,心中不安。”张伯奋接道。 张叔夜笑道:“无优势则免于浪战,以贼人势大,当以守为主,想来上阵不多,安全无虞。” 不提张家父子闲话,只说赵桓到了门外,果见罗从彦立于门外。 见到赵桓,罗从彦笑道:“殿下,如今小民为白身,可接纳否?” 赵桓闻言大惊,问道:“蔡京等人胆大若厮,竟然免了先生官职?” 罗从彦笑道:“蔡京那奸贼要放余于延安府教授,余自不理他,索性请辞来投殿下,还望殿下给口饭吃。” 看他淡然自若的模样,如何有半点辞职的失落。 而且以罗从彦的名望,其实混迹乡野比居于朝堂也不差多少。 只是她淡泊名利,只爱治学,并不求富贵,从他衣服颇多补丁便可见一二。 赵桓随手解下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道:“夜间略有寒凉,先生请穿,待明日,定有新衣奉上。” “哈哈哈,却之不恭了。” 罗从彦欣然接受了太子的随手秀。 不怪赵桓如此厚待,实在是罗从彦值得如此。 士之立朝要以正直、忠厚为本。正直则朝廷无过失,忠厚则天下无嗟怨。一于正直而不忠厚,则流入于刻;一于忠厚而不正直,则流入于懦。 这是罗从彦对朝官的看法,很有见地。 他亦曾经批判,认为儒学一经董仲舒、公孙弘提倡后,钻研经训不是为了“明道”,而是为了进入仕途,只重生死、职位看得很重,忠义之心不错。 又曾评价当朝,说:“君子在朝则天下治,盖君子进则常有乱世之言,使人主多忧而善心生,故治;小人在朝则天下乱,盖小人进则常有治世之言,使人主多乐而怠心长,故乱。 天下之变不起于四方,而起于朝廷,譬如人之伤气则寒暑易浸,木之伤心则风雨易折。” 当今朝堂可不就是这番模样? 此言在仕林中反响很大,也因此,罗从彦声望日涨,在仕林中很有号召力。 他来了,一方面可用于思想建设,另一方面也可作为文化旗帜,勾引其他文人来投。 毕竟,枪杆子出政权,笔杆子稳政权,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嘛。 进屋看到张叔夜后,罗从彦冷哼道:“直不知官家如何想法,竟欲全除殿下之党羽。” 众人无言以对。 人事调令出政事堂,由吏部主持,然而必须经过皇帝同意。 特别是涉及人数不少,肯定瞒不过去的。 也不知道赵佶如何想法,居然全部同意,只要把赵桓变成光杆司令。 因为子不言父过,太子并不好评论皇帝,只得道:“请豫章先生高座奉茶,再为吾引荐三位贤才。” 三十九 纷至沓来 “此乃杨时杨中立,方才去职,听闻太子所为,便于余一同拜见。”罗从彦指着身后老者介绍道。 杨时拱手道:“拜见太子殿下,冒昧来访,实在失礼至极。” 态度一点都不诚恳,可以说是随意至极。 然而,他有这个资本。 杨时便是程门立雪的男主角一,尊师重道的楷模典范。 且杨时学问精深,在二程过世后,实际已经是理学界的首屈一指的存在。 且他年过六十的人,哪怕见到皇帝人不行礼也没什么问题。 所以,赵桓不怪反喜,起身躬身道:“龟山先生来访,蔽舍蓬荜生辉,实在荣幸至极,若是聆听先生教诲,死亦无憾。” “殿下过奖,过奖啊。”杨时抚须笑道,显得受用至极。 赵桓又道:“向年,先生为余杭知县时上疏请废花石纲,为奸佞记恨而免职,如今白身无事,请就东宫歇脚,如何?” “吾志在学,不在官,近来偶有所得,正要游学各地体悟天心,不能留在此处。”杨时并没有因为太子恭敬就受命,直接拒绝了。 看赵桓好不失望,杨时笑道:“殿下不必失望,有罗从彦在,文学无忧也。 且吾游历天下,正好替殿下扬名,以固储君位。” “如此,有劳先生费心了。”赵桓拱手谢道。 有理学界龙头背书,赵桓的名望肯定是扶摇直上。 待天下人都对太子充满企盼时,赵佶想换储君也换不得。 群情汹汹,啸聚宫门外叩阙请命,赵佶敢大开杀戒? 只要赵佶不想成为有宋第一昏君,就只能遵从民意,保赵桓储君不失。 此乃扬名天下的意义之所在。 “殿下不必客气。”杨时摆手,问道:“未知殿下继位后,如何行事?” 赵桓答道:“逐小人,正本清源;清吏治,整顿朝纲;整军伍,备敌于外;平盗匪,安靖地方;轻赋税,修养民力;治经济,积蓄钱粮。 大体便是这些,具体实施,还待斟酌。” “殿下想法甚好,所幸时日尚多,且可计划妥当,如今日这般冒险,少行为妙。”顿了顿,杨时又道:“储君无权,当忍则忍,待登基发作不迟。” “谨受教。”赵桓应下。 杨时道:“吾此来,一是送仲素入职东宫,二是有两个学生托付东宫,未知殿下可愿接收?” “先生不愿屈就东宫,留下高足亦可,如何能不欢欣之至?”赵桓道。 杨时微微一笑,道:“少阳,德明,还不拜见太子,更待何时?” 伺立身后的两人走到赵桓身前,拜道:“学生陈东(欧阳澈)拜见太子殿下。” “原来是人见愁与鬼亦憎来了,甚好!” 杨时笑道:“却不想两个劣徒的诨号居然传到了殿下耳中。” 欢喜之下,赵桓直接呼出了两人的诨号。 本来,绿林好汉才有好汉,陈东欧阳澈二人都是太学生,不该有诨号的。 当面直呼,更是失礼至极。 但是看两人模样,但是颇为得意的模样。 概因这两个诨号,有一番来历,普通人真的博不到。 此时蔡京等人只手遮天,朝野内外多有不满却敢怒不敢言。 陈东无所顾忌,不管时间场合,只要人多,必然加以抨击。 因为怕蔡京报复,其余人都不敢距离他太近,时间久了,人们看到他就愁,故称人见愁。 欧阳澈也是一般无二,性尚气节,敢于直言,以国事为己任,常纵谈世事,善谈世事,慷慨尚气,忧国悯时,见识明达,切中时弊。 其正气之足,人皆以为便是鬼怪见了都要绕道走,因此送诨号鬼亦憎。 陈东欧阳澈二人,乃是年轻辈中一二号大喷子,杀伤力十足。 赵桓扶住两人道:“得二刚直之士,东宫岂有行差踏错之理?” “不敢担当殿下夸奖,只愿以身而安天下。”欧阳澈答道。 陈东道:“今日之事,蔡京坏乱于前,梁师成阴谋于后,杨戬祸乱于民,朱勔结怨于东南,童贯又欲结怨于辽。 愿助殿下诛此五贼,传首四方,以谢天下。” 听到这话,赵桓又是感慨莫名。 靖康初,陈东便曾上书请诛六贼。 不过这个时候王黻还是小弟弟,民间知道的不多,因此六贼变成了五贼,李彦也还是杨戬。 同样靖康初,欧阳澈应制条敝政,陈安边御敌十策,未得呈递,复采朝廷之阙失,政令之乖违,可以为保邦御俗之方、去蠹国残民之贼者十事谏上。 可惜,钦宗听而不闻。 后来李纲被罢免,正是陈东奔走联络军民联合请愿,方才起复,最终击退了金兵。 宋高宗建炎元年,陈东上书乞留李纲,而罢黄潜善、汪伯彦等人,以为“欲复中原以定大计,非李纲不可”,从者数万。 同年八月,欧阳澈亦上书指责高宗“宫禁宠乐”,并请罢黄潜善等,启用李纲,主战迎二帝南归。 这触犯了赵构的忌讳,于是两人同时被杀。 思绪一闪而逝,赵桓道:“吾意,少阳就左庶子,德明就司议郎,从吾左右,直言进谏,拾遗补缺,可好?” “谨遵殿下令!”两人拜下。 杨时笑道:“这两劣徒文学未得几分真传,嘴刀子割人确是厉害,殿下可有得恼怒的时候。” “唐太宗得魏征,恼怒其实不少,然始有贞观之治,吾得少阳德明,亦可开本朝大治时,区区憋闷,何足道哉?” 闻言,众人尽皆微笑颌首。 显然,赵桓的言论很符合他们的心意。 赵桓又说道:“在此,还要多谢先生举荐两位贤良于东宫。” “其实吾意替他等寻个出身罢了。”杨时道:“二人性格刚直,可谓神厌鬼憎,仕途定然无望。 看他们本性难改,长久若此,必为小人谋害,托付殿下,终归能保得性命。 且,二人家贫,若不投东宫,怕是家小难养,实非丈夫所为。” “先生放心,必不负先生托付。”赵桓承诺道。 正说着,又有三人进来拜下。 领头的罗戬道:“臣罗戬拜见太子殿下,见过龟山先生。” 赵桓扶起,道:“想来学谕亦是免职了。” 罗戬道:“非免职,臣得授秉义郎,西安州判官。” “为了孤立东宫,政事堂倒也舍得下本钱。”杨时冷哼道。 不论品级还是实权,一州判官都比武学教谕高出不少,由此可见蔡京等人孤立东宫的心思之急切。 “武学多趋炎附势夸夸其谈之辈,学谕即去,恐武学再难有贤才出。”张叔夜叹道。 “本来便饱受排挤,外放即得自在,亦可施展平身所学,并无不便。”回了一句,罗戬又对赵桓道:“只是心忧殿下武力不彰,难以护持左右,是故引荐两位贤才来,以为助力。” “臣范琼拜见太子殿下。” “臣李成拜见太子殿下。” 赵桓笑道:“得两位襄助,不甚欢喜,且起来说话。” “两人皆有勇力,李成,乃禁军弓手,挽强异等,能开三百斤强弓! 范琼为禁军都头,颇有计谋,忝入卫率,再合适不过。”罗戬介绍道。 妈卖批!赵桓心里暗骂。 这俩可不是好货。 靖康时,李成累官淮南招捉使,事变后乃聚众为盗,先拥兵自重,后劫掠淮西,两次招安复叛,被宋庭击破后降金,屡次进攻南宋,多为金国立功。 不得不说,李成自身武力出众,统兵亦是出色,确实牛逼。 当时南宋为了搞定他,以张浚为统帅,大将有岳飞、杨沂中、陈思恭等。 以当时的情况,杨沂中、陈思恭的名望、战功、自身本事,都不逊色岳飞。 由此可见李成牛逼。 这样的人,赵桓是可以接受的。 自己不行,就不能指望别人仍然忠心耿耿,好比张仲熊,赵桓并不另眼相看。 但是范琼这个家伙,就太恶心人了。 被刘子羽设计干掉的,就是他。 靖康之变中开封城破,范琼挥舞利刃监押二帝出城,并严禁百姓官员送行,同时,他还搜捕皇族亲王、公主、后妃,尽皆送入金营。 也就是说,钦宗自己,他爹赵佶,众多兄弟姐妹,包括当时钦宗的太子,全部都是范琼押解到金营的。 看到范琼,赵桓觉得简直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岂能不骂娘? 而且赵桓推测,以这二人的品性,大概率是为了投机来,忠心难以保证。 只是众多大贤在,又是罗戬好心推荐来得,实在不宜表露出异样来。 毕竟别人又不知道这两货是什么鸟。 四十 待将来 心思急转间,赵桓道:“东宫亲卫六百人,吾意设四率,其中一率许诺于原亲卫,以作犒赏,另三率各凭本事争取。 二位勇力计谋俱全,足为良将,可愿争一争这率位?” “听凭殿下安排。”二人拜道。 赵桓道:“目下,东宫卫率护持吾之安危,将来,尔等须得护持天下安危,须得戒骄戒躁,勤勉上进,好击敌于外,平贼于内。” “谨遵殿下教谕。”二人三拜。 如此,李成范琼进入东宫的事情敲定。 虽然已经接纳,却不表示赵桓彻底接受,多加防备是必然的。 只是防备不必表现出来,观其行,察其言,慢慢考察便是。 放下心思,赵桓看向罗戬,道:“学谕精通韬略,不若就职东宫,为各率教授兵法,如何?” 罗戬道:“留于东宫固然前途广大,然外界总是少了一个知晓殿下雄心之人,亦少了一处传播,反而不美。 且西安州濒临边境,多有悍勇之士,吾到彼处,自可为殿下寻访智勇良将。” “即如此,请备酒为张公、学谕践行。”赵桓安排道。 “殿下。”胡越又来,道:“刘法子刘正彦、折彦质族弟折彦文求见。” “请来相见。”赵桓道。 若是刘法、折彦质亲来,赵桓定然亲自出宫迎接,以示尊重。 然而两个小字辈,倒是不能过于殷勤,否则以后见他们父辈不好相处。 刘法不必说,天下第一名将,折彦文只凭姓氏,也能让人高看一眼。 唐代初年至今,折氏数百年间世居府州,内屏中国,外攘夷狄,五代诸国与北宋为减轻西顾之忧,皆许其父子兄弟相传,袭其世次。 折家亦未曾辜负朝廷信重,为稳定西垂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但是虎父犬子,说的就是这两个人。 刘法阵亡后,童贯为了推卸责任,言其轻敌冒进,徽宗信之。 刘正彦因此怀恨在心,建炎三年时,赵构宠信宦官,内外不满,其与苗傅趁守卫中枢时发动兵变。 兵变结果不错,一举控制了朝堂并皇帝、太后、太子。 稍微操作,正可挟天子以令诸侯,操控朝野。 然刘正彦把一手好牌打的稀烂,被外军镇压仓惶逃窜,最终被凌迟而死。 折彦文更是毫无建树,靖康时金人南下便沦为俘虏,继而成为人质,其父折可求不得已降金。 在金国操作下,世代相传的折家烟消云散。 这两个不成器,若非看在马帅、步帅的面子,如何能进得了东宫? 不过,因为刘法,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折彦质以及折家的面子,刘正彦成了率更丞,折彦文成了太子舍人。 刚安顿了两人,刘韐又至。 “臣擢显谟阁直学士,提举崇福宫。”刘韐说道。 杨时立刻羡慕不已,道:“提举崇福宫,实乃称心如意,可喜可贺啊。” 罗从彦附和道:“若能提举彼处,死亦无憾也!” 赵桓也拱手道:“恭喜刘公高升。” “多谢殿下,多谢各位。”刘韐不无得意地回道。 首先,显谟阁直学士四品,官位升了。 其次,崇福宫是个很特别的地方。 只说本朝,范仲淹、韩维、司马光、程颢、程颐等人,先后提举崇福宫。 在儒家子弟心里,崇福宫和曲阜孔庙一般,并列为儒家圣地。 对功名利禄心重的人来说,提举崇福宫当然是闲置,对刘韐来说,真的是称心如意,也不怪杨时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 说完这事,赵桓又问道:“未知刘子羽何时归来?” 刘韐道:“臣已遣家仆急报,月余必定折返。” “如此甚好。”赵桓赞道。 张氏兄弟,李成等人虽然都不错,然而在太子心中,刘子羽才是唯一。 嗯,如果韩世忠、岳飞等人来了,那就并列唯一。 闲谈中,宇文虚中又来。 同样提级外放,以显谟阁直学士判江南东路转运司事。 随他而来的,还有其族侄宇文师瑷。 “师瑷精通文学,可为殿下整理书籍,草拟文书。”宇文虚中介绍道。 “如此,可为太子左庶子。”赵桓决定道。 “殿下,由白身而登左庶子,恐为人非议。”宇文虚中谏言道。 赵桓摆手,道:“属官众多,便容吾任性一回又有何妨?” “即如此,多谢殿下提挈,臣当尽心戮力,誓死追随东宫左右。”宇文师瑷拜道。 这个决定确实任性,然而是赵桓对他宇文家的犒赏。 靖康初,宇文虚中出使金营被扣押,为一家老小计,其不得已降金。 后因图谋南归,事泄全家被诛,满门百余口无一幸免。 赵构闻之,荫官宇文师瑷,以承宇文虚中香火,结果宇文师瑷出使金国时被害。 纵观历史,如此多地扣押、杀戮对国使者的,唯金国而已。 其野蛮残忍,不讲文明,由此可见一斑。 说话间,李纲、孙傅、许翰、胡舜陟等人先后到来辞别。 他们倒是没带什么人来,让赵桓略感失望。 不过由此可见,他们确实正直。 毕竟对普通人来说,东宫确实一条粗得不能再粗的大腿,只要紧紧抱住,扶摇直上指日可待。 具体参考高俅,不就是抱住了赵佶的大腿成了太尉么。 高俅除了会踢球,一无是处,谁人不能取而代之? “好在,伯纪知泉州,倒是暗合吾之心意。”赵桓叹道。 “其中可有什么筹划?”刘韐问道。 “早间与殿下详谈,欲开发流求以解冗军……”李纲把赵桓的计划说了一遍。 “此策甚好!”杨时赞道:“操作得当,千百万厢军自可安置,朝廷亦免了许多无谓损耗,大好。” “确是如此,难得殿下烛照千里,筹划出如此利国利民事,本朝中兴有望啊。”罗从彦亦叹道。 “此事,还要伯纪仔细筹备,方得实施,成于不成尚在两可之间。”赵桓道。 “殿下谋划的如此清晰,又能择贤而用,如何不能成?”刘韐道。 “不错!”宇文虚中道:“伯纪性格刚直,满腹才华,有明确目的,自可办成。” “如此,便借各位吉言。”赵桓拱手道。 闲话中,酒宴齐备。 分宾主落座后,赵桓举杯道:“些微薄酒,一为诸位践行,二为迎接诸位英杰。 目下东宫居于微末时,各位不弃来投,吾心甚慰。 且满饮此杯。” “敬殿下!”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虽然是饯别,却也没有多少伤感。 “换个角度,与其居中枢徒耗时光,不若外放一地积攒实力,以为将来计。”这是杨时的劝谏。 至于积攒实力做甚么?自行体会! 万一储位动摇,地方实力派的支持,比几个京官的摇旗呐喊更有用处。 罗从彦亦道:“吾观官家虽有剪除殿下党羽之意,然各官外放时皆有擢升,未曾不是预留给东宫人才。” “如此,方显得官家并非薄情寡义。”众人众人若有所思。 听了罗从彦的话,赵桓略感安慰。 如果赵佶真的是从这个角度考虑,那么对他确实不错。 一顿践行酒时间不长,然而都是尽兴而归。 说到底,对东宫来说,现在并不太过重要,重要的是将来。 四十一 悠闲半日 “人之初,性本善……” 朗朗的背书声中,东宫偏门打开。 中盾令已经上任,每日开门关门都是周云清控制。 旁边,陈朕鹏停止背诵,道:“周中盾,今日休息,不如全天授课,如何?” “吾没空,你自可去找豫章先生。”周云清说道。 “豫章先生学问惊人,如何好把启蒙打扰?”陈朕鹏回道。 “陈少阳、欧阳德明亦可。” “两人牙尖嘴利,怕得难堪。” “刘正彦、折彦文出身将门,张氏兄弟久经军伍,尔昨夜亦混了个脸熟,自可请教。” “我这东宫老人,如何丢了脸面去求新进?” “嘿,恁地麻烦。”周云清冷笑一声,道:“吾奉令往祥符县招兵,如何有闲暇教你识字,自去寻旁人便是。” “唔~”陈朕鹏思考片刻,道:“罢了,还是找刘正彦去,起码人不坏。” 昨夜饮酒毕,赵桓亦召唤了诸多亲卫与新人认识。 许是刘法还在,刘正彦尚是个阳光少年,给诸亲卫的印象不坏。 巡查各门无误,周云清回转,准备启程往相符县去。 “昨日殿下交代,可曾牢记?”周侗问道。 “父亲放心!”周云清道:“出身清白之良家子弟,年二十至二十四,身高不低于六尺,识字者优,力大腿快者优,有武艺者优,务农者优。” 顿了顿,周云清问道:“何顾务农者亦可优先?” “务农者性格朴厚,且能吃苦,如何不优先?”反问了一句,周侗又道:“殿下募兵重性格,实乃英明处。” “爹爹放心,定然按照殿下交代办妥募兵事。”周云清保证道。 “此去押解钱财四千贯,毫厘开支亦当记载清楚,莫要误了殿下大事。”周侗继续交代。 此去祥符县,募兵额六百,预计每人安家费五贯,因此携带了许多钱财随行。 呼~喝~ 朱凤英刺出第一百枪,停下来擦了擦汗,道:“姐夫,家里有的是钱,如何还让周中盾带了现钱?” 赵桓收起拳势,起身缓了口气,道:“岳丈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东宫有钱,自然不好总是让他破费。” “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朱凤英嘟囔道。 看她模样,真是恨不得把祥符县也给东宫搬来。 嫁出去的女儿胳膊肘往外拐很正常,待嫁的小姨子也是这般,确实罕见。 “行了,洗漱换衣服,用完早饭带你们去转转。”赵桓笑道。 “嗯~” 朱凤英摇着木枪,蹦蹦跳跳地走了。 说起来,小姨子确实有些毅力,早晚练刺枪,午间练刺枪,居然忍住了辛苦。 也因此,连带太子练拳的积极性也高了许多。 “大哥~大哥~” 尚在更衣,只听外面有人叫唤。 “五姐如何来了?”朱琏招呼道。 “今日大哥生辰,小娘特地做了长寿面,让我送来。”赵福金答道。 小娘,说的是当今皇后朕氏。 其子赵柽早夭,郑氏对所有皇子皇女都疼爱的紧,因此一大早便亲自下厨,给赵桓做了长寿面。 皇后手下自然不缺使唤的人,送面怎么也不会是赵福金来,只是她撒娇央求,便出宫来了。 朱琏也不说破,直道:“夫君方才锻炼出了一身汗,正在洗漱,且进来坐吧。” “咦,你是谁?”朱凤英问道。 赵桓敏锐地察觉出,她的话里带着一丝敌意。 可能,小美女见不得有人比她更美? “此乃茂德帝姬,何顾不见礼?恁地失礼至极!”朱琏斥责道。 “都是自家人,何必拘礼。”赵桓走出来,道:“五姐,此乃你嫂嫂胞妹朱凤英,你们年龄相仿,多亲近亲近。” “嗯。”赵福金应下,拉着朱凤英说起了悄悄话。 有内侍托着盘子走来,道:“启禀太子殿下,皇后着下臣送来长寿面,愿殿下福寿安康,永无病厄。” 赵桓朝皇宫拱手,道:“小娘关切,感激不尽,当择日进宫探视,以尽孝心。” “殿下请慢用。”内侍放下托盘,告辞离去。 旁边,朱琏已经揭开了盖子。 一碗清汤面,尤自热气腾腾。 “小娘关切,总要回报一二。”朱琏道。 “明日进宫,给小娘送些礼物,吾来准备。”赵桓道。 之所以称郑氏为小娘,乃是因为赵桓生母王氏才是第一任正牌皇后。 只是王氏病亡,才有郑氏上位。 好在,郑氏对皇子们颇多关爱,并不会给东宫添麻烦。 一碗面,仅一根,赵桓全须全尾吃完,讨了个好彩头。 等他吃完,诸人着便服步行出宫。 来了才几天,赵桓便忙的如同陀螺,正好趁着生日休息一天。 出了东宫所在,立刻热闹起来。 街道两侧,多有小贩摆摊叫卖。 蔬菜瓜果,粮油米面,真是应有尽有,也有推着独轮车或挑着担子卖吃食的,格局大体和后世乡镇的集市相差不大。 观望一阵,朱凤英央求道:“姐夫,我要吃羊杂汤。” “好。”赵桓应下。 于是,赵桓、朱琏、朱凤英、赵福金,便在摊子旁坐下。 随行护卫的张伯奋、张仲熊、李成、刘正彦四人,亦各自散布四周,警惕宵小。 看有客人来,店家招呼道:“几位客人,鄙摊除了羊杂汤,还有羊骨汤,羊肉汤,敢问……” “我要羊杂汤。” “我要羊肉汤。” “我要羊骨的。” “吾也要羊杂的。” “几位客人少待,立刻就来。”店家应下。 赵桓问道:“店家,未知价格几何?” “皆是十五文钱一碗,客人放心,汤浓料足,绝无偏差。” 说着,已经端了一碗上来。 汤白如乳,漂浮着几点青葱香菜,卖相很不错。 赵桓又问道:“敢问店家,可收交子?” 店家闻言,动作一顿,左右看了看,道:“寻常是不收交子的,然看几位气度不凡,必有来历,便也收了,只是要折价。” “店家,收便收,不收便不收,何故犹犹豫豫!”朱凤英不满地说道。 “小娘子有所不知,交子乃朝廷刊发,谁敢不要?然而一日一价,到手必亏,谁肯要?”店家苦笑道。 “交子现今时值如何?”赵桓问道。 店家端上汤来,道:“朝廷滥发,今年新钱能值一半,往年的能有三成便不错了。” “罢了,便与你银两,可好?”赵桓道。 “好好好……”店家立刻转忧为喜。 上了汤,左右没有客人,店家又道:“想来东宫继位,我等日子便能好过许多。” 朱凤英眼睛一亮,问道:“何以见得?” “小娘子有所不知,昨日东宫请查禁军,谁人不知道,禁军糜烂乃蔡贼之祸?没了蔡贼,我等岂非要好过不少?只是……” “只是什么?”朱凤英追问。 “只是官家不纳东宫言,我等小民只能徒呼奈何。”店家哀叹道。 店家旋即振奋起来,道:“不过,太子总有登基时,蔡贼也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咯。” 赵桓闻言,立觉心塞。 哪怕被俘虏沦为阶下囚,赵佶尚且活到了五十三岁,而今他不过三十六。 想来,若是不沦为阶下囚,多活个一二十年没什么问题。 也就是说,赵桓想登基,起码还要等二十来年。 时间太长了! 只是东宫势单力薄,如何篡位? 沉默中,赵桓喝了一口汤。 “店家,你这汤味美料足,何故无人光顾?”朱琏问道。 店家笑道:“小人做这羊汤确是一绝,然寻常人家为生计奔走,有闲暇坐下喝汤的不多,加之敝摊确实不便宜,因此客少。” 对普通人来说,一顿早饭花费十五文,确实有些奢侈。 当然,对东宫来说,就是太过寒酸了。 闲谈中,一碗汤喝完,真是吃了个肚儿圆。 赵桓掏出一枚银豆子,道:“一钱重,不必找了。” 店家接过,连连作揖称谢。 一钱可是二百多文呢,饭钱的四倍,真的大赚特赚。 赵桓笑问道:“店家如何不去验个真伪?” 店家笑道:“尊客风姿不凡,气度雍容,若是不对,小人宁愿挖了这对招子。” “好,冲你说话好听,下次再来光顾!”朱凤英笑道。 “嗝~”旁边的赵福金打了个饱嗝,道:“我想吃个糖葫芦。”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朱凤英大包大揽,全然不顾赵福金吃得够多了。 不过,出来闲逛,当然要尽兴。 唱曲的,说书的,变戏法的,真的是哪里有热闹往那里去,着实度过了悠闲的半天。 ………… 多谢“书友20190914222906508”的打赏 四十二 街头霸王 人烟奏集,井市喧哗。 赵桓领着媳妇妹妹小姨子且耍且走,到了东直坊。 只见街边一伙人围住着看,里面有人叫道:“小人远道而来,投亲不成反没了盘缠,幸有几手拳脚傍身,且使与诸位恩客看,若恩客满意,随意打赏三五子,亦算是解了小人燃眉之急。” “大哥,有卖艺的,我们也进去看。”赵福金急道。 她确实经常出宫,然而混迹市井实乃第一次,因此什么新鲜都想看。 旁边,朱凤英没说话,却把亮晶晶的小眼睛盯着太子看。 赵桓一挥手,张氏兄弟当前向里走去,李成刘正彦护在两侧,向里挤去。 “直娘贼,赶着投胎去啊!”有人骂骂咧咧。 “嗯~”张仲熊瞪眼过去,不满的吃瓜群众立刻不敢吭气。 五大三粗,满脸彪悍,一看就是不好惹的,真没几个敢啰嗦。 到了最里面,只见那人裹着面巾,露出两只黑漆漆的眼睛来。 团团作揖毕,收拳于腰间。 一声轻喝,一个直拳打出,正对着赵桓所在的方向。 呼~一鼓轻风扑面门而来。 好大的力道,赵桓暗叹。 作为行家,张伯奋几人更加能够看出这人的厉害,不动声色地向前挪了挪,挡在赵桓侧前。 场中,那汉子一拳打出,拳势骤快。 好似疾风暴雨一般,直让人目不暇接。 赵桓看不出套路来,只觉得厉害的紧,心里不禁起了招揽之心。 喝~ 轻喝中,这人收拳而立,看他脸不红气不喘,显然还有余力。 “好拳脚!”赵桓喝彩道。 “再耍一回……” “甚么玩意,没趣……” 吃瓜群众有得起哄,有的摇头离开。 这人全然不理,唱了个喏,又道:“且容小人再卖弄一回枪棒。” 说着,这人提起地上哨棒,拱手道:“小人只出一棒,诸位恩客瞧好。” 话音刚落,只见他倒提哨棒,猛地撴下。 砰~闷响中,棒尖直入铺街的青石板里。 看深度,怕不有一寸余。 这可是平头哨棒,且石板只有一洞,周围裂纹不见,其对力度的控制,端得骇人。 “好~” 震天价的喝彩响起。 这可不比拳脚,真的是厉害,围观者也看得出来,因此不吝夸赞, 这人拿起一个盘子来,口里开呵道:“小人远方来的人,投贵地特来就事,虽无惊人的本事,全靠恩官作成,远处夸称,近方卖弄,可烦赐些银两铜钱赍发,休教空过了。” 这人把盘子掠了一遭,却没一个出钱与他。 围观的只看热闹,感情喝彩只是捧场,谁愿把钱给他? 更甚者,已经有人散去。 这汉说着“看官高抬贵手”,便到了赵桓跟前。 “教师好拳脚枪棒。” 赞叹中,赵桓取出一锭十两大银来,扔进盘子里,又道:“教头好本事,吾没甚与你,只这十两白银,权表薄意,休嫌轻微!” 汉子得了白银,托在手里,道:“连续三日卖艺,并无一文收入,原以为偌大东京没一个晓事的好汉抬举咱家。 今日得遇恩官,出手阔绰,实在感激不尽。自家拜揖,愿求恩官高姓大名,使小人天下传扬。” 赵桓答道:“教师,量这些东西,值得几多,不须致谢。” “兀那厮是甚么鸟汉?那里来的蠢货?敢来坏俺街面的规矩!” 呼喝中只见众人丛中钻出六个大汉,当先那人睁着眼,又喝道:“这厮学得这些鸟枪棒,要来俺这街面上逞强,却不先来孝敬我家衙内。 我已吩咐了众人休睬他,你这厮如何卖弄有钱,把银子赏他,灭俺衙内的威风!” 赵桓脸色骤冷,喝道:“吾自赏他银两,却干你甚事?” 刚打发了高衙内,却不想又钻出一个衙内,感情开封城里的衙内无穷尽么。 大汉喝道:“你这贼撮鸟敢回我话?” 喝话中,那大汉作势来抓赵桓。 张伯奋早一步向前,挡在面前,喝道:“哪来的贼人,胆敢对我家公子出言不逊!” “原来却是有来历的!”冷笑中,大汉提起双拳,劈脸打向张伯奋。 张伯奋待要和他放对时,只见那个教头从背后赶将来,一只手揪住那大汉头巾,一只手提住腰胯,望那大汉肋骨上只一兜,踉跄一跤,翻在地上。 那汉却待挣扎起来,又被这教头只一脚踢翻了。 这汉不再挣扎,只叫道:“兄弟们,点子扎手,并肩子上!” “干他娘的!” 呼喝中,几个大汉纷纷向前逼来。 “恩客暂退,谨防误伤。” 呼喝中,卖艺的脚一踢,勾起哨棒到了半空,正撞在一人胸口,当即把他砸翻在地。 哨棒弹回,正落入手中,顺势横扫,同时放翻两人。 再一挑一点,分别放倒最后两个。 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尽显高强本领。 “好枪棒~” 吃瓜群众喝彩不迭。 “五姐五姐,快把银两给我,定要打赏这位教师。”朱凤英不断鼓掌。 赵福金小脸通红,忙不迭地解荷包。 这汉走近道:“恩客,这帮泼皮有些来历,且借一步说话。” 赵桓不动,道:“任凭他关系通天亦是无妨,你我自在此处说话,吾倒是要见识一番,谁胆敢给街坊定规矩。” 这汉又道:“纵使恩客不惧,小人却是有些妨碍,不敢当面啰嗦,说不得只能先走,恩客见谅。” 民不与官斗,赵桓很理解这汉子的心思,道:“好汉要走,自不敢强留,只请教名姓住所,以便日后拜访。” “区区贱名,恐污贵耳,且小人亦是居无定所,且告辞,来日有缘再会。” 说完,他提起地上的包裹,就欲离开。 “好贼子,坏我规矩,伤我手足,安得放任尔等离开!” 呼喝中,一群人围了过来。 各个持刀提棒,精壮彪悍,确实很有威慑力。 当头那个衙内越众而出,道:“贼撮鸟,来时是否有人与你分说,但凡卖弄武艺,必先见我一试,有真本事自可免除常例孝敬? 你这厮倒是刚强,直把我话当耳旁风,以为我董战是好耍的?” 董战,原来却是副殿帅董悦的儿子, 赵桓思虑未定,只听董战道:“左右,与我称量这厮本事,若能打过,放任他离开,若本事不济,没收一应物事,打断双腿扔出开封城去。” “哈哈哈~天不假人啊~”悲叹中,那教师提棒在手,喝道:“且放几位恩客离开,再与我理论不迟!” “离开?坏了我董战的面子,如何想要离开!”董战喝道。 教师回头,道:“恩客,这厮们人多势众,且随我左右,为你杀出一条路来。” 闻言,赵桓有些感动。 深陷危难尤不忘记他人,实在难能可贵。 “张大张二,且助教师一臂之力。”赵桓吩咐道。 “喏!”二人应下,各自向前。 刘正彦抽刀,李成持弓,护持在赵桓前面。 董战见了,冷笑道:“原来却是有些来头,可敢报出名姓?” 赵桓哂笑一声,道:“无名小卒,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何必啰嗦那么多?若放我等离开,自当无事,若是冲突起来,怕是难收首尾。” “说得好,算我一个!” 呼喝中,又一人越众而出,到了前面。 身材高大,体格魁梧,腰悬利剑,颇有英武之气。 对面,董战大怒,喝道:“王伦,虽汝屡次坏我好事,只是爱你武艺,并不同你为难,今日仍意欲同吾放对?” “尔招揽武士,自去好语相求便是,却高高在上,只顾拿大让人拜见。 但有不从,便遣人滋扰不绝,实乃下作。 别人惧怕你三分,我王伦却不惯着你,有本事便做过一场!”王伦说道。 “好好好,若是以多欺少,也不算好汉~”董战怒急而笑,又挥手喝道:“来啊,一并拿下!” 妥妥地一个街头霸王的模样。 赵桓是真的想不到,以董悦个跟屁虫的模样,居然会有这么好勇斗狠的儿子。 听王伦话里的意思,这家伙不滋扰良民,也不调戏民女,只要招揽武艺高强者。 为此,不惜砸卖艺的摊子。 这爱好,实在是清新脱俗。 只是撞到太子手里,都是一般模样,不死也要脱层皮,谁让他不长眼,庙里不识真佛呢? 四十三 火并 只见对面一色大汉中走出一人来,喝道:“洒家乃过山虎杨俊,破落户,可敢来战?” 赵桓仔细看,只见这杨俊提着一长柄八棱亮银锤,看着颇有分量的样子。 那教师脚下不丁不八,并不答话,只冷眼相对。 “端得嚣张,且吃洒家一锤!” 呼喝中,杨俊抢先两步,抡起锤子,对着教师头颅便落了下去。 看其模样,竟然要击杀当场。 教师倒是沉稳,只把哨棒刺出一拨,正中锤柄,锤头偏转,擦身而落。 杨俊收势不住,锤头砰地落地,把一整块青石板打了个粉碎。 其急要收时,教师复又刺出哨棒,正中他的胸口。 噗嗤,杨俊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 教师也不追击,只在原地等待。 “好一个过山虎,原来却是这般过法!”朱凤英大声嘲讽道。 “好好好……倒是有几分本事!”董战怒急。 “衙内少待,看我兄弟本事。” 呼喝中,两个持双枪的矮个子窜出人群,并肩直杀那教师。 教师脸色一整,主动提棒迎了上去。 砰~ 荡开一枪,又有三枪分取上中下三路。 教师眼疾手快,棒起时打开两枪,又侧身闪过一枪,亟待杀过去时,对面两人倏地分开,分居两侧持枪刺来。 教师只双手单棒,如何应付得过来?只得暂退。 于是,三人就此僵持。 只见四只短枪翻飞,一条哨棒狂舞,恰如神龙斗群蟒,杀了个难解难分。 赵桓看得明白,单凭一人,绝不是教师对手,只是两人配合默契,身形又足够灵活,实在难缠的紧。 王伦跳将出来,喝道:“好不要脸董衙内,只会以多欺少乎?” 说着,便拔剑在手,要接住一人。 那边,董战手一挥,又一持刀大汉杀将出来,直取王伦。 “来的好!” 大喝中,王伦挺剑迎上。 两人接近,那鬼头刀高举直落,只要把王伦爿成两片,却不想王伦出剑更快,只见白光闪过,剑已经刺入了持刀武士胸口。 真是快若闪电,赵桓都没看得清。 剑拔血飚,扑通倒地,也不知道是否当场毙命。 “王伦,尔胆大若此,居然敢当街杀人?”董战暴跳如雷。 “放心,死不了,将养三五个月便可痊愈。”王伦冷笑道。 “来啊,干掉他!” 听了董战命令,对面立刻杀出五人,各持刀枪逼近王伦。 王伦一边退,一边喝道:“董战,说好的一对一呢!” “泥人尚有火性!”董战跳脚喝道:“吾忍你多时,尔却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岂能再忍?” 说话的功夫,只听砰地一声,那卖艺的教师已经打飞了一人。 四枝短枪尚不能制胜,遑论一人? 只见哨棒急出,正中另一人胸口。 咔嚓声清晰可闻,显然胸骨断了不少。 “壮士勿忧,静看某家厮杀!” 大喝中,教师挺棒,大步流星迎向五人。 见这人如此能打,董战有些慌,退了两步,喝道:“并肩子上,定要拿下此獠。” “杀!” 三十多人齐齐杀出,颇有威势。 恐两位好汉有失,赵桓喝道:“倾力助阵,不必留手。” 闻令,张氏兄弟各持兵器迎上。 那边,教师已经面对诸多好手。 只见他哨棒急点中,一人后仰倒地,复又一挑,又是一人翻倒。 然而对面人多,已经有两根长枪刺来。 教师并不欲玉石俱焚,只得回棒格挡,略略耽误的功夫,又有一刀一戟近身。 “教师莫慌,看我助你!” 呼喝中,王伦扯出一条铁链镖,倏地扔出,正中一人面门,解了教师之围。 此时,张氏兄弟杀到。 只见张伯奋一锤荡开一把鬼头刀,另一锤高举直落,砰地一声,把对面那人脑袋砸了个稀巴烂。 旁边,张仲熊雁翎刀拨开一杠长枪,复又顺着枪杆直下,把持枪刺杀的那汉劈成了两片。 红的白的黄的,四处溅落,直把斗殴场变成了修罗场。 端得血腥异常。 不怪张氏兄弟手辣,实在是战场养成的习惯——第一时间置敌人于死敌,绝不容情。 只是苦了董战手下,他们都有武艺傍身,打斗经验也足,然而玩命搏杀,其实很少经历。 因此不禁胆怯,畏缩不敢向前。 锵,董战抽刀在手,又退了两步,喝道:“干掉他们,一个不留,退缩不前者,定斩不饶。” “杀!” 大喝中,卖艺的教师、王伦、张氏兄弟四人配合,已经杀入了人群中。 正是:棒如狂龙,进退间人仰马翻,剑如毒蛇,恍惚时鲜血飚射,双锤上下翻飞,带起血肉四处溅射,雁翎刀劈砍削刺,砍走肢体八方洒落。 好一场杀! 顷刻间,十余人命丧当场。 见四人凶猛,董战麾下都是惊惧异常,却又不敢不前。 少时,有八人绕道,向着赵桓杀来。 “郎君速退。”朱琏惊呼道。 “姐夫莫怕,看我保护你。”朱凤英捡起一把长枪,跃跃欲试。 至于赵福金,吓的面如土色,已经说不出话来。 “殿下勿忧,看我手段!” 只见李成开弓搭箭,倏地撒手。 咻~ 白羽横空,直直贯穿一人眼眶。 “好俊的箭法。”赵桓赞叹。 “殿下过奖,雕虫小技尔。” 回了一句,李成已经抽箭开弓,咻,又是一人了账。 因对面未曾着甲,李成只开半弓,瞬息间干掉了四个。 然而距离不远,剩余四人已经杀到了近前。 “殿下暂退,以策万全。” 说着,李成、刘正彦各自举起兵器杀了过去。 李成使一把铁枪,刘正彦用腰刀,接住对面一钩一斧两把刀。 不得不说,董战的手下确实能打,同心协力时,也把两人缠住了。 张伯奋见状,喝道:“二哥,速去保护殿下。” “是!”张仲熊击退一柄大斧,快速退到赵桓身边。 对他们来说,这场厮杀其实可有可无,最重要的还是太子的安全。 哪怕是战场上也是一样,胜利与否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皇帝不能有危险。 虽然场中只剩下三人,然而对面不过也就十余人,又被吓破了胆,十成本事使不出五成来,更加抵挡不住。 突然,只见对面一人突然甩出一把飞刀,直取张伯奋胸口。 张伯奋初时并不在意,然待意识到未曾着甲再要闪避时,已经迟了。 噗嗤,飞刀入胸口。 张伯奋也是悍勇,咬牙直冲到近前,两锤相交,把那人夹成了肉酱。 “暗箭伤人,端得无耻。” 狂怒中,张仲熊捡起一根长枪,倏地扔出,把围攻李成的两个人中一人钉死在地。 趁另一人惊惧分神,李成一枪刺杀了对手,复又取弓在手,连续开弓放箭,不断击杀对手。 因为张伯奋受伤,教师也下了辣手,只把哨棒点进咽喉面门要害处。 王伦同样,剑刺入体转动半圈方才拔出,以求扩大创口。 几乎眨眼的功夫,场中血肉横飞,残肢断臂洒落一地。 三十多人被杀死大半,受伤未死的也是哼哼唧唧,能起来也哭。不敢起来。 此时,繁华的街道空空荡荡,百姓都到远处观望。 两侧店铺也是关门,生怕吃了无妄之灾。 手下全军覆没,董战慌忙要跑时,却被弓箭瞄着,不敢动弹。 赵桓急急奔到张伯奋跟前,道:“子振,可有大碍?” “公子放心,未及要害,区区皮肉伤罢了。”张伯奋笑道。 看他模样不似作伪,赵桓略略放心,自责道:“大意了,早知如此,实在该着甲出门的。” “公子不必自责,目下情况如何处理?”张伯奋问道。 “你且处理伤口。”安抚一句,赵桓指着董战,喝道:“拿下此獠,等候发落。” 咣当,朴刀落地,董战随着跪下,道:“殿下,下臣知罪,下臣知罪,请饶命,请饶命啊……” 他听到张伯奋呼喝殿下,当即知晓了赵桓的身份,因此果断求饶。 只是张伯奋受伤,赵桓如何肯善罢甘休? 再则,堂堂皇城,街头横尸二十余,实乃开国第一遭。 若是没个背锅的,太子岂非要吃挂落? 正好,罪魁祸首就在跟前,如何不拿出去顶锅? 至于具体如何发落,还要看董悦的态度。 四十四 王进和王伦 “未知东宫殿下当面,素为失礼。”那教师拜道。 王伦也拜下,道:“小民王伦,见过太子殿下。” 听到张伯奋口呼殿下,两人便知道是太子当面。 概因殿下与陛下一样,乃是特指,除了太子,其余人等皆不得称殿下,否则便是违制,有谋逆意图。 赵桓扶起二人,道:“教师好本事,可否告知姓名?” “小人贱民,恐污耳目。” “以你高强本事,必不是无名之辈,教师不必过谦。” “殿下抬爱,若是隐瞒,倒显得不识抬举。”顿了顿,教师拜下,道:“小人王进,原为禁军教头,因家父曾打了高俅,不得已弃官外逃,如今流落江湖。” “原来是王教头,难怪使的如此出色的枪棒。”赵桓欣喜扶起他,道:“听闻教头离了史家庄投种师道,如何又回了东京?” “殿下烛照万里,洞彻详情。”王进道:“小人离开投入老种相公麾下,与西夏人交手几阵,侥幸获了些微功劳。 不想高俅闻之小人下落,发文来取,小人存身不住,不得不流落江湖。 然高俅那厮仍然不放过,遣人追捕,小人携老母东躲西藏,仍然暴露。 那一日,高俅爪牙烧了小人住所,老母葬身火海,小人亦是面目全非。 为报母仇,小人回转东京,打算拼着舍却这条贱命刺杀高俅,只是那厮出入皆是护卫森严,难以得手,因此隐忍不发。 近日盘缠用尽,出来卖艺挣着钱财度日,幸得遇太子殿下垂青。” “原来却是有如此曲折遭遇,难怪能在东京得遇教师。”叹了一句,赵桓又道:“目下教师无处存身,报仇亦无指望,不若前往东宫就职,未知意下如何?” “是啊是啊,姐夫是太子,早晚登基,自然可以报仇。”朱凤英插话道。 王进沉默半晌,道:“只恐容貌丑陋,惊吓了东宫贵人。” “无妨,自可寻良医治疗,再不济亦可打制一副面具戴着。”赵桓又道:“且,吾看重的乃是教师本事,相貌如何其实不重要。” 其实也挺重要的,不然干嘛戴面具? 赵桓也见过脸被烧坏的人,坑坑洼洼几乎没有一块好皮,颜色也是红的瘆人,一般人很难不在意。 也就是看重王进的本事,否则绝不会招揽至东宫去。 王进见赵桓看重,又想借东宫力量报仇,因此拜道:“下臣王进,拜见东宫殿下。” “好,得教师相助,如虎添翼也。”赵桓扶起。 收下王进,赵桓看向王伦,问道:“见你模样,似乎认得本王?” “不敢欺瞒太子,昨日新店开业,小人亦曾在场帮忙,是故认得。”王伦回道。 “难怪,你与王威是何关系?”赵桓问道。 “乃是本家伯父。”王伦又补充道:“我等皆是文正公旦弟勖之后。” 听他这么一说,赵桓想起来这个王伦的来头了。 靖康时,军民聚宫门外请愿,钦宗惊惧军民变乱时,王伦直趋驾前,言可劝退军民,钦宗令其前往,自言白身不便,遂受兵部侍郎,持诏令弹压众人。 后来王伦出使金国,有商人李忠告知徽宗钦宗关押黄龙府,王伦便潜行拜谒,告知故国消息,后来,王伦再次出使,给钦宗送了二百两黄金。 由此可见,王伦此人胆大心细,有情有义,而且从刚才的表现看,其武艺也不差。 “文正公历相十余载,向来以学传家,何故到了你这,成了游侠儿?”赵桓问道。 王旦做了十多年宰相,内外莫不称赞,其治家严谨,王伦成为游侠确是另类。 王伦答道:“小人本非文正公之后,自无家学渊源,且自幼家贫,更无从进学。 幸得异人传授,学了一手好剑术,方得立足绿林中,且颇有些声望。” 赵桓微微颌首,道:“即如此,可愿入吾东宫效力?” “小人愿意。”王伦拜道:“本有投效之意,苦于无晋身之资,恰逢董战当街逞强,因此下场展露本事于殿下。” “哈哈哈……”赵桓笑道:“只要办事勤勉,些许心思不提也罢。” 市井之徒不见兔子不撒鹰,其实正常,赵桓并不会放在心上。 “谨遵殿下晓谕。”王伦应下。 踏踏踏~ 密集的脚步声中,一队兵丁开了过来,甲胄鲜亮,兵器耀眼,倒是颇为整齐。 张氏兄弟等人下意识地护在赵桓跟前。 “无妨,乃是开封府兵。”赵桓道。 和后世一样,衙役们总是姗姗来迟。 他们现在来,也只能收拾尸体,清理血迹了。 只见滕和急急下了马跑过来,道:“殿下,如何又闹出如此大事端来。” 赵桓笑道:“滕公莫怪,确是吾孟浪了。” “储君安危,事关国本,确实不该同街头游侠逞强斗狠。”滕和加重语气,又道:“若有下次,说不得吾要禀奏官家,禁足殿下于东宫了。” “滕公息怒,本来各官外放寿宴取消,吾闲极无聊出来行走,却不想撞见这场事,并非有意挑衅。”赵桓解释道。 滕和不理,只埋怨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储君实在不该处于刀兵之下,万一有所损伤,悔之晚矣!” “谨受教,绝无二次。”赵桓保证道。 赵桓也是后怕。 本来只是些微小事,争执两句便可解决,结果却变成了血流成河。 这街道上汨汨流血,实在是惹眼的紧。 幸亏四将勇力非常,才抵敌得住,否则怕是要吃亏。 平息了愤怒,滕和又道:“此等大事,官家必然震怒,储君还得想好措辞才好。” 赵桓笑了笑,走到董战身边踢了一脚,问道:“此时起因如何?” “殿下,都是小人的过错,都是小人的过错,不该逞强斗勇,惊扰圣驾。”董战讨扰道。 赵桓看向滕和,道:“滕公,如此可能交代?” “勉强吧。”滕和叹道。 “即如此,此间首尾便有劳滕公了。”赵桓拱手道。 滕和摆手,道:“份内事而已,只盼储君稳重一些,莫要如此孟浪。” “谨受教。”赵桓再次应下。 至于董战,当然是要交给开封府处理,想来滕和会给东宫一个相对满意的交代。 恰好张伯奋已经敷了金疮药,伤口处理完毕,赵桓便告辞而去。 朱琏紧紧地拉着他,道:“郎君,以后莫要如此孟浪了。” “当无下次。”赵桓安抚道。 旁边,朱凤英搂住赵福金,道:“五姐莫怕,以后再斗,看我护持于你。” 朱琏、赵福金都是俏脸煞白,唯有朱凤英兴致昂扬,一副恨不能自己下场的模样。 走了片刻,罗从彦、周侗领着亲卫赶来。 “殿下恕罪,末将护驾来迟,险至于不测之地。”陈朕鹏拜道。 赵桓扫了一眼亲卫,道:“今日休沐,尔等接到消息便赶至此间,相当不错。” 太子出行,张氏兄弟四人贴身护卫,附近当然还有传信的人。 董战带人出现便出发报信,到亲卫出现,前后用时两刻钟。 放在后世,都该拉出去枪毙,然此时已经算是神速了。 毕竟距离东宫十多里路,又要集合穿戴装备,还要算上报信路上耗费的时间。 见太子无恙,罗从彦道:“殿下,从今往后,但凡出门随行亲卫不能少于二十,可好?” “行,吾吃了这一堑,相同错误决不再犯。”赵桓应下。 显然,罗从彦又许多话要说,只是看赵桓态度诚恳,又憋了回去。 赵桓笑道:“今日虚惊一场,子振亦受了些伤,然而得两位贤才,也算不虚此行。” 有周侗王进,亲卫的武术教官算是齐全了,此后不再需要太子劳心劳力。 而王伦有勇力,善机变,还识字,一直筹谋的情报机构亦可成立了。 武力、文官、情报系统,如此,方才是一个势力的完整雏形。 四十五 属官品秩 东宫庭院内,赵桓叉手而立,对面一个宦官正在宣读圣旨。 “敕皇子桓:京师,天下首善之地,太子,官将兵民之首,今尔以储君之尊,与泼皮豪强相斗于街头,致有尸塞街路,血流成河,阖城震动,百姓惊惧,实不合东宫尊位。 且刀枪所向,损伤难免,若不慎危及性命,上惊扰历代先帝,下不安社稷黎庶,又置朕于何地? 理宜自省,戒此轻浮。 今责令太子禁足东宫一月,非诏不得出,以反思己过,修身养性。 成命自朕,于义毋违,想宜知悉。 十二日。” 刚刚回东宫不久,宫中就来人了。 只是听这内容,赵佶其实也没把杀人当回事,只是担心赵桓安全罢了。 读完赵佶手诏,宣旨中官谭稹把诏书递过来,又道:“殿下,官家闻之,甚是震怒,因此禁足。” 赵桓接过,道:“待父皇息怒,自当亲自谢罪。” “此事可行。”谭稹道:“官家之怒,只在一时,其实还是担忧殿下安危,禁足不禁足,全凭殿下心意。” “多谢签书相告。”赵桓拱手道。 谭稹是宦官,却同童贯一般出任了武职,乃是签书枢密院事,位在枢密使、副使之下,因此赵桓称其为签书。 谭稹侧身避了避,道:“本是份内事,如何当得殿下谢,实在是折煞下臣了。” 说着,他又掏出一份圣旨,递过来道:“此乃政事堂议定的东宫属官名额与品秩,官家已然钦定,此乃诏书,殿下过目便是。” 相当的随意,其中的亲近示好昭然若揭。 其意,大约是卖好东宫,指望有朝一日扳倒童贯,自家坐那枢密使的位置。 赵桓接过诏书,道:“且屋内奉茶说话。” “僭越了。”谭稹应下。 落座奉茶后,赵桓打开诏书,径直看了起来。 跳过闲话,直接看官员品秩。 “……太子宾客四,从三品。 太子詹事一,从四品,少詹事一,从五品 左庶子二,正五品,中允二,正六品,司议郎二,从六品,左谕德一,正七品,左赞善大夫五,从七品。 崇文馆学士二,正六品,校书郎二,正七品。 司经局太子洗马二,正六品,文学二,从六品,正字二,从七品。 四局郎各一,从七品,丞各一正八品。 太子右庶子二,正五品,中舍人二正六品,太子舍人四,从六品,通事舍人八,正七品。 太子家令一,正六品,家令丞一,从七品。 太子率更令一,从五品,率更丞一,正七品,中盾令一,从七品。 太子仆一,从五品,仆丞一,正七品,厩牧令一,从七品。 各率,正五品,各副率,正六品,各长史,从五品,录事参军事等依次递减……” 看了品秩,赵桓不禁皱起眉头,道:“何故如此低阶?” 这比前唐低太多了,简直不给东宫面子! “朝堂衮衮诸公被得罪了个遍,昨夜即把殿下党羽清空,如何肯放旁人进去附和殿下?”谭稹回道。 廷制,非阁部四品下不得朝,四品下非特旨勿得擅言。 若按照前唐旧制,詹事洗马等人其实也能上朝进奏的。 现在,也就太子宾客能够发言了。 至于其他人,哪怕特旨上朝,也只能旁听不语。 不然蔡京等人非得抓小辫子不放,赵桓还真的没什么好办法。 谭稹见赵桓不悦,笑道:“殿下,其实官家尤自眷顾东宫,往下看便知端倪。” 赵桓向下看了看,果有一条“东宫属官俸禄皆提二等,由中枢发放。” 也就是说,从三品的太子宾客,领的是从二品的工资。 其实用处不大,东宫自然要给属官发放俸禄的。 只是这些钱财调拨到东宫,只能说聊胜于无吧。 谭稹又道:“临来时官家交代,东宫属官可随时提交名册,吏部当即时通过,不得有误。 敢问殿下,未知属官具员几人,姓名籍贯等名册可曾制备完毕?” “目下东宫属官仅确定十三人,分别为太子宾客罗从彦,詹事任愚,左庶子陈东,司议郎欧阳澈,舍人刘正彦折彦文,率更令周侗,率更丞刘正彦,中盾令周云清,仆张伯奋,厩牧令张仲熊,家令丞胡越。” “却不想短短一日,殿下便收拢了如此多贤才。”谭稹恭维道:“豫章先生文学深厚,美名传于天下,陈东欧阳澈二人大才……也只有殿下能够驾驭。 至于折彦文、刘正彦,意义非凡哪。 余者或有勇力,或有忠诚,皆是良助。” 赵桓笑了笑,又补充道:“还有仆丞王进,洗马王伦。” “这王进可是得罪高俅弃官出逃的哪个?”谭稹问道。 “不错,正是此人。”赵桓点头道。 谭稹道:“当年,我曾与其父有过交往,其家枪棒确是一绝,可惜被高俅迫害,流落在外。 今日能把他收至麾下,也不枉殿下大动干戈一场。 至于这王伦,某家也有耳闻,乃是开封城游侠儿的头领,可谓一呼百应,有他效劳,许多事情便容易了许多。” “却不想签书耳目如此灵便。”赵桓笑道。 “殿下不知,某家早些年勾当皇城司,是故京师事情大多知晓。 如今虽然做了签书,然勾当事未去,打听事情其实不难。”谭稹笑道。 “却不想签书还有此等职使,倒是失敬了。”赵桓肃然道。 太祖采听明远,每边阃之事,纤悉必知,多赖武德司刺探之功。 皇城司便是武德司的改名,乃是宋朝唯一的情报特务机构。 其辖精锐万余,独立于三衙之外,专责宫禁宿卫,另外还遍布耳目于内外,负责刺探监察天下事。 谭稹能够勾当皇城司公事,知道众人详情确实不难。 卖弄了自家隐藏的身份,谭稹道:“目下东宫属员紧缺,若殿下有需,但说无妨,某家定然为殿下办得妥当。” 顿了顿,谭稹又道:“我等阉寺,本为皇家奴婢,自当本分尽职,不应奢求其他,因此殿下不必疑虑。” “承签书情分,以后补报。”赵桓思忖片刻,继续道:“近来,吾自觉东宫耳目不便,因此有意于此,只是苦于无人可用,未知签书可否遣一二精干来东宫差遣?” 谭稹道:“为殿下办事,自当尽心竭力,待某家回转,便调十个精干至东宫听用。” “如此,静候签书佳音。”赵桓欣然笑纳了谭稹的讨好。 作为皇帝唯一的幸福爪牙,皇城司素无制肘,因此嚣张跋扈惯了,时至今日纪律大坏,办事能力一降再降。 否则靖康之变时,皇城司也不会毫无存在感。 但是破船尚有三斤铁,其毕竟是专业的,定然有精锐存留。 赵桓有意以王伦组建独属于东宫的情报机构,然王伦毕竟出身市井,纵然很有天赋,亦需要帮手。 皇城司便是专业的,要来十个精干,想来情报系统号。搭建会更快一些。 至于和谭稹的交易,其实不值一提。 心情好,到时候赏个三瓜两枣,心情不好,过河拆桥又能如何? 闲话几句,谭稹告辞。 赵桓招来众人,让准备名册递交吏部。 忙完了这些,一宿未归的大舅哥回来了。 赵桓召来,问道:“昨日营收如何?” “大好。”朱孝荪笑道。 四十六 蒸酒 “昨日,共计二百三十二人充值,计收一千贯五十四贯钱。 另外,正常营收有一百二三十贯,利润大约六十贯,几近一半。 按照储君吩咐,我等不止卖冷饮,更是要把店铺打造成高端私会场所,根据回馈,客人们觉得不错。”朱孝荪道。 “做的不错,辛苦了。”嘉勉一句,赵桓又道:“昨日彻夜未归,可是出了何变故?” 愚任接道:“昨日,有贼子刺探制冰机密,我等放心不下,因此领人彻夜守卫。” “王伦。”赵桓道。 “臣在。”王伦走近。 赵桓吩咐道:“即日起,你总责东宫机密事,第一件便是防备制冰机密外泄,可能做好?” “喏。”王伦拜道。 赵桓道:“宫中人物,皆可调用,只要你成为东宫耳目,勿使有失。” “定不负殿下重托。”王伦领命。 他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喜色来。 虽然不是王旦嫡亲后代,然而自小耳濡目染的,封侯拜相一直存于心内。 家贫不能进学,想以科举入仕,无异于徒手登天。 于是,他果断抓住机会,投入了东宫。 果然,白身而为正六品洗马,且掌管东宫机密耳目,信重不可谓不厚。 赵桓看他欢喜,知道其心收了大半,便道:“东宫耳目,不止要关注开封城内,更要遍布天下。 你可与伯美协力,随着店铺开设建立据点,重点关注舆情民生,其它不利东宫事,也当提前预防。” 伯美是朱孝荪的字,以冷饮店为据点,也算是充分利用资源了。 “另外……”顿了顿赵桓又说道:“待招牌稳固,择机把硝石制冰泄露出去。” “储君不可。”朱孝荪急道:“东京一家店日收六十贯,若是天下广设店铺,年入三五百万贯不难,如何能够自废武功?” “吾自有计较,照办便可。”赵桓道。 朱孝荪不依,还是劝道:“储君,钱财重要,想来殿下亦有体会,何苦做这损己利人的事?” “对吾来说,天下才是唯一,钱财只是手段罢了。”赵桓叹道。 朱孝荪的眼光还看不到天下的危机,自然不知道赵桓对火药有多么的渴望。 然以中国广大,资源丰富,却不产硝石。 市面流通的所有硝石,全部是熬制而来,产量其实不多,为免事到临头硝石不敷使用,必须想办法扩大硝石产量。 以制冰刺激硝石生产,是多么顺理成章的事? 所以,自然不能把硝石制冰藏着掖着。 待天下遍开冷饮店,想来硝石存货不少,若有需要,或溢价购买,或政令征集,瞬间便能聚集许多。 这便是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看朱孝荪郁闷的模样,赵桓笑道:“为了你的买卖兴隆,吾还准备了另一样利器。” 朱孝荪瞬间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太子。 硝石制冰让他尝到了甜头,自然对太子充满了期望。 “胡越,吾吩咐的物事,可曾准备妥当?”赵桓问道。 “已经制备齐全。”胡越回道。 “善,且随吾来。”赵桓道。 到了伙房,只见一个木桶样的物事竖在灶上,桶壁有龙形出水口。 “殿下恕罪,因时间太紧,来不及赶制新器,因此用蒸花露的器具改了一副出来。”解释了一句,胡越又道:“然可以确定,此物定然符合殿下所需。” “不错,能用即可。”赵桓点头,道:“锅内加酒,亦不需好酒,只把废酒注入,文火慢热,熬制后收集析出的酒液再看,大体过程如同蒸花露。” “是。”胡越得了吩咐,令人取酒来。 一桶酸败的酒,同来的,还有两个平素负责蒸酒花露的仆役。 仆役请得允许后,于桶中注入酒液,生火煮了起来。 火光照耀中,酒水渐热,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 “好香的酒!”王伦抽动鼻子叹道:“若是李太白在此,怕不是立刻要替储君脱靴。” “殿下欲仿前唐烧酒乎?”惊问中,杨时领着陈东走了进来。 “李肇之国史补有言:酒则有剑南之烧春;雍陶曾作诗云:自到成都烧酒热,不思身更入长安。”引经据典一番,杨时又问道:“敢问殿下,彼烧酒可是此烧酒?” “先生博闻。”赵桓回赞一句,答道:“前唐烧酒是否此酒,尚待考证,然本朝无此制酒法,此乃东宫秘技。” “此言甚是,前朝便有,失传了亦是无,此法自当为东宫所有。”杨时道。 滴答~ 一滴酒滑落,滚进了陶瓮里。 众人都拥挤过去看。 只是量少,其实也看不出什么来,让众人好不失望。 片刻后,铜管突然留下了涓涓细流。 酒香越发浓郁,彻底盖住了原本的酸味。 “出酒了,出酒了。”杨时惊呼道。 若非看到是他,旁人定然以为是朱凤英在呢。 只是此时别人也无暇理他,只定定地看着。 “似清泉出龙首,莫如便叫龙泉,如何?” 趁着其他人尚未反应过来,杨老先生果断抢了命名权。 然而他学问高,当然是他说了算。 “龙泉,只闻这香味,便不虚此名了。”朱孝荪叹道。 “太子神乎其技,变废为宝,比点石成金亦不遑多让。”胡越亦叹道。 “只是旁支末节,于国于民益处不大,太子偶尔为之尚可,却不宜沉浸其中。” 左庶子发言,立刻冷场。 “不忙评论,且待老夫尝上一尝。” 说着,杨时立刻取过碗,接了一碗出来。 “先生且慢!”赵桓阻止道:“此乃头酒,其性最烈,饮多伤身,且待二道酒再饮不迟。” “无妨。” 咕嘟,一大口下肚。 “唔~哈~” 只见杨时立刻张嘴哈气,老脸瞬间通红。 “好烈的酒。”赞叹中,他的身体也摇晃了起来。 赵桓连忙扶住,道:“陈庶子,且送先生回房休息。” “殿下,饮酒误事,只此便知,请引以为鉴。” 抓住机会劝谏了一句,陈东扶着杨时走了。 目送杨时师徒离开,赵桓哑然失笑,道:“果真人不愿近,只此便知。” “唯殿下胸怀天下,方得用之。”胡越道。 赵桓哈哈一笑,道:“蒸酒便是如此,尔等勤以钻研,多加改进,作为东宫钱财来源,勿使有失。” “殿下放心,定然万无一失。”胡越保证道。 赵桓看向两个仆役,问道:“两位可有名?” 仆役拜道:“小人张三,与王九一起,负责花露制取,并无名。” 此时穷人有姓无名乃是常态,大多按照排行称呼,因此赵桓不记得两人姓名实属正常。 赵桓沉思片刻,道:“即如此,本宫赐名于尔等,可好?” “多谢殿下抬举!”张三王九跪下。 “张三名山,泰山的山,制酒之法重于泰山,谨记,王九名酒,便是饮酒的酒,牢记此名来历。” “多谢殿下。”二人拜下。 赵桓又道:“即日起,尔二人为典膳局典食,各具名册于东宫,专责烈酒制备。” 二人又拜,张山道:“谢殿下提挈,定不辱使命,为东宫制出好酒。” 看他们的模样,恨不得立刻为赵桓去死。 作为太子,收拢小人物的忠心就是这么简单。 典食是不入品的官,但那是官,张三二人本为仆役,乃是签了卖身契的奴隶。 如今不仅得了自由身,还得了官身,如何不感激涕零? 这边严肃时,那边却传来不满的呵斥。“好啊,姐夫又变戏法,却不叫我,端得不讲义气。” 不用看,都知道朱凤英来了。 只见她一手拉着赵福金,抽着鼻子道:“如此美酒,岂能不让我尝。” “凤英莫得孟浪,此酒尚未调配,难以入口,待明日再说。”赵桓道。 “哼,我才不信呢,正好五姐吓坏了,喝些酒也好壮胆。” 说着,她硬是挤过去,舀了一碗递给赵福金。 赵福金闻了闻,道:“如此烈酒,如何下的了口?” 把酒还给朱凤英,赵福金又道:“若论调酒,东京无人可及赵元奴,大哥不妨遣人请教一二。” “如此倒是巧了。”赵桓大笑。 酒蒸出来确实要调制才好入口,从来还愁没有合适的调酒师,却不想居然还有熟人。 那还有什么说的,当然是等酒蒸出来,请赵元奴出手相助咯。 四十七 慈父孝子 日上三竿时分,赵桓在内侍引导下到了后宫,只见皇帝赵佶和皇后郑氏正在下棋。 赵桓走近微微躬身,道:“孩儿见过爹爹,见过小娘。” “唔~”赵佶微微点头,道:“自坐便是,待此盘完结再来说话。” 赵桓也不坐,只凑到旁边去看。 本尊是不会下围棋的,原身倒是会,只是不精。 不过棋盘形势分明,赵佶已然落入了下风,估计有个二三十手就要完蛋。 许是不愿意在媳妇手下丢了脸面,赵佶沉思许久方才落子,郑氏却是笑吟吟地,轻轻松松落子。 饶是赵佶努力挣扎,然而颓势已显,实在无力回天。 一刻钟下了五六手,更加穷途末路。 眼看赵佶要完,赵桓有心帮老子保留脸面,然而棋力不胜,实在有心无力。 垂首看到手里捧着的瓷瓶,赵桓眼睛一亮,悄悄揭开瓶塞。 “嗯?”郑氏转过头来,问道:“何来如此浓郁的酒味?” 赵佶顺手扔下棋子到棋盘中,起身道:“酒香从大郎怀中传出,可是?” “好教爹爹小娘知晓,昨日东宫酿得好酒,是故送来与爹爹小娘品鉴。”赵桓道。 说着,他把瓶子放到了小几上。 赵佶凑近仔细嗅了片刻,道:“如此浓郁的酒香,定是烈酒无疑,且倒来尝尝。” 自有宫女取来酒杯酒壶与下酒小菜。 赵桓亲自倒了两杯,道:“昨日小娘做了长寿面,正好表示感谢。” “你这孩子。”郑氏笑而不语。 赵佶捏着酒杯打量半晌,道:“酒液清澈透亮,实乃佳品。” “此酒甚烈,胜于寻常酒类三两倍,爹爹慢须得些喝,免得伤了身体。” “果真如此烈?” 将信将疑中,赵佶轻轻抿了一口,砸吧嘴品了一阵,叹道:“果真烈酒,虽失之醇厚,然只以其烈,便可为上品。” 赵桓道:“爹爹明鉴,此酒昨日方出,未曾窖藏,因此不醇,若是藏上三五个月,风味可为极品。 只是喜得好酒,孩儿不敢藏私,便急急送了过来,略表孝心。” 郑氏喝了一口,赞了句“果真好酒”,又道:“大郎匆忙进宫献宝,怕是担忧官家责备吧?” 赵桓笑了笑,道:“昨日确实孟浪,连累爹爹担忧,吃些责备亦是应该。” “嗯,记住就好,以后莫要轻涉险境,万一损伤,悔之晚矣。”赵佶语重心长地嘱咐一句,继续道:“以后但有冒犯,当退而避之,再提大兵踏之,切不可让刀兵近身,以防伤害。” 满满的慈父形象,却又不失皇帝的霸气。 “孩儿受教。”赵桓应下。 说到这里,昨日降旨斥责的事,便算是揭过。 饮完杯中酒,赵佶又道:“此等美酒,可有美名?” 赵桓答道:“昨日杨龟山尝了,名为龙泉。” “此名美矣!”赞了一句,赵佶又道:“杨龟山素有才学,且其品性高洁……” 沉吟片刻,赵佶继续道:“恰逢唐州通判有缺,便让他出任。” “官家知人善用,难怪天下大治。”郑氏捧了一句。 “哈哈……”赵佶大笑,道:“东宫之人,焉能不用?” “多谢爹爹关爱。”赵桓谢道。 旁边内侍见杨时出缺确定,请示后出去通传吏部办理。 这就是有人说话与没人说话的区别,赵桓不过顺口提了一下,杨时便由去职待命出任了通判。 由此,也看出赵佶其实不怎么着调。 一州之地二把手,如此轻易便定了下来。 当然,赵桓并不会反对便是了。 其实一州通判也无关大局,然而唐州这个地方有些不一样。 唐州,乃是后世的南阳市属地,其下辖有一县名铜柏。 在后世,铜柏县号称中国天然碱矿之都。 这碱,乃是食碱,不属于调料,却于面食中不可或缺,且制革、制漆中也有需求。 然和硝石一般,极易溶于水,天然矿藏极少,此时食碱大多来自塞外碱湖,或者民间熬制所得。 然铜柏县有天然矿,正好尝试开发。 有了便宜的碱矿,利国利民不说,还可以制造肥皂香皂,实在是敛财的好法门。 思绪转动间,只听赵佶笑道:“此酒甚好,当多送于宫中。” “此乃儿子的孝心,自当如此。”赵桓应下,又道:“每月进百瓶,若有需要,酌情增加。” “若是耗资甚巨,十瓶亦可。”郑氏道。 “多谢小娘挂念。”赵桓道:“此等美酒,定然是要发售于市的,其时价格定的高一些,便也补贴回来了。” 卖是肯定要卖的,却要当做奢侈品卖。 为保密计,只于东宫生产,注定产量不会太多,当然价格越贵越好。 而且,也不适合大规模扩散。 此时人多粮少,许多百姓尤自为温饱挣扎,如何能够把许多粮食用来酿酒? “如此甚好。”郑氏替赵佶满杯,又道:“日后外出行走,当多带护卫随行,莫要再行孟浪之举。” 赵桓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道:“小娘嘱咐,孩儿记住了。” 郑氏确实不错。 先是帮着把杨时出任的事实锤了,又不动声色地解了他的禁足令。 赵佶听到了,没反对,那便是同意他可以外出,禁足令自然解除。 “大郎才学大进,近日可有新作面世?”郑氏又问道。 “昨日五姐留宿东宫,孩儿给她讲了几回三国,待手稿尚在整理中,待整齐了送入宫中,可为小娘解闷,亦显得孩儿孝心。”赵桓接道。 赵佶问道:“给五姐讲史,她能听的进去?” 赵桓笑道:“照本宣科自不爱听,孩儿把其做了些改编,说成了故事,倒是有些意思,爹爹有心,不妨帮着斧正一二。” “甚好。”赵佶应下。 于是,皇帝皇后太子一家子,就着小菜品着烈酒,说着闲话。 确实是闲话,并不涉及朝政与天下大事分毫。 这其实是赵桓在表达孝心,培养感情。 他不得不如此。 储君之位稳固,在于宋朝并无废储前例,赵佶轻易不会起更换太子的念头。 然而储君之位稳固的根本,在于皇帝的欢心。 只要赵佶仍旧爱着赵桓,任凭蔡京等人磨破嘴皮子也是无用。 若是赵佶起了更换太子的心思,哪怕朝野内外尽赞太子贤良,也保不住他的储君之位。 特别是最近把满朝上下都给得罪了,更要牢牢抱紧赵佶的大腿。 这才是赵桓借着献酒进宫,并陪着赵佶瞎扯淡的根本原因。 就赵桓的感觉,效果还不错。 最起码,赵佶表现的比较慈祥,像个合格的父亲。 当然,赵佶慈祥,根本在于太子还是鶸,若是东宫羽翼丰满,威胁到了皇位,怕又是另一个态度。 总之,目前还是和和美美的,并无半分隔阂。 说了半天闲话,见赵佶喝的有些多,赵桓告辞离开。 在二十亲卫簇拥下,直接回府。 到了门口,只见张伯奋坐在门槛上,怔怔发呆。 其眼眶红肿,似是哭过。 赵桓关心道:“子振,何故坐于此处。” “储君回来了。”周侗转出来,道:“储君吩咐用那酒精洗刷伤口,防止感染,大夫照办了。 只是酒精太烈,张太仆吃痛不过,尚未缓过劲来。” 酒液反复蒸馏,得到高浓度酒精,再用适量生石灰吸水,得纯酒精。 这自然是为伤患准备的,张伯奋有幸第一个试用。 效果嘛,有后世的经验肯定是不错,然而感受嘛,试过的能不叫的都是好汉。 只是赵桓好笑道:“子振骁勇善战,却不想惧怕疼痛至此。” “储君,厮杀时中刀枪其实不觉得疼,这劳什子酒精,才是真的要命。”张伯奋不满地回道。 “行了。”赵桓转了话题,道:“去告知龟山先生,有好事。” 虽然杨时要游历天下体悟天心,然而为了以后有肥皂可捡,赵桓还是决定说服他上任去。 四十八 产业和危机 “看报啦~看报啦~东宫六将大战街头,全灭董衙内武士,新鲜出版,只要十五文,数量有限,售完即止啊。” “给我来一份。” “我也要。” “诸位客人不着急,都有都有啊。” 马上,看着卖报纸的孩童被挤得水泄不通,不由觉得好笑,道:“张仲熊,买一份来看。” “殿下,平素只要十文钱,今日变成了十五文,不划算。”张仲熊道。 赵桓吩咐道:“怎么也算是尔等事迹,如何能够不留作纪念?且去多买几份,回去让其他人也看看。” “喏。”张仲熊应下,去人群里挤开。 他身强力壮,寻常百姓如何挤得过他? 不一刻,拿着一叠报纸回来。 当然不可能是后世一般模样的报纸,而是风媒们利用朝堂政事、东京趣闻出的漫画传单。 平时售价十文钱一份,因为东宫六将与董战麾下搞出的动静太过惊人,因此愿意读的人多,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纸是劣质宣纸,显然是为了控制成本,内容以漫画为主,文字不多,十分通俗易懂,应该是为了满足广大不识字人群的需求。 画中人物只以线条勾勒,然而神态微妙,董战出场时不可一世,结束时跪地求饶,以及其麾下的凶残、嚣张、胆怯,皆是传神。 作为正面人物的东宫六将,个个威风凛凛,太子更是正气贯穿天地。 “不错,用于教化百姓,倒是可用。”赵桓笑道。 旁边,欧阳澈说道:“只是百姓茶余饭后自娱罢了,作用有限。 便如这次,若非涉及储君,觉不至于如此火热。” “百姓爱看,便是可取之处。”想了想,赵桓又道:“若是东宫办一份相似的文报,如何?” “可行倒是可行,然而耗费甚大,怕是难以开支。”欧阳澈道。 “所需几何,可有预计?” “寻常杂员开支不必说,只说这雕版,非得精熟工匠不可。 雕版需上好木材,但有错漏即废,且用完即废,耗资确实不菲,加之油墨、纸张……”欧阳澈谋算片刻道:“以臣估算,一期报纸耗费不下于三百贯。” 卧槽,这么贵?赵桓旋即反应过来,问道:“若是使用活字印刷,又当如何?” “活字印刷?”欧阳澈疑惑道:“请恕臣孤陋寡闻,确实未曾听过。臣所见,各书肆皆是雕版出书。” “宋庆历年间,有书肆刻工毕昇,以胶泥制字模欲代雕版,只是未及推广便去世了。 字模可随意排组,且可重复使用,比之雕版实在方便许多。” “如此神技,确实有益于文教宣化,只是失传,素为可惜!”欧阳澈哀叹道。 稍微有点见识,自然能够明白活字印刷术比雕版印刷的好处。 “未曾失传,沈梦溪遗留笔记中,有其详细记载,且沈家中保存有字模。”赵桓说道。 沈梦溪乃是沈括,其巨作梦溪笔谈在后世可谓人尽皆知。 赵桓特意询问过宫中人,却没人知道这部书。 这只能说明,沈括后人尚未把此书公开,最起码未曾公开刻印,否则以梦溪笔谈内容的广泛,绝不可能籍籍无名。 “未知德明可愿往沈家走一遭,取得沈公笔记来?”赵桓问道。 “固所愿也,不敢求尔!”欧阳澈双眼放光。 “如此,德明可回宫告知愚任,挑选十余伴当便行出发。”赵桓安排道。 欧阳澈微微稽首,兴奋地就要返身回去。 欧阳澈出身贫寒,获得书籍并不容易,能够亲眼目睹前人巨作,实在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德明莫急。”赵桓唤住他,嘱咐道:“此去,可以征辟梦溪后人为东宫属官,且其遗作之中关于文学、音律、人文等内容,可大加宣扬,关于科技部分,却得秘而不宣。” “殿下,前人遗作,当广为传播泽披苍生,如何行那敝帚自珍事?”欧阳澈不满地反驳道。 赵桓也不生气,只说道:“梦溪笔记中,有炒钢灌钢法,吾不知蛮夷是否有此技术,然若其没有,我等广而告之,岂非资敌? 且,其笔记中有天下郡县图,如何能够公之于众?” 欧阳澈沉默片刻,道:“臣受教,只选择于社稷安危无关的刻印。” 赵桓没说的是,根据梦溪笔谈的内容,还可以制造出望远镜、指南针,以及开发石油,其于军事的意义,自然不必多说。 至于其他先进的技术,赵桓也不知道有多少。 不过,技术垄断是建立霸权的重要组成部分,肯定是要的。 呼~待欧阳澈走远,张仲熊长出一口气,道:“欧阳德明走了,果真是松快了许多。” “是极。” “其实鬼亦憎比人见愁好一些。” “都是一般。” 听着亲卫们议论,赵桓笑而不语。 陈东和欧阳澈,天生自带冷场技能,他两在的地方,大家都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免得无辜挨喷。 闲聊中,一行人到了冷饮店。 昨日早间进宫,下午诏书送达,送杨时离开。 今天,赵桓终于抽出时间来此,好看一看自己的第一家产业。 只见店铺大门两侧挂着对联,“祛暑佳品昆仑雪峰,解渴琼浆瑶池龙泉”,招牌乃是“逍遥阁”。 本来只有招牌的,然昨日去了宫里后,赵佶又着人送来了对联。 东宫工匠连夜赶工,当即就把对联也给挂了上去。 凭此御书宝玺,莫说区区泼皮无赖,便是开封税监也不敢正眼来觑。 进了店里,一楼乃是开放式大堂,长二十步,深十步,摆了百余座椅,皆是坐的满满当当。 最深处有一高台,只见一老者扶桌而立,道:“昨日说了一回三国,诸位尊客皆觉未曾听得仔细,今日便重说一回。” 这是朱孝荪特意花重金挖来的说书人,名刘大郎,其在东京说书界的地位,无人能及。 “先生,先说后续,再行重复不迟啊。”有性急的客人叫道。 “尊客休嫌怠慢,实在是东宫新稿未出,小老儿便是想说后续,亦是无从说起。”刘大郎拱手赔罪道。 扫了眼场下,刘大郎道:“诸位尊客,若是要记录,且速速准备,小老儿准备来讲了。” “快点快点,笔墨伺候。” “来,你坐着写,我站着听。” 一阵骚动中,墨香四溢,许多人铺纸蘸墨,准备速记。 刘大郎拱手,道:“好教诸位尊客知晓,蔽店东家为谢各位抬爱,凡有充值者,皆赠送书稿一份。 待新稿出来,亦会第一时间送上门去,供诸位一睹为快。” “好,东家仗义。”众人喝彩不迭。 赵桓看向来接的朱孝荪,道:“手段甚好。” “全赖储君写的好书,如此手段方好施展。”朱孝荪道。 写书是不可能写书的,前世作为一个扑街码字工,怎么可能重操旧业? 只是为了应付朱凤英和赵福金,他给说了一回三国。 结果众人爱听的不得了,只顾痴缠不放,非要听后续的精彩。 于是,赵桓不得不重操旧业,捡起了灌水的看家本领。 好在,他只需要说,整理事由朱琏负责,便是最爱刀枪的朱凤英也心甘情愿帮忙记录,省了太子重蹈苦逼码字工的覆辙。 叭~惊堂木响,刘大郎开口,道:“滚滚长江东逝水……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诸位~且听第一回:宴桃园豪杰三结义斩黄巾英雄首立功。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赵桓抬头看,只见二楼雅座的客人都挤到栏杆旁来听,三楼的包厢里的客人也纷纷打开了窗户,探出头来。 “本来趁着新鲜,客人能有七八成,不想储君的小说出来,倒是爆满,想来生意会比昨日好不少。”朱孝荪道。 赵桓微微道:“待龙泉量够,每个会员各送三两去。” “喏。”朱孝荪应下。 龙泉酒已经于店内发售,只是尝试的人不多,正好做一波推广。 且两者搭配,正好形成互补,免得出现季节性空窗期。 说着,一行人来到后院。 冷饮、餐食、酒水都是这里制备的,制冰之法当然也在这里。 见到赵桓,王伦赶忙过来行礼问好。 赵桓问道:“昨日可有宵小窥伺?” 王伦道:“夜半时分,有人越墙而入为我等拿下,因为问不出幕后主使,臣便把他沉汴河里喂了王八。” 赵桓眉头一皱,呵斥道:“汴河乃是许多百姓水源,如何能够随意污染,以后辛苦些,挖坑埋了。” “谨遵殿下教谕。”王伦应下。 赵桓又道:“硝石制冰虽然重要,然不值得你时时守候此处,待有人接替,你自去构建东宫情报系统。” “昨日谭老公遣了十个精干来,臣不能放心,正在查探他等来历,待确认清白,便立刻着手此事,另外……” 王伦抬头看向赵桓,又道:“臣听到一个消息,不知是否该说。” “消息确凿,用不用在于本王,你自当据实上报。”赵桓道。 王伦道:“前日,蔡京等人上奏官家,请进嘉王为郓王,然官家以其尚未成年留中不发,却增加了王傅等幕僚。 且近日来,许多绿林豪杰,世家饱学之士投于嘉王府,亦有人暗中渲染“当今诸王子中,唯嘉王最类官家”。” “嘿嘿,这么快便来反击了。”赵桓冷笑不语。 很明显,已经有人在捧赵楷,准备树立第二个储君人选出来。 “储君,我等如何应对?”王伦请示道。 赵桓沉思片刻,道:“擢夏侯淳飞为司经局正字,归属你麾下,令其加大力度,把京城舆论彻底搅浑,我要让假的被掩盖,真的亦被当做假的。” “喏。”王伦应下。 夏侯淳飞确实有两把刷子,如今京城谁人不说高俅每餐必食人心三颗? 当然,不会有人当真。 但是,太子欲整顿禁军乃是为了揽权的说法,同样没人相信,不知不觉中,众人都觉得禁军确实该整顿。 都是夏侯淳飞的功劳。 现在蔡京等人想捧赵楷,赵桓确实办法不多,然而,想通过舆论抬高嘉王名望,却是休想。 四十九 王诜寿宴 天气微阴,不觉炎热。 宅在东宫里练武写书几日,便到了王诜过寿的日子。 既然决定好好笼络王诜替自己敲边鼓,赵桓便也不拿大,早早乘车出门以示尊重。 作为前驱,张仲熊提前出发,递去名帖。 果然,到了驸马府,王诜已经在两个美貌婢女搀扶下,于门外等候。 赵桓下车,主动躬身道:“有劳晋卿公等候,于心不安。” 王诜侧身回礼,道:“殿下亲临,实乃蓬荜生辉。” “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赵桓扶住王诜。 此时,迎客使念道:“东宫太子殿下赐玉寿桃一对,玉雕苏东坡携黄庭坚舟游赤壁一尊,金带一条,龙泉酒两瓮。” 听到寿礼,王诜老脸上的褶子挤成一团,笑道:“东宫如此厚爱,愧不敢当啊。” “人生七十古来稀,公大寿,自当表现些孝心。”赵桓接道。 赵桓之所以对王诜如此客人,除了笼络利用外,也有几分尊重长者的因素。 王诜是驸马都尉,尚的蜀国公主乃是英宗二女,神宗姐姐,哲宗徽宗的姑姑。 若是民间,赵桓该称呼王诜一身姑祖父,但是皇家,只看爵位与远近,便是太子尊称姑祖父,王诜也不敢接。 进了门,只见里面花红柳绿、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等繁华景致,居然比东宫还要秀美。 其中点缀的红灯笼,都是鎏金带银,极尽奢华。 王诜虽是清贵闲职,然俸禄不菲,且与赵佶关系莫逆,自然有人送礼请托。 且其于京师文坛号召力十足,他举办的文会真是让人趋之若鹜,能够参加文会的,要么有真才实学,要么花钱买请帖,凭此进项,足够王诜维持奢华生活。 途中,王诜说道:“此次虽是寿宴,然亦是文会,又因来客甚多,是故设宴后花园,殿下休嫌怠慢才好。” “公洒脱,正合晚辈心意,且唯有公之名望,方得召集如此多人,放在旁处,定难以结交如此多俊杰。”赵桓笑道。 “殿下接连出新词,皆是上佳之作,且今日又出了三国演义,风靡开封府,文会开始后,还请留下大作,亦是一桩美谈。” “公精通书画,若是不吝赠一副,亦是快慰人心……” “区区代笔,却不想如此得意卖弄,岂非惹人发笑?” 赵桓回身,只见赵楷面带不屑,领着七八个伴当追了过来。 看他一副斗鸡的模样,肯定是来挑衅的。 赵桓乜了他一眼,道:“虽然你尚未成年,然此等场合,亦不该大放厥词,若是搅了前辈寿宴,岂非失礼?” “大哥莫要顾左右而言他,只需交代到底何人代笔。”赵楷逼问道。 赵桓懒得理他,对王诜拱手道:“舍弟尚未成年,只会胡搅蛮缠,晋卿公莫怪。” 王诜笑道:“小孩儿胡闹,如何见怪?殿下请。” 听到此话,赵楷气的七窍生烟。 王诜轻飘飘一句话,便把他打成了小孩子,还不够稳重。 然而王诜和赵佶的关系,却让他不敢太过放肆。 于是,赵楷只能横眉冷眼地看着赵桓与王诜谈笑晏晏。 察觉赵楷驻足,赵桓回头道:“三哥,跟上啊。” 赵楷微微一笑,道:“大哥与姑祖先行,小弟等两个朋友。” “即如此,你自便。”赵桓不管他了。 待赵桓走远,赵楷脸色阴沉地说道:“本王却没想到他如此牙尖嘴利,倒是吃了个闷亏。” 旁边一个文士道:“大王,来日方长,不必计较些微得失。” 赵楷微微颌首,道:“尔等准备妥当,今日定要落他面皮不可。” 旁边一个武士道:“看东宫旁边那人戴着面具,定然是王进那厮无疑。 太医院有消息,其经历火烧,面目全非,丑陋异常。 待后面,小人择机挑战,打败他后再剥去他假面,定让世人见识东宫丑陋。” 赵楷点头,道:“你出手,定然手到擒来,本王便拭目以待了。” “定不教大王失望。”武师信心满满地说道。 “武斗恐为驸马都尉阻止,还要大王出手,激东宫文比才好。”文士道。 “不错。”另一人附和道:“我等准备了二十首诗词,定要连胜二十阵,也好揭穿她虚假面目。” “哼……”赵楷阴沉着脸,道:“不知从哪找了代笔,便不知天高地厚,四处张狂。 恰好朝堂上下皆不满东宫,待他威望全无,便是本王为储君之时。” “祝大王早日得偿所愿。”亲随们纷纷拜下。 前面,赵桓自然不知道赵楷的打算,他已经在王诜的带领下,到了宴会所在。 草木深深之中,间落搭着许多香木棚,棚上皆挂着红绸彩灯。 棚内,或单独一位,或三五个在一起,错落间毫不凌乱,显然是出自高手设计。 案上,瓜果桃李,蜜饯糕点,水酒杯盏已经摆放齐全,只待客人入座。 只是来的人尚不多,只有十余个年轻文士聚在一起高谈阔论。 见王诜和赵桓到来,十余人纷纷过来,道:“臣等拜见东宫殿下。” 赵桓虚扶,笑道:“得见各位贤良,甚是快活,可愿通传名姓,以为结交?” 当先一人出列,道:“下臣中书舍人,侍讲何栗,拜见太子殿下。” “原来却是状元公当面,幸甚。”赵桓扶起何栗,又对众人道:“今日乃为晋卿公贺寿而来,不必行君臣礼,亦免喧宾夺主。” “喏。”众人应下。 随后依次介绍,除了政和五年科举状元何栗,还有同届榜眼潘良贵,赵佶亲自指点绘画技巧、做出千里江山图的王希孟。 其他人都是政和五年同榜进士,计有吴绾、巫羽、翁开、陈朝老、沈与求、陈积中、温豫、唐棣几人。 除了吴绾被秦桧所害有些印象,余者皆无印象,然而太子一一亲切问好,把礼贤下士的姿态做了个十足。 通了名,便算是认识了。 何栗问道:“殿下,东京疯传三国演义,未知全本何时印刻面世?” “野史小说,状元郎也感兴趣么?”赵桓问道。 “当然。”潘良贵道:“我等方才讨论便是三国,只是才得四回内容,确实不够尽兴,因此来问何时能出全本。” “东宫事杂,每日只得一两回,不过一两个月内,想必能够完本。” “还是太久。”王希孟感叹道:“吾在宫中,常听官家直言此书大好,只是不得全本,好不让人着急。” “王贤弟此言,有借宫中施压之意啊。”何栗意有所指地说道。 王希孟道:“此书如此吸引人,便是狐假虎威也做了。” 众人皆笑。 三国演义如此受欢迎,确实是出乎赵桓意料。 然而仔细想想,也不奇怪。 此时民间说书,大多以史书、战场实纪为蓝本的话本,不能说不好听,然而就怕对比。 三国作为第一本章回体小说,且内容精彩,结构完善,理所当然被人追捧。 笑了一阵,赵桓看向王希孟,道:“近日东宫打算刻印精壮画本,伯远善画,未知可否襄助一二?” 王希孟立刻接道:“只要能够先读,长居东宫又何妨?” 旁边,何栗劝道:“伯远亦无甚么官身,不若投入东宫便是。” 闻言,赵桓不动声色地看了何栗一眼,正好与他四目相对,不由会心一笑。 瞬间收回目光,赵桓看向王希孟,道:“伯远若愿就职东宫,实在求之不得。” 王希孟道:“就职东宫亦合吾心意,然我乃天子门生,想必要得官家首肯才好……” 沉思片刻,王希孟继续道:“便拼得吃一顿挂落,也当求官家准许。” 何栗道:“伯远不必担忧,东宫圣眷正隆,如何会不准许?” “如此,吾便虚席以待了。”赵桓又看向其他人,道:“东宫正在筹办印刻书局,各位若是不弃,还望襄助。” 潘良贵拜道:“太学浮躁,不良于学,便去东宫就职,还望殿下收留。” “臣亦欲投东宫,望殿下收留。” 巫羽、翁开、陈朝老、温豫四人同时拜道。 赵桓一一扶起,道:“东宫得贤,吾心甚慰,当浮一大白!” 东宫什么都缺,尤其缺人,一次招揽五个进士,实在是值得欣喜。 五十 武斗 日头西斜,来客越加增多,颇广的花园已经热闹非常。 有亲近东宫的,自来与赵桓见礼叙话,不待见太子的,只当看不见。 赵桓也不着急,只与何栗等人闲谈。 不知不觉,天色昏暗,自有仆役点烛掌灯,把庭院照的明若白昼。 “诸位,诸位……” 闲谈中,只听一人居于中间大声呼喝。 看其五大三粗,孔武有力,显然是个武师。 赵桓记得清楚,这是赵楷的跟班。 因为他嗓门宏大,庭院内二三百人为之一静,尽皆看了过去。 “殿下,嘉王的人。”何栗怕赵桓不认识,提点了一句。 赵桓颌首不语,静待下文。 只听那人道:“驸马都尉寿辰,诸位君子齐聚为之庆贺,然我等之间,居然混入了藏头露尾的小人,岂能容忍?” 众人闻言,齐刷刷看向赵桓。 都是聪明人,自然听得出藏头露尾说的是他身后亲卫。 赵桓恍若不觉,只是把玩着酒杯。 “殿下!”潘良贵起身拜道:“嘉王年少无知,门风松散至此,居然容此狂徒当众叫嚣,甚是不知礼仪,且请殿下以关爱之心,严加教导。” 他一开口,便把炮口对准了赵楷,完美体现了小弟的作用。 那边,赵楷身后出来一人,讥讽道:“我道是谁,原来却是潘义荣,怎么,终于把自己卖出去了?” “原来是潘良贵。” “却不想他也投入东宫了。” 众人听得姓名,不禁议论纷纷。 “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其品性高洁,文学精深,东宫又得一大将也。” 反东宫者故作不屑,亲东宫者老怀大慰。 潘良贵全部置若罔闻,只看向对面,喝问道:“秦桧,尔敢污蔑东宫清白?” 秦桧?赵桓不由打量了过去。 颇为英气的年轻人,若是不知其后来所为,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年轻人会是遗臭万年的奸贼呢。 秦桧道:“自不敢污蔑东宫,只是你潘良贵素来孤傲,却不想投了东宫,原来也是贪图名利之辈。” 潘良贵是太学博士,但是人品清贵异常,天下称赞。 当时,蔡京父子屡欲与之结交,王黼、张邦昌均欲招为女婿,章惇许奁资300万钱谋嫁孙女,皆予以拒绝,后娶范仲淹后裔一孤女为妻。 此时潘良贵投效东宫,确实出乎意料。 “哼,太子志向高远,胸怀大志,以天下为己任,余岂能因为区区虚名而远之?”潘良贵猛地摔落杯子,大声道:“即日起,我潘良贵便为东宫忠犬!” 掷地有声,全场为之肃静。 赵桓道:“三哥,我等身为皇室之地,须以天下为己任,当近君子,远小人,似此等狂勃无礼之徒,嫉贤妒能之辈,还是逐出去罢。” 许是没想到赵桓会不顾身份直接下场,赵楷呆了片刻,道:“大哥此言差矣,我这幕僚,一能文,一通武,大哥若是不信,何不让你那藏头露尾的家奴出来试试?” “三哥,东宫只有属臣,皆是朝廷在册的贤良,切莫看低,免得伤了天下有志之士的心。”赵桓看了眼他的身后,继续道:“至于你嘉王府内,为奴为婢但凭你安排。” 赵楷哂笑道:“大哥,到底谁是英才,谁是废物,且来称量一番再议。” 赵桓佯装思考片刻,道:“为免三哥被小人蒙蔽,为兄自当替你考校一番。” 说着,赵桓一挥手,道:“教师,此人若有几分本事,便留他一命,若是无能之徒,无需留手,直接击杀当场。” “喏。”铜面亲卫出来。 哪里是王进?其实是周侗亲出。 一则是王进烧伤还有待处理处,不便外出,二则怕有人以此做文章,因此让周侗代替。 不过在场的并不知道,只以为是王进随来。 赵楷亦道:“洪涛,尽情施展,让皇兄看我嘉王府英杰本事。” “大王放心,手到擒来!”洪涛应下。 洪涛复对周侗叫嚣道:“来,来,来!和你使一棒看。” 其他人见状,起哄的起哄,也有的稍稍避开,让出些地方来。 此时,又有仆役拿出一束杆棒来,放在地下。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王诜非但不出面阻止,还授意送了棒来,其态度值得玩味。 场中,洪涛先脱了衣裳,拽扎起下摆,掣条棒使个旗鼓,喝道:“来,来,来!” 周侗就地也拿了一条棒起来,淡淡地说道:“请教。” 洪涛看了,恨不的一口水吞了他。 虽然风轻云淡,然周侗拿起棒立刻使出山东大擂,打将过去,洪涛亦把棒就地下鞭了一棒,来抢周侗。 灯火阑珊下,众人围观中,两人交起手来。 但见:山东大擂,河北夹枪,大擂棒是鱿鱼喷来,夹枪棒是巨蟒巢中拔出,大擂棒似连根拔怪树,夹枪棒如遍地卷枯藤,两条海内抢珠龙,一对岩前争食虎。 两人交手四五合,尚未分出高低,只见洪涛托地跳出圈子外来,叫一声少歇。 赵楷喝问道:“如何不使本事?” 洪涛道:“方才性急,未曾请大王定下行止,只怕伤了这厮性命,搅了宴会,反而不美。” 赵楷道:“姑祖洒脱不拘小节,如何会为此等小事作恼?只管使出本事,是死是活,看那厮的造化。” “大王宽心,小可已经称量了他的本事,不过尔尔。”洪涛道。 尚未动手,又有奴仆来,道:“都尉有言,宴席尚未开始,两位较技只当助兴,获胜者得烟江叠嶂图。” “哈哈哈,多谢姑祖相赠!”赵楷大笑着道。 “大王且看小可为您取了这利市。” 撇下这话,洪涛抖了个棍花,喝道:“识相的,尽早把棒弃了认输,亦可免得筋断骨折,贻误终身。” 周侗持棒不动,回道:“恁地话多,你便是如此蒙蔽嘉王年幼的?” “好胆!” 大喝中,洪涛把棒抡起,直劈周侗天灵盖。 周侗望后一退,洪涛赶入一步,复又顺势提棒挑上。 其棒来势凶猛,又急又快,旁观的也能感觉到恶风扑面。 然而周侗不慌不忙又退一步,正好避过。 轻松写意。 这下,谁都看出周侗的轻松了。 看洪涛步已乱,周侗便把棒往地下一刺。 洪涛收不住步子,径直把棒夹在了双腿间。 其暗暗叫苦时,就要退后重振旗鼓,然而周侗如何肯放过他? 只见棒子倏地弹起,正中胯下。 砰~ 众人心头一紧,只觉得胯下冰凉。 再看洪涛,紧紧地夹着双腿,呆呆地看着周侗,发出呵呵的声音。 “洪涛,不要误我……” 赵楷呼喝未毕,只听噗通一声,洪涛已经倒地昏死了过去。 “好~” “东宫威武~” 众人喝彩不迭。 “废物,都是废物!” 那边,赵楷盯着秦桧怒喝道:“还敢放言打遍沧州无敌手,高俅便给我送了此等废物来?” “大王息怒。”见众人都笑嘻嘻地看着这边,秦桧低声劝了几句,止住了赵楷发怒。 这边,赵桓道:“三哥未曾成年,涉世不深,难免为小人诓骗,只需及时改过自新,仍是我赵家好男儿。” 赵楷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并不答话。 “精彩!”王诜走出来,道:“太子麾下,果然英才济济,嘉王还需学,莫要为小人蒙蔽。” 已经有奴仆抬起洪涛往外走去。 到了赵桓近前,王诜从侍女托盘中取出画卷,道:“此烟江叠嶂图,乃是老夫平身最得意之作,官家来讨亦未曾舍得,如今便由殿下珍藏了。” 赵桓双手接过,道:“多谢晋卿公厚赐,定然铭记于心。” 王诜送出的确实是他的平生得意之作,更是他支持东宫的态度。 若非辈分限制,可能还要献上膝盖。 大约,他也是看嘉王和东宫的本事,才最终做了决断。 对此,赵桓当然是欣然接受。 五十一 强邀 香焚宝鼎,花插金瓶,器列象州之古玩,帘开合浦之明珠。 水晶盘内,高堆火枣交梨;碧玉杯中,满泛琼浆玉液。 烹龙肝,炮凤腑,果然下箸了万钱;黑熊掌,紫驼蹄,酒后献来香满座。 碾破凤团,白玉瓯中分白浪;斟来琼液,紫金壶内喷清香。 毕竟压赛孟尝君,只此敢欺石崇富。 奢华,十分奢华! 只是因为顾忌形象,赵桓也不好化身饕餮,只得耐着性子慢嚼细咽,免得丢了东宫脸面。 饶是如此,也吃的十分尽兴。 倒不是说驸马府的厨子比东宫强了多少,而是食材太过稀罕,太子平常也舍不得使用。 吃喝间,有人过来,拜道:“下臣国子司业邵知柔拜见东宫殿下。” 赵桓立刻放下象牙筷子,道:“原来是邵司业,请坐。” “谢殿下。”邵知柔于对面落座。 作为身份最贵的贵宾,赵桓座位落东,为单人独坐,因为考虑到有人前来敬酒叙礼,旁边也设置了几条小案。 坐下后,赵桓问道:“未知司业过来,有何指教?” “不敢。”邵知柔道:“臣有幸拜读三字经,实乃启蒙之经典,因此想请殿下得暇时往国子监走一遭,给诸多太学生讲解内中深意。 且殿下提出的标点符号,于读书句读十分有益,正好一并讲解。” “民望说笑了,国子监如此多饱学之士,如何有吾讲书的余地。”赵桓心虚道。 国子监中别的不多,多的是有学问的。 便如眼前的邵知柔,二十岁进士及第,随后进国子监任司业。 放在后世,大约就是二十岁博士毕业,直接留校当讲师。 这样的人,赵桓敢和他比学问? 要是真的去国子监,万一有人刁难就三字经里提出问题,恐怕赵桓要抓瞎。 他也只是照抄罢了,理解真不一定有这群学霸深刻。 邵知柔却只当赵桓谦虚,道:“殿下亲笔所书,见解定有独特处,传授给国子监诸多学子,亦可传播于天下。” 发觉找不出拒绝的借口,赵桓沉吟片刻,道:“目下东宫事务繁杂,待有闲暇,自去拜访诸位贤良。” 心虚归心虚,却不能怂,以拖待变才是王道。 邵知柔不知赵桓想法,只拜道:“即如此,臣静候殿下佳音。” “诸位!” 王诜中气十足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看他满面红光,也不知道是不是磕了药,与迎接赵桓时需要两个侍女搀扶的模样变得太大了。 “今日英杰相聚为贺,足感欣慰,老夫特备下赵大年亲作、黄涪翁题词、官家御宝印鉴的江村集雁图以酬诸位盛情。” “不想晋卿公如此舍得。” “晋卿公遮奢豪气!” “吾当倾力一试,定要把此画收入囊中。” 诸多客人炸了,各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实在是这画太过珍贵。 赵大年赵令穰,山水青鸟画天下独树一帜,极富盛名,此时其已去世,其画作皆为各藏家珍藏,寻常难得一见。 至于黄庭坚题跋的,更是少之又少,遑论还有赵佶的用印。 爱此道的,当然会把此画视若珍宝。 不感兴趣的,拿出去换三五千贯轻而易举。 这可不少了。 前宰相章惇许诺给潘良贵的嫁妆,不过三百万钱,合计三千贯而已,足够普通人家一跃二富。 赵桓却兴致缺缺。 就算他拿回去,也只是放着看,不能拿出去换钱花。 东宫内此类画作典籍其实不少,为何还是缺钱? 概因卖家当换钱的扛把子,难免让人怀疑,因此不能卖。 赵桓抿了一口果酒,只听王诜继续道:“文魁只有一个,余者佳作亦有酬赏。 恰好东宫赐下两瓮龙泉酒,但有好诗好词,皆酬一壶。” “好~”众人再次喝彩。 几日内,龙泉酒的大名已经流遍东京,只是量少,且一两一贯钱,一斤十五贯,大多数人并喝不起。 却不想王诜却把东宫送来的贺礼搬了出来,现场爱酒的都快疯了。 “诸位,但有佳作,皆可呈上,令众人品鉴。”王诜邀请道。 沉默片刻,一中年文士起身,道:“晚辈抛砖引玉,做一曲忆故人为贺。 且听:烛影摇红,向夜阑,乍酒醒、心情懒。尊前谁为唱《阳关》,离恨天涯远。 无奈云沉雨散。凭阑干、东风泪眼。海棠开后,燕子来时,黄昏庭院。” “好~”众人喝彩不迭。 赵桓也是轻轻鼓掌,表示赞赏。 作为东主,王诜理所当然地进行了一番点评,其后众人中有名望者也跟着点评。 概括起来一句话,这词确实不错,值得一壶酒。 有了带头的,后面呈诗者络绎不绝。 精彩的,众人喝彩不迭,平庸的,也无人嘲笑,而是指出其中不足,倒是一片和谐。 待无人再上时,已经圆月西斜。 这时,赵楷起身走到赵桓前,道:“近日大哥几首词曲并三国风靡东京,今日难得如此多英杰齐聚,大哥何不作词一曲,以飨众人。” 声音颇大,众人都看了过来。 “不错,殿下大才,我等皆是敬服,敬候殿下大作。”秦桧高声附和道。 “是啊是啊,恭候殿下大作。”许多人纷纷叫嚷。 赵桓起身,拱手道:“文章本天成,今日灵感不复,无新词出,便不献拙了。” 赵楷如何能依?只道:“群贤聚集,繁花似锦,如何不能激发灵感。莫非大哥心中轻视众人,不欲与我等为伍?” 赵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吾不如三哥才学出众,不若三哥作诗一首,可好?” “大哥哪里话,凭着三国演义开场曲,便知大哥才学,如何没有好诗?”赵楷停顿片刻,犹犹豫豫道:“莫非……” 却是没有再言,一副我给你留面子,自行领悟的表情。 “莫非三国演义,却是旁人代笔?”人群中冒出一声来。 “谁敢大放厥词!”赵楷跳将起来,喝道:“居然敢污蔑东宫,可敢出来对质?” “三哥何必急躁,公道自在人心。”赵桓配合着他,假意劝道。 赵楷还是不依,只做愤怒状,疾呼道:“事关东宫清誉,是可忍孰不可忍?请大哥作词一曲,证明东宫所出皆是亲作,代笔之事纯属无稽之谈!” “三哥如此为东宫着想,实在让为兄感动啊。”赵桓笑道。 “事关兄长名誉,小弟自然不能放任不理,还请大哥落笔!”赵楷拜道。 “无妨,身正不怕影子斜,区区流言,何足道哉!”赵桓摇头道。 赵楷做出及其惊讶的模样,退后两步,上下打量赵桓后,痛心疾首道:“莫非,大哥为求虚名,果真找人代笔?” 图穷匕见了么? 赵桓暗暗冷笑时,只听何栗喝道:“嘉王一味苦逼,意欲同室操戈乎?” “侍读何出此言?嘉王不过为东宫名誉着想!”秦桧出来,道:“只要太子殿下当众作诗,自然可击破流言,何惧之有? 然殿下一味推却,实在不让人怀疑东宫词曲文章的出处。” “不错!”赵楷道:“为证储君才学,本王愿为陪衬,和大哥比试一场。 本王方才进士及第,大哥胜了,自然可堵悠悠众口。” “好好好……”巫羽出来,道:“既然嘉王府一味针对东宫,我等亦不退让,且划出道来,我等自然接着!” 已入东宫,荣辱一体,潘良贵等人同时到了赵桓身后。 他们看出赵楷来者不善,怕赵桓出了难堪不好收场,因此过来提供支持。 怎么说都是正科进士,强行作词也不是做不出来,绝不会让场面失控。 赵桓摆手,道:“词曲而已,其实不难,吾自可应对。” “殿下三思!”潘良贵急道。 “无妨!”赵桓阻止了他,看着赵楷道:“既然三哥一意苦求,为兄如何能不答应,便与你比一场罢。 为防流言再起,言我等同流合污,便由在场诸公出题,嘉王府先应,东宫后应,如何?” 赵楷闻言,脸上闪现过一丝激动,道:“大哥所言甚是,小弟颇有几分才能,定可为东宫提供灵感。” 此时,看够了热闹的王诜起身,道:“即如此,吾便起个头……” 王诜停下,看向一簇开的正盛的牡丹,道:“只以花为题,如何?” “甚好!”赵楷应下。 虽然过程不尽如人意,然结果符合预期,只待削落东宫面皮。 五十二 文斗 “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 赵楷念出后,直把头颅高昂,洋洋得意。 准备多日,可不就是为了压住东宫? 不管嘉王府所属幕僚品性如何,才学却毋庸置疑,合众人备下的诗词,难说是流传千古之绝唱,然而位属精品却毫无疑问。 因此,赵楷很淡定。 “好,此诗用词平常,然动静相间,可见农村恬淡自然,宁静清新的暮春风光,亦有孩童天真活泼,属上佳之作,可为今日之最。”王诜点评道。 “不错,嘉王才学,果然名不虚传。” “若非官家顾忌民意,今科状元本非嘉王莫属,有此才情实在正常。” “东宫虽然连出佳作,然而底蕴不显,定然比不得嘉王出色。” “此题还是简单,东宫想必也能做出来,只是水准不敢说。” 吃瓜群众们纷纷附和,就差献上膝盖了。 “多谢姑祖抬爱。”谢了一句,赵楷看向赵桓,道:“大哥,小弟静待佳作。” 貌似恭谨,其实暗藏挑衅。 “三哥年幼,正是活泼好动时,写出此诗恰如其分。”明捧暗贬了赵楷一句,赵桓又道:“吾有墨梅一首,诸位听好。 吾家洗砚池头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 “好!此诗用词遣字与嘉王相当,然以花喻人,尽见殿下人品高贵。” “只留清气满乾坤,其志之大,尽在其中也……” 众人纷纷议论。 王诜亦道:“余者相近,然墨梅格局高出嘉王小诗良多,此题东宫胜,诸位可有异议?” “实属应该。”吃瓜群众转眼便把嘉王抛之脑后,投入了东宫的怀抱。 赵楷紧紧地咬着嘴唇,显的极为不甘,却不好发作,只强自忍耐。 “他定然是提前准备了!”赵楷不得不如此安慰自己。 赵桓只当看不见,问道:“各位,何人出题?” “我来!”赵楷那边跳出一人,道:“只以云烟为题。” 赵桓记得清楚,这人也是赵楷的随从。 只是看破不揭破,且由他跳得欢,稍后再拉清单。 赵楷故作沉吟片刻,开口道:“无穷白水,无限芰荷红翠里。几点青山,半在云烟暗霭间。移舟横截,卧看碧天流素月。此意虚徐,好把芗林入画图。” “好一曲减字木兰花,正是画入诗里,甚美!”王诜叹了一句,看向了赵桓。 刚刚被打脸,他也不敢把赵楷夸的太狠了。 赵桓看着赵楷,道:“吾等皇家子弟,可有贪念风景,却不可沉迷其中,当以天下为己任……” “大哥莫要拖延,且把文章说来。”赵楷不耐烦地打断。 他只道赵桓在拖延时间,好想文章,以免失了脸面。 定不能让他称心如意!赵楷暗暗道。 “果真年幼无知。”赵桓摇头失笑,貌似无奈地说了一句,突然加重声音,道:“怒发冲冠,凭栏处……八千里路云和烟……幽云耻,犹未雪……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铿锵有力,余音绕梁不绝。 众人被太子气势所慑,尽皆无声。 “呜呜呜~”一阵哭声打断了沉默。 赵桓看过去,只见一老者老泪纵横,已然泣不成声。 潘良贵悄声道:“此乃陈禾陈秀实,曾扯破官家衣袖的便是他,守丧期满,正要知秀州。” 时童贯权势日益增加,与内侍黄经臣、御史中丞卢航等人表里为奸,朝野内外皆不敢言。 陈禾初任左正言,便上疏弹劾童贯,后又当面直奏弹劾黄经臣。 当时赵佶听的不耐烦,未听陈禾说完,便拂衣而起要走。 陈禾抓住赵佶衣服不放,坚持要说完,却不想用力过猛,直接把衣袖扯落。 赵佶责备道:“正言碎朕衣矣。” 陈禾回道:“陛下不惜碎衣,臣岂惜碎首以报陛下?此曹今日受富贵之利,陛下他日受危亡之祸。” 当时,赵佶说“卿能如此,朕复何忧?”还要把坏了的衣服留作纪念,尽显明君风范。 第二天,陈禾被贬到通州去了…… 然陈禾因此名声大噪,声振朝野。 回想陈禾经历时,只见他走到赵桓面前,拜道:“如今官家崇尚奢华,民间多效仿,时人多居安忘危。 便如嘉王只知清雅小调,何曾心忧国事半点,幸得殿下胸怀大志,未忘国耻,赵氏幸甚,社稷幸甚,百姓幸甚!” 赵桓扶起他,道:“秀实公过奖,此乃储君之本分罢了。” “嗯哼。”王诜打断了两人,道:“此题,太子胜出,诸位可有异议?” 他怕陈禾再有什么不合适的言论,把自己也给拖下水,因此直接宣布结果,以转移众人注意力。 “理所应当……” “殿下格局远超嘉王,当然胜出。” “自该如此!” 旁观者纷纷附和。 王诜倾听一阵,道:“殿下胸怀壮志,满江红亦是精彩至极,既然皆无异议,便由东宫胜出。” 赵楷脸色阴沉,几乎能够滴出水来,道:“闲话休说,再来出题。” 赵桓假意劝道:“三哥,你我弟兄连得六首好诗,定为世人传唱,不如就此止住,如何?” “不行!”赵楷否决道。 他又不知会有邀战,如何会准备许多诗词?此时定然用完了! 再则,他欲以我为衬托,安得让他如愿? 思绪转动间,赵楷又道:“小弟连输三城,如何也要拿下一局方好安歇。” “如此,为兄怕你到天亮也赢不了啊。”暗笑中,赵桓道:“即如此,请出题。” 又跳出一人,道:“此时将将收麦,稻谷未栽,便以稻为题。” “自无不可。”赵桓不置可否。 赵楷深吸一口气,念道:“水满田畴稻叶齐,日光穿树晓烟低。黄莺也爱新凉好,飞过青山影里啼。” “又是如此诗情画意,与军国大事何益?”陈禾不屑道。 赵楷置若罔闻,只盯着赵桓看。 “嘉王尚未成年,本该天真烂漫时,不必苛求太多。”赵桓只对陈禾道:“公曾蹉跎多时,且朝野之中多有二陈此等忠直之臣亦不得用。 然君才气不减流辈,岂求田问舍而独乐其身耶?便赋一首水调歌头以赠。 文字觑天巧,亭榭定风流。平生丘壑,岁晚也作稻梁谋。五亩园中秀野,一水田将绿绕,罢稏不胜秋。饭饱对花竹,可是便忘忧。 吾老矣,探禹穴,欠东游。君家风月几许,白鸟去悠悠。插架牙签万轴,射虎南山一骑,容我揽须不。更欲劝君酒,百尺卧高楼。” 陈禾呆了半晌,再次落泪道:“殿下嘉勉,我等定然铭记于心。” 主座上,王诜也是老泪纵横。 想他也是才华横溢,然而一朝尚了公主,任凭他本事惊人,只能壮志难酬,虚度时光。 场中,许多人同样伤感不已。 便如巫羽这样的,历尽千辛万苦方得进士及第,然而或没有空缺,或没有关系,亦或运气不好,只能一直闲置待诏,不知道浪费了多少时光。 只有赵楷,双眼喷火,恨不得把赵桓烧成灰烬才好,嘴唇咬出血尤不自知。 见许多人沉浸伤怀中不能自拔,秦桧暗呼不妙,出来道:“今日乃是晋卿公大寿,理当庆贺,殿下此词甚好,然不合事宜,可否重做一曲?” 巫羽跳起来,喝道:“秦桧,你这奸邪小人,若是自认不如,别人尚且高看你嘉王一眼,却不想只会胡搅蛮缠,一味抵赖。” “如何便是抵赖?本该如此。”秦桧狡辩道。 “尔等预谋日久,可敢再出一首?”巫羽直接揭穿。 秦桧如何能有? 他们此举,打压东宫名望是首要目的,同时也要替赵楷扬名,好为夺储做些铺垫。 如此,当然要题材广泛,方显得嘉王才学出众,所以一个题材只备下一首诗词。 原以为绰绰有余,定然让东宫进退失据,名望大减。 谁成想赵桓连出三首皆胜,第四次更是说哭了许多人,再不耍赖,如何能赢? 见秦桧沉默不语,巫羽冷笑道:“怎么,理屈词穷了!” 赵桓暗觉好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且再做一首活跃气氛亦无不可。” 稍微沉吟片刻,赵桓开口。 五十三 劝你正气 “此词甚佳,然与嘉王所做,不过伯仲之间。” “非也,稻花香里说丰年,说明东宫关注国计民生,格局比嘉王强了许多。” “不错,情趣相差仿佛,情怀相差甚远,嘉王不如东宫多矣!” “紧要处在于,此乃东宫第二首,便是李杜复生,亦不过如此,可见东宫才学之高。” 听着众人议论,赵楷已经面如土色。 万万没想到,短短时间,赵桓便又来了一首上佳的西江月。 不由地,他对夺储产生了动摇。 他夺储的优势,一在于母妃宠爱正盛,二是赵佶偏爱,三是才学上佳。 其中才学是关键。 以前,赵楷是学霸,才学可以轻易把东宫碾压至渣。 若是赵佶动了换储的念头,才学绝对上佳的赵楷,自然是不二人选。 然而,上次看了三字经,让他颇受打击。 幸好,高俅等人及时出现,表达了支持他夺储的态度,因此赵楷重新振奋起来。 第一步,便是设法与东宫文比一场,证明太子还是哪个太子,只是虚有其表罢了。 哪怕赵桓表现出的才学不差也无妨,最起码嘉王的才学还是远胜东宫的。 结果…… 人生黑暗,不过如此。 原来他所引以为傲的才学,对东宫完全不堪一击啊。 没了优势,凭什么取而代之? 赵楷失魂落魄时,只听秦桧道:“东宫文采确是出色,我等佩服。” 形势不妙,秦桧决定果断认输,以及时止损。 再继续下去,万一东宫继续发挥神勇,那他们便是给东宫作嫁衣裳了。 主座上,王诜环顾全场,道:“殿下词曲尽皆流传千古之作,让我等大饱耳福。 余以为,东宫当得此幅江村集雁图,诸位意下如何?” “嘉王才情确实出色,然对东宫,却逊色良多,此次文会魁首,非东宫莫属。” “理当如此。” “此次好诗词曲甚多,尤以东宫最出色,想来此次文集又要令东京纸贵了。” 没听到反对的意见,王诜露出一丝满意地笑容,道:“既然如此,此幅江村集雁图,便属于东……” “且慢!”赵楷怒喝道:“我不信他有如此才情,定然是提前备下,比试继续,非得让他原形毕露不可。” “疯了?” “天之骄子,如此输不起么?” “此人若得储君位,继而登基,恐非天下之福。” 听着嗡嗡声不断传进耳里,赵楷愈加烦躁,暴喝道:“闭嘴,此乃本王与东宫事,胆敢私自议论者,皆为大不敬。” “赵楷!”赵桓喝道:“尔如此失态,更是大放厥词,全不顾皇家体面,成何体统?” 赵楷只喝道:“休得多言,且再行比试,今日定要揭穿你的面目!” “好好好……”赵桓怒急而笑,道:“尔才学出众,特别是上学进士及第,父皇及众多兄弟皆以你为傲。 却不想,圣贤书你只用来科举扬名,全不顾其中的圣人教导。 此时如此多英杰聚集,尔却依仗王爵随意呵斥,毫无对仕林的尊敬,实非贤王作为……” “莫要啰嗦!”赵楷暴躁地打断太子,叫道:“若是不敢比,便是你提前找的代笔准备的证明!” “好好好。”赵桓气的直抖,指着赵楷厉声道:“因你年幼无知,又为兄弟和睦计,为兄本不欲与你计较,却不想你如此不知兄友弟恭之意,说不得要给你个教训,好让你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牙尖嘴利,只说比不比!”赵楷眼珠子瞪的通红,恨不得生吞了东宫。 “比试却是不必……” “哈哈哈~”赵桓尚未说完,赵楷便大笑道:“果然是旁人代笔,如今却是露怯了罢!” “甚是无礼,随意打断别人的话,岂是君子所为?”赵桓训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你再不修德修身,迟早有祸端。” “怎么,被揭露面目,恼羞成怒了?”赵楷冷笑着说道。 “尔直把兄长规劝置若罔闻,说不得只好告知父皇教训了。”放下狠话,赵桓又道:“你也不用作诗,免得被人嘲笑我等相煎太急。只管出题,且看什么是才学。” “殿下,嘉王以小人之心揣测,何必与他一般见识?”何栗劝道。 “不错,东宫才学人尽皆知,岂能因为嘉王胡言乱语而消弭。” “殿下不欲兄弟相煎,自行回宫便是。”温豫等人也劝。 如今嘉王丑态毕露,东宫正该见好就收,若是应对不当落个狂妄自大的名声,反而不美。 即便对自己有信心,也应该拖着嘉王一起,继续打压下去。 “无妨,吾自有把握!”赵桓道。 必须不能带赵楷玩! 免得以后人们夸赞东宫的时候,还要提一句“嘉王才学亦是上佳”,那太膈应人了。 胜败? 呵呵! “好,既然如此,且听题。”赵楷恶狠狠地盯着他,补充道:“代笔终究是代笔,看你能撑到甚么时候。” “莫要赘言,只需出题。”赵桓不耐烦地说道。 若论作词写诗,赵桓还真是心慌慌,若是借用,在座的各位都是…… 辛大、文大、陆大等人保证,绝对可以惊爆一地眼球。 “灯!”赵楷道。 “醉里挑灯看剑……” 念着词,赵桓向前一步迈出,正到了赵楷前。 赵楷听着,几乎站立不稳,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好~” 一曲毕,众人满堂彩。 赵楷气急败坏,也不等点评,只说道:“胡须。” “汉水东流,都洗尽,髭胡膏血……” 念词时,又是一步出,赵楷受迫不过,又退了一步。 “好~” “梦!” “铁马冰河入梦来……” 第三步。 “干戈!” “堂上谋臣尊俎,边头将士干戈……” 第四步。 一步一步,似魔鬼的步伐,踩得赵楷心神动荡,摇摇欲坠。 一连十九步,眼看赵楷已经到了影墙前,几乎退无可退。 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赵桓心中冷笑,却道:“背后便是南墙,为兄不希望你撞上去方得迷途知返,便留你一步,出最后一题吧。” 赵楷痴痴呆呆,却不能言。 他真的是被打击惨了。 主座上,回过神来的王诜叹道:“一步一诗,皆是上佳之作,便是李杜合体,怕是也难得如此!” “天下才气尽入东宫矣!” “此情此景,定为千古佳话!” 被震惊的何止赵楷,吃瓜群众也是震惊欲绝。 一首两首,那是精彩,自然喝彩不绝,三首四首是惊艳绝伦,五六七八算什么? 以至于震惊之下,众人都忘记了喝彩。 此时反应过来,方才议论纷纷。 墙前,赵楷双目无神。 这还是人?怕不是个魔鬼吧!是的,他一定被邪魔附体,方得如此,当告知父皇,烧死他……烧死他! 脑海里杂念纷扰,完全忘记了给赵桓出题。 看他模样,赵桓叹了口气,道:“吾为东宫,自当心怀天下,忧国忧民,尔为亲王,清高闲散本是应该。 然而,不论为民为王,正气不能缺。” 赵桓指向秦桧,继续道:“似此等挑拨天家和睦的奸邪小人,如何能够轻信?当尽早驱而逐之!” “为你后来计,为兄送你一首正气歌,当戒之勉之!”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全场失声,皆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五十四 赏罚 “为尔修身计,为兄再送你一篇弟子规,以为学习……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哎呀,我记不住了。” “真笨!待会找姐夫问,你继续往下说。” “只见大哥拱手,道:‘诸位,舍弟顽劣,不得教育一二,非是有意卖弄。 天色太晚,东宫事杂,恕小王不能继续奉陪,待有暇再聚,告辞。’ 王诜叫道:‘殿下且慢,如何不把集雁图带上?’ 听了王驸马的话,大哥驻足,又道:‘吾于书画一窍不通,得之不过束之高阁,徒使明珠蒙尘,不若便由今日最佳者得之,亦是好去处。’ 说完,大哥就走了,只留下呆子一般的许多人。” “后来呢,赵楷那厮如何?” “哼,三哥自取其辱,吃了一顿教训失魂落魄,只要掩面而走,却不想摔了一个好大的跟头,面皮都跌破了。” “呸~活该他倒霉,摔死了才好。” “毕竟是郎君弟弟,莫要如此恶毒。” “嫂嫂,你可要当心呢,当时许多女眷听得消息都去前面看。 今早来时,许多勋贵进宫求见娘娘,要把自家女儿送进东宫呢。” “呸~狐媚子!姐姐放心,敢有抢姐夫者,看我不一枪捅杀了。” 听着外面叽叽喳喳地声音,赵桓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昨夜装完逼就跑,也不知道驸马府怎样的一地鸡毛。 不过,从此以后,肯定没人敢再从才学上挑衅东宫了。 见赵桓醒来,秋蓉道:“储君,奴婢伺候你更衣洗漱。” “嗯。”赵桓应下起身,问道:“今日如何没有操练声。” 秋蓉抿嘴笑道:“因为储君作出了好多诗词文章,众将都忙着传抄学习,个个一夜未睡,因此周率更免了今早操练。” “郎君起来啦。”朱琏进来接过衣服,伺候着赵桓穿上。 “哎!”伸手让朱琏系腰带时,赵桓突然叹了口气,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堕落至此,实在于心不安啊~” 朱琏翻了个白眼,道:“好端端地,尽发疯病。” “嘿嘿!”奸笑中,赵桓突然伸手袭击了朱琏的香臀。 “啊呀~要死啦,二姐五姐在外面呢。”朱琏嗔怒道。 赵桓也不过分,只过了过手瘾便罢。 “姐夫~姐夫~” 刚出门,只见朱凤英一手拉着赵福金,一手提着木枪,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 “姐夫好威风!”朱凤英放下赵福金,拉住赵桓的袖子摇着。 “是啊是啊,许多小娘子眼睛都看亮了呢。”赵福金说道。 “哼!”朱凤英突然撒手提枪,顶着赵桓胸口,喝问道:“姐夫,如何五姐去得,我却去不得。” “莫闹,下次再有此等文会,定然带上你。”赵桓笑道。 “就知道姐夫最好了。”朱凤英转怒为喜。 “储君!”内侍进来,道:“宫中派侍读何栗到来。” 赵桓立刻道:“速速请来。” 对何栗,赵桓深为器重,这并不是因为何栗乃政和五年科举状元。 何栗博闻强记,正直强干,王黻取代蔡京出相后,其多次上疏弹劾,扳倒了王黻同党胡松年等人。 他因此得罪权贵甚多,被贬发配在外,却给后来的钦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流转各地,何栗政绩斐然,当地无不称颂。 靖康元年金兵围城,钦宗加升何栗为翰林学士,进尚书右丞兼中书侍郎,复奉宣诏以待参知政事,金人二次围城时,更是直接出任宰相。 器重确实十分器重,然而赵桓也不是明主,器重却不纳其言…… 结果不必多说。 位居宰相而国破,何栗自觉罪责在己,绝食守节而亡,时年三十九岁。 所以说,钦宗徽宗,确实奇葩。 思虑间,赵桓已经到了会客堂。 “拜见太子……” 何栗尚未拜下,赵桓已经扶住,道:“文缜何必多礼,且坐下说话。” “多谢储君。” 落座后,赵桓问道:“未知文缜此来,可为就职东宫来?” “殿下说笑了,中书舍人可比太子宾客更有益于东宫。”何栗笑道。 红果果的支持。 何栗的潜台词是利用中书舍人的便利,与东宫暗通消息,以为支持。 确实比就职东宫更加有益。 “有心了。”谢了一句,赵桓问道:“未知文缜此来,可为通传消息?” 何栗笑道:“此来奉官家口诏来。” “哦,未知父皇有何吩咐。”赵桓问道。 “官家令东宫献文集两本,须得囊括东宫所有诗词并三字经弟子规二文。”顿了顿,何栗补充道:“官家言,定要东宫亲笔。” “吾之字体,父皇如何看得上?”赵桓故作不满道。 何栗解释道:“官家本意,大约是让殿下安稳些。” 两本文集,字数不少,没有三五天估计写不出来。 这就是变相禁足了。 思绪流转中,只听何栗道:“殿下莫要以为此乃官家责备,其实不是,是爱护。 昨夜殿下大显神威,已然名声大噪,东京皆以为天下才学之最者,定是东宫。 此时宜静不宜动,正好静心沉淀,使天下尽知殿下文采。” 赵桓拱手道:“多谢文缜谏言,吾便闭门三五日吧。” “此乃臣之本分罢了。”何栗笑道:“还有好消息,正好与殿下分享。” 赵桓做了个请说的手势。 “官家下诏训斥嘉王,责令其抄录三字经弟子规各一千遍,以为惩罚。” “果真是好消息!”赵桓附和道。 何栗笑了笑,又道:“官家今早颁发诏书,改陈禾知杭州府,陈瓘起知广州,陈师锡起知婺州,吾进殿中侍御史。 官家另下诏察访五十以上进士而不得用者,以为朝堂举贤才。 此皆乃全殿下之功,天下忠直之士定然欢欣鼓舞。” 赵桓再次谢道:“若非文缜相告,怕是东宫尤自要瞒在鼓里。” 何栗微微颌首,道:“虽然嘉王禁足三月,然储位争夺非一朝一夕事,殿下切勿大意。” “吾自省得。”赵桓应下,又问道:“可还有其它与东宫相关消息?” “朝堂诸位相公几经争论,董悦去殿前司指挥使,就职嘉王府亲卫,为安抚东宫,责令其纳钱二十万缗以作惩罚。 其子董战蓄养死士,其心不纯,判斩立决!” “倒是一箭双雕!”赵桓冷笑道。 杀了董战,董悦肯定恨东宫入骨,岂能不死心塌地替赵楷效力? “殿下,跳梁小丑不足为虑,亦不可不防,紧要处乃是妥善使用钱财,以积蓄实力为上。”何栗劝道。 赵桓起身道:“文缜放心,便是为了天下黎庶,也不能把储君位拱手让出。” “还有,闻之东宫欲建马军,官家诏令御马监,送三百优良战马于东宫,想必这两日应该能解送来。”何栗又补充道。 “如此,吾便无不满之处。”赵桓笑了。 整体来看,那天故意给赵佶透露消息还是有用的。 否则,不可能给钱又给马。 只是出自皇帝的本能,赵佶一边想着增加东宫实力,另一边又在防止东宫膨胀,因此捧起赵楷作为警告。 以后的行事尺度,还要赵桓仔细拿捏。 五十五 开封纸贵 正德门外,邵知柔、潘良贵、巫羽、温豫、翁干几人聚在一起。 只听巫羽道:“恭喜民望兄进国子监学正。” 邵知柔笑道:“全赖东宫惠泽,正好你们要去就职,便随行前往聊表谢意。” 巫羽又道:“东宫才学惊人,又刚正率直,民望兄何不辞职国子监,同入东宫。” “东宫必为明君,确是值得投效,然吾别无所长,只会治学,入东宫用处不大,只好留在国子监。”邵知柔回道。 知道邵知柔只爱治学,巫羽也不强求,又说道:“未知希孟请入东宫,可能如愿?” “想来问题不大。”温豫接道:“昨夜,东宫明指秦桧为奸邪小人,早晨天微亮时宫中便出诏令,言奸邪小人窃据学正位,定坏国朝未来,贬其为房州教授。 由此可见,官家对东宫颇为信重。 希孟只是画师,并无官身,入职东宫无阻碍,官家如何不许?” “哈哈哈,此次嘉王可惨了。”翁干幸灾乐祸大笑道:“刚得王府主簿,便被贬往外地,王傅李邦彦亦被降旨训斥,其余幕僚多有流放者。” “嘉王才学确实不错,然与东宫比,不过米粒与日月争辉罢了,其胸襟志向,更是天差地别。 欲谋夺储君位,我看是痴心妄想。”温豫又道。 “不可大意。”潘良贵道:“官家春秋鼎盛,储君在位时间必长,即便嘉王无望,亦有其它王子竞争。 若是轻敌大意,难免为人所趁。” “国朝并无废储前例,何忧之有?”翁干不以为意地接道。 “鼠目寸光!”潘良贵呵斥道:“遍观各帝太子,可有方成年便得罪满朝衮衮诸公者乎?” 翁干脸色一阵,稽首道:“义荣兄忧虑在理,小弟记住了。” 闲话间,只见王希孟抱着一叠画册从宫内出来。 几人连忙迎上。 打量他一番,潘良贵道:“看贤弟喜气洋洋,必然是得偿所愿。” “不仅如此,官家还为小弟的画册题了跋,赐给东宫以为嘉勉。”王希孟道。 邵知柔道:“倒是不知道希孟何时出了新画册?” “昨夜殿下一步一诗,实在惊艳众生。吾善画,岂有不记录之道理?”王希孟笑道。 巫羽道:“百年后,此定为天下人瞻仰殿下之重宝。” “闲话休提,且往东宫去,余者再说不迟。” “此言在理。” 几人安步当车,一起向东宫走去。 出了御街,便是朝堂到了市井,陡然热闹起来。 “昨夜驸马王都尉府文会合集,全录东宫诗词文章,新鲜出炉啊,数量有限,欲购从速!” “东宫正气集,东宫正气集,养浩然之气,作正气名士。” “东宫所出三字经,弟子规,启蒙必备,教育良方,进士及第全看这两本书啦~” 见此熙熙攘攘,王希孟叹道:“平常都是吃食百货,今日反倒是文集遍布市井了。” 邵知柔道:“实乃东宫才情惊艳世人,方才有此盛景。” “只不知道昨夜多少书肆商人、雕版刻工辛苦未眠。”温豫道。 “闲话休提,且买一本来看。”翁干提步向前。 众人跟随,到了一家书肆里。 “我要东宫正气集,十本。” “我要两本。” “三本。” 里面人不少,都在抢购东宫正气集,好像买了真能进士及第似的。 翁干问道:“东主,东宫正气集要价几文?” 店主一边忙着给其他人取书,一边回道:“承惠,一缗又八百文。” “什么,这么贵?”翁干惊问道。 一本书,普通人半月所得,能不贵? “现今一本印刷精良的孟语不过三四十文,东宫文集为何这么多?”翁干问道。 店主道:“客人孟语那是圣贤书,非大学问者不可读,这三字经弟子规确实蒙教神书。 唯有基础打的好,高楼方得百丈,你说值不值得花大价钱购买? 再则,成书者何人? 东宫太子啊! 这里面一字一句,都有天家龙气加持,哪怕是块顽石,长久熏陶下亦能开窍。” “嗯哼。”翁开清了清嗓子,道:“不瞒店家,我等昨日亲历现场,只是当时为其风采倾倒,有些地方未曾记得清楚,因此来买一本相互参照。” “原来是贵客,失敬失敬!”老板敷衍了一句。 太子诗词文章都没记住,肯定是花钱买的请柬,狗大户! 翁干不理店主想法,又问道:“驸马府诗会文集价钱几何?” “八百文。”店家兴致缺缺地回道。 惊讶中,潘良贵问道:“驸马府文集定然包括了东宫诗词文章,如何价格差这么多?” 店家尚未答话,一个买书的客人回道:“嘿,驸马府文集有其它杂作,没来由降低了文集的品格,价格当然要低不少。” 众人打量时,只见那客人面目黝黑,身材矮小,十分地其貌不扬。 潘良贵道:“嘉王等人诗作,其实亦属上品,绝不至于拖累东宫至此。” “嘿!”那人又道:“嘉王楷不知孝悌仁义,实在不是个贤王。 以此人品,其诗词与东宫并列,岂非玷污了东宫清白?” “君所言甚是!”潘良贵笑眯眯地不再问了。 他们已经决定就职东宫,现今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存在,别人夸赞东宫,岂不是就是夸赞他们? “然而确实太贵,囊中羞涩,无可奈何啊。”巫羽叹道。 买是真心买一本,然而没有钱行贿的,怎可能把一贯八百文买书? “君子有所不知,就东宫正气集,整个开封城都是一般价格。”店家说道。 那客人也道:“此事属实,为了争抢这波风潮,开封所有纸铺全部无货,皆为各书肆所抢。 若是客人不急,其实可以等等,待十天半个月,该买的都买了,自然会便宜许多。” “罢了罢了,买不起买不起,走吧。”巫羽哀叹道。 “无妨,小弟钱囊丰足,便孝敬几位哥哥,如何?”王希孟道。 他是画师,天下闻名,多有求画者,当然不会缺钱。 “罢了,不必破费,自请东宫亲笔此书,岂非更好?” 说着,潘良贵出了书肆。 “此话在理,我等就职东宫,如何好在外买书?”附和中,几人跟上。 店主听了,懊恼道:“原来却是投入东宫的五位大贤,居然失之交臂!” 那客人笑道:“店家也莫懊恼,此等贤才入东宫,岂非恰如其分?” “倒也是!”店家道:“官家平庸,待太子登基,我等日子定然好过许多。” “即如此,未知这正气集,可否便宜一二?”客人问道。 店家犹豫片刻,道:“客人有见识,自当便宜,便少三百钱。” “如此,给我一百又八本,可有?”那客人道。 店家闻言,立刻拱手道:“尊客休怪,其实没这么多现货。若是客人不急,可否等待两天?” 那客人掏出一锭十两大银,道:“无妨,小可正要于东京办些事情,待准备齐全,送去赵元奴家旁边的王氏酒楼便可。” 店主眉开眼笑地收下定金,笑道:“客人放心,定然误不了。” “如此,有劳了。”客人拱手离开。 看他矮瘦的背影,店家叹道:“如此阔绰,未知何处来的豪客。” 无题 潘良贵几人到东宫,只见罗从彦领着陈东,正于宫门外等候。 几人连忙加快速度到了近前,行礼道:“见过豫章先生。” 罗从彦回礼后道:“几位休怪,储君入宫谢恩去了,因此由我迎接。” “劳烦豫章先生。”几人谢道。 “殿下交代,几位来此便如回家,无需拘礼。且与我入内,四处走走看看。”罗从彦说道。 翁干性急,问道:“太子让我等协助建立印书局,未知可曾准备妥当?” “休得性急。”罗从彦笑道:“欧阳德明奉令外出,乃是为了活字印刷术,此技术若成,比刻印节约甚多,因此印书局待活字印刷术出来再议不迟。” “我等亦算是博览群书,未知这活字印刷术却是何物?”翁干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 罗从彦把活字印刷术的来龙去脉,以及梦溪笔谈都说了一遍。 “储君交代,潘良贵,巫羽为司经局学士,温豫,陈朝老为校书郎,王希孟为太子舍人,与吾一起主持印书局。”罗从彦最后道。 “为东宫印书,只凭此时传播的正气集,便可随着太子名留青史了。”翁干喜气洋洋地说道。 闻言,众人都不由看向了他。 五个人,可不是少了他? 翁干反应过来,问道:“何故没有名姓?” 罗从彦道:“储君知晓你精通军略,因此欲让你出任诸卫率录事参军事,总掌军纪监督、军籍管理等事宜。” “哈哈哈~知我者,太子也,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翁干大笑道。 赵桓之所以特别安排翁干,乃是因为他想起来方腊初起时,地方不能遏制。 当时翁干临危受命,出任清溪县尉要剿灭方腊叛乱。 结果显而易见,凭他翁干还搞不定方腊。 虽然不知具体经过,无从得知翁干军略如何,但是用他掌管亲卫的文字事宜,肯定没问题。 于是,一群人一边参观东宫能看之处,一边等候赵桓回来。 只是左等右等未曾等回。 太子并非于京城闲逛,而是在魏勇引领下,到了逍遥阁。 “现下,你可仔细说说前往梁山的经过了。”赵桓道。 “喏。”魏勇应下,道:“小人到了山下酒店,故意诈出了鲁智深来,告知高达消息后又随之上山见到了林冲。 小人甘愿作为人质留在山上,两人并不见疑,因此可以随处闲逛。 也是运气好,第二天便在校场上撞见了吴用,当时小人便表明了身份,告知他要见宋江。 吴用虽然不信,却还是代为引见,如愿见到了宋江,并转达了殿下的招安之意。” “那你如何回来的这般快?”赵桓问道。 魏勇回道:“昨日,梁山头领神行太保戴宗作神行法,带小人与宋江一并回京的。” “什么?”赵桓惊讶,问道:“宋江也来开封了?” “确实无误,这便是小人急急来寻殿下的原因。”解释了一句,魏勇道:“宋江此人确实心怀忠义,得知殿下有意招安后,立刻不顾众多贼首的反对,独自来了开封。” “殿下。”周侗谏言道:“所谓擒贼先擒王,不若直接拿下宋江,逼迫梁山上下投降?” “不可。”赵桓摇头,道:“若吾为帝,自不能让他祸乱江山,当擒之。 然吾还是太子,贸然拿下宋江,于东宫并无益处。” 周侗面露诧异,似是不敢相信忧国忧民、正气凛然的太子,居然会说出此等话来。 “梁山一百单八头领,唯宋江心怀忠义,力主招安,余者忠心招安者甚少,尤其二当家卢俊义,对朝廷十分失望,不欲招安。 若是拿下宋江,其等必然同仇敌忾,以卢俊义为头领负隅顽抗到底,招安之事便成妄想。 此乃其一。”赵桓解释道:“其二,此时梁山贼人祸乱地方,然父皇为小人蒙蔽,只当寻常贼寇,并不放在心上。 其它臣公知晓梁山贼势浩大,却一味遮掩,东宫即便拿下宋江,亦不过拿下一寻常蟊贼罢了。” 东宫拿下一蟊贼,会有人大张旗鼓地宣扬么? 肯定不会啊。 赵桓又不指望朝廷给一面见义勇为的锦旗。 “如此,我等何苦做那小人?”反问一句,赵桓继续道:“于东宫而言,紧要处在于彻底收复宋江,借梁山贼手,养东宫武力。” “养贼自重乃武将保全地位之不二法门,于储君却无益处,殿下三思!”周侗劝道。 “养寇自重无益处,借寇养兵如何没有益处?”赵桓笑道:“只要我等成为支持招安梁山贼的唯一通道,他等便只能依附东宫。 如此,十数万精兵强将在手,东宫何忧之有?” 麾下有十万兵马,赵桓就可以直接逼宫,何必还要假装孝顺? 只是没有。 所以,赵桓想把梁山兵马握在手中。 周侗道:“怕只怕其贼性难改,不听东宫号令,反而成为阻碍,祸乱江山社稷。” “其实梁山内部并不团结一心,便如晁盖旧部,多对晁盖死因存疑,又如卢俊义柴进等人,乃是宋江设计上山,再如呼延灼、关胜、杨志等人,对朝廷忠心远超对宋江义气。 待其招安,吾便让他等分领一将,相互牵制之下,安得黄袍加身故事重演?” 听了赵桓的分析,周侗分析半晌,道:“既然殿下已有筹谋,臣不再劝,只是须得小心马失前蹄才好。” “放心,吾自有定计。”赵桓笑道。 梁山上下十多万兵马,对东宫来说确实是非常强大的力量,然对天下来说,不过寻常。 待借用梁山力量登基,只须分拆开来,便可安枕无忧。 即便大多数好汉再次作乱,亦可以调集天下兵马剿灭之。 当然,自相残杀于国于民无益,赵桓还是希望能够与宋江君臣相得,善始善终。 安抚了周侗,赵桓看向魏勇,问道:“宋江此来,可有具体行止?” “进城后我等便行分开,小人回宫,他自行落脚,并不知其去向,只是宋江有言,希望能够拜见太子,面陈招安之情。”魏勇回道。 “既无行止,便是擒拿亦不可能。”周侗摇头道。 开封城百万人口,店家无数,何处不可落脚? 凭梁山财大气粗,怕是要把东京翻个底朝天才能找出宋江。 如此,便不是东宫可以办到的了。 赵桓问道:“他等没告知下落。如何来见本王?” “小人告知其,于北街后门投递名帖,由小人引路拜见。”魏勇回道。 “不错!”赵桓赞许一句,道:“你此去有功,可愿出就太子洗马,与王伦协力张吾耳目?” “谢殿下提挈,臣定当不负重托!”魏勇拜道。 此去虽然吃了许多辛苦和惊吓,然一个洗马,足可回报。 无题 事实上,虽然宋江急不可耐地赶到了东京,却未冒失来拜山头,白让赵桓期待了几天。 说实话,赵桓还是很想见一见宋江的。 作为绿林当之无愧的龙头级大佬,宋江兄弟多,喽啰强,纵横山东无人能制,若是其死心塌地依附东宫,赵桓现在就敢逼宫。 至于蔡京、童贯、高俅等渣渣,完全可以一清而空。 可惜,宋江未来拜谒。 赵桓能够理解他的顾虑。 储君就是储君,只能说服赵佶发起招安,却无法做主。 即便招安,朝堂诸公要对宋江下手,赵桓也帮不上什么忙。 归根究底,宋江招安后混的好不好,还要看他的实力和势力。 因此,赵桓亲卫还是五十老军加六百新丁。 不错,周云清已经招募齐全六百人,并且带了回来。 校场上,六百六尺(一米八)大汉昂扬而立。 “由朱节度相助,募兵顺利,并无半点麻烦,因为是东宫亲卫,当地百姓都是踊跃,甚至有请托走关系者,臣择其精锐,点了六百数。”周云清道。 “甚好!”赵桓微微颌首,问道:“看其整齐模样,似是操练过?” 六百人以三十一列,共计二十列,虽然不如后世军队横平竖直,却也不凌乱,完全不是新丁模样。 “其中有六十乃是朱节度麾下团练精锐,募兵完成以及回京途中,以其为骨干,稍加整训了一番。”周云清回道。 赵桓很满意。 这都是他的护卫,刀把子所在。 自古以来,但凡掌权者,唯有刀把子才是唯一的安全感。 当然,被自己的刀给砍了的也不少,具体可见赵匡胤黄袍加身的故事。 现在赵桓却不担心这个问题,六百五十亲卫还是太少了,待有六十万再考虑这个问题吧。 “禀殿下!”陈朕鹏大步走来,拜道:“诸军齐聚,请殿下训示。” 赵桓上前,环视诸军。 新兵们是第一次见到国朝二号人物,都是兴奋莫名,只是畏惧军法,不敢喧哗议论。 “各位不以东宫势单力薄来投,本王甚是感激。” 唰~ 诸军齐齐拜下,道:“愿为殿下效死。” 即便猜到是演练过的,赵桓还是兴奋莫名。 一令即下,万人赴死,权力的魅力就在于此。 “诸位请起。”赵桓双手虚扶,道:“既入东宫,唯命是从!若有觉得不堪忍受者,现在尚有退出机会。” 陈朕鹏拜下,喝道:“唯殿下之命是从,绝无怨尤。” “唯殿下之命是从,绝无怨尤!”诸军跟着陈朕鹏拜下,齐声呼喝道。 赵桓又喝道:“即如此,服从军令,严守军纪,但有违反,严惩不贷!” “喏!”众人应下。 赵桓一挥手,道:“率更令,宣读军纪。” 周侗上前,道:“殿下非不教而诛之主,责令有司重编军法,通行东宫亲军。 其法立,行必严,但有违反者,无论兵将,皆严惩不贷。 平时法宣贯如下:怠慢训练、集合迟到者,初鞭五,次鞭十,累计三次不改者,革名。 诈病不出者,初鞭五,次鞭十,三次革名。 ……勒索、盗窃民财者,凡一钱责一仗,无上限,无宽恕,二次犯者,以前次数目起刑。 抢掠民财无伤人者,一贯下以数目计仗,一贯及一贯以上斩,二犯者斩!有伤人者斩! 言语调戏民妇、侮辱百姓者,仗一百,革名,殴打百姓,致伤者仗一百起,禁闭一月起,致残者革名,令偿其损失,供养终年,不及者斩!致死者斩! 奸女者斩,焚烧房舍者斩…… 战时法如下……” 按照此时军法,东宫军法分平时战时两大类,平时言行举止,战时令行禁止,都有法令。 这是太子督促周侗、王进、刘正彦、折彦文等人不眠不休重编出来的。 原因在于此时的军法死刑太多,又不好操作,便如《尉缭子》有言:古之善用兵者,能杀卒之半,其次杀其十三,其下杀其十一。能杀其半者,威加海内;杀十三者,力加诸侯;杀十一者,令行士卒。 为了教育士卒,先杀掉其中十分之一,如此军法…… 赵桓疯了才会用! 因此才有东宫军法,内中条款更加细化,更有可执行性。 便如此时军法中伤人者皆斩,东宫军法却依据轻重进行惩罚。 总体来说,比朝廷通行军法减少了斩首,增加了鞭、仗、禁闭、开除、赔偿等刑法。 周侗读完退下,赵桓上前问道:“法不在宽严,只在执行,东宫军法执行必严,若有自觉不能遵守者,可提名退出。” “奉太子令,遵东宫法,绝无违逆。”诸军拜道。 “善!”赵桓微微颌首,道:“即日起,尔皆为吾之左右亲卫,心腹之人,尔等忠心护主,吾亦许以远大将来。吾希望,我等君臣相得,善始善终。” 训话完毕,赵桓又道:“目下,四率将官未定,尔等皆有机会。 六月初一大比,凡胜者出任将官,败则仍为兵丁!” “谨遵殿下谕旨!”诸军齐呼。 新丁都是振奋莫名,欲要显露身手。 率没指望,都头还是可以争一争的。 老军也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目下大家识字都在九百多,进展相差仿佛,怕是最终还是要单挑定职位。 好在,经过周侗、王进的悉心教导,都有长足进步,自然不乏胜出的信心。 “都有,各权率唱名领人,各自分配后熟悉。”赵桓道。 “喏。” 权率,乃是暂代职务,最终还是要等大比确定。 目下,周云清与刘正彦各领一百人,为马军权率,张伯奋、张仲熊各领二百人为步军权率。 四率,最终有一个属于陈朕鹏等原来亲卫的,其余的,看各自本事。 以赵桓估计,待刘子羽来了,定然是要掌一率的。 不说武略只说武艺,怕是也没人斗的过他。 “张大。”刘正彦当先叫道。 “小人在。”张大应道。 “东宫禁卫,只有职责之别,无贵贱之分,以后自称我,禁止自称小人。” “好的。” “到我身后站着。” “遵令!” “魏石头……” 募兵之时,是否会骑马都已经记录在册,因此挑选的很快。 不得不说,这批兵员素质很高。 首先是身高,尽皆六尺以上。 这个身高放在后世也不算低了,此时大多数人家勉强温饱,营养自然不算充足,能长到六尺以上,要么天赋异禀,要么家境不错。 这群人,大多来自中产之家,许多人不但会武艺,还会识字。 可以说,新丁的基础,比陈朕鹏等老军要好许多,赵桓也对他们寄予了极大的厚望。 “殿下,朱孝庄回来了。”胡越过来说道。 “哼~”赵桓冷哼一声,喝道:“王进。” “臣在。”王进回道。 “朱孝庄交给你了,让他成为诸军模范或者……典型!”赵桓怒气冲冲地说道。 本来,朱孝庄是祥符县第一号衙内,朱伯才想管却管不了,不知道愁掉了多少头发。 于是,国丈一狠心,把朱孝庄送到东宫来管教。 却不想,这货到了东京居然不先拜谒太子,却去寻花问柳。 赵桓对这个小舅子很不满意,索性让王进严加操练。 正好军法初立,用来警戒诸军。 当然,杀是不可能杀的,毒打肯定少不了。 五十八 安排宋江 铛铛铛~ “齐步,走~一,二,一!” “左右左!” “记住保持队形,莫要落后突进。” “听着锣声,别着急,踩着点走!” 铜锣声中,众教官呼喝不断。 赵桓绕着校场看了一阵,问道:“训练效果如何?” 周侗问道:“果如储君所言,确实快了许多。” 赵桓道:“再训练半个月,若是队列可以,便加入各人武艺训练,按照你们制定的训练计划进行。” 训练分两步,基础阵型训练和个人武艺训练。 前者是基础,后者是进阶,然而重要性不分彼此。 本来,朝廷对军兵训练都有定例,但是赵桓看了后,觉得速度太慢。 朝廷练兵,训练队列时以旗号指挥,所以新兵不但要学习保持阵型,还要学习辨识旗号,并记住不同挥舞时的含义。 “旗号实在太过烦琐,只听号声确实简单了许多。”周侗说道:“当初储君提出训练方案,我等还有疑虑,现在看来,这正步齐步走确实对队列训练大有裨益。” 翁干笑道:“按照实际经验看,起码能节约两个月时间,只需三个月训练便可上阵。” “不止!”周侗道:“只配长枪,军兵只要戳刺,一个月便可以上阵,只是精气神不足,经不得恶仗罢了。” 赵桓微微颌首,走道:“可用便好,目下除了铜锣,还该有唢呐、大鼓、号角,具体形制,尔等抓紧落实。” 后世的军训方法,挪用在这里同样可用。 而且因为简单易行,比现有的训练方法成军速度更快。 这很符合赵桓的心意。 国朝人多势众,只要训练速度上来了,只凭人海战术也能平推世界。 当然,前提是钱粮要足够使用。 环顾一圈,没看到小舅子,赵桓问道:“朱孝庄呢?” “其不服管教,被罚十鞭,禁闭三日。”折彦文道。 折彦文也有了具体职责,便是掌管军纪。 朱孝庄的责罚令,便是他亲自签发的。此时 此时听得太子过问,心内不免惴惴。 “甚好!只要不弄死弄残,尽可以随意处置,给诸军立个榜样。”赵桓赞许道。 “殿下~”胡越走来,道:“宫外来了十余人,押解十余车送于东宫,以为端午贺。” “可知何人?”赵桓问道。 “未曾通名,自言乃是魏勇山东故人,臣已经通知魏勇前去核实。”胡越道。 山东故人……除了宋江还能有谁? 赵桓暗暗一笑,道:“待魏勇核实后,带来书房见面。” 不一刻,魏勇领着三个人急急而来。 当前那人黑瘦矮小,然而颇有气度,后面一人倒有几分文气,不似匪类。 尚未到近前,当前那人便拜道:“罪人宋江,拜见东宫太子殿下。” “免礼,坐下说话。”赵桓虚扶道。 “谢殿下。”宋江毕恭毕敬地坐了。 “你身后这位不似凡俗,一并坐下。”赵桓又道。 “谢殿下。”宋江二人再谢。 待其尽皆落座,赵桓问道:“尔之来历,吾亦知晓,这位何人?” “好教殿下知晓,此乃智多星吴用,权为小寨军师。”宋江介绍道。 “智劫生辰纲,设计杀王伦,诓骗卢俊义、柴进、朱仝等人上山,不愧智多星诨号啊。”赵桓叹道。 “雕虫小技罢了,不值得殿下夸奖。” 听了赵桓意有所指的夸赞,宋江露出一丝诧异。 对梁山诸人如此了解,显然东宫是做了功课的,不由地,宋江对招安又多了几分指望。 赵桓揭过话头,问道:“尔早早便到了东京,何故拖了许多时日方才来见?” “罪臣本意立刻拜谒殿下,然来得匆忙,两手空空实在无礼,因此等家里送了各项土特产,方敢来见。”宋江回道。 土特产嘛,不过土里产的黄白之物,计有黄金一千两,白银一万两,铜钱八万贯。 由此可见,梁山确实富得流油,不枉他们辛辛苦苦破了许多州府。 同时,随着钱财到来的,还有三十余梁山好汉并千余喽啰,此刻都埋伏在东宫左近,随时可以杀出来。 对比赵桓很理解,毕竟宋江也怕招安未成反而误了自家性命。 但是赵桓很不爽,却只能憋着。 目前来说,东宫用得着梁山的地方多,梁山却不见得非要抱东宫的大腿,实在是让人无可奈何的事情。 “闲话便不提了,直说罢。”赵桓沉思片刻,道:“尔招安之心,本王尽知,亦有意促成招安。 然东宫于朝堂话语权不重,难以就招安做主,还需要你们配合,方得落实招安。” “请殿下明示。”宋江道。 “端午后,高达流配沙门岛,尔务必击杀其路途中。” 说着,赵桓并掌虚劈,继续道:“并让高俅知道是谁下的手,促使高俅领军进剿,再听本王安排,干掉他!” “啊?”宋江惊讶,道:“高俅不学无术,胜之不难,然毕竟是太尉,殿前都指挥使,只怕官家震怒之下,落了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无妨。”赵桓抬手轻舞,道:“高俅领军进剿,吾当自请为监军,其落败身亡后,本王会收拢军权。 待军队整顿完毕,本王自当收兵,奏请朝廷招安。” “若是其他人领军监军又当如何?”宋江问道。 “只管杀,统帅监军一并杀了!”赵桓眯着眼睛说道:“待杀得朝堂衮衮诸公胆寒,谁还敢抢本王统帅与监军位?” 语中狠历,直让宋江泛起了白毛汗。 “殿下。”吴用起身,问道:“若是朝廷不准招安,又当如何?” 赵桓看了他一眼,道:“无妨,本王会养贼自重,拖到本王登基时,便是尔等招安时。 亦或者外寇大规模入侵时,尔等便投入本王麾下,共抗外敌,如此同样可轻易洗白。” 看宋江还是犹豫,赵桓又道:“想尔等兄弟中,多与高俅蔡京有仇,便是绕过东宫托其他人达成招安,此二人不除,也是难以善终。” 犹豫片刻,宋江道:“怕只怕殿下达成目的后,行过河拆桥事。” 借进剿梁山之机掌握兵权,乃是太子的目的,丝毫未加以遮掩。 至于宋江担心的过河拆桥? 赵桓道:“本王之敌不在朝堂,亦不在绿林贼寇,而是辽金西夏。 尔等有本事,只要为国立功,自然可以封爵升官,光宗耀祖、荫蔽子孙全不在话下,其实不必担忧过河拆桥事。 至多,便如太祖一般,杯酒释兵权罢了。 只是那时,尔等定然已经功成名就,亦无掌握兵权之需要。” “再则……”赵桓思量片刻,道:“想来尔心中有计较,你梁山兄弟并非完全同心,只要本王让尔等各自领军,便是想反也不能反,尔意下如何?” 宋江不答,直接默认了。 赵桓起身,笑道:“即如此,何虑之有?” 宋江起身拜下,道:“殿下光明磊落,直抒胸臆,罪臣定当尽心竭力,完成殿下托付。” “善!”赵桓笑道:“卿不负东宫,东宫便不负梁山上下。” “即如此,招安之事便托付殿下,我等静候吩咐。”宋江道。 赵桓道:“本王听闻,你寨中有一聪明伶俐,诸般乐器尽皆晓得,学着就会,做事见头知尾,说起枪棒武艺,如糖似蜜介爱的乐和。 此等人物,便让他常驻东京,让他负责东宫与梁山沟通消息,何如?” “但听殿下吩咐。”宋江应下。 “嗯,还有一事。”赵桓又道:“后日高达启程,吾欲以王进监押上路,尔若有心,不妨告知九纹龙史进,令其师徒见上一面。” “多谢殿下成全。”宋江谢道。 正事说完,又说了几句闲话,宋江提出告辞。 赵桓自然不会留他吃饭,只道:“东宫目下并不缺钱,尔便把财货原样带回,另外再给你龙泉酒一百单八瓶,算是本王一点诚意罢。” 宋江道:“殿下赏赐,罪臣不敢推却,只求殿下莫要推却罪臣的些微孝心。” “前日董悦送了二十万缗,东宫真不缺钱。”沉吟片刻,赵桓继续道:“尔山寨中汤隆打制得好兵器甲胄,便送一千套来,算是孝心吧。” “即如此,任凭殿下安排。”宋江应下。 退钱而要兵器,又赐下美酒,足见东宫诚意。 左右没有更好的选择,不如听从东宫安排,说不得比其它办法招安更好。 这一刻,宋江已经下定决心,彻底投靠东宫。 五十九 金明池 “快点快点,莫要迟了~”朱凤英不断催促道。 “就你性急!”朱琏嗔怪道。 “这里到金明池好远哩,不早些如何赶得上?”朱凤英不满。 絮絮叨叨中,众人各自上车。 车轮滚滚,一行人出了城,到了金明池近前。 此时五月,只见岸边柳绿如烟,花间粉蝶,树上黄鹂放歌不断,果真是好去处。 仔细看这池,周围九里有余,中有仙桥,桥面三虹,朱漆阑楯,下排雁柱,中央隆兴,谓之骆驼峰,若飞虹之状。 桥头有五殿相连的宝津楼,水中央亦有一台,建有雄楼杰阁,周围置奇花异石,水面多珍禽。 池边有船坞码头、战船龙舟,样样齐全。 桥尽处,建有一组殿堂,称为五殿,此时有禁军值守,等待赵佶驾临。 北岸遥对五殿,建有一“奥屋“,又名龙奥,是停放大龙舟战船处。 一排十五龙舟,其上操舟之士绑着头巾,打着赤膊,尽显彪悍。 战船是楼船,高大雄壮,鲜亮光彩。 仙桥以北近东岸处,有临水殿,已经有臣公聚在里面。 东岸临时搭盖彩棚,因为有龙舟争渡,京城居民倾城而出,都挤在里面等待看热闹,黑压压的一片人。 加上推车挑担子卖吃食饮水的,真是热闹非凡。 闻着那边传来的香味,朱凤英眼巴巴地说道:“姐夫,我饿了。” 朱琏皱眉道:“早间吃了粽子鸡蛋各两个,还有许多肉粥,如何便又饿了?” 朱凤英不管,只眼巴巴地看着太子。 赵桓笑了笑,吩咐随行的李成给诸人买些吃食来分。 “姐夫最好啦~”朱凤英欢呼一声,又问道:“官家未到,我等如何安排?” 赵桓道:“你们自去五殿内等候,亦或者随性游览,吾去检视水军战船。” 相对辽金,国朝造船业发达,水军战船也是遥遥领先。 作为战略计划中的重要一环,赵桓自然要特别关注水军战船以及水卒情况。 绕了一圈到了北岸,自有禁军值守。 然而知道太子驾到,谁敢阻拦? 在王进以及六个亲卫护持下,赵桓踏上了踏板。 想来是为了迎接皇帝,眼前的大船已经被涂抹的焕然一新,油漆味还是十分浓烈。 媚上嘛,很正常,赵桓并不放在心里。 尚未到甲板上,便有船上军兵迎了过来。 一共三百余人,在甲板上也不拥挤。 当先那将拜道:“下臣金明池水军都指挥使刘梦龙见过东宫太子殿下。” “免礼。”赵桓打量了他一番,问道:“可是因尔初生之时,令母梦见一条黑龙飞入腹中而取名的?” 刘梦龙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回道:“殿下烛照万里,明察秋毫。” 赵桓又问道:“本王记的不错的话,尔乃是建康府水军都统制,何故到了金明池上?” “好教殿下知晓,下臣亦不知缘故,只是枢密院调令,由不得下臣说不。” 看他神态,似乎并不想来开封禁军。 可以理解,作为建康府水军都统制,乃是统管东南水军的一把手,除了有限的几个,他完全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来了东京,头上公公婆婆无数,谁都可以指手画脚,哪得畅快? 赵桓并不多管,只说道:“领本王看看这船。” “是!”刘梦龙应下,道:“此船乃是楼船,因甲板巨大,船高首宽,外观似楼而得名。 因其船大楼高,可远攻近战,配置拍杆、床弩、喷火龙、投石机,威力更加无穷。” 赵桓微微颌首,问道:“此船尺寸如何,能载多少兵丁?” 刘梦龙道:“此船高八丈,长二十丈,宽三丈三尺,可容纳战兵一千余。” 赵桓仔细打量,只见楼分三层。 刘梦龙主动道:“首层曰庐,如庐舍也,供军兵居住并储存军械用。 其上重屋曰飞庐,在上故曰飞也,战时军兵聚集其中,呼应各处。 又在其上曰爵雀室,于中侯望之如鸟爵之警视也,行船时指挥者居于其中,登高望远,摇旗呐喊,便于发号施令。” “善!”赵桓应了一声,绕着看了起来。 只见每层四周都设置半人高的女墙,在第一层周围又用木板围成的战格,女墙与战格上均开有若干箭孔、矛穴,用来远近攻击。 还有檑石、铁刺等防御武器,以备敌船接近是施展居高临下的打击。 船上空间很大,甲板上能够行车走马。 周围插满了各色旌旗,气势雄壮。 只是因为皇帝要来看,因此各种大型武器全部未装。 外观确实巍峨威武,若是多布军兵,遍列矛戈,定然是戒备森严且攻守得力的水上堡垒。 “果真是远攻近防皆可!” 赞叹一句,赵桓把身体探出船舷去看,只见三层桨,密密麻麻如同百足虫的脚。 “各层皆有三十条桨,两侧三层合计一百八十条桨。 配以力士划动,确实来往如风,莫可阻挡!”刘梦龙解释道。 身体高大,速度又快,对小船都不需要攻击,直接撞就完了。 想来能挡楼船一撞的,大概还未诞生。 看了一阵,赵桓问道:“此船可有缺点?” 刘梦龙道:“因为方首,直向速度尚可,然加速所需时间颇长,且不够灵活。 又因其高大,经不得大风大浪,江湖使用自然所向无敌,到了海中并无丝毫益处。” 赵桓道:“不错,看来你对水军颇有研究。” “殿下缪赞。”刘梦龙道:“下臣就职西川水军时,以此击贼多次,因此看的分明一些。” 难怪高俅征讨梁山时会把他带上,只是可怜这个水中悍将,活活被高俅坑死了。 对此,赵桓也是无能为力。 东宫没有水军战船,不可能把刘梦龙调去使用。 “到里面看。”赵桓淡淡地说道。 “殿下当心磕碰。”刘梦龙嘱托一声,前头引路。 刚进了里面,只听砰地一声。 回头看时,原来是亲卫佩刀撞在了船壁上。 本来这也正常,不正常的是轻微触碰下,船壁居然被撞出了一个豁口出来。 这么脆弱的战船,莫说两军交战,便是正常使用也可能解体吧。 这可是国之利器! 赵桓强压怒火,喝问道:“刘梦龙,此事如何解释?” “殿下恕罪!”刘梦龙噗通跪下,道:“此些战船久居金明池,平素并无保养,因此腐朽甚多,大多已经动弹不得。 因为官家检点,上面拨了钱财木料来,也只够保证船只开动罢了,余者实在修缮不得。” 唉~赵桓叹气。 难怪两次金兵南下,渡过黄河时毫无阻碍。 就这样的水军,有没有又有何区别? 皱眉思忖片刻,赵桓问道:“此次龙舟赛,可有尔等表演?” “我等奉令,亦要行舟池中。”刘梦龙道。 金明池本来就是用于水军操演用,皇帝来了自然要看一看的。 不过…… 赵桓看了看周围几船,问道:“尔等可愿投入东宫麾下?” 刘梦龙大喜,道:“下臣愿往,恳请殿下收容!” “善!”赵桓道:“若想入东宫,且按照本王吩咐去办。” 如此这般尚未说完,只听得岸边传来震天价欢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之大,湖面居然无风起浪。 在无数吃瓜群众的围观中,群臣簇拥着赵佶座驾,缓缓往五殿行去。 见此,赵桓快速吩咐完,又道:“此乃尔等入东宫的投名状,亦是唯一的机会,是否照办,只看尔等心意。” 说完,转身就走。 不管怎么样,他必须在赵佶之前到五殿前侯驾。 此乃君臣礼所在,若是怠慢了定然要吃弹劾。 虽然他不怕,却容易给赵佶留下恃宠而骄的印象,划不来。 至于要不要收刘梦龙,只看他表现。 六十 打赌 砰~ 一声炮响,嘭~嘭~嘭~的鼓声瞬间响起。 各条龙舟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撞开红绸,飞了出去。 操舟之士把胳膊抡的飞起,按着鼓点划动船桨,不一刻都是汗流浃背。 五殿之最高层上,赵佶赵桓并肩凭栏而立,静静地看着。 两人身后,百余臣公静静地站着陪看。 突然,赵佶回首问道:“桓儿,你觉得哪船可以夺标?” 赵桓笑道:“孩儿是帮亲不帮强,当然是看好祥符县的船队。” “你啊你!”赵佶笑了。 祥符县的龙舟以及人员,全部是朱伯才负责搞起来的,其实可以算是朱家的船队。 此时十五只船,祥符县的落在中间,且有被前面越拉越远的趋势,怎么看也不像能夺冠的模样。 “臣认为不然。”高俅出列道:“臣以为,定然是殿前司龙舟夺标。” 说着,高俅直勾勾地盯着赵桓。 赵桓直接无视,转过身继续看向池心。 十五条巨龙划破水面,拖着一条条白浪,向对岸飚射而去。 岸边,无数百姓欢呼雀跃,为心仪的船队喝彩鼓劲。 不知道为了押注,这些百姓中有多少事后要跳河。 只听高俅道:“陛下,臣整顿殿前司禁军,于中挑了些精干之士来操舟,此次定然夺标。” “嗯,朕便拭目以待。”赵佶笑道。 “陛下放心,恩威并用,三军用命,定然手到擒来。”高俅信心满满地说道。 “怕只怕风大闪了舌头。”罗从彦冷笑道。 他是太子宾客,虽然降低了品级,但是还是可以位列此间。 看高俅嘚瑟卖弄,他忍不住嘲讽了一句。 “罗从彦,尔为文士,于军事一窍不通,哪知道其中的道理。”呵斥一句,高俅对赵佶说道:“殿下,这操持龙舟,要的是军士强健,讲的动静合一,更要令行禁止,其实与练兵的道理一般。 臣领命整顿禁军,便如排演这龙舟一般,强健军卒,严肃规矩,自然可得强军。” “善!”赵佶颌首,又道:“若是殿前司果然夺标,朕定有赏赐。” 噗通,高俅跪下,道:“臣不奢求其它,只求陛下赦免吾儿,留其宫中侍奉陛下左右。 若其得沐天恩,有所长进,臣便是死了亦可瞑目。” “陛下不可!”罗从彦进谏道:“高达谋刺太子,未曾株连全家便是格外开恩,如何能够赦免? 陛下,为君者当不因爱一人而弃天下,自当恪守成法,以为天下表率。 请陛下斟酌!” “法不容情,法不外乎情,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叹了一句,赵佶看向赵桓,问道:“皇儿,你意下如何?” “儿臣定然灭了辽国,请父皇嘉奖。” 此话一出,众人皆笑。 高俅说夺标便能夺标,太子说灭辽能成,讽刺实在明显不过。 高俅按耐不住怒气,起身逼问道:“未知殿下可敢于臣赌上一赌?” “哦,怎么赌?”赵桓饶有兴致地问道。 “若殿前司龙舟夺标,便请殿下放了吾儿,如何?”高俅道。 赵桓问道:“若是殿前司不能夺标,又当如何?” “再行发配沙门岛不迟。”高俅咬牙切齿道。 呵呵! 赵桓不理他了,重新看向池心。 此时殿前司龙舟独领风骚,领先了第二名将近一个船长,优势十分明显。 岸边百姓的欢呼亦是更加激烈。 显然,许多人都是看过殿前司龙舟操练的,因此选择了押注于它。 “殿下若是不敢,便当臣未曾说过?”高俅激将道。 “好个奸贼!”罗从彦骂道:“尔倒是做得好排场! 赢了,高达那厮赦免,输了,高达仍然流放,左右都没有半分吃亏,实在岂有此理!” 赵佶插话道:“佳节助兴,小赌怡情,不妨便就此博个乐子,皇儿,你说如何?” 赵桓并不回身,淡淡地说道:“父皇诏令,谁敢不从?莫不如直接赦免高达好了。” 听他语气便知,赵佶对高俅确实宠爱异常,偏袒太过明显了。 因此赵桓表达不满。 他倒不怕赵佶真的直接把高俅给赦免了。 道君皇帝确实昏庸,然一直自诩为明君,这从他对陈禾说的那番话便能看出来,因此最讲究师出有名,不会直接赦免高达的。 “陛下!”罗从彦急道:“岂有因一佞臣而伤父子和睦之理。” “确实如此。”赵佶沉吟片刻,问道:“皇儿,你自可提出条件来。” “若是殿前司不能夺标,便令高俅自杀谢罪,如何?”赵桓道。 “臣愿意……” 高俅尚未说完,只见赵佶却把脑袋摇的拨浪鼓一般,道:“不妥,重新换一个。” 他对高俅确实是真爱,如何会冒这个风险。 “即如此,父皇直接放了高达便是,如何还要问儿臣?”赵桓不满地回道。 “皇儿不妨给高卿一个机会,重新提一个条件出来,”赵佶劝道。 “父皇诏令,儿臣如何不遵?”赵桓沉吟片刻,继续道:“既然高俅对禁军信心十足,想来各军整顿的不差。 稍后便是战船操练,若是一切顺当,便无话可说,若是有变故发生,金明池水军便由儿臣接手统管,如何?” 赵佶想做和事佬,赵桓自然要提出自己的诉求来。 反正殿前司不可能夺标。 赵桓看的清楚,殿前司军兵前期冲的太猛,后继乏力,众多桨手的节奏已然不一致了。 此时其领先第二只余半条船长罢了,优势已经在被逐渐蚕食。 看赵佶沉默不语,高俅拜下道:“求陛下开恩,给臣一个机会。” “好!”赵佶看向赵桓,道:“若是殿前司不能夺标,且随后水军操演出了变故,朕便加封你为楼船上将军,总管金明池水军操练。” 赵桓道:“儿臣要诸事独断之权。” 诸事独断,便是全权负责水军事宜,枢密院这样的只负责给钱,其余不得干涉。 “不可!”蔡京出列道:“陛下,金明池水军有额五千,大小楼船百余,若是尽归东宫调遣,恐伤了父慈子孝的局面,实在不妥当。” “太师言下之意便是东宫谋反?”赵桓冷笑不止,道:“水军本事全在战船之上,除非大内搬到了水面上,否则没了战船的五千兵济得甚事?” “臣惶恐,不敢如此腹诽东宫。”蔡京告罪一声,又道:“防微杜渐而已。” “好一个防微杜渐!”罗从彦冷笑,道:“童贯直属捷胜军万余,唯其令是从,尔之老家有家丁千余,配上兵器便是一只劲旅。 高俅擅自调用禁军兵丁护持府邸,其下亦有三两千。 原来尔等安危,居然比东宫尚要紧要的多,未知官家仙逝,手中无兵之东宫,可能在尔等势利权臣下保住皇位?” 哈哈哈~赵桓心中大笑。 有一个能够帮着说话的小弟,简直太棒了。 许是这话说进了赵佶的心坎里,只听皇帝说道:“若是水军不可用,自当交于东宫整训。” 五千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是造反是不够的,给东宫便给了。 而且赵桓说得在理,水军没了战船,确实什么都不是。 赵佶定了心意,旁人自然不好再行反对,便看向水面上。 六十一 船沉啦 “威武~威武~威武~” 万众呐喊,声破苍穹。 众船的速度越加快了起来,然而殿前司的飞龙却开始了减速。 尽管不明显,然而别人加速冲刺,他不能加速,便算是失败。 果然,距离终点尚有三百余步时,殿前司龙舟已经被第二名超过。 哎~ 围观群众发出的哀叹声十分整齐,居然盖住了其它嘈杂声。 受此感染,殿前司桨手憋着的一口气便也泄了,速度更加慢了几分。 陆陆续续,一艘又一艘龙舟超了过去,待到撞上虹彩绸时,便是一直不前不后的祥符县龙舟也和殿前司的并驾齐驱。 看高俅脸色苍白不能言语,罗从彦冷笑道:“殿前都指挥使倒是练的一手好兵,国之干城京畿禁军居然与地方团练一般,确实整顿得力。” “陛下恕罪。”高俅跪下,道:“整顿时日尚短,成果不显,因此未能夺标。” “无妨。”赵佶不在意地挥挥手,道:“只是愿赌服输,你那不成器的儿子还是要发配沙门岛。” “臣无怨言。”高俅拜道。 尽管嘴上服了,其实心中充满了不甘。 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谁知道居然会失手。 “贼配军,误我大事!”心中发狠,高俅又道:“陛下,稍后水军演练,待臣先行提点一番,以防冲撞了陛下。” “速去速回。”赵佶同意了下来,开始封赏龙舟赛的冠军队伍。 高俅快步到了楼船上,喝道:“刘梦龙何在?” “末将在!”刘梦龙从舱内钻了出来。 “稍后水军演练,可曾准备妥当?”高俅喝问道。 刘梦龙躬身答道:“殿帅勿忧,一切皆以准备妥当。” 高俅并不理睬,环顾诸多兵将,喝道:“稍后演武,若有半点差迟,皆斩不饶!” “喏,谨遵殿帅钧旨!”众兵将齐声应下。 许是知道一味严厉不行,高俅又道:“若是不出任何错漏,令官家看的满意,全军上下皆赏钱五贯!” “谢殿帅恩典。”众人拜下道。 看众人兴高采烈,高俅微微放下心来。 自古以来,厚赏都是激发士气的最有效办法之一,大把钱财撒下去,成效立见。 欲执掌更多军权?休想!高俅发狠道。 又勉励了几句,高俅离开。 “呼~好险!”刘梦龙瘫坐在地,冷汗直冒。 旁边,本船指挥使孙俊接道:“幸好他来去匆忙,未曾问刘邦喜的下落。” “定然是出了什么变故,因此他才匆匆而来。”安慰自己一句,刘梦龙又道:“操演开始后,按照殿下所言办。” “这……”孙俊犹豫了一下,问道:“官家若是不准,我等怕是难逃高俅毒手。” “殿下雄才大略,既然已经许诺我等投入东宫,定然能够办到,何惧之有?”刘梦龙信心十足地喝道:“照办!” “喏。”众人应下。 待高俅回了殿内,封赏行将结束。 童贯蔡京同时看向高俅,目露询问之意。 高俅并不说话,只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来。 于是,童贯蔡京放下心来。 他们肯定是不想赵桓继续扩张实力的。 所谓水军没了船便一无是处,只能哄哄赵佶罢了。 五六千兵,黄袍加身肯定不够,然而突然暴起发动一场兵变,却有几分成功的可能。 最重要的是,东宫筹码越多,储位便越牢固,为以后继续过好日子,蔡京等人当然不愿意看到水军归于东宫。 终于,龙舟夺标封赏完毕。 余深上前,道:“陛下,方才军民兴高采烈,何不就势上演水戏,亦可满足百姓渴求。” “却不想禁军糜烂,以致于此,国朝堂堂少宰,便是操演也不敢看了嘛?” 听了罗从彦的喝问,余深气的七窍生烟却不好发作。 本来他想直接上演水戏,把水军操演取消的。 没了操演,自然不会有差池,东宫自然也没了机会。 只是他忘了,东宫的太子宾客可不会让他称心如愿。 没奈何,高俅上前,道:“陛下,水军已准备就绪,请殿下校阅。” “可!”赵佶应下。 砰~ 一声炮响,百桨齐动,带着各船缓缓向前。 十二艘大小船只以楼船为核心,排成雁行阵。 只是因为船高体重,这加速确实不快。 然船体高大,似若巨兽拨开波浪,很有一往无前的趋势。 “有此利器,便是辽金蛮子南下,亦难过黄河天险!”童贯信心十足地说道。 高俅亦道:“其马军厉害,步军一般,水军根本不必多说,只要我等据有大河,何惧之有?” 蔡京拜下,道:“恭贺陛下,军国重器莫可能敌,天下安泰万世长存。” “陛下英明,国运亨泰!”众多大臣拜下。 “诸卿免礼,朝堂之事还要托付于……” “咦?”赵桓突然打断赵佶,惊呼道:“且看前方那楼船,是否有倾斜?” 闻言,众人都放眼看去。 罗从彦神色凝重地说道:“确实正在倾斜。” “陛下勿忧,此乃正常……” 高俅未曾开始解释,便听岸边有人喊道:“不好啦~船要翻啦~” 百姓都看到了,还解释个屁。 竖子,定要杀你全家! 高俅心内恨极,恨不得立刻就去杀了刘梦龙满门上下。 现在他只希望,楼船能够坚持到操演结束。 这并不是奢望,船体倾斜肯定是因为舱内进水,然而战船各舱相隔不通,并不会因为一个舱室进水而沉没,至于倾斜,另一边放水配平即可。 果然,只见楼船行驶了一段距离后,果然回正了。 高俅长出一口气,笑道:“殿下不知楼船厉害,如此大船,如何能轻易翻了? 且莫如愚民一般,些微动静便大呼小叫,没来由让人笑……” “等等。”赵桓打断道:“那船是否又往南边斜去了?” “殿下所言不错,往南倾斜更多,且似有下沉。” 罗从彦刚说完,便见楼船长浆停止了摆动。 旁边各船纷纷随之停下,只听楼船隐隐约约有人高呼道:“船板破裂太多,速速来人修补。” 赵佶表情严肃起来,喝道:“来人,速去探明情况!” 不用派人去,只见楼船上分出一只小船,没命般向五殿划来。 在近卫引领下,孙俊急急上楼,拜道:“禀陛下,船只开动不久,便有裂缝出现,亟待修补时,却无料可用。 本想排水续行,同时放水配平,却不想另一侧进水后,突然炸开了好大两个洞。 目下,正副都指挥使正在领人抢修,望陛下明察。” “胡说!”赵桓喝道:“楼船乃军事利器,如何开动便坏了?定然是尔等蓄意破坏!” 充分表现出了一个忧国忧民的愤青模样。 “殿下明鉴!”孙俊道:“此船入伍经年,历经风吹日晒水泡却无保养,不堪使用实在怪不得臣等。” “刘梦龙为都指挥使,尔为船指挥使,岂有怪不得尔等的道理?”赵桓继续问道。 “殿下,臣等奉令从建康府调入金明池不过十日,军情尚未熟悉,遑论其它。” “一派胡言!”高俅道:“前几日,枢密院刚刚调拨了一批钱粮木料用于修缮各船! 今日船危,定然是尔等贪墨了去!” “陛下且听臣说。”孙俊急道:“五月初一时确实调拨了一匹物资,然以各色油漆为主,木料只有十方,铜钉不过三斤,胶水不过半斤。 此些物资,不过只能把船涂抹的光鲜亮丽,如何能够确保万无一失?” 赵桓不管两人对质,道:“父皇,船要沉了。” 只见那楼船甲板上无数兵丁来往奔驰,把满盆满桶的水往外倒去,然而,船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沉去。 喜庆节日出现如此事,赵佶心情大坏,阴沉着脸喝道:“拟诏,即日起东宫兼职楼船上将军,全权都管开封水军事,其钱粮木料军械,勿使有缺。” “喏。”蔡京童贯应下。 两句话的功夫,楼船上兵将已经弃船跳水了。 那扑通扑通的落水声,便是这边也能听的清楚。 实在是周围百姓都被惊呆了,个个噤声不能言。 眼见楼船坐沉,只余雀室在水面上,赵佶怒道:“摆驾,回宫!” 六十二 重整 “楼船指挥使孙俊临阵溃逃,坐视本舰沉没,万死难脱其责。 来人,给我拿下!” 赵佶前脚刚走,高俅便迫不及待地跳了起来,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 他虽然知道船只破烂,却也觉得不可能这么巧就沉了,必然是有人捣鬼。 正好拿下仔细拷问,若能证实是东宫指使,那真的再好不过了。 即便一个不招供,二个三个都不招供? 赵桓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轻轻掸了掸衣袖,喝道:“王进!” 踏踏踏~ “臣在。”王进上来。 赵桓紧紧地盯着高俅,喝令道:“未得诏令而擅动刀兵者,是为谋刺,格杀勿论!” “臣遵旨!” 王进起身,虎视眈眈地环视左右。 哪怕他只空手,也有底气对付持兵军兵。 高俅怒急,道:“军律,无故失落军械,当斩!殿下意欲破坏军律乎?” 赵桓并不理他,对孙俊说:“前去通知刘梦龙,集结所有水军士卒,待本王点检。” “喏。”孙俊领命,起身而去。 那些闻令而来的禁军兵丁想要阻拦,却摄于王进武力,不敢行动。 高俅给赵楷推荐的洪涛,确实不是酒囊饭袋,是有真本事的。 万夫不当之勇没有,百人敌毫无疑问。 然而那么能打的一个,在王进手下似乎孩童,轻轻松松就被打翻了。 此时双方距离不过几步,若是赵桓真的令王进下辣手,怕是许多人要遭殃。 见军兵不敢动,又因为被无视,高俅不禁气急败坏,喝问道:“殿下乃一国储君,更当遵纪守法,为一国典范,岂可因私心而置军法空悬?” “荒谬!”罗从彦道:“战船年久失修,疏于保养,岂能罪责降落至现任使用者? 如此,但有军将调任,便有样学样破坏军械,后来者谁敢上任? 以本官意见,若要追究,亦当追究前任主官罪责。” “再则!”罗从彦环顾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即日起,开封水军尽为东宫属辖,太子不发话,外人动不得水军一根钉子。” 看看,有一个小弟,都不用太子出面答话。 一切有小弟冲锋陷阵,老大只是静静地装那啥。 真好! 童贯不满,喝问道:“天下军令皆出枢密院。 即便东宫兼职楼船上将军,管理金明池水军,其禁军身份未改,枢密院如何管不得?” “待枢密院能统领东宫时,再来说此话不迟。”罗从彦道。 “你……”童贯大怒,却又无言以对。 枢密院在位高权重,也管不到东宫头上。 除非他童贯造反当了皇帝。 不过童贯是个没卵子的,抱着赵佶大腿图谋封王可以,真有意谋逆,怕是分分钟被人拿了首级领功请赏。 毕竟,跟随一个太监造反,实在太蠢了。 “罢了。”蔡京出列,道:“此事到此为止,未知殿下意下如何?” 赵桓道:“把今年水军应得的钱粮器械并各式物料,解押东宫交割清楚,另份属水军的钱粮物资,以后不得短缺一丝一毫,此事便算揭过。” “多谢殿下。”蔡京拱拱手,又道:“东宫接掌水军,只盼勤加训练,莫要损了国朝兵威才好。” 哼~罗从彦冷哼道:“政事堂若有闲暇,不妨整顿天下禁军,东宫属辖,便不劳尔等蠹虫费心。” “你……”蔡京指着罗从彦看了片刻,猛地一甩袖子,走了。 其他大臣各自跟上,全部走了。 待人走了个精光,罗从彦拜道:“恭喜殿下得兼楼船上将军,开封水军皆为东宫属辖,实力大增也。” “若是朝廷诸臣但凡上进些,吾也不必出此下策了。” 叹了一句,赵桓自己先坐下,道:“坐下等刘梦龙来说话。” 此时,刘梦龙已经接到了孙俊的通知,把打捞兵丁的任务交给其他人后,他便急急乘船到了五殿。 “拜见东宫太子殿下。”刘梦龙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起来坐下说话。”赵桓虚抬右手。 “谢殿下。” 刘梦龙小心翼翼地坐下,却只有半个屁股落座。 赵桓并不在意,只问道:“刚才沉船,可有人员伤亡?” “末将请罪。”刘梦龙道:“金明池水军副都指挥使牛邦喜以下凡五六十人皆与船沉,其遗骸正在打捞。 只是……只是船底环境复杂,可能有些遗骸无法打捞出来。 余者,并无伤亡。” 赵桓微微颌首,道:“此乃人祸,却非由你而起,怪你不得。 这牛邦喜甚么来头,居然能为副都指挥使?” “高俅刚入端王府时,牛邦喜便去投靠,乃是高俅的亲近心腹。 其在水军与其说是副都指挥使,不如说是监军。 便是臣,他也是想训斥就训斥,并不留半点情面,诸军不满久矣。” 原来是高俅的心腹,难怪刘梦龙要把他沉进水里。 了解情况后,赵桓又问道:“按制,水军当有人员、战船几何,目下实际数目几何?” “禀殿下,按制水军该有五千三百一十八人,战船大小共计一百二十条。 目下,水军人员共计八百一十七人,船十八条,其中楼船只有一条,便是刚刚沉没的那条……” 听了刘梦龙的话,在场几人尽皆皱起了眉头。 人员只剩下五分之一,战船十存一,且多不堪用。 京畿金明池的水军,相当于天下水军军官学院,此地尚且如此,可知天下水军之腐败。 难怪,金国马踏开封,纵横黄河江淮全无阻拦。 且后来韩世忠等人与金军交战,用得大多是海船,莫说水军,便是楼船也未有多少出彩的表现。 稍微沉吟片刻,赵桓道:“目下,吾为楼船上将军,然而对水军训练、战法一无所知,未知梦龙可有教我?” 刘梦龙道:“储君垂问,臣不敢不答。 水军与步军其实相差不大,首重士气,士气足则无往而不利,士气不足便是楼船百万也难取胜。 具体训练,水军因在船上,搏斗大多乃近身混战,因此对各人武艺要求更高。 至于水性、操船都是基础,自然不能疏忽。” 对水军有了印象,赵桓又问道:“目下金明池水军,可有不能用者?” 顿了顿,赵桓又补充道:“所谓不能用者,乃是兵十六以下三十五以上,中低级军官四十五以上,高级军官五十五以上。 另有重病、伤残以及体弱不可用者,嗜赌嗜酒不能戒者,屡屡违反军纪不能改过自新者,以及高俅等人的心腹。” 刘梦龙道:“殿下恕罪,臣接掌水军不久,只带了三十余心腹,未曾来得及查清此间情况。 不过,牛邦喜死了,高俅的心腹也清理的差不多了。” “嗯,尽快查清其余呈报东宫。”赵桓道。 他现在没有水军将领,只能给刘梦龙更多的耐心。 刘梦龙拜道:“请殿下放心,五日内必定缴令。” “待裁汰完成,当尽快招募士卒补足,此事你不需多管,直把要求说了,吾自当派人办理。” “臣遵令。”刘梦龙应下。 “唔~”赵桓沉吟片刻,道:“你仍然为水军都指挥使,然募兵、钱粮、军纪等事,吾自会派人接管,你只管训练。” “是。”刘梦龙长出了一口气。 职位未变,然军队扩充齐全,便是相当于职权变大了,也不枉他冒险阴了高俅一把。 六十三 钱财仍缺 东宫花园内,灯笼高挂,彩烛明亮。 众文武属臣齐聚一起,共贺端午。 “诸位!”赵桓起身端起酒杯,道:“今日端午,又有贤良入东宫,正好庆贺,请满饮此杯。” “恭祝殿下鸿福!”众人齐声应和,一饮而尽。 言笑晏晏,觥筹交错,尽显和睦。 席中,愚任叹道:“想储君突遭恶疾,几欲丧命,幸得皇天庇佑,方得转危为安。” “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胡越接道:“想当初,东宫只有太子一个,你我皆是白身,便是一只鸟儿都不愿落下,实在冷清的很。 那曾想,不过月余功夫,便有如此盛景!” “是啊!”愚任叹道:“先是请来了周率更父子,此后又因请令整顿禁军,吸引来了张伯奋、张仲熊、豫章先生、陈东、欧阳澈、李成、范琼、王进、王伦、刘正彦、折彦文这么些俊才。 驸马都尉府寿宴上,殿下一步一诗惊艳众人,潘良贵、王希孟、巫羽、温豫、翁干、陈朝老五人来投。 早间,殿下略施妙计,又把金明池水军收入东宫,势力越发壮大。 不久之后,刘子羽也会入职东宫。 人才济济,不过如此罢了。” 说着,愚任不由自主地抹起了眼睛。 以前,东宫的日子算不上苦,只是彻头彻尾没有存在感,完全就是小透明。 哪像现在,太子声威赫赫,东宫也是朝气蓬勃,欣欣向荣。 “原有亲卫五十,新募亲卫六百,其中有马军二百,耗费甚巨。 今日议定重整水军,五千余人,不计船只军械,便是供养兵丁亦岁费五六十万贯。”胡越默默盘算半晌,继续道:“以东宫目下收入,怕是难以应付。” “确实是个问题。”愚任道:“户部每年补贴十万缗已经入库,于岁币中调拨的十万缗尚未入库。 前几日,董悦送了二十万缗来,东宫尚有存钱二十余万。” 愚任突然停下,叹道:“咦,这么多?” “不够用啊不够用!”胡越愁眉苦脸道。 他是家令丞,对东宫用钱的地方一清二楚,知道二十万用不了太长时间的。 “水军供养有三使司出,足可缓解一二吧。”刘梦龙道。 他就坐在两人不远处,听得清楚,想借此拉拉关系,因此插话。 愚任道:“刘都指挥使有所不知,东宫所属军兵,月俸五贯起,凭户部调拨的,如何能够?” “这么多?”刘梦龙惊讶不已。 水军兵丁月俸比步军高一些,也不过一千二百钱罢了,衣食供给差不多也是这个数目。 五贯钱,可比都头月俸了。 “且东宫养兵,月俸绝无一钱克扣,实乃足数及时发放。”愚任又道。 刘梦龙张大了嘴,口水流出亦不自知。 足数发放说起来理所当然,然而除了边境有数劲旅,绝大多数都不能够。 刘梦龙回过神来,叹道:“便说我在西川时,各上司算是比较清廉有为,不过只能保证七成罢了,且时有延误。 到了建康府,我位高权重,却要层级孝敬,便是自己的俸禄也有折扣,实在无话可说。” 愚任问道:“想来为建康府水军都统制时,都指挥使没少上下其手吧?” “吃些空饷而已,否则何以养家糊口?”刘梦龙故作无奈,继续道:“世道如此,不得不同流合污啊。” “东宫记录严谨,刘都指挥使若是想得太子重用,须得洁身自好才是。”愚任提点道。 “理当如此!”刘梦龙把胸口拍的梆梆响,道:“入东宫,只求封侯,区区钱财何足挂齿?” “如此便好。”愚任闭嘴,不在就此多谈。 宫中日常支出,只要愚任或者胡越确认便可,涉及军队官员俸禄,那手续可就麻烦了。 从核算、批准、调拨、清点、出库、接收、发放,都有严格的制度要遵守。 只要不是一窝都坏了,哪怕中间缺了一文钱,都能找到人。 本来,国朝军队也是这般。 只是核算时便开始截留,然后层层过手层层扒皮,到了军兵手中自然少了大半。 至于刘梦龙能够吃空饷,乃是因为上面首先坏了,自然不敢把下面管束太严。 “对了。”胡越问道:“若是足数的话,以前水军当有军费几何?” “铜钱七万又八千六百缗,布帛粮米折钱七万缗。 另外所需木料、漆胶铜铁等耗材,按损耗申请调拨。”刘梦龙道。 “缺口如此大?”胡越额头出汗了。 算上各属官俸禄以及宫中开支,缺口高达三十万缗。 “对了。”胡越看向愚任,问道:“詹事,近日以来,雪峰店开了十一家,收益如何?可能补足?” “不够啊。”愚任摇头,道:“龙泉酒、雪峰颇受热捧,又有三国演义助阵,各店生意确实不错。 然而,一店日收不过百贯,又因为储君下令大肆收购硝石,结余不过五十贯。 且洗马与正字忙着招兵买马,其中支出多有各店就地开支,算下来能剩五六贯,完全是杯水车薪啊。” “此项买卖如此好赚,只要开遍天下,何愁钱财不足?”刘梦龙问道。 愚任摇头,道:“东京店铺已经足够,不宜再多。 其他地方,如何能有东京好赚? 且,即便收益不减,想来开支依旧,如此,仍然于事无补。” “若是如此,便削减我等俸禄罢了,哪怕只有一半,亦可招得许多精锐来。”刘梦龙建议道。 “不可,东宫真是积蓄实力时,如何能够薄待军士?”愚任反问了一句。 作为东宫属臣,便应该时时刻刻有储君被废的危机感。 自然,哪怕自己勒紧裤腰带饿肚子,也不能把军兵的待遇给减了。 军队,永远是最重要的筹码,这是最后一道防线,自可加强,不可削弱。 “即如此。”胡越看向主座的赵桓,道:“说不得,又要劳烦储君使出点石成金的手段来了。” 刘梦龙听到,问道:“世上果有点石成金之术?” “都指挥使为何如此纯真?”胡越笑道:“你也听到雪峰和龙泉酒的收益,此等手段足可保证寻常人富贵传家,可否是点石成金。” “确实如此。”刘梦龙点头道。 若是只求钱,其实有这两个买卖足够了。 只是太子所图甚大,一年三五十万贯着实不够用。 “没奈何,只得求储君做主了。”愚任哀叹道。 为臣者,不能替主上分忧,实在是…… 心塞啊。 刘梦龙想了片刻,道:“若是水军人员船只齐备,倒是可以南来北往承接货运,其中利润亦是丰厚,足够养军。” 此时货运,但凡能够走水路,便不会选择陆路。 实在是陆路耗费太大,又不如水路快捷。 水军嘛,有船只在手,赚外快确实容易。 “此话休要再提!”愚任告诫道:“储君最重军伍,定然不会准许尔等沦为行商走贩,荒废了战力。” “谢詹事提点。”刘梦龙应下。 “罢了罢了,今日有酒今朝醉,明日烦恼明日忧,且满饮这杯。”胡越道。 “饮胜。”刘梦龙举杯。 虽然他没能提供好主意,然而这席话说下来,便和愚任混熟了,这对以后在东宫颇有益处。 六十四 日食 早间时分,树荫下颇为凉快,赵福金躺在吊床上,悠闲自得地看着书。 “五姐,快些,姐夫又要变戏法了。” 大呼小叫中,朱凤英跑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拉起她就往后面跑去。 “啊呀二姐,何必如此毛躁!” 嗔怪中,赵福金提起裙角,跟着撒丫子跑了起来,全然不顾公主的仪态。 自从赵桓开说三国演义,她便光明正大地住在了东宫。 在朱凤英言传身教下,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已经在假小子的路上越走越远啦。 任凭太子妃如何说教训斥,也是无济于事。 实在是居心不良的太子常常横加阻拦,让太子妃良苦用心全部付诸东流。 到了后院,只见一口大锅高高架起,下面堆满了柴薪,只是尚未点燃。 见众人还是在围观等待中,朱凤英拍了拍本就略显平坦的胸口,叹道:“还好,还好,尚未来迟。” “看你气喘吁吁的,也不知道稳重些。”朱琏责怪道。 朱凤英不理,只问道:“姐夫,我们要做甚么?” “吾打算做香皂,此物去除身体油腻效果最佳。”赵桓道。 “哦……”朱凤英立刻兴致缺缺。 其实不止是他,便是赵福金、朱琏也没了兴趣。 旁边,朱孝荪道:“若真的效果显然,想来销路不愁。” 朱凤英皱着鼻子道:“供贩夫走卒用的,能挣几个钱?” 她是富贵出身,都不用她自己动手,自有人伺候,当然不会有身体不清洁的烦恼。 “此言差矣!”朱孝荪道:“底层的贩夫走卒并不会太过在意身上污垢,中产之家才是此物的客人。 他们有钱,且追求美好,当然希望干净爽利。” “如此,倒也有理。”朱琏道。 听说能够赚钱,朱凤英催促道:“姐夫,那我们开始吧。” “好。”赵桓应下。 注入清水和碱液细细搅拌,生火煮沸,慢慢倒入油脂,同时不断搅拌…… 不一刻,上面析出棉絮状的白色固体来。 “此乃香皂基础,收集注入模具中固形,再阴置月余,便是成品。” “唔~没趣。”朱凤英打了个哈切,道:“五姐,且陪我练武去。” 赵福金定定地看着锅中,道:“你自去便是,我还要看看。” “哦,那你看吧,小心些别跌锅里去了。”嘱咐一声,朱凤英转身跑了。 赵桓也不在意,只把制造肥皂的步骤细细说了。 说完,朱孝荪问道:“朱龙朱虎,可曾记下?” 这两个本来是朱家家生子出身,因为聪明伶俐,被朱孝荪选来负责香皂的生产。 家生子本来忠心度就高,两人又是上有老下有小的,都在朱家过活,轻易也不能泄露机密。 “少主人放心。”朱龙道:“殿下已经说得十分明白,我等皆已经牢记于心。” 朱孝荪不放心,道:“且自己做一遍。” 两人应下,照着赵桓刚刚指导的步骤,重新熬了一锅出来。 “不错。”赵桓微微颌首,道:“尔等同心协力,不但要把香皂造出来,还要勤加钻研,降低成本,优化生产,提高品质。 事情办的好,本王定赐予尔等出身。” “多谢殿下提……” 两人话为说完,赵桓只觉得眼前好像黑了一些。 抬头一看,原来太阳被遮住了一些。 “日食!”赵桓确定下来,喝道:“来人,备车,立刻进宫!” 赵桓随即看向朱琏,道:“娘子速速送五姐回宫,另外前去看看小娘。” “郎君放心。”朱琏应下。 日食,可是天地晦气之征兆,每次出现,基本都会导致朝堂大变。 关系朝堂变化,赵桓当然要立刻进宫面圣。 赵桓提前往宫中走去,朱琏带着赵福金和朱凤英,一同进宫。 本来朱琏打算只把赵福金送回去,奈何朱凤英拉着她的衣服不让走,如此只能把她带上。 马车发动时,太阳已经被吃了不少,天色愈加昏暗。 未曾看到宫门,太阳已经全部被吞了,天地黑漆漆地一片。 待到宫门口,天色已经从伸手不见五指变得亮了起来。 此时,已经有许多大臣正在等候皇帝诏见。 除了蔡京忧愁不已,其他人都是翘首以待。 赵桓思虑时,只见一人过来拜道:“臣御史中丞王黻拜见东宫太子殿下。” “未知王中丞有何见教?”赵桓拱手道。 “稍后朝堂议事,定然涉及日食,朝中妖人林立,方有老天示警。 臣欲弹劾蔡京不修道德,是故有此大祸,未知殿下意下如何?”王黻道。 他对弹劾蔡京信心十足。 日食,乃是天地警戒皇帝的最高手段,一旦出现,便说明朝堂有妖人。 按照惯例,蔡京、郑居中、余深三人应该谢罪请辞。 当然,三个宰相肯定不能全都离职,职位最高的蔡京要替赵佶背锅。 天子德行不修,因此上天降下预兆,显示不满。 然而皇帝是不能有错的,必须是大臣有错。 作为百官之首,蔡京不主动背锅,就是不为臣子,很可能为赵佶不喜。 去职三五个月还有机会复起,失宠那就只能啃老米了。 再则,按照惯例,御史中丞弹劾宰相,宰相必须辞职。 如此双保险,王黻当然要来卖个顺水人情。 确实是顺水人情。 同样是惯例,宰相被弹劾去职后,由御史中丞递补进去政事堂,接少宰位置。 于情于理,王黻都要弹劾蔡京的。 因此,赵桓道:“王中丞欲肃清朝纲,东宫自然支持。” “多谢殿下支持。”王黻心满意足地走了。 “文武进殿~” 诸多大臣分成左右两列,鱼贯进了殿内。 “见过道君皇帝。” “诸卿免礼,起来说话。” “多谢陛下恩典。” 见礼结束,赵佶道:“天有日食,百姓惶恐不安,滕和,立刻通晓全城,安抚百姓,” “臣领命。”滕和应下。 “可还有事?”赵佶又问道。 “臣有本奏。”王黻出列道。 “可。” “辅政蔡京为官不正,败坏朝纲,是故苍天降下警兆,请陛下做主,勒令其去职思过,回应上天。”王黻道。 “一派胡言!”有蔡京的小弟跳了出来,道:“陛下明鉴,日食乃是天灾,非人力可以阻止,与蔡京并无瓜葛。” 龙椅上,赵佶问道:“蔡京,你有话说?” 蔡京拜道:“臣德行不修,朝政不靖,百姓不满,是以获罪于天,罪莫大焉,臣请陛下降罪,以安天下。” “朝堂有序,天下安泰,皆是辅政劳苦功高,朕岂能因天象而去肱骨之臣?”赵佶道。 “凡夫俗子不知天象,只以此为上天示警,臣恋栈不去,定然群情汹议,或危及天下社稷,恳请陛下放臣归乡,以安抚天下黎庶。”蔡京再请。 赵桓道:“便是上苍不满,朕自当奉表祷告以慰上天,辅政却不必轻言离去。” “臣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厚爱?”蔡京抹着眼睛道:“臣不能为陛下分忧,已是大罪,何敢让陛下为臣掩饰? 臣自去,当谨言谨行,反省过失,以平息苍天之怒,安抚百姓怨言,亦成全了这场君臣情分。” “即如此……”赵佶沉吟片刻,道:“进蔡京为辅国公,天使亲送其荣归故里,以为恩宠。 另,加郑居中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余深尚书左仆射,太宰,王黻尚书右仆射,少宰。” “臣遵旨!”众人领命。 一番你唱我和后,蔡京离开中枢,郑居中头上没了太上宰相,自己成了宰相。 余深成了左宰相,进了一步,王黻成了右相,得偿所愿。 想来,接下来朝堂定然是热闹非常。 郑居中一朝大权在握,定然要清除异己,要大权独揽。 余深自然要努力保全己方小弟,肯定要和郑居中打对台。 至于王黻,他成了少宰,距离宰相不远,当然要继续努力。 当然,这一切和东宫关系不大。 六十五 高达上路 叮当~叮当~ 脚镣拖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高俅看了,情不自禁地抹起了眼睛。 “爹~救我啊,救我~” 见高达哭的凄厉,高俅忍不住就要上前。 滕和拦住,道:“高太尉,拖延至今方才上路,已经极是顾念你父子感情了,莫要得寸进尺。” 高俅张嘴无声,只有老泪纵横。 负责押解的捕快上前,道:“禀相公,人犯高达已验明正身,请发落。” “即刻押解沙门岛!”滕和挥手道。 “喏。”两个捕快领命,半扶半拖地带高达上了驴车。 旁边,王进见一切准备就绪,上前冷笑道:“高太尉放心,某家自会好好招待令公子的!” 高俅充耳不闻,只把目光随着高达移动。 王进也不在意,面具下噙出一丝冷笑,喝道:“人犯上路,有车便是格外开恩,如何要得许多东西? 来啊,把瓶瓶罐罐全都扔了!” “喏!” 随行五人应下,把茶壶杯盏碗筷全部扔了,那崭新的被褥也全部扯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车板在。 “竖子!”高俅骂道:“欺人太甚!” 看他要上前,滕和不动声色地拦住,道:“始作俑者,岂无后乎?当初你追杀王进不停,把人家老母亲烧死在眼前,岂能怪他如今报复?” “好!好!好!”高俅咬牙切齿,道:“以后莫要落在我手中,定有他好过的时候!” 王进耳聪,听得分明,回道:“随时恭候!” “竖子!”高俅气的发抖,却无计可施。 心如刀割! 但他能怎么办? 凉拌! 除非他派人劫杀,然后全家落草,否则只能等高达到达沙门岛再行想办法设救。 只是那样的话,怕是没人肯跟他高俅干。 于是,高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达渐行渐远。 高俅身后走出两人,拜道:“殿帅切勿忧心,我等定然护送衙内平安到达沙门岛。” “若有闪失,提头来见!”高俅回道。 闻令,两将并二十余兵丁翻身上马,紧紧地跟在高达驴车后面,护持着前进。 皇宫内,赵佶正在写字。 他的身后,赵桓静静看了一阵,道:“爹爹的瘦金体确是独树一帜,堪称天下一绝,比孩儿的字强的太多了。” “你说你才学暴涨,为何这字还是那般……”赵佶停了片刻,补充道:“好似蚂蚁上树,看似整齐,其实无甚美感。” “大约……是因为后世之人不用毛笔了吧。”赵桓笑道。 赵佶突然问道:“大郎,那高达左右不过一纨绔,为何便不能饶过他一次?” “一个高达,其实无关紧要,实在是高俅那厮太过跋扈。”赵桓道:“当日,因为制冰事孩儿着人去少府支取硝石,却不想被库使阻拦。 而那库使,不过依附高达罢了。 孩儿自然不能同高达一般见识,便请高俅过来说话。 却不想,那厮半点不曾把东宫放在眼里,并不理睬。 东宫如此式微,焉能不择人立威?只是高达倒霉,正巧撞上罢了。” “原来还有这番内情。”赵佶颌首,道:“你所虑不错,东宫式微,确实不利于接掌皇位。” 其实,赵佶话只说了一般。 储君太鶸,没有威信,皇帝肯定不乐意,因为这是皇帝继承人,弱鸟一只如何放心? 但是东宫太强,皇帝更不乐意,因为储君威胁到了皇位。 只是这话不必明说,自行体会罢了。 赵桓自当不知,道:“爹爹,孩儿有一事相求。” “说。”赵佶随口道。 “目下开封水军十不存一,船只更是腐朽不堪。 为将来计,孩儿寻思着与其继续练原来的水军,不如新编一部海军。” “海军?” “不错,海军!”赵桓道:“海军者,行船与大洋者。 目下我国海贸发达,多有海船,出入海洋者不计其数。 孩儿便从其中招募军兵,专事海战。 待北上幽州,可从登州出发,渡海而击,想来女真契丹皆不会防备。 且辽金人口城池多聚集沿海处,万一僵持不下时,我国亦可从海上袭扰其后方要害。” “此议甚善!”赵佶微微颌首赞了一句,又道:“有何请求,且说来听听。” “欲练海军,须得择地建港,又因事关机密,须得掩人耳目。 孩儿查阅天下地理发现,沙门岛以及其附近各岛,正合需求。 其地外围有大陆环绕,不虞台风侵袭,且距离幽州辽东不远,正好适合查探水势地理舆情。 待北伐时,海军练的精熟,配上步军即可出征,实在是两便的事。 因此,孩儿想借监押报复高达之名,遣人接管沙门岛,以为海军基地,训练军兵的同时打造战船。” 赵佶问道:“若是水军全部转海军,开封防务如何处理?” “水军作用,不过大河之上,以其之阔,海船来往纵横亦无妨碍。 且海船体量更大,多装床弩投石机,便是冬天封冻时,亦可停于水面作为堡垒,比楼船强了不少。” “可有合适人选?”赵佶又问道。 赵桓道:“太子妃兄朱孝荪为人淳厚精干,孩儿欲遣其往沙门岛走一遭。” “朱孝荪……”赵佶沉吟不语。 若是旁人,接管一不受重视的海外孤地自然无碍,然而朱孝荪是外戚,这就比较敏感了。 纵观汉唐,外戚势大,常能左右储君人选,很有外戚把持朝政事。 是故国朝引以为鉴,外戚有富贵,无实权。 “若是从朱孝荪身上开了个口子,怕有遗祸。”赵佶道。 “孩儿查过了,沙门岛只有一个劳城营,只有一营管领着三五十兵监管囚徒,其实没人在意。 孩儿只宣扬要报复高达,想来内外不会多想,只道孩儿欲要赶尽杀绝。 再则,朱孝荪接管沙门岛,只是负责修缮港口城池,其实不插手海军事。 海军事务武归刘梦龙,文有温豫翁干,相互牵制,不虞变乱。” 听了赵桓的解释,赵佶沉吟片刻,道:“既然你有谋划,便许你便宜行事,只是莫要出了差池。” “爹爹放心,此乃暗度陈仓,定然万无一失。”赵桓应下。 目的达成,赵桓心情大好。 回到东宫,立刻招来朱孝荪面授机宜。 “此去,建设港口房舍等事,尽数交于温豫办理,你带多带工匠负责香皂制造。 另外,玻璃制造可曾明白?” 朱孝荪道:“殿下放心,尽数记在心里,想来不要太久便见功效。” “因为原料限制,香皂产量想来极难提高,重点便在这玻璃上,定为东宫之财富源泉。 沙门岛四面皆海,易于保密,你去了多多用心。”赵桓道。 如同对赵佶说的,监押高达只是个幌子,其实目的是练海军。 然而练海军也只是表面,更深的目的却是为了制造玻璃。 只要造出合用的玻璃,并进行规模化生产,所有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再会是问题。 因此,赵桓派出大舅哥负责此事。 仔细合计妥当,赵桓让朱孝荪自去准备,又叫来了刘梦龙、温豫、翁干三人。 温豫负责沙门岛实际事务,翁干负责监督军事,刘梦龙负责练军,分工相当明确。 “臣并不知海上事,只怕误了殿下大事。”刘梦龙心虚地说道。 赵桓道:“尔不通海事,然可重金延请有海上经验者协助。 另外,登州水军常常来往于沙门岛,定然有精通海上航行者,亦可招揽。 重要的是,勤学苦练,不断提高自己。” “谨遵殿下教谕。”刘梦龙应下。 海船,大炮,真是想想都流口水。 只是要实现梦想,还要等待许久。 六十六 劫囚 “直娘贼,这日头忒也毒辣!” “五月中旬啦,都走了十天了。” “都怪这厮,腿被打断了,还要连累得我等吃这番辛苦。” “就该让太子一刀剁了,一了百了。” 捕快絮絮叨叨中,一众人到了一处密林前。 “进去歇会,待凉快些再走。” 招呼一声,捕快让车夫进了林子里。 王进五人在左,高俅派来的护卫在右,随着进了林子休息。 相互并不多看一眼,各自喝水吃干粮。 两个捕快虽然疲累,却不敢太过得罪高俅,首先给高达喂了水。 只是在光秃秃的车板上晒了大半天,高达早就热的迷糊了过去。 休息尚不足一刻,只听砰地一声炮响。 “莫要走了高达。” “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杀啊~” 无数呐喊团团传来,怕不是有成千上万人围了过来。 “苦也!有埋伏,保护衙内突围!”护卫大喝道。 说着,这将两步抢上,要接高达离开。 王进闪身上前,喝道:“周昂,意欲劫人潜逃乎?” 周昂喝道:“王进,尔等勾结匪类劫囚,罪莫大焉,待本将回京定然面圣陈述。” 说完,周昂就要抱着高达上马。 “休走!”王进持枪,对准了周昂。 “丘岳,拦他一……” “哪里走!” 周昂尚未说完,只听得一声暴喝传来。 暴喝中,林间走出一好汉来。 只见他生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身长八尺,头戴嵌宝钢盔,身披磨银铠甲,外罩素罗绣花袍,腰系一条狮蛮带,手中一杆丈八蛇矛泛着寒光。 正是豹子头林冲。 只是因为林中草木浓密,不便马匹驰骋,因此步行而来。 “林冲在此,高达纳命来!” 怒喝中,林冲到了近前。 高达骇的魂飞魄散,叫道:“周昂丘岳,速速救我离开!” 周昂不敢怠慢,提斧戒备,又喝道:“林冲,劫杀朝廷重犯,乃是杀头的罪行,莫要自误!” “哈哈哈~”林冲仰头大笑。 “托高俅那厮的福,某家落草为寇,已然是朝廷钦犯,便是自误了又如何?” 听得这话,周昂暗暗叫苦。 林冲和高达的恩怨,他也是一清二楚,知道今日决难善了。 “王教头,尔为东宫亲卫,岂能眼见贼寇肆虐而无动于衷?”周昂对旁边叫道。 他知道林冲的厉害,若只有一个自可以对付,然其身后陪着五六个大汉,都不是好惹的模样。 林中呐喊已经停下,然而影影绰绰,不知道藏了多少人。 凭两将二十兵,如何杀得出去? 若想安全突围,定然要寻求帮助。 毫无疑问,王进便是相当厉害的帮手。 只是他却忘记了,王进如何能够帮他? 只见王进收枪入怀,牵马与东宫监押的四人退到了旁边。 我只看看,你们自便。 也就他心善,把两个捕快也给提了过去,否则非得被害了性命。 丘岳见势不妙,举起青龙偃月刀喝道:“周兄,施展你我生平本事,护着衙内杀出去吧!” “兄弟们,带着衙内杀出去!” 呼喝中,周昂当先冲了出去。 丘岳要跟上,却看到四周冒出无数箭矢来,便犹豫地停了下来。 看到周昂杀来,林冲叫了声来的好,道:“今日两个并你一个,不算好汉!” 见林冲单人来迎,周昂心中暗喜,想道:“这厮如此托大,正好拿下作为人质,换的我等一条生路。” 因此并不答话,到了近前,只把斧头抡起,当头劈下。 迅若闪电,呼呼有风! 林冲双手持枪,倏地刺出。 寒光一闪,铛地一声巨响,茅尖正中斧面。 侧方受力,大斧偏转。 只听砰地一声,金蘸斧落在旁边树干上。 哗啦啦,无数枝叶落下,随后咔嚓一声,大腿粗细的红杉树应声而断。 周昂并不多看,只急忙回斧,挡开了林冲当胸一枪。 拨开夺命一枪,周昂又把斧头顶出,要砸塌林冲胸口。 林冲只把蛇矛横拨,挑开了这一击。 你来我往中,两人交手二十余合,未见胜败。 密林里,宋江见两人僵持,问道:“此人何等来路,居然与林教头杀了个旗鼓相当。” 乐和道:“此人姓周名昂,乃是八十万禁军副教头,官带右义卫亲军指挥使,车骑将军周昂。” 乐和又指向驴车处,道:“那一个是八十万禁军都教头,官带左义卫亲军指挥使,护驾将军丘岳。 这两个累建奇功,名闻海外,深通武艺,威镇京师,又都是高俅心腹爱将,因此遣来高达那厮。” 宋江叹道:“如此好汉,却甘愿为高俅做爪牙,诚为可惜。” 吴用笑道:“兄长,我等杀了高达,以高俅那厮鸡肠小肚,岂有不加责备之理? 待两人不能容身高俅处,自然要另投他处,想来,没有比东宫更好的地方罢?” “计将安出?”宋江问道。 吴用照笑说出一番计策来。 场中,两人又斗过了二十余合。 林冲倏地一枪刺出,被周昂闪过,却不想其后就是一颗三五人合抱的大树,枪头收势不住,没入一尺有余。 林冲心知拔出必然耽误时间,果断撒手撤步,抽刀复又欺身而上。 既被近身,长斧运转不便,周昂撒手扔掉金蘸斧,从腰间抽出四方银锏来。 腰刀银简,不如长枪重斧声势惊人,却更加凶险。 只见刀锋略过,飘落几缕发丝,银锏横空,扯烂许多甲片。 翻来往复,又是二十余合。 然而林冲毕竟强些,周昂只能防守,少见反击,胜负只是时间罢了。 丘岳见状,心道:“却不想贼人如此凶猛,正好趁其托大,与周昂一并拿下一个,作为人质好换条路来。” 计较已定,丘岳也不说话,只倒拖青龙偃月刀,极速冲向两人处。 后边,鲁智深看到,怒喝道:“好贼子,欺我梁山无人乎!” 说着,他也倒拖禅杖,快速迎了过去。 打算被识破,丘岳也不作恼,只想道:“想他一个本事高强,总不能个个都是一般,且拿下这贼秃再作计较。” 思绪流转间,两人已经接近。 同时抡起兵器,对着对面砸去。 铛~ 巨响中,两兵相交,火光四溅,各自退了一步。 居然又是半斤八两。 然斗了十二三合,丘岳已经落在下风。 其实以丘岳的本事,本不至于如此不济,然而他惯于马战,没了战马,一身功夫便只剩下六七成。 鲁智深见他力竭,忽地使出个虚招,平举禅杖对着胸口刺去。 丘岳心慌意乱未能识破,急忙反撩偃月刀去挡。 却不想,鲁智深又把禅杖反转,只一搅,把偃月刀从丘岳手中搅落。 丘岳急退时,已经迟了,鲁智深已经一禅杖拍了过来。 “罢了,便舍了这条命报答太尉提挈之恩。” 眼见恶风临头,丘岳心如死灰,只闭目等死。 “兄弟手下留情。” 闻声,鲁智深急忙收力,同时横转禅杖,只听砰地一声,把丘岳拍翻在地。 林中抢出十余个喽啰,各持牛筋麻绳,把他绑了个结实。 见丘岳被擒,周昂心中大惊,更觉得吃力。 果然,不到五合,林冲觑准破绽,一刀劈飞了银锏,又把周昂踹翻在地。 见到自家主将吃擒,护卫都是惊惧异常,同时扔下兵器,跪地叫道:“爷爷饶命。” 宋江出来,指着二十兵丁道:“此等废物,留之无益,且各自割了耳朵去报信。 再把高达带回山上,让林家兄弟慢慢炮制!” “多谢兄长,林冲承情。”林冲拱手道。 “都是自家兄弟……” 话为说完,只听啊地一声惨叫。 矮脚虎王英领着喽啰,已经开始挨个收割耳朵了。 六十七 二三事 “下臣刘子羽拜见东宫太子殿下。” “小民刘子翼拜见东宫太子殿下。” 赵桓赶忙扶住,道:“得贤昆仲就职东宫,直如虎添翼也,实在快活!” 赵桓笑地嘴都合不拢了。 刘子羽回家一趟又回来,不但自觉来东宫报道,还把他弟弟给带来了。 真是一箭双雕。 因为刘韐刘子羽光芒太盛,刘子翼军功不显,但实际上在靖康时,刘子翼也多有功劳,并因此就职江西转运使司,提举浙东茶盐事。 其后历经地方,政绩卓越。 建炎四年,时刘子翼知建州,当地盐贩范汝为作乱,他将州治移至崇安,并招抚起义军,保证了地方安靖。 如此能文能武的干才,正是赵桓急需的。 以后收复幽云,甚至拿下了辽东,地方紊乱不安,地方官不通军事可没办法平靖地方。 刘子翼这样的,正好合适镇守一方。 当然,刘子翼今年不过二十一,尚需历练。 思绪收回,赵桓问道:“目下东宫各率皆虚位以待,未知彦修可有信心争上一争?” “但凭储君安排。”刘子羽信心十足地说道。 虽然未曾见识过诸人本事,然而艺高人胆大,刘子羽有把握做那卫率之一。 “善,吾便拭目以待。”安排了刘子羽,赵桓看向刘子翼,道:“彦礼家学精深,目下东宫尚缺一教授,彦礼便为太子舍人,负责东宫各学舍教化事,如何?” “臣领命。”刘子翼应下。 “善!且随我四处走走,熟悉环境时亦可认识各位贤才。”赵桓道。 “多谢殿下。”刘子羽兄弟应下。 转到学舍时,刘子羽看着“风声……”对联,不禁呆了。 刘子翼也是一般无二。 品味良久,刘子羽叹道:“此联,实在是教导学生最佳楹联!” “唯储君大才,方得此联!”陈东接道。 他是半途撞见的,便接过导游任务,领着刘家兄弟熟悉各处。 刘子翼叹道:“储君一步一诗,才情之高,纵观古今无出其右者!” “此时,东宫正气集尤自八百文一本,开封纸贵至今,亦是罕见。”陈东又道。 三人闲话时,赵桓已经见到了王进。 除了王进,乐和也跟着回来了。 王进说了林中酣战后,又道:“臣支走了开封府捕快,便有史家大郎来见。 因为顾念东宫名声,只吃了一回酒便行回转,未曾应邀上山。” 赵桓摇头,道:“何不上山,看高达那厮吃刮?” 王进道:“说到底,高达那厮与臣并无瓜葛,其实无足轻重,若是能手刃高俅,哪怕刀山火海也要去的。” “罢了。”赵桓并未多说,对乐和道:“周昂丘岳上山后,如何发落?” 乐和道:“当时,宋首领割了一众兵丁耳朵放回报信,想来高俅已经得知梁山下的手了。 上山后,周昂丘岳两人倒也硬气,并未求饶,只要速死。 为东宫计,宋首领以礼相待,当即去了束缚,只置办酒食款待了两天,期间只切磋了武艺,并未多说。 后来两人求归,宋首领未加留难,只把马匹兵器归还,另有丰厚盘缠赠送,放其下山。 想来,此时两人已经回了东京,只看高俅如何发落。” “失陷了高达,估计高俅不得轻饶。”轻笑一句,赵桓又问道:“高达如何?” “回山后,林教头于后山搭起了灵棚,一刀一刀活剐了那厮。 当时那厮哭爹喊娘,只是一味求饶,惨叫道:‘林教头饶命,林娘子之死实非我愿啊~我亦未曾逼迫她半分,只是正常求娶,实不知她刚烈至此啊~’。” 乐和模仿高达哭喊,确实惟妙惟肖。 王进只呸了一声道:“活该他被刮,想林教头一家和美,只因那厮觊觎林娘子美色,便陷害林教头发配沧州,几乎丧命。 其后又以高俅权势多方逼迫,让一个刚烈女子自缢,实在罪该万死!” “当时林教头也是这般说法,那厮无言以对,只是割了百余刀,便活活疼死了。 林教头把他剖开胸膛,取出心肝,好生祭奠了林家娘子并张教头,也算是了了一番心愿。”乐和道。 “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且看苍天饶过谁,又言恶有恶报,此乃轮回昭彰也。”王进道。 “若是真有神明,世上岂有恶人?”乐和轻笑道:“全是东宫安排,林教头方得报仇雪恨。” 顿了顿,乐和又道:“林教头托小人带话,其言以后东宫有所吩咐,只要不是于小寨为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知恩图报,倒是个好男子。”王进叹道。 赵桓也没想到林冲会有这番变态,当时发配高达,不过是卖个顺手人情罢了。 “经历此事后,其他各位好汉于招安有何想法?”赵桓问道。 “想招安的还是同意招安,不愿招安的亦是有所松动。 其中鲁智深有言:‘东宫义薄云天,本寨不敢于他为难,然东宫只是储君,非皇帝,不能做主朝廷,便是招安,还要吃那奸臣闲气,等东宫继位再行招安不迟。’ 此言甚多人赞同,因此招安事还得从长计议。 不过,若是殿下主持招安,想来不难。” “便如此罢。”赵桓放下这茬事,问道:“吾与梁山借调玉幡竿孟康造船,宋江及其本人如何回应?” 乐和道:“小寨四面环水,出入都要船只方可通行。 然船只置备整齐,孟康不再亦无影响,因此宋首领应承了下来。 至于孟康本人,倒是无可无不可,只是其顾虑未曾造过海船,怕误了殿下大事。” “其实无妨。”赵桓道:“寻常工匠寻找不难,只缺一个总揽全局的,孟康以前为押运花石纲监造大船,又在梁山总掌都造大小船只,有此经验,想来不难。” “即如此,小人便写信邀请其出山,为殿下效力。”乐和道。 “告知宋江,只是借调,并非招揽,令其无需担心。”赵桓又道。 “喏。”乐和应下。 如此,借调孟康造船的事,便算确定了下来。 此时海船大多是福船,性能十分优越,价格也不算贵。 另外还有广船,性能更加优良,当然价格也高,另外有鸟船,航行速度飞快。 但是,这些船本来是为贸易制造,军用当然能用,但是终归不合适,因此要造新船。 东宫并无这类人才,正好梁山有孟康,不用白不用。 也不用担心梁山因此实力更强,大野泽虽大,海船作用还是有限。 最重要的是,海船与大炮才是绝配,梁山有火药高手震天雷凌振,也把火药用了许多,却无后世那般大炮。 如此,何忧之有? 六十八 比武 嗵~嗵~嗵~ 战鼓雷鸣,旌旗招展。 五十亲卫老军,六百亲卫新丁,并有志争夺卫率之职的各将,都聚集在校场中。 嗵~ 战鼓声停,全场鸦雀无声。 赵桓缓步走上点将台。 全身金色山纹甲,反射着亮瞎狗眼的光芒,腰间宝剑悬挂,颇有英武之气。 台上站定,扫视全场,赵桓高声道:“诸位皆为本王之左右亲卫,此乃心腹也! 当初约定,以大比决定各率大将。 今日六月初一,时间已至,当践行约定,各位可有异议?” “谨遵殿下晓谕!”诸人回到。 “善!”赵桓颌首,道:“有意争夺率卫者出列!” 哗~ 甲叶碰撞中,刘子羽、李成、范琼、刘正彦、张仲熊、陈朕鹏、展天神、兵辰几人走了出来。 其中,陈朕鹏、展天神、兵辰三人互相角逐,争夺一率。 张仲熊、刘正彦并不满足目前职位,也想争上一争。 “可还有其他人?”赵桓问道。 无人应答。 “即如此,比试开始之前,本王宣布其他鼓励。”赵桓道:“除了职位,最勇者得金腰带,千里马,次者银腰带。” “谢殿下赏赐!”刘子羽拜道。 “谢殿下赏赐!”其他人跟上,尽显自信。 虚抬双手道了声免礼,赵桓又道:“各自准备,半刻钟后比试开始。” “喏!” 未参与竞争的兵丁立刻后退,让出一块地方来。 诸将也各自整顿甲胄,步战的跃跃欲试,马战的提兵上马。 赵桓见准备就绪,喝问道:“诸将,谁先打头阵?” “末将愿接挑战。” 呼喝中,刘子羽打马而出,精钢尖枣木柄的马槊转向几人,拱手道:“各位,今日吾定抢这头名,不服者尽可来挑战。” “刘彦修,莫得猖狂!” 呼喝中,范琼打马而出,道:“若要得那第一,且看我手中大刀是否答应!” 刘子羽到来不足半月,与众人尚未熟悉,又未曾显露本事于人前,此时表现的如此嚣张,自然有人不满。 特别是范琼,他也感觉到了赵桓心存芥蒂,因不知道原因不好解释,自然希望通过表现获得重用。 因此,范琼首先出来挑战。 看他提刀策马,刘子羽喝道:“只管放马过来!” “看刀!”范琼喝道。 “且慢!” 点将台左侧,受邀来看的罗从彦起身道:“殿下,论这诸人比试武艺,虽未见本事高低,然枪刀本是无情之物,只宜杀贼剿寇。 今日东宫军中自家比试,若有不当,轻则残疾,重则致命,此乃于军不利,还请殿下三思。” 另一边,担任评判的周侗说道:“罗宾客无需担忧,众人皆是武艺高强之辈,自有分寸在心间。” “不可大意。”罗从彦道:“争强斗勇乃是武者本性,万一有人杀昏了头,如何留手?” “此言甚是。”陈东道:“臣浅见,可将两根枪去了枪头,各用毡片包裹,地下蘸了石灰,再各上马,都与皂衫穿着。但是枪杆厮搠,如白点多者,当输。” 赵桓道:“豫章先生言之极当,便如陈东建议办理。” “喏。”众将应下。 各自去了枪尖刀刃,甚至只以木棒代替,都用毡片包了,缚成骨朵,甲胄外各罩了皂衫,各用枪去石灰桶里蘸了石灰,再各上马,出到阵前。 准备妥当,赵桓喝道:“擂鼓,助威!” 嗵~嗵~嗵~ 鼓声震天,众军其实呐喊,聒噪不休,为诸将鼓劲。 “请!”刘子羽握住长杆拱手致意后,勒转马头到了校场边缘处旌旗下站定。 范琼回礼,同样到了另一边。 嗵~ 战鼓骤歇,校场立刻鸦雀无声。 “杀~” 大喝中,范琼策马,提刀直取刘子羽。 刘子羽轻踢马腹,开始加速。 不一刻,两人于校场中相遇。 只见范琼手中刀杆倏地扫向刘子羽,其借马势,又快又急。 刘子羽艺高人胆大,只把身体躺到马鞍上,轻松避开了一击。 尚未来得及起身,两马就要交错而过。 只见刘子羽忽地反转长杆,如同闪电般刺了出去。 砰地一声,范琼落马。 “威武~威武~威武~”诸多亲卫喝彩不绝。 赵桓并未看得清楚,只觉得瞬息之间便结束了。 然而,刘子羽的强大,有目共睹。 “承让!”刘子羽拱手,又看向其他人,道:“谁来赐教?” 众人被他一招震慑,居然同时沉默了。 “刘彦修武艺,放眼天下亦可称雄,又是精通文学,谋略出色,假以时日,必然是一个李牧般的人物。”周侗赞叹道。 “不错,今日冠军,非他莫属。”王进接道。 他两武艺强,眼力更强,只从这一下便瞧出,东宫亲卫无有能够打得过他者。 此时,范琼已经爬起,抑郁无比回到了众人之间。 有甲胄护体,除了摔的有点痛,并无大碍。 只是他后心处那一点雪白,实在太过惹眼。 “贤兄,请赐教。”张仲熊打马而出,拱手道。 “好说!”刘子羽拱手回礼。 同样是分校场两侧驻马。 “请!” 张仲熊策马加速,刘子羽迎上。 马头相遇时,张仲熊挥刀横斩,刘子羽挑起长杆,荡开了一刀。 张仲熊武艺高强,自然不给刘子羽背后偷袭的机会,只把刀往后一撩,挡住了往后心刺来的长杆。 一个照面,两人兵器相交两次。 交错而过,复又勒转马头对冲。 一场好杀! 只见烈日之下,两兵相交不断,烟尘起处,双马往来冲击,转眼间,两人斗了二三十合。 只是刘子羽武艺更强,力气也大,张仲熊只能招架遮掩,毫无还手之力。 终于,到了四十合时双马再次交错,张仲熊并不回头,只绕着校场疾奔。 刘子羽自然不愿以平手收场,只纵马狂追。 看他追来,张仲熊不惊反喜,探手悄悄入怀,摸到了一块金砖上。 这是他的绝杀计,寻常不用,用出便要见功。 稍稍放缓了马速,待刘子羽追到不过二十步时,张仲熊突然回身,砸出金砖。 只是因怕伤了刘子羽性命,张仲熊特意打了胸口。 有甲胄护体,金砖杀不了人,打落马下却是一定的。 两将交锋,一个没了战马,结果自然不必多说。 却不想,只见刘子羽侧身,正好让开了正面而来的金砖。 如此便也罢了,他又回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手,居然把金砖抓了回来。 回转身体,只一弹手臂,金砖对着张仲熊后背飞了过去。 “哦~” “厉害~” 众人惊叹。 张仲熊惊觉不妙,想躲时,却是迟了。 只听砰地一声,金砖正中。 张仲熊落马,滚了几滚卸力后方才站了起来。 “威武~威武~威武~” “冠军~冠军~冠军~” 诸多亲卫齐声高呼。 喝彩稍稍平歇,张仲熊拱手道:“贤兄手段高强,小弟心服口服,认输。” “贤弟手段也不错,若非察觉了异常,几乎中招。”刘子羽笑道。 原来,阵前交锋欲暗箭伤人者,大多诈败奔逃,引诱得敌将来追,再趁其不备时突然出手,十有八九能够见功。 好在刘子羽久历边境,有相当丰富的经验,因此第一时间察觉出了张仲熊的打算,并暗暗做了防备。 如此,不但张仲熊未曾见功,反而被自己的金砖打落了。 “恭喜贤兄,今日冠军非你莫属。”张仲熊又道。 刘子羽笑道:“尚未结束,言之过早。” “确凿无疑!”张仲熊道。 东宫诸将武艺,首论周侗,此说王进,这两个教头武艺高强,少有能敌。 其下,以张伯奋为最,张仲熊与周云清只在伯仲间,再下依次为李成、刘正彦,范琼等人。 张仲熊不是对手,其他人更无法同刘子羽竞争。 赵桓环顾左右,问道:“可有还要挑战者?” “殿下!”评判席的张伯奋起身,道:“臣不争卫率,然彦修兄武艺高强,臣见之心喜,只要同他切磋一番。” “可。”赵桓同意下来,又看向刘子羽,问道:“彦修意下如何?” 刘子羽正要树立威信,如何能够拒绝? 六十九 上将 “殿下,臣请出战!” “且慢!”王进起身,道:“伯奋武艺,全在一对金锤上,若是换了兵器,十分本事不存七八。 若以双锤出阵,又失公平,其实不妥。 恰好臣也见猎心喜,手痒难耐,愿请令,与刘彦修切磋一番。” 心知王进讲的实话,张伯奋也不争辩,道:“即如此,便有劳教师出阵。” “善!”上方赵桓微微颌首,道:“便让东宫上下,见识二位本事。” “喏。”王进刘子羽应下。 王进也不取他惯用的浑铁点钢枪,同样绰了一条长条白蜡杆,也不包布沾灰,径直上马。 两人各停马上,相对而立。 “请!” “请!” 两人勒转马头,各自到了校场边的旗下。 “擂鼓助威!” 嗵嗵嗵~ 战鼓重新响起。 “驾~” “驾~” 两人同时催马,激射而出,直取对方。 待到校场中间时两马相遇,只见两人同时出枪。 赵桓只觉得眼前出现了幻影,根本捕捉不到两条白蜡杆的轨迹。 叭~ 清脆的响声中,两杆一触即分,两马交错而过。 “如此速度……”赵桓无法评价。 此时,他终于明白了为何有抖出几朵枪花的说法来。 就刘子羽与王进的出枪速度,普通人根本看不清,可不就是几朵枪花? 两人回首,马速更快。 两条白蜡杆同时横扫而出。 呼~ 风声赫赫,白蜡杆带着明显的弧线,撞在了一起。 砰~ 闷雷般的巨响中,两杆倏地弹回。 只看这两合,周侗叹道:“体力精力皆在巅峰,技艺也是臻至化境,放眼天下,亦是顶尖!” “父亲,你觉得谁会胜出?”周云清问道。 周侗摇头道:“不等尘埃落定,不好说啊!” 此时,两人双马已经搅成了一团。 只见两人使着长杆,倏地指东,倏地打西,直如同两条白龙四处旋转,看的众人目不暇接。 不一刻,马踏校场,烟尘四起,遮住了两人身影。 已经看不清情况了,只听得里面传来嘭嘭嘭的闷响,如同打雷一般。 心潮澎湃,难以自抑! 然而他也担心两人打出火气,收不住手误伤了。 以刘子羽和王进的本事,寻常白蜡杆的杀伤力一样惊人,若真的打到面门头颅脖子这等要害处,十有八九会出人命。 赵桓可不想看到手下大将出了差池。 因此,他下令道:“两个势均力敌,再打下去恐有损伤,鸣金收……” 呼……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吹来,把各色旌旗刮的哗啦啦响。 场中烟尘被吹散,露出两人来。 只见两人各自端坐马上,各自握着两根杆子一端,正在相互较力。 身形纹丝不动,却都面红耳赤,青筋虬札。 胯下坐骑吃不住力,只如同走马灯般绕着圈子,哼哧哼哧地喷着白气。 六月天,正是最炎热的时候,尚且能让战马喷白气,可见两人用力之大,让战马也难以承受。 “殿下,是否鸣金收兵?”折彦文问道。 赵桓犹豫了片刻,道:“暂缓片刻,再做定夺。” 周侗道:“殿下放心,此等情况绝无误伤之忧。” 赵桓也看出来了,因此不令分开两人,想要看个结果。 只见两人僵持了片刻,突然王进猛地撒手,放开了白蜡杆。 若是寻常人,事起突然定然吃了这一招,然而刘子羽并非寻常大将。 只见他后仰之际,倏地把杆子扫出,正中王进胳膊。 砰地一声,两人同时落马。 “好~”诸人喝彩不绝。 赵桓急急下了点将台,喝问道:“可有妨碍?” “殿下放心,并无损伤!”回应中,刘子羽翻身坐起在地,只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无妨。”王进也起来,道:“彦修贤弟本事高强,我被打落马下,输了。” 刘子羽摇头道:“非也,此时只是校场比武,若是战场厮杀,岂能无备用兵器。 身形不稳的瞬间,定然被斩杀当场,岂能有出枪机会?” “此言差矣!”王进道:“贤弟反应迅捷,未必有重取兵器的时机,却不被你回枪击杀?” 刘子羽又道:“慌乱之下胡乱出枪,定然不及要害,且未尽全力,能否破甲尚在两可,最多击落马下罢了。” “休得你推我让。” 赵桓走到近前,同时拉住两人,道:“只在半斤八两之间,以平手论,可好?” “如此最好不过。”罗从彦走来,拜道:“恭喜储君喜得上将!” “殿下威武~” “殿下威武~” “殿下威武~” 诸人齐声高呼,显得极其亢奋。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刘子羽王进两个都是上将之才,实在是让人痛快。 毕竟,这是东宫的大将,当然是越强越好。 “哈哈哈~”赵桓大笑,又道:“即如此,两位并列头名,可好?” “姐夫~姐夫~”朱凤英从后面钻了出来,道:“金带自可再打制一条,这的卢只有一匹,如何是好?” 来不及责备朱凤英突然钻出来,赵桓为难地看着左右二将,难以定夺。 金带打制一条,不过耗费些钱财罢了,马可不好解决。 国朝虽然缺马,优良战马也是有一些的,然而的卢马这样的千里良驹,确实不好寻找。 没看为了一匹照夜玉狮子,梁山与曾头市大动干戈,为此梁山的第二任老大晁盖都死于非命了么。 实在是千里马太过稀罕。 哪怕东宫为储君,赵桓也没信心短时间内再找到一匹来。 为难间,只听王进道:“储君无需忧虑,彦修贤弟年华正好,正是驰骋疆场建功立业时,的卢非他莫属。 且吾未曾参与争夺,只是手痒,方才与彦修切磋,如何能够得马?” “非也!”刘子羽道:“兄长本事高强,众人无不敬服。 且殿下登基,你我皆为统兵大将,定然要疆场厮杀的,有一匹好马为储君建功立业。” “贤弟精通韬略……” “小弟坐骑堪用……” “为兄不曾参与争夺……” “且住!”周侗道:“老夫有一言,诸位权且一听,若有道理,亦可免得这番推让。” “教师速速说来,只求两全之策。”赵桓急道。 马是一定要给出去的,只是要公平,不能让两人生怨。 因此赵桓不能开口,免得未曾得马者不满。 周侗道:“的卢只有一匹,无论如何不能两全。 然,良马通灵,亦会择主而欢,不若便把选择交于的卢,任其择主。 若是与宝马失之交臂,乃是缘分未至,休得心生怨愤,如何?” “便听率更安排。”两人应下。 这是凭人品的时候,其实和旁人无关。 且以两人心心相惜的态度,想来不会埋怨。 因此,赵桓让两人各居校场一侧,又令人牵来了的卢马。 这马本欲送于周侗的,只因周侗不受,因此闲置了许久,此时到了校场上,不断地打着响鼻,显得欢快至极。 赵桓接过缰绳,轻抚其鬃毛,道:“宝马啊宝马,今日你自择良主,来日随他厮杀疆场,为吾建功立业,可好?” 果真宝马通灵,只见的卢打了个响鼻,蹭了蹭赵桓手心,挣脱了开去。 它径直到了王进跟前,绕了两圈,又顶了顶他。 众人以为他要选王进为主时,却不想又跑到了刘子羽跟前,径直卧倒在地。 周侗道:“的卢示意刘子羽上马,已经定主了。” 赵桓不关心的卢认谁,见到面具下的王进似乎无异常,稍微放下心来。 刘子羽未曾上马,而是摸了摸的卢,牵着它到了王进面前,拜道:“兄长割爱,必然铭记于心!” 王进扶起他,道:“此乃贤弟应得,何谢之有?要谢,也当谢殿下才是。” 赵桓哈哈大笑,道:“吾为储君,自当请贤用能,莫说一匹良驹,便是金山银山,又有何妨? 待来日提兵北上,扫平辽金西夏,人人都换千里马,方得快意!” “愿为殿下赴汤蹈火!”众人拜道。 “切勿多礼。”赵桓抬手道:“比试继续,确定各职位再行庆贺!” 无题 砰~ 随着最后一人被打倒在地,从早间持续到晚间的比试终于结束。 后面比试,确实没有王进刘子羽二人来得精彩,然而众人看的清楚,更觉得过瘾,因此兴致勃勃。 赵桓带着满面笑容登台,道:“诸位,比试结束,各将随之确定,可有异议者?” “但凭殿下安排!”诸人道。 军伍之中,任凭你韬略满腹别人也看不到,只有武力最直观。 此时各人都下场比试,几斤几两都是清楚,诸人自然不会有意见。 赵桓又道:“目下军制复杂,不利于以后快速扩军,为将来计,吾意修改军制。 率更令,宣读方案。” “喏。”周侗上前,打开文册,念道:“五人一伙,计有五人,设伙长一,两伙为一什正副什长各一。 三什又一伙为队,正副队率各一,锣号手各一,行令兵一。 三队又一什为都,计有百人,设正副都头各一,军纪使一,识字官一,锣号手各一,旗号兵一,行令兵一,统领战兵九十。 五都为营,计有五百人,设正副指挥使各一,录事一,正副参军一,军纪什一,教导什一,鼓锣号手各五,旗号手五,传令通信兵五,中军指挥护卫,统领战兵四百。 三营为一团,计有一千五百人,设正副都指挥使,军纪使,主簿,录事,参军各一。 三团又一营为师,计有五千人,正副统制各一,军纪使、主簿、录事、参军、军纪使等不定。 另为小规模特定人数出征,可以多营组建为旅,其编制在团以上,师之下,设正副旅率,亦或只有正职。 为大规模战阵对决,或驻守重地,特设军,以各师组成,人员不定,主副将各为都统制。 以上,为东宫试行军制,可有异议?” 当然是不可能有的。 这是赵桓与周侗等人反复商议后确定的,怎么可能还有异议? 这军制,和现行军制相差较大。 国朝军制,百人为都,五都为营,五营为军,十军为厢,是为四级。 元丰改制中设将,仍然为四级,以五人为伍,五伍为队,五队为阵,二十阵为将。 但是因为各种原因,相同编制的军队人数相差极大。 且,虽然是四级制,但是指挥层级其实不止四级。 便如旧军制不设伙与什,但是有五人将、十人将,作用与伙长什长相同。 赵桓提出的军制,只不过把各层更加明确了。 而且后世科学证明,三三制确实利于指挥,因此赵桓借用了一番。 至于是否合适,其实关系不大,到时候再行调整便是。 当然,也就是东宫人少,牵扯不多,赵桓给赵佶说一声便行通过,不需要朝堂扯皮。 众人无异议,周侗又念道:“军制既定,另有军衔。 军衔者,区别军人等级也,计有将、校、尉、士、兵五级。 将分镇、平、征以及杂号将军四等,凡以都统制领军出战者,必以将官出任。 校尉各分上、中、少三等。 各师统制官为杂号将军亦或上校,旅率为中校,都指挥使为少校,指挥使为上尉,都头为中尉,队率为少尉。 另有精锐士卒或其特长突出不能为官者,以士称之。 分为军士长、上士、中士、下士四等……” 军衔,一共四级十四等。 将、校、尉、士自古有之,清晰明了,比现行的军衔更容易辨认。 便如刘子羽未就职东宫前,乃是将仕郎,便相当于军衔。 现行军阶从最高的太尉到大夫再到最低级的承信郎,一共五十二阶。 名目繁多的赵桓也记不住,且不能与军职对应,实在是用着不方便的很。 于是,太子果断决定重起炉灶。 见诸人无意见,周侗道:“禀殿下,军制军衔宣读完毕,请示下。” “率更令辛苦。”赵桓微微颌首,环视诸军,道:“目下,东宫亲卫凡六百五十五人。 辛苦操练一月有余,皆有长进,方才演武便是明证。” “愿为太子殿下效死!”众人拜下。 “免礼!”赵桓抬手,道:“诏令:东宫亲卫,暂编四营。 刘子羽!” “末将在。”刘子羽出列拜下。 赵桓下了点将台,到他面前道:“本王任命你为东宫马军一营指挥使,军衔中校。” “末将领命。”刘子羽再拜。 赵桓从身后胡越的手中接过委任状,双手递给刘子羽,道:“望你再接再厉,为国朝冲锋陷阵,护佑国泰民安。” 刘子羽双手接过,三拜道:“为国为民为君,不惜此身,以报殿下!” 赵桓扶起他,道:“且回。” 刘子羽退回,赵桓又叫道:“张仲熊。” “臣在。” “东宫诏令:现任命你为东宫马军第二营指挥使,军衔少校。” …… 陈朕鹏为步军第一营指挥使,军衔上尉,李成为步军第二营指挥使,军衔少校,刘正彦为马军第二营副指挥使,军衔少校,范琼为马军第一营副指挥使,军衔上尉。 兵辰、展天神各为步军都指挥使,皆领上尉衔。 其余各级军官皆有任命,其中原来的五十亲卫大多为都头、队率,全部散开到了各营中。 宣读完毕,赵桓看向陈朕鹏,道:“尔为指挥使,却领上尉衔,实在是文化尚且不足,仍需提高,望君自勉。” “殿下放心,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定能顺利畅读经典。”陈朕鹏回道。 别人都是少校,就他一个上尉,刺激实在太大了。 由不得他不努力。 赵桓又看向诸人,道:“东宫人少,却仍然编为四营,乃是因为本王希望有朝一日扩军时,尔等皆为军官。 为晋职高升计,尔等当勤练武艺,苦学文化,如此机会来临时,方能够把握住。” “谨遵殿下晓谕!”众人应和。 赵桓又看向刘子羽几人,道:“尔等胸有韬略,武艺高强,皆是上将之才,如今职不过指挥使,衔不过校尉,可有怨言?” “末将并无怨言。”几人回道。 赵桓道:“之所以职衔不高,乃是本王不欲因功高难赏而行杀戮事,待荡平北蛮,再做上将军不迟。” “殿下放心,定有做上将军时!”刘子羽带头表态道。 七十一 心情不好 嗒~嗒~嗒~ 细密的小雨落在琉璃瓦上,又汇聚成偌大的水滴,不断打在窗外石板上。 赵桓的心情就和这天气一般,阴沉沉的。 他刚刚和了一番。 算起来,这是第三次了,都是因为朝政起的争执。 第一次,赵佶颁发诏书,诏令诸路选漕臣一员,提举本路神霄宫。 其本意是派遣地方官,去管理奉旨设立的道观。 本来也没什么,反正冗官众多,发配哪里不是发? 却不想,余深居然以各地神霄宫供应不支,请减楼船上将军属下兵额以节约开支。 没想到,赵佶居然同意了。 简直混账莫名。 赵桓已经说过靖康之耻的概略,赵佶也相信了,居然还干此等自废武功的事情来。 这能忍? 必须不能忍! 于是,赵桓当即进宫,一番据理力争后保住了兵额,却砍了一半的军费。 可把赵桓气的够呛。 这是第一次。 随后,赵佶又手敕两浙漕司,以权添酒钱尽给御前工作。 就是加酒税以满足宫中开支。 本来刚刚和赵佶吵了一架,赵桓是不想管这狗屁倒灶的事的。 反正朝政这般模样,也是虱子多了不痒,不值当为此再吵一次。 然而何栗上疏劝谏,又弹劾余深王黻。 结果非但不成,反而被两人攻讦为诽谤宫讳,要贬琼州。 简直我勒个大操。 朝野内外谁不知道,何栗乃是东宫铁杆支持者,唯一旗帜鲜明支持东宫的盟友,几乎就是赵桓在朝中的喉舌。 赵桓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何栗被流放,立刻进宫求情。 若只是父子俩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十有八九能保下何栗。 接过赵楷先来各种撒娇卖萌,糊弄打岔,不想让赵桓留下何栗。 实在把赵桓恶心的够呛。 然而为了表现的兄弟和睦,赵桓还不得不耐着性子虚与委蛇。 好不容易打发了赵楷后,余深又来,直接当面弹劾东宫亲卫超编,且擅改军制,有不臣之心。 这些事情赵桓虽然未曾提起过,然而赵佶本来都是知道的,却还把他给批了一顿,其后倒是赦免了何栗,改判积石军。 若非伦理不合,真想骂娘。 何止是脑残,简直就是脑残! 何栗外放的直接后果,就是弹劾东宫的奏折每天有三尺高。 影响十分恶劣。 每天被如此多御史弹劾,朝野内外议论纷纷。 若非有文名撑着,前期怒怼高俅、请查禁军树立的名望,定然消耗一空。 没了名望,还得罪了满朝文武的储君能安稳多久? 够呛能坚持到赵佶挂掉。 如此,赵桓安能不气? 第三件,却是关于王庆的。 己巳,地方上奏淮西盗平,赵佶诏令曲赦当地。 赵桓打听的清楚,真相是截然不同的。 当时,王庆作乱上了房山,地方官府派兵剿灭,却因克扣钱粮,士兵在出兵时作乱。 王庆逮着机会,一举破了房州城,劫掠了府衙官库后,又收拢溃兵,胁裹百姓回了山。 原本的小毛贼,瞬间成了祸乱一方的巨寇。 地方官府为了隐瞒罪过,中枢官员为了继续歌唱太平,居然把巨寇打破城池,掩饰成贼寇攻城,为当地击败。 赵佶居然信了! 也不知道郑居中等人给他灌了甚么迷魂汤,所有人都知道的真相,偏偏赵佶如同傻子般被蒙在鼓里。 刚刚和赵佶弄了两次不痛快,赵桓并不想再去找不痛快。 一方面是自己念头不通达,憋屈的很,另一方面是搞的赵佶不痛快,这储君位置怕是不稳。 然而,当时陈东说了这样一番话。 “天下,乃天下人的天下,终究是赵氏的天下。 目下官家一意挥霍,不把天下当回事,归根结底败坏的是储君的家底。 为未来计,现在多保留一分元气,以后收拾起来便容易一分。 再则,与社稷共存亡者,唯赵氏而已,若国朝亡,其他亲王或有机会复为平民,太子却绝无安度余生的可能。 如此,安能因些微困难,而视大患于不见?” 说到底,天下的坛坛罐罐都会是太子的。 于是,赵桓第三次进宫。 这次,他学会了迂回,以送酒为名入宫。 闲谈后,赵桓假装不经意提起了淮西变乱,随后又说贼寇祸乱地方,若不及早平定,恐怕动摇社稷。 得知真相的赵佶确实很生气,当即下令把房州知州以下大小官员全部革职查办,又令枢密院即刻出兵平叛。 雷厉风行。 然并卵! 中枢那帮官员争宠固位都是一把好手,办实事嘛……反正天下不是我家的,急什么? 大约,没有三两年的功夫,或者实在纸包不住火的时候,才会出兵吧。 这就是国朝现状。 皇帝安于享乐,朝臣只要富贵。 实在郁闷的很。 只是赵佶已经采取了行动,赵桓还能说什么? 屁也不能再放一个,否则便是对皇帝权威的藐视了。 那后果,赵桓一点都不想尝试。 因此,太子只能闷闷不乐地回了东宫。 这就是东宫的憋屈。 若是赵桓成了宋江王庆之流,大可以大肆招兵买马,扩充实力。 待到实力足够的时候,直接竖起大王旗,只要战略得当,以国朝烂入骨髓的现状,有个十年八年定然全取天下。 只是别人都可以造反,唯独太子不行。 道理很简单,始作俑者,岂无后乎? 他造了自家老子的反,别人不会有样学样? 到时候隔三差五有人造反,这个皇帝怎么当? 当然,真逼急了,学习唐太宗李世民不是不可以。 然而,他没李世民那个实力啊。 何其之忧伤! 东宫一举一动都会被人仔细观望,若有逾矩之处,多的是跳出来指手画脚的,基本瞒不过人。 所以,私下扩充兵力,基本是别想了。 没看到亲卫多了五十,余深就大肆告状了么。 “幸好,海军基地搬到了沙门岛上,只要整肃内部,暂时不必担忧泄密。”赵桓暗暗想到。 从始至终,赵桓就没打算安心做一个只会抱着大腿叫爸爸的乖宝宝。 接管水军改为海军,并把基地设在沙门岛上,就是为了方便扩充军力。 另外流求也可以作为第二兵营,只是哪里牵扯太多,并不如沙门岛上见效快。 “待到提兵十万,定然扫荡东京,把所有魑魅魍魉全部扫荡!”赵桓发狠道。 七十二 二次收获 “见过太子殿下。”魏勇拜道。 “快快起来。”赵桓扶起,安慰道:“连日奔波在外,实在辛苦了。” 本来还在窗外看雨发呆,听得魏勇从西北回来了,赵桓立刻接见。 魏勇出外不为别的,正是为了去搜寻此时声名未起的英才。 韩世忠、杨沂中、刘锜、吴玠、吴璘……等人。 想想都流口水。 吞下口水,赵桓问道:“此去,可是顺利?” “臣无能,有负殿下重托。”魏勇拜道。 听这话,赵桓有些傻眼。 出去一个多月,总不至于一无所获罢? “臣按图索骥,先去其家乡寻韩世忠,然其父母早亡,尚未娶亲,因此未曾探得下落。 其后,又往延安府经略使司查探,知其所属,然其部在往边境移动,未知具体方位。 臣仔细查阅殿下赐下方略,并无迹可寻,逗留五天后,不得不启程往别处去。” 所谓方略,乃是赵桓根据记忆,写出的韩世忠的传记。 其全文如下:韩世忠,延安人,字良臣,现年二十九岁。 其出身普通农家,自幼喜武,少年时膂力过人,性憨直善良,喜行侠仗义,不慕功名。 十七时,乡人言好男儿当沙场立功,韩世忠深以为然,遂入边军。 入伍后因功升队长,年虽小,然作战勇敢,处事公正,众皆信服。 崇宁四年,西夏入寇,郡调兵捍御,世忠在遣中。 至银州,夏人以城固守,久攻不破,诸军丧气,其独攀关城,杀敌将掷首于外,诸军士气大震,乘夏人惊惧时杀入。 既而党项人以重兵围攻蒿平岭,世忠率精锐鏖战,多次击退。 俄复出间道,世忠独部敢死士珠死斗,敌少却,顾一骑士锐甚,问俘者,曰:监军驸马兀移也?跃马斩之,敌众大溃。 经略司上其功,童贯董边事,疑有所增饰,止补一资,众弗平。 从刘延庆筑天降山砦,为敌所据,世忠夜登城斩二级,割护城毡以献。继遇敌佛口砦,又斩数级,始补进义副尉。至藏底河,斩三级,转进勇副尉。 不是不想写的更加详细,而是确实没有。 不过,以此追寻韩世忠的下落足够了。 赵桓仔细询问过程,确实如此。 勇冠三军者,只要往军中打探定有收获,只是不巧军队移动中,实在无可奈何。 没找到韩世忠,赵桓有些失望。 不过,他迟早回到太子碗里来的,不是么? “其他人如何?”赵桓问道。 “未曾找到杨沂中下落。”魏勇垂头丧气道。 相比于韩世忠,现年十六岁的杨存中才是籍籍无名,找不到才是正常。 毕竟,赵桓给的信息也很简单。 杨存中字正甫,代州崞县人,身材魁梧,性情沉鸷,少时机敏,背书数百言,力气超人。娴习孙武、吴起兵法,善于骑射。 这么点信息,可能还有夸大其词处,打听不到实在正常。 因为当初没抱太大希望,此时自然不会太过失望。 道了声无妨,赵桓又问道:“刘锜如何!” “哼!”魏勇突然浮起怒气,恨声道:“刘仲武那厮自以为有高俅做靠山,直不把东宫看在眼里,居然闭门不出,拒接拜帖,实在跋扈的很。” “果有此事?”赵桓皱眉问道。 “确实如此,臣不敢加以妄言!”魏勇恨恨地说道。 赵桓问道:“过程如何,详细说来。” “当时臣到了刘仲武府上,直接表明了身份,并递去了拜帖与储君书信,门房亦给转交。 却不想,刘仲武那厮看也不看,原样递回。 臣自觉失了颜面,并未多加纠缠,转身离开了。” “果然,好大的威风。”赵桓冷笑。 不接东宫属臣拜帖,不看储君亲笔书信,就是不把东宫放在眼里。 不过想来也不奇怪,刘仲武视高俅为靠山,自然不能把儿子送入东宫来。 就目下情况而言,高俅一言可定刘仲武去处,实在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 至于东宫能给的好处,那也是以后才能享受得到。 在现在和未来之间,很显然,刘仲武选择了现在。 “罢了,以后在做计较。”赵桓道。 此时是动不了刘仲武,只能等他登基,或者恰好遇到。 不过,赵桓已经给刘仲武记在了小本本上。 尽管刘锜是和韩世忠差不多的名将,赵桓也不愿意轻易放过刘仲武。 为君者固然该心胸阔达,然而也要恩怨分明,赏罚分明。 今日爱理不理,来日高攀不起,且看谁能笑到最后。 “吴氏兄弟如何?”赵桓问道。 魏勇道:“臣多方打探,得知吴氏兄弟做了私商,行踪归期不定,实在无从找起。” 连续问的都没有下落,让赵桓好生没趣,因此问道:“此去,可有贤才收获?” “好教储君知晓,倒是寻找到了四位俊才。”魏勇答道。 “都有谁,快快请来相见!”赵桓喜道。 他给的名单,都是史书有传的。 不同于文臣凭品德可上史书,武将能上史书,那非得有真本事不可。 因为不管是保国安民还是祸乱天下,你一个武将没点真本事,都办不到。 魏勇道:“这四个,乃是王彦、邵兴及其弟邵翼,另外臣于路途中偶遇一俊杰名王燮,殿下可视看一番。” “好~好~好~”赵桓笑道:“速速招来相见。” 魏勇说的四个,有三个大名流传后世。 邵兴大名后世不显,然而本事不小。 南宋初年,邵兴领乡人于解州神稷山结寨,屡败金兵,金人执其弟邵翼,迫使他投降,他严词以拒。 李彦仙守陕州,邵兴投其麾下,陕州失陷,突围南下。 后任商州知州,屡败金兵,力保商州十年不失。 当时商州地处前线,能力保地方不失,足见其能,且应是文武全才。 宋金议和后,邵兴常愤愤不平,后调知金州,常派兵化装出境袭击金兵,为秦桧所恨,被毒死。 咦?赵桓突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秦桧被流放房州,此时房州刚破不久,其下落不明,肯定不会有机会来害邵兴。 如此,不知不觉中邵兴居然欠了东宫一条命。 这只是个玩笑,赵桓自然不会当真。 讲真,从出生至今的经历,赵桓并无记忆,只知道他是解州安邑人,能够找到邵兴,实在是意外之喜。 至于邵翼,赵桓也不知道他本事如何,权当添头,留着用罢。 随着东宫实力越大,需要的人同样在增加,邵翼来了,绝对不会没地方安置。 七十三 实施 四人拜道:“拜见太子殿下。” 王彦身高不过五尺有余,但是极为健壮,邵兴高高瘦瘦,双目有神,邵翼看着文质彬彬的,至于王燮则十分高大帅气。 仔细打量一番后,赵桓一一扶起四人,道:“四位不因东宫式微来投,吾不胜欣喜,且坐下来说话。” “多谢殿下。” 落座奉茶后,四人开始介绍自己出身。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此时四个都是无名小卒,并无出色的经历,因此乏善可陈。 但是,赵桓记得四人以后的经历。 邵兴不必多说,能文能武,擅长奇兵袭扰,邵翼嘛,可为文官。 王彦比邵兴还要牛逼。 王彦年轻时性格豪放,爱读兵书,后受父命赴京师,隶弓马子弟所,经宋徽宗亲试,授为清河尉,后入泾原军中,两次随种师道讨西夏,立有战功。 因奉养母亲辞官归乡,不出。 靖康年间,王彦慨然弃家赴河北,投在河北招抚使张所帐下,被破格提拔为都统制,当时岳飞为麾下裨将。 建炎元年九月,王彦率岳飞等七千人强渡黄河,进攻卫州。 与金兵激战一天后,收复新乡,取得渡河以来的第一次大捷。部 金人误以为宋军主力来到,出精锐六万余将其所部围困。 此时,张所贬逐岭南,河北西路招抚司撤销,王已成孤军。 因众寡不敌,又无外援,多方遂突围而出。 当时势危,有部将将带兵而走,其中便有岳飞。 王彦转,入共城西山结寨,并以心腹联络两河豪杰,结成联盟,共同抗金。 其部军兵为他抗金赤心感动,都在面上刺“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字,以示忠于王彦、忠于宋廷,是为八字军。 因与金人屡战屡胜,王彦声名远播,两河义军纷纷响应,又有傅选、孟德、焦文通等归附。 势力扩大后,王彦联络当时的东京留守宗泽,准备约期伐金。 宗泽接到王彦书信,即召其至东京议事。 事情未曾,宗泽病逝,王彦为主和派忌惮,剥夺兵权后发配范琼麾下充任御营平寇统领。 其大为失望,遂称病致仕。 其后又于张浚麾下任职,只是谏言不听,张浚大败而猜忌王彦,因此求到地方任职,改任利路钤辖官,又改金、均、房州安抚使,知金州。 在地方多有政绩,然而终究被主和派解除兵权,郁郁而终。 如此良将不能战死沙场,却郁郁而终于病榻,实在诚为可惜。 只是如何安置他和邵兴两个,赵桓有些难以决断。 东宫亲卫主官已定,自然不能改变,若是把这两人放在主将之下,怕是又要浪费了才能。 沉吟片刻,赵桓道:“短期内,东宫禁卫绝无扩充之可能。” 闻言,王彦、邵兴脸色不变,邵翼则满是无所谓,王燮却露出了一丝失望。 见此,赵桓越发觉得王燮不堪用了。 不堪用,也不敢用。 原轨迹中,金军攻宋,王燮成为勤王义兵,溃散后沦为盗贼,四处劫掠。 招安后官运亨通,得授枢密副都承旨、四壁都巡检使。 建炎元年,其为河东经制使,军政大权在握,然十二月金军破同州,不战而退。 翌年六月知凤翔府。十一月,延安失陷,其又望风而逃至宋高宗行在,改授御营前军统制。 作为逃跑将军,王燮表请宋高宗驾幸四川,上不从。 三年授淮南招抚使,与叛将淮东马步军副总管靳赛战于兴化,大败而还。 可见其军事能力之差。 纵观两宋,但凡有些本事的武将,不一定打得过辽金西夏,对付叛军贼寇绝对是砍瓜切菜,无往而不利。 同年,右武大夫、忠州防御使、知泗州李成叛变。 不错,就是现在属于赵桓的那个李成,如假包换。 王燮奉令镇压却不敢进,闻金军即将渡江,即退兵而还。 同年十一月,金军渡江,杜充命都统制陈淬率右军统制岳飞等十七将三万人及王燮所部一万三千人御敌,尚未接战,王燮率军先逃,导致宋军大败。 绍兴三年六月,王躞为荆南、潭鼎澧岳置制使,奉令镇压杨幺叛乱。 大约觉得区区流寇不足为虑,王燮终于出战了,然而败退桥口,随后一败再败,一塌糊涂。 这样的人,赵桓敢让他领军? 讲道理,赵桓十分不理解,就王燮这怂货,赵构如何能够让他再三掌握兵权。 不可能是他长的太帅! 大约,可能是这样的人比较好控制,不虞武将叛变。 只是,白白丢了许多兵丁。 如何安排王燮,赵桓尚未想好,对王彦邵兴两人,赵桓已经有了腹案。 “目下东宫内无甚合适职位,然水军有兵额五千。 兵丁招募不难,大将却无从招募,恰好你们来了,可愿去沙门岛练兵?”赵桓问道。 “但凭殿下安排。” 王彦、邵兴都是眼冒精光,邵翼还是无所谓,王燮却失望了。 赵桓不管,道:“暂时,沙门岛水军只有海船两艘,只够训练水手之用,然军兵已经招募千余,正要训练。 吾意,练出一支精锐,可覆海登陆而战,终于直接进攻辽金薄弱处。 这千余人便是种子,未来的将官校尉,你们可有信心接下如此重任?” 王彦沉默片刻,拜下,道:“殿下放心,必不负重托。” “愿为殿下效死!”邵兴也拜下。 赵桓扶起二人,道:“你们新来,各为一营指挥使便是极限,我将派王进为都指挥使,预计募兵三千。 你二人协助于他,可好?” “但凭殿下安排。”二人道。 他们也知道的清楚,东宫兵不多,他们一来就能掌管一个完整的营,确实是深得重用了。 至于屈居王进之下,其实也没什么委屈的。 王进比他们来得早,武艺又高,当个都统制毫无问题。 “一定要记住,此等水陆之士,乃是通过船只渡过大海,然而登陆发起攻击。 其行进方式不同,作战还是陆地为主,莫要主次混淆,至于具体如何训练,吾不会干涉,尔等商定实施。” “另外,东宫亲卫中将出三百人,以为骨干,还有许多将官一并随行。”赵桓最后补充道。 “多谢殿下。”二人谢道。 东宫亲卫出了一半,已经是最大的支持了。 虽大多还是新兵,然而一个多月训练,基础军阵掌握,又识字知数,完全可以成为不错的什长队率。 这也是赵桓开始实施金辽战略的第一步。 等以后千百条海船把十万军兵送到辽东,想来完颜阿骨打一定会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不管最终结果如何,登陆一定会很轻松。 因为女真人肯定不会有防备的。 倒不是说没人这样干过,只是国朝辽金都是大陆思想,下意识地便忽略了海上危险。 否则,赵光义北伐,直接从海上登陆幽州多方便。 实在是想不到啊! 安排了邵兴王彦二人,赵桓看向邵翼王燮,问道:“你二人有何意愿?” “任凭殿下安排。”二人拜下。 邵翼是出自真心,王燮却是不得不这样说。 赵桓沉吟片刻,对邵翼道:“邵翼暂为通事舍人,随吾左右学习军法,待熟悉后,再去管诸军军纪。” “谢殿下提挈!”邵翼拜下。 “免礼。”扶起邵翼,赵桓又看向王燮,道:“近来太子詹事忙于东宫各项买卖开设,劳累异常。 吾意任你为詹事府少詹事,协助愚任经营东宫买卖,你意下如何?”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王燮忙不迭应下。 赵桓终于想到安排王燮的去处了。 正好愚任忙成了狗,便是娶媳妇也没时间,正好派王燮去帮忙。 能不能帮上忙不说,反正看他挺愿意的。 七十四 洪灾 咔嚓~ 闪电划过天空,转瞬即逝,轰隆隆的雷声又滚滚而来。 豆大的雨点噼里叭啦地打在水面上,砸出一圈圈涟漪来。 “姐夫,这么大的雨不能练武,真无聊。”朱凤英抱怨道。 “二姐。”赵福金道:“来与我一起看书啊,看书可不会嫌弃屋内施展不开。” “看看看……”朱凤英恨铁不成钢地点着赵福金脑门,呵斥道:“就知道看,迟早成个书呆子。” “呵呵呵。”傻笑中,赵福金指着书道:“你看这氧化还原,多有意思啊。” “哼,蠢笨!”朱凤英越发不满了。 朱琏并不多看小姑子和妹妹的日常互动,忧心忡忡地说道:“郎君,如此大雨一连三日,只怕各河暴涨,要酿成洪灾。” “开封城不会有事。”赵桓回道。 语气确定,毫不犹豫。 为什么? 史书没说呗。 作为天下中心,开封城但凡有些屁大点动静,都能震动天下。 若是遭了水灾,定然哄传天下,绝不至于没有记录的。 所以说,这场雨确实不小,但是没成灾。 “且,父皇已经传诏开封府,严加防范水灾,另外指令三衙加派军兵巡视河堤。疏浚河道,想来不会出问题的。”赵桓又道。 驻东京禁军打仗不见得有用,防治洪水个顶个的强,而且也不会偷奸耍滑。 为什么? 治水和打仗的差别可大太多了。 打仗有丧命的风险,而且是为了朝廷,和自己关系不大,即便侥幸立了功劳,也被上司贪墨了。 如此,谁会愿意打仗? 不想打仗的军队,战斗力自然高不起来。 这大概是靖康时东京城内军民百余万仍然被打破城池的原因之一。 反正这天下是赵家的,丢了也是赵家没了皇位,和我有什么关系? 治水则大不相同。 通常情况下,治水只是辛苦些,并无危险。 而且全家老小都在城里,不论将官军兵都知道,一旦偷懒,坑的可有一家人,因此都用心的很。 所以说,说什么大道理,都不如切身利益来得有用。 “殿下。”刘子翼进来,道:“沙门岛替换回来的三百新兵已经到了。” “哦,这么快?”赵桓讶然。 距离王进、王彦、邵兴带队离开不过半个月,三百新兵就送了过来,速度确实很快。 “他们乘船沿黄河来往,因此迅捷。”刘子翼道。 赵桓道:“传令下去,所有新兵加肉半斤,今天好生休息,明日吾亲自训话。” “诺。”刘子翼应下,又道:“欧阳澈来信,言正在整理梦溪公遗作,尚需月余时间方得回返。” “不妨,无需着急。”赵桓道。 “只是他随同送回了活字印刷术,且毕昇所之的活字亦有许多,请殿下安排。”刘子翼又道。 赵桓道:“请罗宾客主持处理此事。” “诺,臣告退。”刘子翼退下。 刘子翼方才离开,朱凤英便叫道:“姐夫姐夫,我们是不是可以刻印三国演义了” 赵桓笑道:“待活字印刷术重现,便是大规模印刷书籍时。” “那要多久呢?”朱凤英闪着眼睛问道。 “快则一两个月,慢则半年,急不来。”赵桓道。 “啊,那么久?”赵福金道:“那么多时间,东京人手一本三国,东宫便是印刷许多,又能卖给谁人?” “是啊是啊!”朱凤英把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道:“那些奸商大肆兜售东宫正气集与三国演义,却不知道送润笔费来,实在岂有此理。” “我看你啊,是掉钱眼里去了。”朱琏假装呵斥了一句。 果然,朱凤英和赵福金并不理会。 朱凤英道:“姐夫,不若派兵出宫,把未得准许便私刻东宫书籍的全部抄家,可好?” 当然很好! 东京城里大小书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若是真全部籍没财产,开封府立刻成为东京最富有的衙门。 为什么是开封府发财? 因为东宫没权呗! 再则,即便是东宫有权这样做,赵桓也不会同意这样做的。 千金难买名望,东宫真是需要积攒名望的时候,如何能够自废武功? 说到底,那些书商没多出一本书,东宫声望就增加一分。 赵桓自然不可能因为区区几万缗去降低自己的名望。 闲话中,胡越进来,道:“殿下,王伦回来了。” “快快有请。”赵桓道。 “殿下~”呼喝中,王伦疾奔到了近前,拜道:“江南大水,受灾百姓无数,灾情十分严重。” 说着,他不禁犹疑地偷看向赵桓。 赵桓派他和愚任去江南,除了开设店铺的事,便是时刻关注江南水患。 当时王伦并不以为意。 太子又不是神仙,如何能够知道江南各路突发水灾。 “河堤质量本来不好,大多地方官还不加修缮。 近日来,江、淮、荆、浙、梓等地连日大雨,导致河道水位暴涨,许多河堤被毁。 据打听,江南受灾范围包括常州、苏州、通州、秀州等地,波及人口百万户。” 我勒个大操,这么严重? 赵桓也是吓了一条。 江南可是富庶之地,也是朝堂的钱袋子,那里出问题,满朝上下谁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尔等可曾因为洪灾遇到危险?”赵桓问道, 王伦回道:“我等只在江宁城里,并无危险,只是交通不便,赶路也多吃许多辛苦罢了。” 听得自己人没事,赵桓放下心来,又问道:“具体灾情,可有详细?” 王伦道:“臣实地到苏州看了,城外近水处,房屋倒塌无数,田陌尽毁,定然是颗粒无收的下场。 至于具体数字,臣不得详细。” “足够了。”赵桓沉吟片刻,道:“你再次回去,不需要关注国计民生,只深挖摩尼教,并打听清楚摩尼教首脑方腊的底细。” “诺。”王伦并不询问原因,只径直答应下来。 打发了王伦,赵桓让人备车,准备进宫面圣。 江南大乱,朝廷定然派人治水赈灾的,赵桓很想要全权处置江南大水事的差遣。 出东京散散心自然是想的,然治理水灾才是主要目的。 若有可能,径直废了花石纲,定然获得无数江南百姓的支持。 更重要的是,他想去看看,江南到底烂成了甚么模样,才能让方腊迅速做大,把个钱袋子打了个稀烂。 七十五 江南廉访使 “东南水灾,波及甚广,黎庶哀嚎,诸卿可有良策?” 龙椅上,赵佶略带忧心地问道。 至于是忧虑百姓困苦,还是忧心江南受灾中枢贡用不足,赵桓不得而知。 不过,十有八九是担心自己的享受。 因为朝廷驿站传递的信息,比王伦快了三天。 直到赵桓进宫,赵佶方才召集朝臣议论此事。 至于给江南百姓造成沉重负担的花石纲,则提也未提。 假若真的怜惜百姓,赵佶不说废止花石纲,也该暂停征集花石纲。 可惜,天下安危明显没有个人享乐重要,因此赵佶 “陛下。”郑居中出列,道:“江南富庶,财赋位居各地之首,且其为天下粮仓,不能有失。 当立刻传令地方,禁止百姓流亡,以防荒废当地。” 闻言,赵桓心中立刻跑过十万头草泥马。 正常官员,不该是谏言立刻着令各地预防灾害扩大,赈济百姓么? 更操蛋的是,赵佶居然露出了深以为然的表情。 赵桓微微示意,罗从彦立刻出列,道:“陛下,天灾害民,民尤可挣扎活命,人祸害命,小民何处可逃? 目下江南水患严重,多地颗粒无收已成定局,然税负不减,百姓为求活命,只能背井离乡。 若要百姓留下,且请陛下下旨,免除当地税收并各项杂赋,给百姓喘息机会。” “不可。”户部尚书邓洵武道:“陛下,中枢开支日益繁多,江南税赋占据中枢收入之十一,若是免了江南税赋,今岁定不足用。 目下,枢密院正在整顿沿边禁军,中枢财用日趋紧张,各官俸禄发放便已经紧张无比,决不能免了江南税赋。” “混账!”罗从彦骂道:“尔等身居高位,区只贪念自己俸禄,全不顾天下百姓死活,实乃有负圣人教诲。” “太子宾客品德高洁,何不谏言太子削减兵力,以节约钱财用来赈济百姓?”余深阴阳怪气地说道。 罗从彦怒目而对,道:“奸佞小人,你若敢整顿禁军,我东宫便敢不要应支军费。” 余深听了,立刻做了缩头乌龟。 整顿禁军这话,罗从彦可以随便说,他可不敢随便接。 只是又有朝臣出来,反对免除江南税赋。 罗从彦自然不甘示弱,一一反驳。 “不若,便让东宫兼职江南安抚使,全权负责救灾事宜,如何?”王黻跳出来提了个建议。 “臣认为可以。”余深附和道:“太子德才兼备,定然能够安抚百姓。” “此言极是!” “臣附议。” “东宫一出,定无宵小作祟,百姓自可重复安居乐业。” 群臣纷纷附和。 赵桓正要答应,却看到滕和不断地打着眼色,不由驻足深思。 不深入想还觉得王黻提议正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一想,这简直就是个巨坑。 东宫无权,人手也不够,钱粮更要从其他地方调运。 万一有人拖延,救灾必不顺利,再有人挑拨,灾民啸聚变乱。 到时候,怕是太子只能灰溜溜地回京。 朝野内外会如何评价? “太子文采确实天下第一,然而只是虚处,实物并不在行,若是天下交予其治理,怕是不甚稳妥。 不信看江南救灾事,不但未能安抚百姓,还逼得灾民造反,足见其能力堪忧。” 大约,就是这么个意思。 被证明为没能力的太子,谁还会寄予厚望? 没了名望,赵桓又凭什么保住储君位? 想明白了,赵桓出来,道:“父皇,儿臣有话说。” “说。”赵佶道。 “江南水灾严重,百姓正在水深火热中煎熬挣扎,不给休养生息的机会定然不行。 因此,儿臣请停今岁花石纲,略略减轻百姓负担。” 见赵佶犹豫,赵桓又劝道:“艮岳建造,非一日之功,本不必在意这一年半载时日,待江南元气恢复,再行上供不迟。 再则,德象天地称帝,父皇岂能因地方风光而置百万生民于不顾?” 听到这未说完的指责,赵佶面露不悦,却道:“即如此,便免了今岁花石纲。” “父皇英明,想来江南百姓定然感激涕零。”赵桓果断递上了一记马屁,又道:“儿臣愿为江南廉访使,监督各地救灾事。” 宋初,安抚使为诸路灾伤及用兵的特遣专使,事毕即罢,后渐成为各路负责军务治安的长官,以知州、知府兼任。 至当朝,安抚使已经掌管一路兵民之政﹐有“便宜行事”之权﹐实际上成为地方最高官。 若是接了江南安抚使,那么名义上,赵桓便掌管了江南地区的全部军政事物。 但是,有名无实罢了。 各地知州、防御使等拒不奉令,太子能奈人何? 廉访使级别比安抚使低了许多,只是行监察事,说白了就是监督者,还是没有处罚权的那种。 但是,职位低微,却可以实际用事,若有官员虚浮人事,赵桓可以直接弹劾,甚至可以就地罢免,再让人取而代之。 如此,在他的眼皮子下,谁敢不尽心尽力赈灾? 而且就算出现了纰漏,也可以。也有直接责任人背锅,民间最多说一句“太子仁心爱民,却被小人所误”罢了。 如此,当然选择当廉访使。 果然,余深跳出来,道:“陛下,国朝体制,素无储君出任地方之先例,为祖宗成法计,储君不宜外出。” 罗从彦反驳道:“东宫可为安抚使,不可为廉访使,是何道理?” “吾刚刚思虑不周罢了,发觉不妥立刻更正,此乃知过能改,太子宾客有何话说?”余深云淡风轻地说道。 果然是资深官僚,面无表情地把自己说的话吞了回去,毫无羞愧。 “臣思虑不周,收回前言,东宫确实不宜外任地方。”诸多刚才附和王黻提议的官员纷纷说道。 “父皇。”赵桓道:“儿臣自出生起,便居于东京城内,不知外界之广阔,亦不知民生之艰难。 去江南走一遭,即可开阔眼界,亦可宣扬皇室之恩德,实在是两便的事,恳请父皇准许。” 想到父子间的约定,赵佶点头,道:“可,便由东宫兼江南各地廉访使,监督各地救灾事宜。” “多谢父皇,儿臣领命。”赵桓谢过,又道:“为震慑不法,儿臣请全权监督处置权,若有贪官污吏戕害逼迫百姓,可就地处置。” “不可!”高俅反对道:“同意东宫兼职廉访使,已经是格外开恩之违例,岂能太过纵容,乱了朝纲? 再则,若是东宫大权在握便胡乱作为,恐怕地方人心惶惶,不利于上下秩序。” “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是各地官员皆是勤政爱民辈,何虑东宫监督?”罗从彦反驳道:“除非,其贪婪暴虐,残害生民,禁不住监督检查!” “安知东宫不会为了邀名,行那不分青红皂白,大肆排除异己事呢?”高俅冷笑道。 “竖子,胆敢毁谤东宫!”罗从彦直接开骂。 “若东宫问心无愧,便无处置权,亦能震慑不轨,安抚百姓,若是别有所图,自当防微杜渐。 万一东宫邀名太过,百姓只知储君而忘记圣上,又让陛下如何自处?”高俅直接指责道。 言下之意,就是赵桓胁裹民意而行那篡位事。 果然,赵佶道:“即如此,只行监察事,若有贪腐失职渎职,自当上奏中枢处置。” “但凭父皇安排。”赵桓应下。 不乐意也没办法。 在皇帝的概念里,给你的权力才能拿,不给你的别惦记。 这点是皇权稳定的基础,哪怕父子也没什么好说的。 好在,能够外出便已经达成目的,至于如何做事,看情况再说不迟。 七十六 太子离京 “郎君,此去千里迢迢,定要保重身体,莫要贪食熬夜,以防伤身。” 朱琏一边说,一边把一件件衣服放进箱子里。 “娘子放心,有三两个月定然回转,不会耽误太久。”赵桓道。 看她开始叠冬衣时,赵桓道:“不必冬衣,用不上!” “有备无患,万一事情不顺,迁延日久至冬,虽是可以临时采办,如何有东宫的合身?” 朱琏不理,一件又一件地把衣服塞进红木箱子里去。 直到两个六尺箱子塞得满满当当,方才罢手。 对于她的关切,赵桓默默接受了。 待收拾完毕,赵桓道:“吾走后,东宫事物尽数由你处理,文事不绝问罗从彦,武事不绝问……” “问我!”朱凤英抢道。 本来她想随着姐夫南下的,奈何太子不许,实在让她丧气。 现在听到赵桓吩咐她擅长的事,便果断接了过来。 虽然是胡乱表现,倒是冲淡了夫妻俩的离愁别绪。 赵桓笑道:“宫中那么多人,当放则放,莫要累着自己。” “郎君也是。”朱琏道。 又说了几句闲话,刘子翼进来,道:“禀殿下,车船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开拨。” “善!”赵桓点头,道:“即刻出发。” “诺。”刘子翼应下。 “郎君~” 太子妃忍不住扑进太子怀里,泣不成声。 赵桓轻抚她的后背,安慰道:“好了,以后有机会,带你随行。” “哼~明明这次可以带我随行,偏生得等到下次,亦不知道要等到何年马月去!”朱凤英抱怨道。 好吧,离别伤情彻底没了。 来到校场,已经有五十人马并十辆大车严阵以待。 “殿下。”罗从彦迎过来,道:“此去事物繁杂,储君亦未有经验,当谨言慎行,免得为小人构陷。首要,还是保证东宫安危!” 赵桓道:“先生放心,有陈朝老和刘子翼查漏补缺,定不致有闪失。” “这两个天纵奇才不假,然而毕竟无治事经验,一切还要储君做主。”罗从彦道。 “嗯,凡事定三思而后行。”赵桓补充道。 “殿下,江南水灾,流民必多,只有五十亲卫怕有不妥。”周侗又道。 “无妨,江南承平,且水灾不久,想来不会有变乱。 便有流民聚集,以云清、伯奋、李成勇武,亦可应付。”赵桓道。 寻常草寇无组织无纪律,打打顺风仗还行,想动太子,没有三五千人想也别想。 “再则,刘子羽监押粮草在后,若有危机,定能赶来支援。 另外亲军司调拨了五百亲卫随行,吾亦遣范琼部领随行,定然无碍。”赵桓又道。 “储君,宁愿慢一日,莫要抢一时,安全第一。”周侗又嘱咐道。 东宫唯一的核心是赵桓,没了他,立刻烟消云散。 因此,罗从彦和周侗再三嘱托赵桓注意安全。 左右这次不会被扣黑锅,大不了一事无成,也不能被人所趁。 赵桓应下,道:“亲卫训练,还要教头多多操心,莫要怠慢了。” “待储君回转,定然大为不同!”周侗信心满满地说道。 新加入的三百亲卫底子都不错,又有原来三百亲卫协助训练,进展很快。 等有三两个月,差不多是赵桓回来的时候,肯定初具规模。 赵桓自然不会怀疑,又看向罗从彦,道:“活字印刷术乃是首要,先生多加督促,尽早完成。” “储君放心。”罗从彦应下。 其实这些事不需要多加吩咐,众人心中都有数。 闲话两句,赵桓看向整装待发的众人,喝令道:“张伯奋,领军出发!” “喏!”张伯奋领命出列,喝道:“众军,出发!” 唰~ 五十亲卫同时转身,迈步向外走去。 有东宫车夫驱赶骡子,拉着粮草随后出发。 此行,以张伯奋为亲卫主将,周云清、李成副之,领亲卫五十护持左右。 范琼会部领五百马步军护卫外围,以备不测。 至于东宫第一能打的刘子羽,会带兵一百,将拖后出发监押一万石赈灾粮。 随行的文吏,将有陈朝老和刘子翼充任。 一个是政和五年进士,一个是历史证明过的,且在东宫表现不差,自然不会有问题。 出了东宫,沿宽敞街道直行,一直到了汴水河畔。 “大哥。”赵福金远远地叫道。 “五姐,你如何来了?”赵桓问道。 “娘娘知你定然今日起行,便让我给你送了行装来。” 说着,赵福金从侍女手中接过一套衣服递了过来,道:“此乃娘娘亲手缝制,只盼大哥平安归来。” 赵桓接过,道:“多谢小娘,待吾归来再去拜谢。” 接了衣服,赵桓又道:“吾南下,归期不定,二姐定然憋闷的很,五姐有暇,不妨入东宫居住,如何?” “谁稀罕得和她疯。”赵福金撇嘴道。 早上赵桓入宫上朝时,朱凤英非要拉着赵福金练武,公主不爱,因此起了争执。 不想,朱凤英不小心失手扯坏了赵福金的宝贝书籍。 “那疯丫头,实在气杀个人,今天无论如何不和她说话,我自去陪嫂嫂。”赵福金气呼呼地说道。 赵桓对此笑而不语。 太子可以打赌,若是赵福金去了能够不同朱凤英说话,他敢不做太子了。 闲话间,亲卫们已经把粮草行李装船完毕。 一共十条大船,乃是胡越紧急雇佣的。 开封南下千里迢迢,走水路能够节约越多时间,而且人也轻松。 因为船只不甚颠簸,且比车子宽敞,要舒服许多。 速度也快。 船只换人休息本身却不息,可以日夜一直持续航行。 算下来,一天行进四百里毫无问题。 朝廷设立的驿站,加急奏报的传递不过也就这个速度,还是以许多马匹接力才能办到。 至于六百里和八百里加急,那不止马匹跑死,信使也够呛能够活下来。 因此,当然要走水路。 从汴水往东南走,一直到达泗州城入淮河,在沿运河下长江,便是江南。 可以说,只要不晕船,赶路还是很安逸的。 目送赵福金离开后,赵桓上船,喝令出发。 心情激动。 这可是太子第一次离开东京,感觉真的十分痛快。 七十七 运河水城 船桨摇摆,打出一簇簇波浪,推着船只不断向前。 南来的,北下的,运河上无数船只往来,显示出这条国家动脉的繁忙。 目力所及之处,河面上尽是大小船只。 这就是运河,国家之命脉所在 为了稳固统治,历朝历代都极其重视交通溅射。 其中,秦朝成形的直道,隋朝成形的大运河,构建了华夏水陆交通的基础。 而水运因为载货量大,损耗小,实乃人们出行之首选。 看了一阵,赵桓叹道:“开封虽大,却还是牢笼,哪有出来的心情畅快。” “衙内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看哪些划船的苦力,怕是做梦也想要那清福吧。”刘子翼直言不讳地说道。 “哈哈~”赵桓大笑道:“此情此景,诸位可有文章?” “衙内当前,谁敢作文?”陈朝老笑道。 他们出来已经有两天了,赵桓新鲜劲还是未过,仍然不停地感叹。 刘子翼体谅太子不易,总是陪着随便说话,反正路途漫漫,闲着也是闲着。 “咦?为何船只停了?”感觉脚下船只正在减速,赵桓惊异地问道。 “衙内。”李成转了一条小船过来,道:“前面乃是水城,需要排队进出,是否打出旗号,快速通过?” 为免沿途官府拜谒,迎来送往的耽误时间,赵桓直接雇佣的民船,以掩饰身份。 当然,旗号令牌什么都是随行带着的,若有需要,随时可以打出。 便如眼前情况,若是赶时间便可以打出东宫旗号,沿途官民船只见了,当然要主动让出航道。 前方关卡查验身份无误后,也必须立刻放行。 “若是排队通过,要多长时间?”赵桓问道。 此时,运河水面纹丝不动,船只也彻底停了。 只是未曾落锚,方便随时继续启航。 “前方聚集了百余船,大约要等半个时辰。”李成回道。 赵桓沉吟片刻,道:“左右时间不长,排队通过。” 半个时辰还是等得起的,不值当为此暴露身份。 “喏。”李成到了前方,通知各船。 一共十艘船,太子居中,五十亲卫分布本船以及前后两船,五百禁军分布各船。 因李成精通水性,因此领兵一百位于前方作为先锋。 不过这河面上船接船的,其实也拉不开距离。 船停半刻钟,运河水面突然极速向前流去,桨手们趁势划动船桨,控制着船向前走去。 只是刻意地压着速度,以免减速不及冲撞上前方船只。 走了一阵,水流又停,船只随之停下。 举目向前看,一道城墙横贯运河两岸,颇为雄壮。 可以看到上面的兵丁各持刀枪弓箭,向前后张望着。 “此便是水城?”赵桓问道。 “衙内所言不错。”张伯奋答道:“此城因水闸而建,护河厢军皆以此为生。” 赵桓道:“详细说来。” “因为往南去,有一截落差颇高,本来不能行船。 为便于船只通行,于落差处修建水闸两道,前闸开,闸内水道蓄水,前方船只顺利进去。 待船只到了后闸前,关前闸而开后闸,水流泄出于后方水面平齐,自然畅通无阻。 至于护河厢兵,乃是专门负责修缮运河河堤、疏浚河道、维持水面秩序的。 其指挥所在,便在水闸左近,日积月累下,自然人口聚集成为集镇。 因为厢兵俸禄低微不能养家,这些人便在水闸前设关卡收过闸费。 后来,各税监亦来此查验税契、打击私商,因此规模日益扩大,由闸而城。”张伯奋解释道。 “原来如此!”赵桓表示了然。 这水城,由原来的通道,变成了收费站。 所以说,后世高速公路的收费站,也是拾前人牙慧? 谈笑间,船只到了水城前。 该段运河利用的是汴水河道,水面宽有百步(一百四十米),这城墙横跨两岸,向岸上延伸了不少。 高约三丈,中间有城楼,两侧挂着“淮南东路转运司”、“户部税监司”、“酂阳镇巡检司”、“治汴水酂阳镇指挥使司”等牌子。 淮南东路转运司便设立此处,可见该地地理之优越。 往下看,城楼两侧各有三个水门,大中小三个可同时供应大小船只通行。 河面中间的水门宽五丈高两丈,旁边宽三丈,最外宽一丈,皆是拱形。 铸铁水门落在水里,不但挡住了船只,更让水流难动。 大约是里面船只空了,城头旗手挥动旗帜时,只听得咯吱咯吱声响时,闸门缓缓上升。 可见水面暗流涌动,带出一个个漩涡。 不一刻,闸门洞开。 各船排成一列,依次尽入水门里,旁边,有船只缓缓驶出。 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运河使用许多年,不但官府治理有经验,民间也知道如何操作。 当船只从头铺到尾时,只听噗通一声,闸门落下。 各船停止。 这速度,比李成说的半个时辰快了许多。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出东京,如何能够知道运河操作法?”赵桓叹道。 “是啊,亲眼所见,方知人力之伟大!”刘子翼也叹道。 “按照大小收钱,一丈百文计,各自备好,免得啰嗦。”河面传来洪亮的吆喝。 赵桓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六条小船各自载着五个军兵,从南北闸门前沿着船队划了过来。 许是早有准备,各船船主纷纷从船舷上递出一串铜钱。 小船上的军兵清点无误后,也不啰嗦,径直向下一船。 熟练无比,配合默契。 后方收钱的小船到了东宫船队时,船主叫道:“各位军爷,我等船只载人无货,亦有开封府开具的免税通行凭条在此,还请免了常例钱。” 那为首得军头看也不看那凭条,只喝道:“管你甚么来头,常例钱决不能免,速速交钱放行,免得耽误开闸时间。” “军爷,这千里迢迢十余水城,若这常例钱不免,小人要亏血本啊!”船主叫苦道。 “扯你娘的淡!”军头骂道:“你三丈大船,随便夹带货物也赚得盆满钵满。 看你开封府凭条上,便不查缉你走私货,速速交钱滚蛋。” 锵~那兵抽出腰刀,喝道:“否则,便请你去董老爷前分说明白。” “军爷息怒,交钱,交钱。”船主怂了。 为了消除隐患,租用的船只上到船主,下到苦力,都不知道赵桓的真实身份。 赵桓以某高官家衙内归乡就武职,因此带了本部人马随行。 运送兵丁却是不是好差事,然而开封府给了免税凭条。 也就是说,来回一趟各船不需要税契,便可畅行无阻。 国朝税收很重,哪怕免了一趟的税,也足抵得上船家跑十次八次了。 但是很显然,这些兵丁收的常例钱,显然不属于定制税收,开封府的条子没作用。 “私自收费,端的嚣张跋扈!” “衙内且慢。”见赵桓要出来主持公道,刘子翼赶忙拦住,道:“前后水城夹击,两侧亦有兵丁驻扎,此乃死地也。 若是本地官兵心怀不轨骤然发难,我等怕是要被围攻致死。 若想责问,不妨出了水门后换陆路折返。” “也好,便听你的。”赵桓又道:“告知后方纳钱出去,再问船家,这董老爷是什么来头。” “喏。”刘子翼应下,着人放下一条小船,通知前后各船去了。 七十八 冤家 “衙内,这董老爷倒是颇有一番来头。”刘子翼面带古怪地说道。 赵桓冷哼道:“莫要卖关子,只管说来,吾倒要看看他有多厉害。” “这人并不厉害,只是傍了好靠山而已。”刘子翼道:“当年,高俅还是泼皮时,只在东京城里城外帮闲。 因帮了一个生铁王员外儿子使钱,每日三瓦两舍,风花雪月,被他父亲开封府里告了一纸文状,府尹把高俅断了二十脊杖,迭配出界发放,东京城里人民不许容他在家宿食。 高俅无计奈何,投奔了一个开赌坊的闲汉柳大郎,名唤柳世权,住了三年。 后哲宗大赦天下,这柳世权却和东京城里金梁桥下开生药铺的董将士是亲戚,写了一封书札,收拾些人事盘缠,赍发高俅投奔董将士家过活。 董生药家酒食管待了十数日,又转荐与小苏学士处,随后又小苏学士又引荐给了驸马都尉,此乃高俅生发的轨迹。” 泼皮骤至太尉,世人谁不羡慕嫉妒恨?因此高俅的事迹众人皆知。 赵桓问道:“莫非这董老爷,便是那开生药铺的董将士?” “虽不中,却不远也!”刘子翼道:“那董将士早死了,留有一子名董悦。” 董悦……赵桓无语。 难怪董悦那草包能够做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原来却是有这番关联。 刘子翼又道:“此地的董老爷,乃是酂阳镇巡检董快,原来是董悦的一个堂兄弟,当年便是他负责款待高俅的。 因这番旧情,高俅发达后提挈他做了本地巡检。” 巡检,掌训练甲兵,巡逻州邑,职权颇重,后改为巡查维护治安,受所在县令节制。 到本朝时,关隘要害处俱设巡检司,归县令管辖,一般秩正九品以及以下。 一个镇子上的巡检不过下九品,实在是不入流的官,以高俅的地位,随便一句话便能够落实了。 “酂阳镇有运河贯穿而过,又有水城,全归巡检司掌管。 因此,这懂快实乃位卑权重之典型。 便如这常例钱,原来不过百文,到懂快上位,立刻翻了三倍。 不过五年时间,懂快已经积累的好大家私,可谓当地豪富。” 刘子翼几句话的功夫,船只已经出了水门,重新进了汴河里。 赵桓道:“传令下去,前方沿边靠岸,在派人马打探清楚董快家详实,待消息确凿后,尽起兵马,会一会这酂阳镇巡检。” “殿下,区区一个巡检罢了,何必为此耽误时间?”陈朝老劝道:“目下江南百姓正是水深火热,当以赈灾为要。 即便惦记其与高俅关系,待江南事毕,回程时再行处置不迟。” “廷臣有所不知。”赵桓微微摇头,道:“吾其实不在意他和高俅的关系,只是在意他的万贯家私罢了。 目下吾为廉访使,不能征调各地钱粮以养灾民,董快这般的,岂不是正合用?” “劫富济贫,果真好主意!”陈朝老果断改了打算。 刘子翼后方购粮赈灾,为何只买了一万石? 没钱啊! 这董快是坐地虎,肯定比东宫富,必须拿下。 反正这家伙违法乱纪在前,东宫出手名正言顺。 待高俅得知消息上表弹劾时,想来董家的钱粮已经到了江南灾民手里了。 计较已定,各船就在河边靠岸,诸亲卫并三百禁军各自披挂整齐待命。余者各守船只,亦是各持刀枪在手。 见此,各船主水手都是惊惧异常,却不敢啰嗦半句。 赵桓还不表露身份,直让周云清带十余兵去查探情报。 天色将黑时,一兵回转,道:“禀殿下,董快府邸距此十五里,是个在酂阳镇外的庄园。 里面除了董快家小,还有百余巡检司下属兵丁。” 赵桓冷笑道:“养了这么多兵丁护院,看来这董快很怕死啊!” “其麾下兵丁战力如何?”张伯奋问道。 “远远看了,都是吊儿郎当的闲散模样,在于左近打听,他等平日并不操练。” “如此,便有百余人亦是不堪一击。”张伯奋作出了判断。 随后,张伯奋又问了路径弯曲,庄园位置等情报。 对此,赵桓并不干涉。 专业的事由专业的人负责,太子只要看到结果便可。 于是,天色黑暗时,三百五十兵次第出发,往董快庄园杀去。 酂阳镇承平日久,沿途并无巡逻兵丁,偶尔遇见的夜行百姓,也被马军阻拦。 因此,军兵顺利到了董家庄外。 高墙大院,外有水流环绕。 此时约莫亥时,董家庄仍然灯光透亮,有喧哗传出来。 庄门洞开,两侧有家丁伺立,只是都心不在焉的。 护庄河上,吊桥并未收起,仍然放着。 “殿下。”打量时,周云清迎面而来,道:“董快正办纳妾喜宴,酂县知县等大小官员以及本地豪绅尽皆在此。 天黑后,臣假装宾客进去看了一圈,期间虚实尽数记在心里。” “善!”赵桓微微颌首,道:“拿下董家庄,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顿了顿,赵桓又补充道:“宾客束手就擒者,不必加害,有反抗阻挠者,视为董快同党,格杀勿论!” “喏!”众人应下。 “打起太子旌旗,周云清负责只会诸军,进攻!”赵桓令道。 “刘子翼,分兵五十埋伏于北面庄后,但有逃脱者尽数拿下。 章识,龚望各领三十埋伏于东西两面,但有逃出者,全部劫杀! 孙丁、吴权领马军环绕庄园,追杀漏网之鱼,警戒外来支援者。 余者,一刻钟后随我进攻!” “喏。”众人应下。 刘子翼点了五十兵,绕过庄园去堵北门,章石、龚望两个都头令人去堵东西二门。 马军都头孙丁吴权领三十马军,分两队巡查四周。 等了一刻钟,估计众人已经就位,周云清轻喝道:“张伯奋,领五十人护持太子殿下,余者随我杀!” “杀!” 呐喊中,剩余一百六十兵齐齐发动了冲锋。 赵桓无奈地叹了口气。 悄悄地进庄,打枪地不要啊!同志们! 只是此时劝阻也迟了。 果然,门口家丁听到家丁,连滚带爬地向里跑去。 “不好啦~有贼人……啊~” 家丁告警尚未说话,便已经死在了前期混入的亲卫手中。 周云清领人杀进去后,几声短促地惨叫后,只听里面喝道:“东宫巡查不法至此,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来啊,贼人冒充东宫行凶,给我杀!” “周云清,吃你丘爷爷一击!” 前后两声暴喝传来,里面立刻起了混战。 刀枪相撞的叮当声,惨叫声,弓箭放出时的嗡嗡声,搅成一团。 察觉周云清被阻,赵桓手一挥,喝道:“张伯奋,杀进去。” 说完,他驾地一声,向着庄内杀去。 “殿下,莫得冒进!”张伯奋跟在后面叫道。 七十九 谋刺 砰~ 巨响中,铁枪扫在偃月刀上,火光四溅。 刀锋擦着周云清的身体极速落下,尚未及地,刀刃忽地反转,斜上斩了过去,要把他一刀两断。 周云清极速退了一步,正好闪开这刀,复又侧身一步,倏地刺出浑铁枪。 灯光下,枪头闪烁着幽幽寒光,如同盯着猎物的毒蛇,摄人心魄。 对面那将并不慌忙,只把偃月刀横拍而出,荡开枪头,又顺势捅了过去。 周云清早有预料,只把铁枪一抖,砸在刀身上。 刀砍枪刺,只要夺人性命。 周云清虽然微落下风,然而尽可以支持得住。 赵桓放下心来,再看旁边。 只见李成虚开牛角弓,对着一个提斧的武士。 因为精力高度集中,他的鬓角微微见汗而不知。 百余亲卫排出了半月阵,前排长枪大盾,中间臂盾长刀,后排一色的神臂弩,正瞄着对面的人群。 对面,有百余军兵,各持刀枪与亲卫对峙。 只是这些军兵不成阵列,胡乱地挤在一起。 更后面的灯光下人群绰绰,从衣着判断,有酂县知县、主簿、典吏、县尉等大小官员。 他们是见过世面的,倒不是十分慌张,那些穿丝绸戴金玉的富贵之士,个个面有惊色。 “丘岳,速速拿下这贼子,不然我必禀报高太尉,杀你全家老小。周昂,你也给我上,莫要做缩头乌龟!” 丘岳周昂?赵桓眉头皱了起来。 根据王进的判断,丘岳与张伯奋相当,比周云清强一些。 此时场中的战况也证明了这点,看似两人有来有往,其实周云清被动防守的时候要多些,是处在下风的。 至于周昂,单论武艺的话,能打一个半周云清,比张伯奋要强不少。 原以为区区一个巡检,有周云清、张伯奋、李成以及众多亲卫,定然是手到擒来,却不想这两人在此,凭空生出了波折来。 当然,事起突然,周云清等人有备而来,都是披挂整齐,周昂丘岳两个本来在喝酒,兵器确实就在手边,却未穿甲。 到底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周昂,速速动手,别忘了你全家老小都在殿前司关着,不听我号令,片刻便是孤家寡人。” 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说话那人穿着大红丝绸喜服,那隆起来的肚子,直如八九个月的孕妇,双手十指上,玉扳指、宝石戒指满满当当。 “他就是董快。”前期混进去的亲卫说道。 在看周昂,紧紧握着开山金蘸斧,沉默不语。 “大胆董快!”张伯奋喝道:“东宫来此,还敢如此嚣张,意图谋反乎?” “殿下恕罪!”酂县知县罗春挤过巡检司兵丁,拜道:“原以为贼人作乱,因此提兵对阵,不想是东宫纠察不法,实在死罪。” 赵桓也不管他是如何确认自己身份的,只说道:“不知者不罪,令各兵器械跪地投降,本宫保证只捉拿董快一家,余者赦免。” “听见没?听见没?”罗春连连喝道:“不想被抄家灭族的,速速放下兵器请降,可得赦免。” 闻言,那些军兵家丁左顾右盼,都犹豫了起来。 他们平日里吆五喝六威风凛凛的,全是董快的权势。 此时东宫亲至,他们估计董快要完,当然不愿意随着陪葬。 只是摄于董快平时的威风,又舍不得那些好处,因此犹豫。 罗春见状,继续喝道:“负隅顽抗者,不但自己要身死当场,家人亦不得赦……” “勾通贼寇,该杀!” 大喝中,董快忽地从家丁手中夺过一刀,噗嗤插进了罗春的腰子里。 啊~惨叫中,罗春噗通倒地。 董快从罗春腰间拔出腰刀,指向赵桓,喝道:“区区一个蟊贼,也敢假冒太子?给我杀!” “大胆!”张伯奋喝道:“你一个区区巡检,居然擅杀知县上官,形同造反! 此间县尉何在?速速拿下此獠!” “罗春勾结贼寇,意欲祸乱酂县,为本官就地正法。来人,给我杀了这些贼寇!”董快挥刀喝道。 没人理他。 众人都被他捅杀罗春的行为给惊呆了。 区区九品巡检,居然杀了七品知县,这是要造反么? 国朝以文制武,武将不自觉就要比文官低三级,此时董快杀了罗春,不管高俅多得赵佶宠信,都是死路一条。 最重要的是,东宫就在对面啊。 看东宫亲卫的阵势,哪怕家丁们拼命,也不一定能够杀得过去。 咣当~ 清脆的声音中,一兵抛下腰刀,跪地俯首道:“太子饶命,小人愿降。” “混账!”董快大怒,举刀就砍。 李成眼疾手快,倏地开弓放箭。 咻~ 啊~ 咣当~ 白羽横穿庭院,正中董快胳膊,他手中腰刀不能在握,掉落在地。 “周昂!”董快捂着胳膊叫道:“莫要忘记,尔等为何出京至此?” 铛~ 丘岳劈开周云清,叫道:“周兄,家小沦为人质,不博不行啊!” “贼子受死!” 暴喝中,周云清挺枪疾刺。 丘岳顾不得多说,连忙迎住。 “来人!” 又一声暴喝中,酂县县尉喝道:“遵东宫诏令,拿下董快!” 叮铃咣啷声中,兵器落了一地。 那些家丁纷纷扔下兵器,跪地请降。 终于,这些人搞明白了形式,作出了决断。 此情此景,董快覆灭已成定局,当然要及早纳了投名状。 董快却不甘心束手就擒,喝道:“周昂,还不动手?” 他以为,哪怕家丁全部反水,只要周昂动手,定然可以反败为胜。 毕竟,周昂是勇冠三军的存在,是他董快的最大依仗。 “周兄,动手啊!”丘岳也大叫道。 “唉~”长叹中,周昂挺起了开山斧。 赵桓看他动了,并不太过紧张。 若是他身披重甲,神臂弩或者无计可施,此时周昂只是布衣,还不是分分钟被五十弩手射成刺猬? 都不用射中要害,只是射在腿脚手臂上,以神臂弩的威力,也能把他给废了。 砰~ 周昂一斧头剁在地上,把青石板砍了个稀巴烂。 “丘兄,罢手吧。”周昂开口道。 “你我家小……”丘岳大急。 “我等便是成功杀了东宫,高俅焉能不杀人灭口?你我并家小,如何能够幸免? 再则,即便搏命一击,然东宫人多势众,又有如此多神臂弩,实难得手,不如请降,听凭东宫发落。 若是太子殿下施以援手,说不得还能救回家小,再不济,亦可留下性命,图谋报仇!” 听了周昂劝说,丘岳不禁动摇,动作慢了一分。 周云清抓住机会,倏地刺出一枪,正中丘岳胸口。 “丘兄……”周昂痛呼。 周云清收枪退后,与张伯奋并肩护在赵桓身前。 没了丘岳,只他和张伯奋两个,也足够对付周昂了,任凭有什么变故亦可从容应付。 这便是他为什么见丘岳动摇,仍然趁机下了杀手的原因。 好在,周昂并未爆发,只放下开山斧,又解了精钢锏,到丘岳身边跪向赵桓。 “罪臣周昂,拜见太子殿下,求殿下救罪臣家小。” “你……你个反骨仔,太尉必杀你全……” “聒噪!你个乱臣贼子,朝廷必杀你全家!” 喝骂中,酂县县尉一脚飞出,把董快踹翻在地。 喝令左右把董快绑了后,这县尉连滚带爬到了赵桓近前,磕头道:“罪臣不知东宫当面,几位小人蒙蔽,死罪死罪。” “罪臣拜见太子殿下。”其余大小官员也拜道。 那些豪绅大户也纷纷拜下,道:“小民拜见东宫殿下。” 赵桓挥手,道:“收缴所有兵器,另封锁庄园,待审讯完董快,再行释放。” “喏。” 周云清指挥人收缴了兵器,又押着董快去审讯。 听他刚刚话里的意思,高俅居然派了周昂、丘岳来刺杀太子。 若非来拿董快撞见,真被这两人突然杀出,怕是太子安全难保。 八十 杀子之仇 庭院中,一个又一个家丁被搜身后押了出去。 各官员百姓周围也有亲卫监视,防止变故。 另有十多亲卫,抬起地上的尸体出去处理。 丘岳已经断气,此时和初时被杀的十余家丁一般,别无二致。 “谁能想到,堂堂的八十万禁军都教头如此轻易便送了性命。”赵桓叹道。 “此子知殿下在此尤自厮杀不绝,实乃死有余辜!”张伯奋道。 “留下尸首,稍后与董快一并解押进京,作为高俅谋刺的证据。” 打发了丘岳,赵桓又看向周昂。 从跪倒在地起,周昂便额头着地,一直未曾抬头。 对此,赵桓表示满意。 投降,就该有个投降的样子,态度一定要端正。 赵桓道:“王进回报,尔等被梁山贼寇掳掠上山,其后又被释放,如何到了酂阳镇来?” “好教殿下知晓。”周昂说道:“当时我与丘岳被羁縻了两日方得下山,我等快马加鞭回赶,只是尚未到东京,便于城外被高俅带人截住。” “高俅亲自出城拦截?”赵桓问道。 “正是!”周昂答道:“同行的除了诸多武士,还有罪臣的儿子和丘岳的父亲。 因为担忧家人安危,我等不得不束手就擒。” 赵桓微微颌首,叹道:“倒是重情重义,也难怪尔等武艺高强而不能杀出。” 以周昂和丘岳的本事,真要拼命,未必没有机会杀出一条生路来。 只是为了家人而束手就擒,证明两个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感叹了一句,赵桓又问道:“被擒拿后,高俅如何发落尔等的?” “只是把我二人囚禁,倒是未曾加以虐待,一直到两日前,高俅突然把我二人释放,让来投奔董快,并听其安排。” 不等赵桓问,周昂继续说道:“这董快确实位卑,然一岁孝敬高俅钱财二十余万贯,实在是高俅第一心腹。” 嘶~赵桓倒吸一口凉气。 二十万贯啊! 想想当年晁盖等人智劫生辰纲时,那梁中书孝敬蔡京的,不过十万贯金珠宝贝。 董快能把二十万孝敬高俅,可见这酂阳镇巡检是多么的有油水。 “董快是如何交代你们的?”赵桓问道。 “到了此间后,董快交代,要让我等择机刺杀殿下!” “乱臣贼子,胆大至此!”周云清怒吼道。 “殿下,臣请令提兵回京,斩高俅狗贼于殿帅府!”李成请令道。 “此事当立刻上奏官家知晓,求一个公道!”周云清道。 抬手示意诸人稍安勿躁后,赵桓又问道:“高俅可曾有只言片语提及此事?” “未曾。”周昂回道:“他只让我二人听从董快安排,并未亲说,刺杀太子的事情也是董快口述安排,未曾落下痕迹。” “倒是滴水不漏!”赵桓冷笑一声,又问道:“董快是如何安排的?” “董快安排我等住下后,便让等消息,其计划,待殿下乘船经过酂阳镇后,我二人便尾随至江南地界,再择机突袭。” “倒是好计划。”赵桓又问道:“可知尔等家人囚禁何处,可能确定是否无恙?” “请殿下做主!”周昂拜道:“罪臣离开前看过一眼,家小平安,此时如何,实在不知。” 周昂肩膀耸动,又带着哭音道:“怕是……凶多吉少!” “高俅小心谨慎,不管是否能刺杀本宫,都不会留下破绽的,想必尔等离京时,他们已经送了命。”赵桓叹道。 易位相处,赵桓也会立刻杀人灭口的。 不止周昂丘岳家人,其他和这两个有了较多牵连的,也要一并灭口。 刺杀储君,一定震动天下。 事泄,必然追究到底。 凶手这条线,肯定会被深入挖掘的。 但凡被逮到一个活口,证明周昂丘岳与高俅间发生的一切,那么高俅就洗不脱刺杀储君的嫌疑。 为了防止牵连自己,高俅当然要杀人灭口。 作为其中重要的一环,董快应该也是必死无疑的。 那么问题来了,董快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下场,如何还会死心塌地地为高俅办事? 显然,一个巡检是不足以让他如此心甘情愿卖命的。 “哈哈哈……”被提来的董快听了赵桓的分析,不由哈哈大笑。 他被带走,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正当审讯士卒要动刑时,赵桓让把他带过去问话。 笑了半晌,董快道:“你倒是好记性,杀了我的儿子,居然还问我为什么。” “哼,你这臭虫一般的人物,如何会与东宫有交集?”周云清不屑地说道。 区区九品巡检,还是这酂阳镇的,实在和东宫八竿子打不着。 因此这杀子之仇,确实滑稽。 董快怒目而视赵桓,骂道:“狗贼,若非你多管闲事,其后又仗势欺人,我儿董战如何能送了性命?” 董战可是董悦的儿子啊? 等等,赵桓突然发现,若论长相,董战确实更像董快。 这关系有点乱…… 想来,这是董快给董悦戴了绿帽子,而董悦不知情,白白替别人养了二十年的儿子。 “殿下,此獠有十一女,大多已经出嫁,并无一个儿子。”周昂佐证道。 那就说得通了。 杀子之仇,确实不共戴天。 董快要替自己儿子报仇,因此筹谋刺杀储君。 “只是不知道谁是主使!赵桓问道。 “奸贼,休想我透露一个字。” 说完,只听董快一声冷哼,嘴里的血如同瀑布流了下来。 噗通,董快倒地。 周云清急去检查,发觉他已经断了气。 “咬舌自尽,倒是有几分硬气。”冷笑一声,赵桓看向周昂,问道:“此事,董家庄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罪臣不知,不过想来无人知晓罢。”周昂答道。 “罢了,审讯董家庄上下。”赵桓看向酂县县尉,喝道:“给尔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协助审讯此间上下。” “多谢殿下。”县尉跪着走到了赵桓近前,道:“臣领命,一定寻找到高俅谋刺东宫证据。” 由不得这家伙不怕。 刺杀东宫的主犯横尸在前,他们刚刚还在和罪犯饮酒作乐,岂非同谋? 让他审讯人犯,说明东宫并不打算牵连其他人,实在是让人心安。 审讯非一时半刻能够完成,清点董家庄钱粮也要时间。 赵桓对周昂道:“你与孙丁立刻回京,把此间事告知官家。” 孙丁道:“储君,未得证据,怕是难以治罪高俅。” “此事怕是找不到证据,亦不需要证据。”李成冷笑道:“只看官家选择信谁。” 若是相信儿子,当然是二话不说砍了高俅,哪怕顾忌法律,亦当彻底免职。 看只看,高俅如何说服赵佶了。 “治罪高俅是其次,首要是想办法救出周昂家人。”赵桓道。 “多谢殿下。”周昂拜下。 八十一 荒唐 “荒唐,太子出京,居然有人意图行刺?实在荒唐至极!”赵佶怒吼道。 董快自杀后,赵桓压了一天审讯相关人犯,第三天方才让当地官府向上通报。 得知有人谋刺太子,知州、通判等大小官僚魂都吓飞了。 早上得知消息,下午就飞骑传到了朝廷。 赵佶震怒! 今日有人刺杀太子,明日是否有人谋害皇帝? 这天下,还是赵氏的天下? 因此,他立刻传诏朝中重臣。 见赵佶气急败坏,罗从彦出列道:“陛下,那董快不过一镇巡检,却敢谋刺太子,擅杀知县,其根由乃是高俅指使。” “休得血口喷人!”高俅道:“陛下,因为一段旧情,臣确实提挈董快做了酂阳镇巡检以为回报。 然而,臣万万料不到,那竖子居然会作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来。” “若非你指使,那丘岳、周昂如何能够听从董快指挥!”罗从彦驳斥道。 “因为私心,臣指令丘岳、周昂二人往登州公干,顺便沿途照应犬子,因遇梁山贼寇不能抵敌被俘,其后又被放回。 殿前司尚未查明原因,二人便依仗武力,杀了监押兵丁并不顾家小越狱而走。 臣震怒之下,擒获其家小拷问下落,因手下办事不当,只顾酷刑伺候,致使二人家属死亡。 臣督下不严,致有此失,愿领责罚。” “一派胡言!”罗从彦喝道:“殿帅府戒备森严,岂有两个人犯亦能看押不住的道理? 若是殿帅府中兵丁如此惫懒无用,殿前司所属禁军,定然也是百无一用。 如此,殿前司都指挥使,留之何益?” “陛下!”罗从彦对赵佶拜下,道:“再则,周昂、丘岳皆是高俅心腹,从其指派二人护送高达便可见一斑。 董快巡检酂阳镇,也是高俅提举,且董快每年孝敬二十余万贯于高俅,可见其间关系亲厚。 其三人行刺杀太子,高俅如何脱得了关系? 臣请陛下降旨,革去高俅一切职务,以备有司稽查!” “陛下,董快确实与臣关系匪浅,然其刺杀东宫之阴谋,臣不知其中详情。 至于原因,臣倒是知晓一二。”高俅稍微顿了顿,继续道:“当年,臣寄居董家,亲眼目睹董快与其嫂子私通。 因为此乃家丑,臣怕期间面子上不好看,因此不曾揭破。 后来,臣听说其嫂诞下一子,起名董战,便是前殿前司副都指挥使董悦之子。 上月,董快进京,托臣赎回董战头颅安葬,臣便猜测董战乃是董快之子。 因顾念旧情,臣便帮了一把。 现在想来,这董战定然是董快之子,其记杀子之仇,因此要刺杀东宫。 至于周昂丘岳,定然是投效了梁山贼寇,想以东宫为投名状,因此与董快同流合污。” 看赵佶沉思不语,罗从彦道:“陛下,董快年奉二十万贯于高俅不容狡辩,此间关系,岂能三言两语撇清?” “陛下。”童贯出列,道:“储君被刺,震动天下,不彻查无以安天下。 然,以嫌疑而革职朝廷重臣,其实不妥当,除非太子宾客拿出过硬的证据来,否则不应把高俅革职,只着令有司彻查便是。 若是高俅真的有所牵涉,再行处置不迟。 再则,若是区区一个巡检能够落得二十万贯,请陛下降旨,发落臣去彼处做个富贵小官才好。” “陛下!”高俅也拜道:“臣愿去职,以表清白。” 邓洵武出列,道:“泾国公所言不错,若是区区巡检能够敛财如此多,臣也愿意去做那巡检。” 赵佶微微颌首,道:“诸卿所言有理,然东宫被刺定要彻查,诸卿可有话说?” 看他模样,居然被高俅几人说服了。 东宫被刺杀,是一定要彻查的。 这事关皇位安全,哪怕牵连甚众,殃及无辜,也在所不惜。 然而,赵佶居然相信了高俅等人的辩解! 果真是荒唐至极。 莫说高俅与三人关系深厚,哪怕只是有嫌疑,也该查办。 “臣有奏。”王黻出列,道:“陛下,有贼人图谋刺杀东宫,确实有司要负责。 然,东宫出京亦是给了贼人机会,今次侥幸,太子提前发觉,方得无恙。 若是此后行程中未曾发觉,贼人暴起发难,恐误了东宫性命。 为东宫安危计,为江山社稷稳定计,臣请立刻诏回太子。” “倒是朕疏忽了。”赵桓微微颌首,就要同意下来。 罗从彦大急,抢先道:“陛下,若是如此匆忙诏回东宫,岂非说堂堂皇家贵胄,居然怕了那区区蟊贼?如此,必为天下笑柄。” “宾客此言不妥。”王黻道:“东宫才学惊人,能力出众,确实能办好赈灾事。 然,以虚名而置东宫于险地,实在是愚蠢至极,还请陛下降旨,立刻诏回东宫。” 好不容易出去,如何能够这么回来? 因此,赵桓不但派人给东宫送了信,给滕和也送了信,就是为了防备此等情况。 看赵佶有意诏回太子,滕和出列,道:“陛下,储君胸怀大志,直以济民安国为己任,想来是不愿意因为区区宵小而折返的。 臣意,不若加派特使立刻出发,前往彻查谋刺东宫案时,再问太子意见。 若愿回,再行降旨不迟,若不愿回,多派精兵良将护持便是。 想来,以国朝之兵精将勇,护持东宫安全当万无一失。” “此言在理。”谭稹出列,道:“陛下,臣请旨于皇城司中点选精锐护持东宫南下,再彻查此事。” “可,便点选五百精锐随东宫南下,再以谭稹为督办正使,郭光为副使,彻查此事。 凡涉及谋刺东宫者,皆可拿下,那怕殃及无辜,亦要彻查!” “陛下!”罗从彦还要在谏言。 然而赵佶一甩袖子,走了。 看他那模样,真的是相信了高俅的辩解。 不可理喻! 从地位来说,高俅是臣,赵桓是君,臣涉嫌刺杀君,定要要免职待查的。 然而赵佶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心腹,因此不管明显嫌疑,硬是未曾处置高俅。 区区一个高俅尚且如此,以后如何对付童贯、蔡京等老奸巨猾之辈? 要知道,这些人可比高俅还要得宠。 “退朝~”殿内中官唱道。 众多大臣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罗从彦,各自走了。 “荒唐!”罗从彦气得跳脚,道:“高俅那厮嫌疑明显,官家却视而不见,感情亲儿子不如一个区区佞臣?” “豫章慎言!”滕和劝道:“东宫被刺,尔等自然忧心,却不可非议陛下。” 要是落在赵佶耳朵里,就凭刚刚那句话,罗从彦定然发配琼州。 没奈何,就是这么荒唐! 八十二 收获 “臣谭稹拜见太子殿下。” “签书客气。”赵桓扶住谭稹,道:“却不想是签书主持此案,实在是出乎小王意料之外。” “大约,是因为官家觉得此事颇多蹊跷处,因此让我来彻查其中详情罢。”谭稹道。 “详情,小王奏折都说了,并无夸大之处,签书自可以参考。” 一边说着,赵桓一边拉着谭稹向屋内走去。 早间回报朝廷,下午奏折到达,第三天午间,谭稹已经领人赶到。 全程四百五十余里,如此快速地往返,可见朝廷能够爆发的效率。 可惜,此种大宋速度,也只有太子遇刺方才发生,平时是决难见到的。 而且消耗也大。 本来谭稹随行有三百人,随他到达的不过一百二十人,余者马匹累毙,人也累倒在了路上。 尽管如此,也足够赵桓对谭稹表现的无比亲热了。 若非心中有意讨好东宫,谭稹自可以慢悠悠地赶路。 目下,只要愿意支持东宫并且能够有用的人物,赵桓并不在意他的宦官身份。 落座奉茶后,赵桓轻轻抿了口茶,道:“签书,此乃董快府中搜出来的好茶,名曰朝天子!” “果真?”惊讶中,谭稹拿起茶盏,轻轻品了起来。 “好茶!”回味半晌,谭稹又道:“朝天子这细茶的嫩芽生长在春风下,不揪不采叶儿楂。 但煮着颜色大,绝品清奇,难描难画。口里儿常时呷,醉了时想他,醒来时爱他。原来一篓儿千金价。 区区一个巡检居然能够有此茶,可见其平时也不只是贪赃枉法,或者还有劫掠商旅事。” 朝天子,乃是贡茶,且是其中一等一的极品,每年入宫不过十斤罢了。 其不止价格高,寻常情况也买不到。 哪怕董快大权在握,也不会有人把这茶孝敬给他的。 因为喝得起或者说喝得着这茶的人,便是高俅也有忌惮,如何能够放任董快随意得罪? “签书所言不错,检点董快府中时,发现此茶三斤,另有两箱金珠玉石,有未曾擦拭干净的血迹。 待会,本王便着人送来,作为证物。” “殿下不必客气。”谭稹推了一句,又问道:“未知其他缴获如何,殿下又作何安排?” “具体数目尚在清点,想来三二十万贯会有的。 至于用途,小王打算尽皆换成粮米,一并调往江南赈灾用。” “如此,于赃物中点选两件,再有一斤朝天子,余者一并发卖于市,用于救灾。”谭稹看了眼赵桓,继续道:“此乃臣的一番心意,殿下莫要拒绝才好。” “签书高风亮节,佩服!”赵桓拱手表达了敬意。 所谓的作为证据,不过是收买谭稹的由头罢了。 三斤朝天子,价值八千贯,金珠宝贝,价值五万贯。 那么多东西到了谭稹手里,又不需要他留下清单凭据,具体如何处理,还不是谭稹说了算? 却不想,他居然提出来一并捐了。 宦官不爱财,的确出乎意料。 “那如何对朝廷交代?”赵桓又问道。 “其实不需要交代的,随便点检三五件交差便可。”谭稹道。 “如此,便由签书安排了。”赵桓道。 此事说完,赵桓又道:“殿下,恕咱家直言,以目前所有证据想扳倒高俅,几无可能。” 赵桓道:“证据确实没有,实在无可奈何。” “账册来往书信可有?”谭稹问道。 “一切并未查到。”张伯奋接道。 “没有十全证据,咱家倒是可以制造出来……” “假的如何变成真的?万一被人识破,岂非弄巧成拙?”赵桓阻止道。 “殿下担忧不差,那郭光随行,很是有几个厉害的提刑官,皇城司精干密探的手笔,也不一定瞒的过去。 万一官家因此责备东宫私构证据诬陷重臣,实在得不偿失。”谭稹道。 听他这样说,赵桓假意抱怨道:“虽无证据,然而关系一目了然,却不知道父皇如何考虑的,居然不追究高俅那厮。” “殿下。”谭稹规劝道:“官家最重感情,因此当初端王府旧人皆得重用。 且,治了高俅,岂非证明官家识人不明?这是脸面所在,因此没有足够证据,官家是不会动高俅的。” “罢了,来日方长。”赵桓往后靠到椅背上。 “殿下这样想最好。”谭稹道:“这天下,迟早是殿下所有,其实不必计较一时得失。 待殿下继位登基,莫说区区一个泼皮无赖,便是蔡京、童贯等人绑在一起,也不够殿下两根手指头捏的。 目下最要紧的,还是低调发展,力保储位不动摇,静待登基之时。” 这已经是相当掏心窝子的话了,可见谭稹态度十分近亲东宫。 当然,因为内侍出身的原因,谭稹是不可能旗帜鲜明地表态支持东宫。 倒不是说他不敢下注,而是赵佶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 内侍勾结外臣可是大忌! 说到底,宫中所有内侍都是赵佶的奴仆,效忠得对象只能也必须是皇帝。 一个不再效忠自家主子的奴仆,留之何益?哪怕他效忠是储君也不行。 根本在于皇帝才是独一无二的,然只要皇帝有足够多的儿子,太子便可能不是唯一。 当然,这些话只能自行领会,不能够说出口。 谭稹迅速转移话题,道:“董快收敛了许多钱财,又要多方孝敬,当有账册,殿下可曾寻找到?” “抱歉,吾等翻遍了许多地方,亦是不见踪迹。”张伯奋替赵桓答道。 谭稹并不在意张伯奋的疏远,只是道:“殿下放心,臣随行多有精干密探,各有绝活。 殿下亲卫毕竟是没有经验的,找不到也是正常,待密探休息够了,便让他们立刻彻查。” “如此,有劳签书了。”赵桓再次表示了感谢。 “份内事罢了。”谭稹道。 “殿下。”陈朝老快速地走来,道:“董快庄园中所有收缴已经清点完毕。” “收获如何?”赵桓问道。 陈朝老看了眼谭稹,欲言又止。 赵桓道:“谭签书于东宫亲厚,值得信赖,不必隐瞒。 “是。”陈朝老打开账簿,道:“殿下,粮食有五万余石,金一万两,银一万两,铜钱四万缗。 余者杂物,待全部售卖一空,估计能得钱四五万贯钱。” “嘿嘿,区区一个巡检府邸,有粮五万石,钱近二十万,实在让人羡慕不已。”谭稹叹道。 莫说一个枢密院签书,便是赵桓自己,也想做这个巡检啊。 “其实钱财都要用来赈灾,倒是无所谓,只恨更多钱财落在高俅手中,实在气煞人也!”赵桓道。 谭稹道:“其实,官家未曾责备高俅亦非坏事,心中定然已经对高俅起了疑虑,只是碍于情面不好发作,只待其慢慢发酵,自然可以见效。 再则,若是……” “签书有话,但说无妨,不必犹豫不决。”赵桓道。 “其实,殿下若舍得周昂,只让他咬死乃是高俅策划致使刺杀东宫,未必没有机会干掉高俅。”谭稹道。 “算了。”赵桓毫不犹豫地说道:“如此做,周昂也是在劫难逃。 吾为储君,岂能因一外臣而伤损内臣?此话再也休提。” “多谢殿下体恤!”周昂立刻拜道。 “此乃为人主之分内事,何必谢之?”赵桓扶起周昂,道:“董家庄最大的收获便是你,如何能够当做工具舍弃?” 让周昂指证高俅,那么必须是他参与刺杀了太子事才有说服力。 刺杀太子,可是十恶不赦。 作为污点证人,也只能保证其家人不受牵连,本身是绝对无法脱罪的,哪怕太子力保也不行。 这关系统治基础,不论赵佶赵桓都不会这样做。 因此,周昂是无法出面的。 再则,只是可能扳倒高俅罢了,还不是一定。 周昂家人已经全部被杀,若是能报仇,他当然是愿意的。 现下把握不足,以他谨慎的性格,怕是不愿意轻易把自己送了。 “哈哈哈~”谭稹笑道:“殿下看重臣下,臣下也当以死相报,甚好,甚好啊!” 八十三 腰缠十万贯 汴河上,二百艘大船沿着河堤一字排开,绵延几近三里路。 看船舷吃水深度,都是满载。 观望间,范琼到来,拜道:“殿下,总计八万石粮米,三十五万贯钱已经全部装船完毕!” “出发!”赵桓令道。 “喏!”范琼上了首船,喝令出发。 “出发~” “出发~” 命令依次传开。 船锚起出水面,船只立刻随着水流缓缓动了起来。 船手努力推动撑杆,把船往河面中间推去。 赵桓回头,对谭稹道:“多亏签书带了些人过来,否则如此多船,押船的也凑不齐。” “本来奉令而来,下臣可不敢居功。”谭稹笑道。 “哎,签书有大功!”赵桓笑容满面地说道:“若非签书提醒,如何能够多得这三十万钱粮?” “殿下久居东京,属臣虽然有大才,然无实际经验,一时未曾想到也是正常。”谭稹道。 当时,谭稹听了董快家的收获,并详细看了后,断言定有未曾发现的。 经过仔细搜寻,果然又发现了一万两白银。 这些白银都是五百两一个的大冬瓜,藏的十分隐秘,应该是董快防备不测用的。 只是藏的隐秘,也禁不住皇城司密探的搜寻。 另外,谭稹又言,当地各衙官员,定然也在其中分润了,都可以一并擒拿问罪。 果然,酂县各级官员,驻酂阳镇各司官员,就没有一个干净的。 搜刮一番后,便多了近三十万贯。 “那吴权知永丰县时,实在两袖清风,却不想到了酂县不过三年,便敛财八万余贯,实在让人感慨不已。”赵桓叹道。 “大约那个时候,也没有酂县这般好敛财,因此不曾发作罢了。”谭稹接道。 “只是如此贪腐,监察御史并各有司居然都看不见?”赵桓道。 “嘿,双眼都被黄白之物迷住了,如何管得了许多。”谭稹接道。 当初,吴权上任酂县知县时,官服尚有补丁,代步乃是一头瘦骡,谁能想到,三年后人死了,能够留下如此多钱财。 其中,少部分是其余人孝敬,余者都是从董快这里来的。 可见,巡查水面果然是个肥差。 看着水面,赵桓叹道:“也不知道朝中有多少官员牵涉其中?只恨不能刨根究底,全部清算。” “殿下,这董快分润的不过少部分,其余逐级上递,谁不分润一二? 牵涉太多,我等又未能寻获账册,实在无力追究。 臣意,不必追究到底,只把空缺官员安排了,也好为东宫增添一份助益。”谭稹道。 赵桓思忖片刻,道:“目下东宫人手紧缺,确实无人可用,未知签书可否有人举荐?” “臣倒是有近亲心腹,可来做这巡检,只是这常例钱如何分润,还要殿下安排。”谭稹道。 他提举皇城司多年,有的是人手可用,提挈个来做酂阳镇巡检当然没问题。 只是收获如何分配是个大问题。 作为南北最重要的通道,汴河每日行船三千左右,按照每船一百文收,日入三百贯,年入十万贯有余。 按照国朝通行标准,可养兵五千,真不是小钱。 若是分配不好,谭稹与东宫迟早得因此翻脸。 而以两人单独的势力,是绝对保不住这巡检位置的。 合则两利,两人自然不想因此闹翻。 赵桓沉吟片刻,道:“每岁收入,一半孝敬父皇,三成入东宫使用,两成签书分配,如何?” “大好!”谭稹道:“只要官家看见真金白银,自然不会让别人来抢这酂阳镇巡检。 再则,其余人安排了巡检,收缴的钱财只顾往腰包里塞,我等孝敬了,自然显得心意深厚。” 赵桓笑着补充道:“另外,待父皇看到区区一个巡检便能收获如此多,自然会看到各个水城的重要性。 只要我等把父皇伺候满意了,迟早能够接管所有水道巡查事,到时候,局面又是大不相同。” “殿下高瞻远瞩,下臣佩服。”谭稹真心诚意地说道。 若是能够掌管天下水道稽查事,收入自然翻许多倍。 便说从开封到杭州的运河上,沿途水闸有十一处,基本都是如同酂阳镇这般的。 年入百万贯,真的很多。 且,稽查水道,自然要控制足够的水军,如此,兵权也会大增。 这才是根本。 对谭稹来说,若真的能够掌管天下水道,区区童贯,又算的了什么? 对赵桓来说,能够养兵练兵,哪怕手段卑鄙一些也没关系。 说到底,控制天下不是看你笔杆子有多精彩,也不看钱袋子有多饱满,只看枪杆子有多厉害。 当然,没有笔杆子别人不认,没有钱袋子也竖不起枪杆子就是。 “先把酂阳镇打理清楚,才会有更多的,签书切记。”赵桓再次吩咐道。 说到底,一个签书枢密院事、勾管皇城司事,一个定王、储君,两人的实力还是不够。 必须让赵佶也尝到甜头,才能保证两人接管各水道, 正是知道这点,谭稹拜道:“殿下放心,定然无一丝一毫错漏处!” 黄澄澄的小可爱固然让人欢喜,然而相对于晋封国公,区区钱财又算的了什么? “行了。”赵桓挥手,道:“此间首尾便劳烦签书收拾,本王便出发往江南去了,已经耽误了六天时间,再耽误下去,不知道多少灾民会成饿殍。” “殿下放心,再祝殿下一路顺风。”谭稹拜别。 赵桓上了船,立于甲板与谭稹挥手作别。 不得不说,谭稹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盟友。 “知情识趣,登基后这人倒是可以留下。”赵桓暗暗想到。 幸好谭稹不会读心术,否则得知赵桓一直有过河拆桥的打算,怕是要哭。 日落月出,斗转星移。 船队沿着汴河一路往南,根本不停。 到了泗州入淮河,沿着淮河水道往东走一段,便是楚州的末口。 末口也是水城,只是因为酂阳镇的事情,过水闸时并未有收常例钱的。 即便有,赵桓也不打算再如酂阳镇一般处理了。 越权一次可以,两次无妨,三次四次,可能让赵佶龙颜大怒。 那才是最得不偿失。 进入末口,乃是邗沟,这是勾通淮河长江的主干道。 “吩咐下去,停歇一夜,再令范琼在楚州采购粮食。”赵桓吩咐道。 灾难中,钱是没什么大用的,只有粮食才是根本。 如今太子壕了,自然要可劲的花钱买粮。 同时,连日摇晃,赵桓也烦了,真好休息一夜。 八十四 巾帼 楚州治所,淮阴城里。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透,然而街道上还是人来人往,热闹异常。 作为运河侧畔的重要节点之一,南来北往船只川流不息,淮阴城的繁华不必多说。 因此,这城也不宵禁。 此时,太子吃饱喝足,出了鲜味居。 “客官慢走,满意的话下次再来。”小二殷勤地送了一行人出来。 回望了一眼满当当的大堂,赵桓笑道:“这家的小鱼锅塌着实不错,倒是可以让诸军都过来尝尝。” “怕只怕他家河鲜不够。”刘子翼也笑道。 船上吃住确实都不错,然而拘于方寸间,难免觉得憋闷,因此决定休息后,众人都上了岸。 本来赵桓还想看看当地民生的,只是以淮阴城的繁华,也实在看不出什么来。 没奈何,只得好好吃一顿犒劳五脏庙。 让赵桓没想到的是,据传小鱼锅塌起源于朱元璋,现在就有了。 不过,后世人为了拉虎皮扯大旗也是正常,至于小鱼锅塌到底什么时候出现的,谁也说不清楚。 一行人走了半条街,只见李成领着十余人,持枪挎刀,怒气冲冲迎面而来。 赵桓喝道:“李成,有何变故?” “衙内。”李成躬身道:“范琼被人打了。” 哪怕很生气,他也没忘记遮掩赵桓的身份。 只是这么多人提刀掣枪,还有挎着弓弩的,不免有许多人瞩目打量。 赵桓并不在意,只是问道:“范琼被人打了?” 他确实对范琼成见未去,然而毕竟是东宫亲卫,动了他就是不给太子面子。 不给太子面子,赵桓可不愿意轻轻揭过。 再则,范琼武艺比陈朕鹏等人还要出色一些,打十个八个精装还是可以的,一般人也打不过他。 如此,赵桓倒要看看,哪方好汉敢来撩拨东宫虎须。 “上岸后,范琼与马军司的指挥使柴洪以及几个都头上岸吃饭,不知怎地便何人起了冲突,他本人以及十余人全部被打倒。 末将闻得消息,便要赶去支援,总不能让我们的人被白白欺负了。”李成道。 “前头带路,走,都去!”赵桓手一挥,道。 “殿下,这边。”一个亲卫在前面带路。 看他鼻青脸肿的模样,定然是范琼随行之一。 范琼没回来,他却回来了,放在战场上便是失陷主将,妥妥地杀头。 现在,赵桓也不好立刻追究失陷主将的过错,只待此事结束后再说。 不一刻,众人到了一家酒店前。 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里面定然有大热闹。 正要往里挤时,只听一个女声道:“就你这微薄本事,也敢在这淮阴城撒野?” “好好好……”范琼道:“有本事,就把爷爷杀了,否则来日必杀你全家!” “被我拿下,居然还敢猖狂,果真不知死活,今日便给你个教训,也好让你本分做人。” “住手!”暴喝中,李成和张伯奋已经护着赵桓挤了进去。 看清里面的情形,赵桓气了个半死。 只见范琼躺在地上,被个姑娘牢牢地踩在脚下,脖子边贴着鬼首长柄厚背砍刀。 那姑娘一身红色劲装,容貌姣好,除了手中大刀,腰间还挎着两柄短刀。 至于柴洪等人,都被打躺在地,脖子上有刀枪架着,动也不敢动。 见到赵桓一行人,那姑娘把厚背砍刀指了过来,喝道:“想来是一伙,可是要与我动刀兵?” 张伯奋上前一步护在赵桓跟前,喝道:“东宫当面,安敢舞弄兵器!” “哈哈哈……”那姑娘大笑一阵,道:“这么说这些废物还是东宫护卫了?” “呸~他们也配?” 姑娘的不屑,直让众人无言以对。 按照常人的想法,皇帝太子的亲卫,都该是脚踢南山猛虎,拳打东海恶龙的存在,如何能够被个姑娘给收拾了? 赵桓上前,道:“吾也不欲把此事闹大,且放了吾左右护卫,便行罢休。” 本来他还准备给对方个教训的,却不想居然是个姑娘。 不管范琼等人如何与她起了冲突的,这昂扬男子汉打不过姑娘家,那就是原罪。 有理也没理! 如此,赵桓自然不欲把事态扩大,免得东宫亲卫成了笑柄。 却不想,那姑娘挽出个刀花,喝道:“要放人也容易,只须胜得这柄刀来,不论你来几个,姑奶奶一并接着。” 自信满满,英气十足。 配合她姣好的面容和玲珑有致的身材,确实魅力十足。 赵桓没心思看这姑娘,只问道:“再说一遍,果真不愿放人?” “恁地啰嗦!说了比过一场,胜了便放人,输了……”姑娘低头看了看范琼,道:“看他倒也有几分硬气,只打他三五十鞭便了。” “好,此事闹大,怕是不能如此轻易了结,你可想清楚了!”赵桓道。 “放马过来便是!”姑娘横刀道。 赵桓回头看向周昂,道:“拿下她,莫要伤了她的性命,余者不论。” “喏!” 周昂也未带开山金蘸斧,那锏却是一直悬在腰间的。 解下提在手中,到了近前,周昂拱手道:“姑娘能打赢我这同僚,也是好本事,然而你不挪开脚步,怕是不敌我一合。” 高手有高手的气度,欺负一个女人本来就不甚光彩,更不要说这女人还未曾准备妥当。 再则,范琼被踩着,实在是不好看,周昂也想把他放出来。 大约是知道周昂不好惹,那姑娘也不托大,放开范琼后退了两步。 范琼起身,满面通红地走到赵桓前,跪下道:“末将无能,丢了脸面,请罪!” 赵桓并不看他,只道:“待此间事了,再行责罚。” “打罚皆无怨言。”范琼退到了后面。 只见那姑娘双手握刀,拱手对周昂道:“看你不似无名之辈,请通名!” “欺负女流,甚无颜面,不必通名。”顿了下,周昂又道:“若是你束手就擒,我家主人自然不会责备,此事便行揭过。 若小娘子一意孤行,怕是你家要受牵累!” 这姑娘只是一身红色劲装,倒是看不出来历,然而她随行的二三十精装,都是军装军械,定然是本地军伍出身。 赵桓不好同一个姑娘计较,还搞不定他爹么? 都不用大动干戈,只随便通报当地知州,怕是他爹也要被流放到琼州去。 因此,周昂的规劝实在出于好意。 然那姑娘并不领情,只喝道:“放马过来,且称量你的本事。” “不知好歹!”赵桓喝道:“周昂,拿下她!” “得罪了!” 呼喝中,周昂提锏上前,当头抡下。 果真是不出手则已,出手便要人命,完全没有丝毫留情处。 八十五 梁红玉 呼~ 那四方亮银锏划出一道亮光,带着一阵恶风,向着姑娘砸去。 这下要是落实了,这姑娘定然是脑袋烂成西瓜,大好青春年华不在。 只是能把范琼轻易地收拾了的,如何会没真本事? 只见那姑娘双手握刀,倏地向前刺来。 周昂的锏重势猛,然而不及厚背刀长,在砸到姑娘前,便会被捅个透心凉。 这自家先送命的事,周昂当然不会做做。 只见他脚一动,往侧面移了半步避开了这刀,正要趁势近前时,那姑娘把刀柄一转,刀锋倏地横扫。 若是周昂继续前进,定然是一刀两断的下场。 迫不得已,他只能后退一步,暂避锋芒。 “好~” 吃瓜群众纷纷喝彩不迭。 他们看热闹不怕事大,又不懂其中门道,见男子汉被姑娘逼退便以为胜负已分,自然聒噪起来。 至于事后姑娘如何,他们不太关心。 左右他们闪人,出人命也牵累不到他们。 “好武艺!”张伯奋也叹道。 赵桓问道:“比你如何?” 张伯奋想了想,道:“比臣略逊一筹,然交起手来,怕是两败俱伤。” 这下,赵桓心里有数了。 这姑娘并不是周昂对手,只看能否干净利索地拿下。 果然,因为周围喝彩,周昂也恼了起来。 周昂闪过那刀后,疾步突进中,银锏直刺过去。 那姑娘也不慌忙,只把刀刺出。 就是仗着刀长一截,逼周昂退让。 然周昂已经退了一次,又是作恼的时候,如何还退? 只见他忽地把锏一沉,又倏地砸了出去。 铛~ 刀锏相撞,响声震耳欲聋。 围观群众骇然,居然整齐地把耳朵捂着,各自退了一步。 刀面被拍偏,周昂径直擦着刀杆杀了过去。 “好力气!”赞叹中,姑娘急退一步的同时,把刀横转,往后拖来。 这招也毒,只要拖回,刀刃划过腰间,不死也要废了。 然周昂不惧,直把银锏砸出,正落在刀背上。 铛~ 又是一声巨响。 砰~ 厚背刀落地,重重砍在街面的青石板上。 石屑飞溅时,青石板如同朽木,刀刃没入两寸有余。 固然有银锏施力的缘故,砍刀本身的重量也不容轻忽。 只是砍刀落入石头里,瞬时之间拔不出来,周昂已经逼到了近前,复地一锏砸落。 那姑娘再次急退,闪开要命的银锏,从腰间抽出两把薄背鸳鸯刀来。 周昂跟进,只是抡锏砸落。 这次他兵器长了,只简单粗暴地欺负人。 好个姑娘,只急忙把双刀交错,架住了银锏。 铛~ 银锏落势被阻,双刀却也垂下,后续杀招不能跟进。 于是,周昂抡起银锏再次砸落。 简单粗暴,却很实用。 失了先手,姑娘只能一次次招架,却不如周昂力气大,被砸得不断后退。 不过十余合,便已经香汗淋漓了。 赵桓见大局已定,喝道:“你这小娘子,速速投降,吾也不为难你,只让你家大人来领回去便了。” 姑娘并不答话,只是咬紧牙关坚持。 “闪开!” 呼喝中,一群兵丁推开吃瓜群众。 当前那将进来,喝道:“红玉休得放肆,速速放下兵器请罪。” 喝止姑娘一句,这将又拜倒在赵桓跟前,道:“臣楚州兵马都监梁双拜见太子殿下,小女莽撞,冒犯殿下,死罪,死罪。” 梁红玉? 赵桓惊讶。 放在后世,知道他赵桓大名的,真的是寥寥无几,而不知道梁红玉的,也是寥寥无几。 有此差别,固然有传奇女将的特殊性,从侧面也能证明她的本事。 而且讲道理,韩世忠与杨沂中、刘锜、吴玠等人的本事和战功相差不大,何以知名度相差那么大? 其中,梁红玉的功劳不可或缺。 不过,想来也只有梁红玉方才有此等本事罢。 “殿下。”见赵桓突然出神,梁双轻呼了一句。 当爹的心里苦逼啊。 闺女能打是好事,然而打到太子跟前,可就不是好事了。 本来他就不受楚州知州待见,只是因为本事高强,深得军心,才能勉强维持着罢了。 此次得罪了太子,丢官去职还是好运气,必须恳求太子手下留情,莫要连累的一家老小去琼州。 赵桓回过神来,道:“周昂,且罢手。” 闻令,周昂撤步收锏。 三二十合下来,他也是呼吸粗重,看来也不是太过轻松。 梁红玉来不及平定气息,直把双刀收起,径直到了赵桓跟前,拜道:“民女梁红玉拜见太子殿下。” 没办法,自家老爹都拜了,她也不可能自己杀出去。 “大胆梁双,居然太子殿下面前舞弄刀枪,来啊,给我拿下!” 呼喝中,一群文官领着三二十衙役到了近前,齐齐拜下。 “臣权知楚州郑源拜见太子殿下。” 赵桓大喇喇受了一礼,才道:“不必多礼。” “多谢殿下。”郑源起身,道:“殿下,这梁双并其女依仗武力,视纲常无无物,且容臣拿下,再行发落,如何?” “殿下,臣女非有意冒犯,请殿下开恩。”梁双急忙求饶。 “大胆,岂有你说话的余地?来人,给我拿下。” 郑源话音刚落,立刻有衙役拿着铁链枷锁,就要锁拿梁双父女。 根本不给梁双父女辩解的机会。 以文制武,只有文官说话的份,武官只能听着。 再则,一个兵马都监罢了,在知州眼里并不值得重视。 原来顾忌随意查办会让诸军骚动,此时梁双开罪了东宫,真是名正言顺查办的机会,郑源如何不趁机办了? “殿下开恩。”梁双只是磕头求饶。 梁红玉也道:“罪责在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殿下饶了我父亲。” “殿下。”范琼遮着脸拜道:“末将无能,丢了东宫脸面,然技不如人,亦怪不得她,便请殿下从轻发落。” “呸~贼胚!”梁红玉骂道:“若非你对娘家妇女出言不逊,如何会有此等啰嗦事。” “闭嘴!”梁双喝道:“静待殿下发落,休得啰嗦。” “殿下。”郑源道:“此等武夫,多说何益?且拿下后,去知府衙门审问不迟。” “知州少待。”安抚了郑源,赵桓对范琼说道:“其中详情如何,细细说来。” “当时臣喝了些酒,晕了头,对店家娘子出言不逊,因此恼了这姑娘,起了冲突。”范琼道。 “上岸前,本王已经言明禁酒,你不但犯禁,且调戏娘家,可知罪?”赵桓问道。 “知罪,当领五十鞭,禁闭十五日。”范琼道。 “且回去,待明日,于码头行刑,可有异议?”赵桓问道。 “无异议。”范琼道。 目送范琼离开,赵桓安排李成去收拢亲卫回船。 至于马军司和皇城司的,都不是东宫,赵桓并不想多管。 安排完毕,赵桓看向楚州上下,道:“都起来吧,如此多官员当街站立实在不妥,且去知州衙门里说话。” 虽然未曾表态,然而绕过梁双的意思十分明显。 很正常,赵桓怎么可能惩罚梁红玉? 只是毕竟在太子面前动武了,也不好随便赦免,坏了朝廷法纪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会给人一个错觉,那就是对太子动手没事。 都有样学样,那问题可就大了。 这不利于皇权的统治,必须把思路捋清楚了,让人找不到破绽才好。 八十六 戴罪立功 这淮阴城繁华无比,知州衙门整治的也颇为华丽。 高墙大门都是朱漆涂抹的焕然一新,堂内手臂粗的牛油大蜡烛火光明亮。 十分财大气粗! “殿下请上座。”郑源殷勤地请道。 他虽然是楚州最高的行政长官,然而还是代理知州,一路上对赵桓巴结的紧。 不是不知道赵桓无法做主转正一个权知州,只是从东宫的转变来看,得罪东宫怕是没有好下场。 高俅都被搞的不要不要的,就他一个背景不是十分扎实的权知州,如何敢得罪东宫? 而且,郑源也是存了一分投机的心思。 万一被储君看重,待其登基时,岂非立刻飞黄腾达? 赵桓可不管郑源的心思,只在上首做了,知州、通判等文官按照秩序各自落座,至于州兵马钤辖以下大小武官,只能站着听话。 文贵武贱,在地方上表现的格外明显。 赵桓环视左右,道:“武臣亦是朝廷遣派,如何站着听话?都坐下说话。” “殿下,粗鄙之人,站着便是。”郑源不以为意地说道。 赵桓道:“若比国家如人,文武便是两条腿,何分彼此?只有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怕死,方得天下太平!” “多谢殿下!”众多武将感激莫名。 太子只是轻飘飘一句,却把武将的地位与文臣抬平了。 这州衙内说的话当然不是正式的,却是东宫的态度。 文武并重的态度。 想必,此话传出去又是一番轩然大波,那些腐酸文人定然不满至极,然而在这,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谁敢屁话半句? 不一刻,有衙役搬来椅子,各武官纷纷坐下。 至于梁双梁红玉,必须只能站着了。 嗯哼,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赵桓问道:“梁红玉,你可知罪?” 梁红玉咬着嘴唇,道:“太子东宫亲卫犯法,民女只是打抱不平罢了,并不知其身份。” 赵桓道:“当时吾已表明身份,尔如何不罢手?” “殿下只是话语,并未出示令牌印玺,谁知是否有诈?”梁红玉继续反驳。 “嘿~”赵桓摇了摇头,看向梁双,问道:“你可知罪?” 梁双拜下,道:“臣知罪,臣教女无方,于东宫之前擅动刀兵,实在罪该万死。” “殿下。”郑源道:“这梁双,素来依仗勇力,嚣张跋扈惯了,如今其女更在殿下面前动刀,决不能轻饶。 臣意,当立刻剥夺官职,流放琼州,至于其女,也该发配教司坊。” “知州相公,你我同僚一场,如何要落井下石?”州兵马钤辖钱潮起身,道:“殿下,这梁双平日管军甚严,其女梁红玉受此久经熏陶,最见不得有人违反军纪。 殿下亲卫都着军装,却于酒楼吃酒,又言语调戏民女,这梁红玉看不过眼出手,实在情有可原。” “荒唐!”郑源呵斥道:“此次并非说军兵斗殴事,而是梁红玉于东宫面前动刀,有谋刺嫌疑。 如今只是发配,已经格外开恩,如何啰嗦那么多?” “殿下!”梁红玉拜道:“万般罪过,皆在民女一人,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求殿下莫要牵连家人。” “谋刺之事,岂是你区区女流可以担待得起的!”郑源反驳道。 “行了!”赵桓轻喝一句,又道:“吾素来惜才,这梁红玉勇冠三军,实乃上将军。 如此人物,岂能如同寻常女子发配教司坊? 本王便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请殿下示下。”梁双赶紧问道。 他也看出赵桓不欲就此事追究到底,如何不牢牢抓住机会? 赵桓道:“目下,东宫正是用人之际,梁红玉便入东宫为禁卫。 至于梁双管教不严,亦要惩处,便罚粮一千石救济南方灾民,以为警戒。” “殿下不可!”郑源反驳道:“谋刺太子,罪在不赦,殿下如此轻易放过,怕是天下人群起效仿,国家社稷难安。” 赵桓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本宫看上了梁家小娘子,欲收入东宫,只是要去江南监察赈灾事,不能耽误,因此收在身边,郑权知州可要反对?” 啊~郑源立刻傻眼。 他也看出赵桓对梁红玉有几分意思,只是不好意思说。 作为对头,郑源如何愿意看到梁双抱上东宫这根大粗腿? 因此,他一力要求惩处梁双父女。 却不想,赵桓直接把话挑明。 不止郑源,在场的其他人都是目瞪口呆。 赵桓轻笑道:“待江南事毕回京,自然办了事情。今日事情,吾自当禀报皇后娘娘做主,想来不会有阻碍的。” 太子娶妻纳妾,一般都是皇后全权操办。 便如朱琏十岁入宫,被王皇后选为随行侍女,因其温婉贤淑,深得王氏喜爱。 王氏去世,朱琏转到郑氏身边。 赵桓成年后,郑氏想起王氏昔日的言语,便做主把朱琏嫁给赵桓为妻。 可以说,朱琏成为太子妃,便是两个皇后的手笔。 目下东宫只有一个太子妃,其余该有的良娣、良媛、承徽、昭训、奉仪等,一个也无。 郑氏也着急啊。 朱琏久不见动静,郑氏早有心思再给东宫塞几个人了。 只是因为赵桓成婚未久,且刚过十八,因此才按耐着。 如今听说赵桓要纳妾,如何会不同意? 至于这姑娘只会舞刀弄枪不会女红,这是问题? 见赵桓心意已定,郑源立刻道:“恭喜梁都监,贵女得东宫青睐,实在可喜可贺。” “知州相公客气。”梁双迷迷糊糊地说道。 欢喜? 那肯定是欢喜的飞起。 只是感觉不太真实。 对天下女人来说,如果必须做妾,那么成为东宫妾室无疑是最好的了。 因为入了东宫,有很大可能成为皇后,母仪天下的存在,其概率和竞争性,比进宫可大太多了。 再不济,成为贵妃也是极好的。 只是当梁双看向梁红玉时,心中一凉。 梁红玉眼眶噙泪,紧咬红唇出血而不自知。 显然,是十分不愿意的。 赵桓可不会因此放过她,只是说道:“吾会禀报父皇,晋封粱都监为楚州刺史。 至于红玉,今晚回去与家人作别,再收拾兵器甲胄随身衣物,明早与吾继续南下。” 说完,他起身就走了。 根本不用担心梁红玉跑了。 她父母都在,还有哥哥嫂嫂侄儿一大家子,哪里跑? 至于她的感情? 日久自然生情,过日子不就是这样么? 八十七 好个娘子 梁府,书房内,梁家上下齐聚一起。 一半愁眉苦脸,一半喜气洋洋,同为一家人,模样大不同。 终于,梁红玉打破沉默,道:“爹,我不想进东宫为妾。” “混账!”梁母高氏骂道:“偏你逞能,险些惹出大祸来害了全家,如今太子看的你入眼,岂能由你说不!” “哎~红玉不过十六岁,又爱舞刀弄枪,入了宫中,怕是早晚难得安稳。”梁双叹道。 “爹,不若我们连夜杀出去,投奔祖父可好?”梁红玉突然道。 “休想!”梁红玉嫂嫂孙氏道:“娘,可把这妮子看紧了,要是让她跑了,太子怪罪下来,我等一个也讨不了好。” “娘,嫂嫂,由我、爹和大哥护着你们一起,这淮阴城里谁能拦得住?自可走的!”梁红玉道。 “偏你厉害,如何还在太子麾下吃了败仗?”孙氏冷笑道:“再则,走了又如何?牵累祖父也丢官去职,一家人成了那落草贼寇?” “安心在家等到天亮,再去找太子不迟。”许是觉得态度不好,高氏放缓语气,道:“红玉啊,你尚未侍寝,太子便许你你爹楚州防御使,何其之青睐也? 想当今皇后娘娘,原来也是端王府你的侍妾,大娘娘没了,立刻母仪天下,你年华正好,未必没有机会。” 被母亲嫂嫂连说带训的,梁红玉气鼓鼓地说不出话来。 “罢了罢了,都怪我自小娇惯太甚,方有今日祸事。”梁双叹道:“只盼太子仁厚,能够善待红玉罢。” 说着,梁双竟然流下两行浊泪来。 “爹~”梁红玉叫了一声,不能言语。 “一个个哭丧着脸做什么?”高氏骂道:“想太子英俊潇洒,文采风流,能看上这野丫头实在是祖坟冒了青烟,有什么不满足的? 且去早早睡了,养足精神好随太子出发!” 高氏骂了一阵,尽皆无声,各自散了。 看梁红玉出了门,高氏对孙氏道:“看着这个疯丫头,莫要让她跑了。” “放心吧,娘,便是为了小石头,也不能让她走了。”孙氏道。 这小石头,便是梁红玉大哥梁帅的儿子,此时正在他爹的怀里睡的正熟。 大约,只有襁褓里的小孩儿,方才不会因为权势而睡不着。 一夜无话。 七月份,天亮的早。 蒙蒙亮时,张伯奋领着二十余军兵,随着范琼步行,向着城门而去。 水陆交通枢纽,城门开的早,人来人往的颇为热闹。 见这群军兵,都好奇地打量了过来。 “这厮光着上身,背着荆条,却是何故?” “笨,此乃负荆请罪也。” “倒是稀奇,这贼配军居然还玩这一出?” “可别瞎说,他们都是东宫亲卫,昨日这人口头调戏了飘香酒楼老板娘,太子责令鞭打五十,想是来行刑的。” “嘿,那老板娘骚的不行,口花花两句怎么了?” “蠢,定然是被个娘们踩在脚下,丢了东宫脸面,因此受罚。” “定然如此,否则这禁军千千万,可没见那个口花花被打的。” “太子亲卫,岂能被个女子踩在脚下?要我是主将,杀了便是!” 围观群众的议论纷纷中,一行人到了城门口,依次排队站好。 许多百姓围过来看热闹,一点不怕事大。 张伯奋上前,打开文册,念道:“晓谕淮阴城官民兵将知: 兹有东宫卫率之副率范琼,于禁酒时饮酒四两,鞭四十,又于饮酒期间出言调戏妇女,其行为轻微,鞭十,累计鞭五十。 因其犯事,乃是淮阴城内,特于淮阴城门前公开行刑,以示无所隐瞒包庇。 东宫令谕,政和七年七月十八。” 念完,着人把号令贴到城墙门旁后,张伯奋看向范琼,问道:“范琼,对此处罚可有异议?” 被大庭广众之下打一顿,当然是十分丢人的,然而被一个姑娘打败,更加丢人。 最憋屈的是,眼看她还会成为东宫嫔妃,便是报仇也没了指望。 然而,范琼还是咬牙道:“无异议,甘愿受罚!” 张伯奋喝道:“即无异议,行刑!” 立刻,有两个军兵拎着皮鞭上前。 这鞭有小指粗细,乃是上好的牛皮编制,此时湿漉漉的,竟然是打湿了。 “营副,得罪了!” 歉意中,军兵抡起鞭子,唰地落下。 叭~ 一道血印立刻在范琼背后暴起。 范琼紧握拳头,咬着嘴唇,却是一声未吭。 十分硬气。 叭~ 第二鞭落下,又是一条血印。 两印交错处,已然皮开肉绽,献血横流。 东宫军律,行刑手故意留情,与受刑者同罚。 如果只是这般,怕是还有人顾念同袍之情而留手,因此,军律追加一条,曰:“受刑者刑罚加倍”。 如此,行刑手如何敢手下留情? 叭叭叭…… 不一刻,范琼后背被打的稀烂,整个人被血水汗水全部浸湿了。 待到五十鞭结束,他已经痛的晕了过去。 “好汉子,硬气!” “东宫军律森严,国朝将来可期。” “殿下文武皆全,有雄主之象,实乃幸事也!” 吃瓜群众又一次议论纷纷,有夸范琼的,也有赞东宫的。 至于说被个女子踩在脚下的事,没人再提。 “报告太子仆,违反军律者范琼,应打五十鞭,实打五十鞭,行刑完毕,请你核查。” “上药,收队回船。”张伯奋言简意赅地说道。 立刻有军兵替范琼擦干净伤口,先用清水反复洗了,又取来了就你俩。酒精浇下。 “啊~”范琼一声惨叫,又晕了过去。 吃了五十鞭一声未吭,处理伤口未有反应,用酒精消毒时居然活活痛醒又痛晕…… 张伯奋眼尖抽动,叹道:“其实不必鞭打五十,只要抽出一条口子,再用酒精反复浇上五十次便可。” 有那洗过伤口的士兵深以为然,接道:“如此创口小,愈合快,还不影响战斗力。” “滚!老子宁愿吃鞭子。” “吃了鞭子还要用酒精,何必呢。” 议论时,范琼伤口已经敷了金疮药,也不包扎,只放在担架上趴着,四人抬着回船。 赵桓虽然未去监督,却一直在码头上等着。 看到范琼昏迷不醒,赵桓叹了口气,道:“去淮阴城中取个大夫来,沿途仔细照顾。” “若是不愿来如何?”张伯奋问道。 “只要钱够,如何会不来?”赵桓笑道。 于是,张伯奋背着一袋子铜钱再次进城。 旁边,刘子翼道:“殿下,太阳升的高了,该出发了。” 赵桓点头,问道:“梁家小娘子尚未来到?” “看,来了。”刘子翼道。 只见街道尽头,梁红玉骑着跨山浮水如履平地的胭脂马缓缓而来。 只见她头上戴一顶凤翅护耳烂银盔,披一副衬香绵热钢甲,穿一领牡丹金线绛红袍,系一条展翅凤舞腰带,手中大砍刀,腰间双薄刀,又挎一张雀画面龙角靶紫综绣六钧弓,攒一壶皂雕翎铁梨杆凿子箭。 在蓬勃的朝阳下,此时的梁红玉犹如披着七彩祥云而来。 “好一个漂亮的娘子!”赵桓叹道。 “确实好生了得。”众人皆赞。 能够拳打马军司指挥使,脚踩东宫亲卫副营长,还能同周昂力敌三十余合,本事真的不弱。 最重要的是,还是个美女。 可惜,赵桓已经宣示了主权,旁人不敢再有想法。 不一刻,梁红玉到了码头上。 自然有军兵牵着马上船,赵桓拉住梁红玉的手,道:“人到齐了,出发。” 得令,诸多船只依次开动。 张伯奋要留在淮阴城收购粮食,范琼也一并留下修养。 这次开动,要直到扬州才能停靠。 八十八 偶遇 离开楚州,经过高邮,便到了扬州境内。 船舷旁,赵桓迎风而立,笑道:“烟花三月下扬州,此时七月,也是让人想领略扬州风光。” “哼~”梁红玉冷哼一声,道:“都说殿下文采天下第一,何不赋诗一首,说一说这扬州?” “也好!”赵桓笑道:“院院笙歌送晚春,落红如锦草如茵。画船飞过衣香远,多少风光属酒人。” “好……” 刘子翼喝彩未起,赵桓便摇头道:“不好,没有扬州地名,岂能如娘子意?” “呸~谁是你娘子!”梁红玉怒道。 赵桓不管她,只摇头晃脑念道:“我梦扬州,便想到扬州梦我。第一是隋堤绿柳,不堪烟锁。潮打三更瓜步月,雨荒十里红桥火。更红鲜冷淡不成圆,樱桃颗。 何日向,江村躲;何日上,江楼卧。有诗人某某,酒人个个。花径不无新点缀,沙鸥颇有闲功课。将白头供作折腰人,将毋左。” “好一首满江红,只是不合殿下往日文风啊。”陈朝老笑道。 赵桓看向梁红玉,笑道:“若天下安泰,吾便是死于温柔乡又如何?” 哼~梁红玉提起雀画弓,一开一合间,只嗡嗡响。 赵桓总是占她便宜,她无可奈何,只好假想开弓放箭,把他射了百八十个窟窿出来。 赵桓看的好笑,道:“红玉啊,你看空中一排鸿雁飞过,不如射下两只来尝尝,如何?” “呸~谁稀罕得理你。”梁红玉转过头去,只是看着水波粼粼。 赵桓确实想看梁红玉箭术,眼睛一转,道:“亲卫中李成箭术最佳,若是你赢了他,便许你自由出入东宫之便利,如何?” 梁红玉一听,立刻动心了。 在她想法里,东宫门禁森严,肯定是不能随意进出的。 她梦想是做个驰骋疆场的英雄,如何甘心做金丝雀? 只是对赵桓的反感,又让她不愿搭理他。 挣扎片刻,梁红玉道:“好,一言为定。” “君无戏言!”赵桓应下,让人唤李成前来。 不一刻,李成换了小船来了。 此时那排鸿雁已经杳无踪迹,自然射不得了。 正合李成心意。 “储君,梁将军箭术精湛,臣怕失手出丑,还是不比了罢。”李成道。 和梁红玉比箭,赢了,他个大男人胜之不武,还凭白得罪了太子枕边人,输了,更丢人。 左右都是为难,不如不比。 赵桓也知道他心思,也不强迫,只是说道:“若你自觉技不如人,以后成立的弓手营便让红玉接手了。” “臣愿施展本事,博主上一笑。”李成立刻改口。 弓手营是他筹谋已久,怎么可能甘心让给旁人? “哼,看你本事。”梁红玉道。 赵桓抬头看天,扫视一阵,突然指向远处一个黑点,道:“那有一只鸟儿,谁射中谁赢。” 真的只是个黑点,眼力不好怕是都看不到。 赵桓也不知道是否在射程内,只是随意指了过去。 路上消遣嘛,射不中再找下一个目标便好。 “还好,这鸟是往这边飞来的。” 说着,李成搭箭虚开弓,认真瞄准。 梁红玉左手持弓,右手捏箭,也不举弓瞄准,只是抬头观望。 众人都屏息静气,静待两人发箭。 鸟儿轮廓渐大,很快飞到了近前来。 李成渐渐加力,把弓越拉越满,箭矢亦随着鸟儿移动。 “喝~” 清喝中,只见梁红玉突然举弓,搭箭,满开,撒手,箭出。 一气呵成。 咻~ 穿甲箭极速飞出,瞬间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箭飞远,众人都看抓不住了踪迹。 片刻后,只听呱地一声,那鸟往下落来。 “中了。” “厉害!” “古之神射,不过如此!” 众人皆是惊叹。 李成悻悻地放下弓,叹道:“梁将军神射,我不如也!” 却是不是他谦让,是真的技不如人。 倒不是说他射不中一只飞鸟,而是射程不如人,无可奈何啊。 他用的是三石弓,已经是相当强硬的弓了,然梁红玉用的是六石弓。 放在战场上,这六石弓射程比三石弓多了尽百步,如何比? 赵桓激动难耐,道:“来人,靠岸备马,去把那鸟捡回来。” 稍微冷静了一下,赵桓又道:“传令,粮船不停,由刘子翼指挥直往苏州等地去开设粥棚,其余人等随我上岸。” “喏。”众人领命。 这天天在船上,实在憋的慌了。 不一刻,许多人上岸,打马直往鸟儿坠落处去。 “咦,好似落在了林里。”李成道。 只见前面一片树高林密,占地颇大,看着很有些阴沉沉的模样。 “殿下,那鸟儿落进去并不好找,还是赶路要紧。”陈朝老劝道。 他真怕赵桓脑子一热,为一只鸟儿耽误了赈灾督察事。 赵桓当然不会如此不智,道:“传令,搜寻两刻钟后,无论得失,尽皆回转。” “喏。”众人应下。 “且慢!”赵桓又喝道:“夏日草木繁盛,蛇虫出没,多加仔细,莫要误伤了。” “谢殿下关心。”众多护卫应下,散开进入了林子里。 五十亲卫,四百马军司和皇城司混编护卫,不一刻都都隐没在了林子里。 等了片刻,赵桓问道:“娘子,可能记得落点?” 梁红玉面露不屑,冷声道:“若是箭矢落处也记不得,安能成为神射手?” “那你不早说,只让劳师动众。”赵桓责备道。 “是你太过性急!” 梁红玉把锅给赵桓扣结实了,便打马往前走去。 赵桓无奈摇头,只驱马跟上。 不一刻,到了一颗歪脖子树前。 只见一只大天鹅挂在树枝上,腹部插着一枝箭,仍然滴血不断。 “果真厉害,倒是有了一锅好汤。”赵桓叹道。 “末将心服口服,待我去取了这鸟下来!”李成道。 梁红玉只仰首望天,恍若未闻。 赵桓好笑,道:“传令收回各军,喝了这锅汤再行出发。” “报~”呼喝中,一兵快速跑到近前,拜道:“禀殿下,林中有人厮杀!” “集结诸军,护驾!”周云清喝道。 天大地大,没有赵桓安危事大。 赵桓抬手,问道:“人数几何?身份来历如何?” “只有百余人围攻两人,余者不知。”亲卫回道。 “却不想扬州这承平世界,居然还有此等事情,且与我去看。”赵桓冷笑道。 扬州啊,天下繁华之一,却不想这野外林中也免不了厮杀。 左右有周云清、周昂护持左右,赵桓也不虚,自然要去看看。 窸窸窣窣中,诸多护卫陆续汇聚而来,护着赵桓向里走去。 走不了多远,只听里面有人叫道:“杨再兴,杀了我十多个兄弟,定然没力气了吧?速速放下兵器投降,保你老母不死。” 随即,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儿啊,莫要顾我,只管杀出去。” “娘,孩儿定然护你杀出去!” 赵桓听了,手一挥,喝道:“来啊,包围过去,全歼贼人,救下两人。” 却不想遇到了杨再兴,决不能错过。 管他围攻的是什么身份,一个不留。 八十九 杨再兴 窸窸窣窣中,一行人绕到了贼人身后。 许是注意力都放在了前面,这么多人的包抄,居然未曾有人发现。 透过浓密的树枝树叶,隐约可见里面情况。 只见一颗大树下,一个昂扬大汉独对众贼,毫无惧色。 看他相貌奇特,再结合前贼人言语,定然是杨再兴无疑。 他手中一杆铁枪,尤自淅沥沥地滴血不停。 周围散布着三十余具尸体,不是咽喉便是眼眶中枪,居然都是一击毙命。 摄于杨再兴凶威,众多贼匪只是把他牢牢围着,不敢靠近。 然而杨再兴也走不了。 有一老妇人,被他牢牢地护在身后。 想来,这是他的老娘。 以杨再兴的武艺,杀出重围自然不难,甚至一人干掉在场贼匪也是可以的。 原轨迹中,绍兴十年,完颜宗弼撕毁和约,集中兵力再次攻宋。 首次进攻被挫败后,完颜宗弼统领大军十二万进逼郾城,在临颍驻扎。 当时岳飞派儿子岳云抵挡金军,激战后金军支撑不住,杨再兴单骑独马冲入金军之中,准备活捉完颜宗弼但没有抓到,杀死金军数百人后返回。 后杨再兴领百余骑军探哨至小商桥时,与金军主力二十万遭遇,杨再兴再次冲阵,欲杀完颜宗弼。 此战,杀死金军士兵二千多人以及金军将领万户撒八孛堇、千户一百人,但终因寡不敌众,中箭无数而死。 后来金军得到他的尸体,焚烧之后,共得到箭镞竟有两升之多。 如此凶人,区区百余乌合之众何足道哉? 难得是,如何护着自家老娘不受伤害。 这很难。 因为知道杨再兴的顾虑,贼人中二三十弓弩手一直把箭矢对着他的老娘。 僵持中,贼首说话了,叫道:“杨再兴,我曹成诚心邀请你入伙,却不想你居然再三拒绝,如今你被困在此地,再斗下去也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为了老娘的安危着想,我看你还是做这二当家的好。”贼首曹成道。 “哼,若我假意入伙,趁尔等不备在杀你们个精光,又当如何?”杨再兴道。 哈哈哈~曹成大笑,道:“杨贤弟,谁不知道你一诺千金,只要与我结拜,万万不会反水的。” 听他话音,居然对杨再兴深信不疑,也难怪他敢以武力逼迫杨再兴入伙。 如果不是对其人品极有信心,是绝对不会这样干的。 事实证明,曹成的眼光不错。 靖康年后,社稷动荡不安,各地盗贼纷纷做大。 其中,曹成起于岭南,来往纵横地方不能制。 为平定地方,南宋派出岳飞剿贼。 整体上,岳飞打的曹成溃不成军,然而杨再兴表现出色。 先是 “呸,我杨氏子孙的清白身子,如何能够与尔等同流合污!”杨再兴老娘骂道。 “老娘。”曹成叫道:“如今朝廷昏聩,似杨贤弟这般大才,因无靠山,那得重用……” “哈哈哈……今日起,本王便是他的麾下。” 大笑中,赵桓露出了身影。 历史上关于杨再兴的记载不多,只知道他一出场就是贼首曹成的部将,干掉了岳飞麾下第五将主将韩顺夫,其后又干掉了岳飞弟岳翻。 杨再兴如何投靠曹成的,并无记载。 按照目前的形式,大概就是这次了。 如此,赵桓当然不能让曹成继续说下去,免得把杨再兴说心动了,反而不好处理。 “哼,狗官兵也敢管我的闲事!”曹成不屑道。 虽然看到被包围了,却一点都不慌,显然是平时纵横绿林,杀多了官兵。 曹成从赵桓处收回目光,看向杨再兴,道:“杨贤弟,且看这官兵有多烂!” “是吗?”赵桓冷笑一声,喝道:“杀~” 咻~咻~咻~ 羽箭撞开树叶,极速飞来。 啊~啊~啊~ 惨叫不迭,曹成麾下瞬间被射翻了四五十个。 只一轮,百余人没了一半。 “狗贼,敢杀我兄弟!杀~” 暴喝中,曹成挺刀冲向赵桓,要来个擒贼先擒王。 “杀~” 呼喝中,其麾下各持刀枪,杀向前来。 “贼子看箭!” 娇喝中,梁红玉抽箭开弓。 咻~ 啊~ 箭出如电,正中曹成面门,当即把他射翻在地。 贼首一死,喽啰立刻进退不定。 东宫诸军可不会给他们机会,诸人以伙为阵,同时从林间杀出。 “兄弟们,给大当家的报仇!杀!” 呼喝中,一个头目挺枪刺向迎面而来的亲卫。 其有勇力,出枪迅捷。 哚~ 长枪正中盾牌。 这头目暗呼晦气,就要收枪再杀。 却不想,左右各有长枪反刺而来。 头目想要闪避时,却发现枪速同样不慢,根本退不开。 惊骇中,只听噗嗤一声,长枪入体。 当即了账。 这一幕,便是战场的缩影。 前面盾牌遮掩,后方长枪戳刺,刀斧砍杀,不一刻,曹成并百余麾下被杀了个精光。 尸体狼藉,血腥味充斥林间。 呕~ 有那未曾见过血的新兵,都扶着树吐了起来。 战事已经结束,赵桓也不管,只说道:“计点战果。” “喏。”周云清应下。 亲卫中新兵训练不过三个月,然老兵众多,又有周昂李成照应,杀贼过百并无伤亡。 因此,只需要计点战果,无需统计伤亡。 赵桓又道:“传本宫令旨,诏扬州知府并其下文武来见。” 立刻有传令兵写了诏令,上马飞出去。 叫地方官来,一则是收拾残局,二则是要问责。 光天化日之下,百余持械巨寇肆虐而官兵不觉,要他们何用?也难怪曹成不把官兵放在眼里。 “殿下,伤而未死的贼人如何处置?”周昂问道。 “一个不留,让呕吐的亲卫动手!”赵桓道。 “殿下!”杨再兴老母缓缓走到近前,就要拜下。 赵桓连忙扶住,道:“夫人有话但说无妨,无需多礼。” 杨母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何不饶他们一命,亦可少造杀孽。” “夫人言之有理。”赵桓回头道:“分别审讯,有杀人伤人奸淫行为者,杀无赦,余者交于扬州官府治罪。” 周昂领命,前往安排。 赵桓问道:“敢问夫人,令公子可是杨无敌杨令公后裔?” “正是。”回了一句,杨母又道:“吾儿,还不与东宫太子殿下见礼?” 杨再兴拜道:“草民杨再兴,拜见太子殿下,多谢殿下援手之恩。” 只是援手,不是救命。 杨再兴想走是肯定走的了的,选择和曹成同流合污,保全老母也不难。 因此,杨再兴并不是太过感激。 “举手之劳罢了。”赵桓连忙扶住,道:“好一条英雄,难得侍母纯孝,大善!” 赞了一句,赵桓又道:“再兴勇武过人,屈居乡野实在浪费,未知再兴可愿就职东宫,助无平辽灭夏,还天下个朗朗乾坤?” 杨再兴不答,只把眼睛看向杨母。 “夯货!”杨母拍了他一巴掌,道:“储君文采出色,人品高洁,又重军兵,实有英主气象。此时储君提挈,吾儿何必疑虑?” 闻言,杨再兴推金山倒玉柱,再拜道:“臣杨再兴,拜见太子殿下,多谢太子提挈之恩。” “好好好……”赵桓扶住,道:“尔之勇,不下杨令公,当有再现杨门风光时。” 杨令公,乃是国朝开国大将杨业,其身前官至代州刺史,死后追赠太尉、大同军节度使。 一介武将,若无十足功劳,是很难加官刺史的。 因此,赵桓之言,尽显对杨再兴的厚望。 果然,杨再兴三拜道:“殿下教诲,定然铭记于心。” “好好好~”赵桓脸上笑开了花,道:“即入东宫,便是吾之左右心腹,不必多礼。” “恭喜殿下得一勇将。”周云清周昂等人恭贺道。 虽然未见杨再兴出手,然而从先前扑倒的贼兵创口以及姿势,便可知其武艺高绝。 赵桓也是高兴。 谁能想到只是寻常的射猎,居然捡到一个超级猛将呢。 而且,收复猛将的过程也很轻松。 如何不让赵桓笑开了花? 九十 过扬州 “臣祖籍代州,其地冬季酷寒,母亲双腿疼痛难忍,因此臣欲带母亲往南方定居。” 听了杨再兴的话,赵桓总算明白了为何他一出场就是在岭南了。 据此也可以看出,杨再兴是真的孝顺,同时也有魄力和想法。 为母亲脱离酷寒折磨而南下,真的不是一般人敢干的。 背井离乡可不容易,一不小心途中感染恶疾,分分钟毙命,言语不同、水土不服什么,都是大问题。 便说后世交通发达,愿意为了缓解母亲病痛而抛家弃业定居他乡的,又能有几个? 同时也可以推测出,曹成确实挺看重杨再兴的,居然随其一同南下岭南。 赵桓看向已经彻底凉凉的曹成的,问道:“这厮一直纠缠再兴,可有缘故?” 杨再兴道:“他与我本是同乡,亦有勇力,只是不耐辛苦,一直混迹于绿林中。 臣入扬州时与路上偶遇,便一直纠缠不放,要我入伙。 若非殿下援手,怕是为了保全老母,只得从了。” “天降缘分,使东宫添添一翼也!”赵桓笑道。 可不是缘分。 若非赵桓临时起意想看梁红玉射术,定然只能与杨再兴失之交臂。 至于曹成是不是枉死,太子不在乎。 草寇混迹绿林,不知道残害了多少性命,杀了正是为民除害。 闲聊间,一群官僚领着几百军兵连走带跑地到了近前。 哎吆~ 惊呼中,扬州知府腿一软,就要跌倒在地。 幸好左右随行眼疾手快,赶忙给扶住了,不然一个君前失仪是妥妥地。 “臣……臣……扬州知府聂平拜见太子殿下。”知府拜下后,结结巴巴地说道。 “臣拜见太子殿下。”大小官员亦跟着拜道。 知府真的是战战兢兢,牙齿打架。 当然不是因为赵桓的威势,而是被这满地尸体吓的。 不止是他,随行文武官员,随行衙役兵丁,大多是脸色苍白,双股战战。 尸体中,被一枪刺死的其实还好,那些被刀砍为两截的,都是肝肠淌了一地,真的血腥异常。 这些肚大脸圆的官僚,何时见过此等惨烈的一幕? 唯一正常的高级文官,也就知府身后的通判了。 “知府身体不适,便回府衙休息,此间事由通判胡载处理罢。”赵桓淡淡地说道。 聂平大惊失色,连忙道:“殿下,下臣只是略感不适,目下已经适应了,可以处理此事。” 一地主官而不能处理急事,更被太子发配到了一旁,不是迟早要完? 因此,聂平不愿。 赵桓却不管他,只看向胡载,问道:“此贼曹成,胡通判可知其来历?” “曹成?” “居然是他!” 众多文武惊讶莫名。 很显然,曹成在扬州的知名度不低。 胡载道:“殿下,此贼啸聚于数百人于润州北固山里,平素并不劫掠乡里,只行船于大江之上,来往行私,亦曾拦截船只,杀害水手船家并渡江者。 驻扬州之沿江水面都巡检使曾经起兵一千进剿,反倒让他坏了性命。 此后,官府不能制,其势愈盛,行事愈加肆无忌惮。 却不想,今日居然被殿下格杀此处。” “吾行船多日觉得烦闷,上岸陆行经过此林时,恰好遇见他聚众动武,便顺手剪除了。” 见赵桓表现的平易近人,聂平舔着脸凑过来,拜道:“多谢太子为民除害,还本州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荒唐!”赵桓呵斥道:“区区数百贼寇,偌大一个扬州居然无计可施,实在可笑! 本宫定上奏朝廷,剥夺了你的官职!” 聂平瞬间不稳,拜道:“殿下,请听下臣解释!” 解释个屁,赵桓才不理他。 知府确实是文官,然而照例是要兼管当地厢军的,理应文武皆通。 再则,他不懂军事,其下各级武将也不懂么? 居然让贼人把都巡检使给杀了,简直荒唐。 沿江都巡检可不是某地巡检,乃是有正七品,真真切切的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被杀而当地官府无作为,可见聂平昏到了什么程度。 赵桓看向胡载,问道:“本宫欲剿平其余孽,通判可有教吾?” 胡载道:“此时其巢贼众不知其死,当遣兵直趋其本寨,只要看到曹成头颅,定然一鼓破之。” 赵桓又问道:“若其从水面逃脱,又当如何?” 胡载道:“巡检司有船,扬州府亦可派出船只兵丁,只要遣一二大将弹压,破贼不难。” “善!”赵桓微微颌首,道:“周昂,领兵一百,再调扬州本地兵马一千,即刻杀向北固山,剿灭曹成余部。 杨再兴副之,李成督促本地水军,防止其流窜。 胡载,你暂为剿贼参军事,但有可用之人,尽可调遣。” “喏。”胡载应下。 不由地,众多扬州官僚对胡载投去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听断之事,可否裁决,与守臣通签书施行,此乃通判。 另,军州所部官有善否及职事修废,得剌举以闻,因此通判亦称监州。 品秩不高,权力不小。 然而,通判就是通判,不是主官。 此时胡载入了太子法眼,怕不是要飞黄腾达。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赵桓之所以对胡载另眼相看,除了其表现较好外,还因为胡载有个叫胡铨的儿子。 后人评价为南宋四名臣之一,便可知胡铨之优秀。 如此,当然值得赵桓高看胡载一眼。 只有聂平面如土色,心丧若死。 副手被重用,正职闲置,他的仕途完蛋了。 胡载也不去安慰,只发号施令。 辨明贼人身份,处理尸体,调动兵将,调集船只,都是井井有条。 啊~ 一声惨叫响起,众人急忙戒备。 “无需惊慌!”赵桓安抚道:“此乃贼人中伤而未死者,麾下亲卫正在行刑处决。” “殿下杀伐果决,实有雄主气象,国朝定可中兴。”聂平狂拍马屁。 “殿下。”胡载谏言道:“朝廷自有法度,此等贼寇虽是东宫擒获,却不宜东宫处置,还请殿下把残存贼人移交本州府衙处置。” “可。”赵桓给了胡载的面子。 “多谢殿下。”胡载拜谢。 “本王为江南廉访使,不会在扬州停留太久,剿灭曹成残部事,须得在两日内完成,胡通判可有把握?”赵桓道。 胡载思忖片刻,道:“殿下放心,若是两日内贼人不绝,臣愿去职。” “即如此,本王便拭目以待了。”赵桓笑道。 这是太子给胡载的考验。 若是胡载完成的漂亮,那么赵桓就要想办法把他推上去。 不然,只能等胡铨长大了再说。 因为胡铨年方十六,还是个少年,赵桓也把握把人教好,只好留着胡载自己培养了。 安排既定,诸军出发,赵桓也不停留,直趋大江畔。 从扬州渡江,对面就是润州,属于江南地界。 润州未曾受灾,然而距离灾区不远,想来有灾民流动而来。 也就是说,江南廉访使终于要正式开张了。 九十一 北固山剿贼 北固山的主峰,背临长江枕于水上,三面峭壁如削,只有一条崎岖陡峭的狭窄山道可以上去。 确实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正是凭着地理优势,曹成才能把沿江都巡检使给干掉。 “那巡检使怕不是个傻子,这么险要的山寨,如何就要强攻?”周昂道。 此时,他已经领着百余军兵到了主峰前,正在悄悄打量。 旁边,胡载说道:“大约未曾把贼人放在眼里,犯了轻敌之兵家大忌。” “太子已经渡江到了润州,还需要我等押运粮草赈济灾民,没时间围困,通判可有两策?”周昂问道。 扬州通判跑到润州剿贼,本来是越境办事,不合体制的。 然而,有太子诏令,另当别说。 再则,以东宫的威风,胡载官运定然亨通。 没看到那么多低阶京官,只因支持了太子,便大多外放成了知州么。 胡载沉默片刻,道:“此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然时间不多,只能强攻。 我看这山道驻扎贼人不多,戒备并不十分森严,或可一鼓冲锋杀上去。” “我做先锋,定然能冲过去!”杨再兴接道。 山道百步长,顶端有一矮墙,高不过六尺。 上面有一堆篝火,七个贼人正围着火堆喝酒,全没注意山下状况。 也不知道这大热天,为什么会围着篝火喝酒,不嫌热么? 三人合计一阵,左右也没什么良策,便决定直接冲上去。 “旁的尚可,只怕檑木飞石落下伤人。”胡载道。 “无妨。”杨再兴摆手道:“区区几个贼人,扔不得许多木石,只要冲过去,顷刻间杀个精光。” “再等一阵,若其熟睡再行发动。”周昂道。 于是,诸军静静等待。 这是东宫亲卫第一次攻坚,都是紧张中带着兴奋。 幽幽虫鸣中,时间流逝,不知不觉到了子时。 看墙头几人已经睡着,周昂、杨再兴各自去了铁甲,换上了皮甲,又擒了面遮箭牌系在胳膊上。 “胡通判,待我二人杀上去,立刻挥军掩杀!”周昂再次吩咐道。 “主将放心,静候佳音。”胡载道。 周昂看向杨再兴,道:“兄弟,走。” “走!” 轻轻应和中,杨再兴当先迈步,跨上了山道。 这山道不过一人宽,只容一人通行,便是有木石落下,也要先过了他才能打到周昂。 哒~ 脚步声回荡山间。 “失策!”周昂暗呼。 毕竟没经验,他们只想到甲胄碰撞会有声音,却没想到硬底皮靴的声音也这么大。 果然,只听墙头有人喝道:“什么人?” “首领传令,召集尔等下山。” 大叫中,杨再兴加快了脚步。 许是看到只有两个人,贼兵并未太过戒备,只问道:“暗号何在?” “首领书信在此,看了便知虚实,暗号是……”杨再兴回道。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跑了二十余步。 “不好,有人袭寨,干掉他们!”山上有人惊呼。 砰~ 响动中,有木石骨碌碌地往下滚落。 这贼人确实精锐,一言不合就扔下了飞石,要把两人砸死当场。 见上面黑点快速到了近前,杨再兴倏地出枪,把滚石挑起。 那石头划过一道弧线,正好擦着周昂头顶飞到了后面。 “好枪法!”周昂赞叹道。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绝不是杨再兴的对手。 杨再兴不管,一边疾步冲刺,一刹那。一边出枪挑飞石头。 铛铛铛~ 墙头响起了急促的铜锣声。 觉得飞石拦不住两人,贼兵开始会。呼唤支援。 “有人袭寨。” “来人,来人,随我守住寨门。” “杀狗官兵!” 大呼小叫中,有许多贼人到了寨墙前。 反应和动作不可谓不快,难怪沿江都巡检被干死在了这里。 然而杨再兴二人更快,前后不过二十息,两人已经到了墙前。 “杀~” 暴喝中,杨再兴枪出如电,把往外张望的三个贼兵瞬间击杀。 “狗官凶猛,并肩子……” 头目呼喝未毕,杨再兴一手勾住墙头,已经翻了上去。 “上……” “杀!” 大喝中,杨再兴出枪横扫,把左近几个贼兵全部扫翻。 “哈哈哈……兄弟好身手,佩服!” 大笑中,周昂紧随其后上了墙头。 铁枪迅捷,大斧沉重,两个猛将一左一右,往来冲杀。 这群贼寇被曹成操练的不错,却也无一合之敌,不一刻便被杀的屁滚尿流。 听到上面惨叫不绝,胡载喝道:“诸军,随我冲锋!” 他是个文官,却也有胆气,只着一身布衣,居然当先冲了出去,全不顾可能的箭矢落石 “来啊,护住参军,余者随我冲锋。”亲卫都头刘罡喝道。 两个主将身先士卒便也罢了,人武艺高强,又是突袭,正好发挥本事。 区区一个文官,如何能让他带头冲锋? 两个亲卫抢出两步,一左一右拖住胡载,把他留在了后面。 刘罡举盾持刀,带头急冲。 将将冲到寨墙前,便听里面有人叫道:“爷爷饶命,小的愿降。” “愿降,愿降……” 求饶声响成一片。 群龙无首,突遭袭击,来人又是两个杀胚,直把贼人杀的胆寒。 “跪地抱头,可饶不死。”周昂喝道。 “听爷爷的。”贼人回道。 各自抱头跪下,又有头目道:“未知爷爷是那路好汉,又如何与小寨架了梁子?” “某家东宫亲卫杨再兴,奉太子殿下令,剿灭贼人!”杨再兴喝道。 “杨爷?”这头目疑惑道:“这寨子乃是曹头领一手拉起来的,曹爷又为邀请杨爷入伙而去,怕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误会?”周昂上前,一斧头砍死了这个头目,呸道:“区区草寇,也想让我兄弟入伙?” 只一战,他是真的服了杨再兴的本事。 人头大小的圆石从高处落下,又是夜间,他可没把握能够全部挑飞而不伤了身后的人。 此时,刘罡已经领人上了寨墙。 只见尸体枕藉,血流满地。 真是一场好杀。 死在枪斧下的贼人,估计有二百,剩余的百余人,都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 杨再兴和周昂两个浑身通红,犹如血海里出来的夜叉,各持枪斧,睃视全场。 “难怪殿下限期一天剿灭贼人,如此勇将在此,区区贼人何足道哉!”胡载叹道。 见援兵上来,周昂喝道:“来人,立刻收拢俘虏,解押往润州城中。” 赵桓已经到了润州,自然要先去润州汇报战果。 刘罡到了近前,道:“主将,还有一事需要安排。” “何事?”周昂问道。 “殿下教谕,我等每战过后皆需书写战斗总结,以为全军教训。 此次战斗,想来不会例外,请主将执笔。”刘罡道。 “还有此事?前日林中格杀曹成何故未写?”周昂问道。 “大约前次太过简单,且殿下也在现场,是故不需要我等书写。今次殿下不在,想来总结必不可免,请主将早做安排。”刘罡道。 “哦。”周昂表示了然,安排道:“即如此,便你来写吧。” “啊?”刘罡傻眼。 他和陈朕鹏是一伙人,如何愿意动笔? 只是主将有令,岂能说不? 眼珠子一转,刘罡道:“主将,录事参军文官出身,何不让他来写?定然比我等写出彩。” 胡载笑道:“此事何难?定然把诸位功劳表述的清楚。” “参军理解有误。”刘罡道:“殿下教谕,此总结乃是反思不足,以利改进,非为表功。 因此事无巨细,皆应记录在侧,以供查询学习。” 胡载思忖片刻,叹道:“此事其实不难,然日积月累多了,军中常犯错误皆是无所遁形。 后来只需尽看记录,便可领军而战,实乃便捷之至。” “不错。”周昂赞道:“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自己不犯错,便立于不败之地。” “水无常形,兵无常势,也未必能有多大作用。”杨再兴道。 听这话,他也是个不爱学习的。 这是杨家的传统,杨业本人虽然领兵有方,其实学习也不怎么样。 到了杨再兴这里,识字也看过兵书,但是学问也就那样,自然对写总结什么的兴致缺缺。 “闲话休提,收拾战场复命。”周昂结束了讨论。 九十二 润州城外 月光皎洁,照射的天地一片亮堂。 润州城高大的城墙耸立,显示这江边重镇的安逸。 然而,护城河边,黑压压地躺了一片的人,怕不有大几千上万。 都是从苏州等地流转而来的灾民,没有帐篷窝棚,只能席地而卧。 幸好此时七月中旬,睡在野外也不打紧。 “然而不可大意,露水深重,仍有得病风险,不可不妨。”赵桓道。 此时,他就在城外,距离流民聚集处不远。 离开扬州,他在渡船上便改变了衣着行踪,只带梁红玉、刘子翼、周云清并两个亲卫三个到了润州城外。 到达时已经天黑,因为灾民聚集,润州城早早地关了门。 目的,当然是阻止灾民进城。 同样地,微服而来的太子也被关在了城外。 “偌大润州城,如何容不得万余灾民?”梁红玉冷笑不止。 “待诸军集合,再与他们理论!”赵桓同样冷笑。 北固山有贼不能剿灭,城外灾民聚集而不赈济,只从这两件事,便可知润州知州什么模样。 缓缓踱步中,众人到了灾民之间。 大多灾民辗转反侧,伴随着唉声叹气,显然是难以入睡。 “娘,我好饿啊~” “乖,睡着就不饿了。” “哎,孩他娘,等天亮就去找点野菜来吃。” “直娘贼,要知道润州狗官如此模样,何必辛苦走来。” “狗皇帝也不知道赈灾,不如去找摩尼教。” 各种窃窃私语,只让赵桓心酸、心惊。 心酸于灾民可怜,心惊于摩尼教深入人心。 “喏,我这有些干粮,给你孩子吃吧。” 赵桓回头一看,只见梁红玉正把两块面饼递给了一家三口。 “姑奶奶,赏口吃的吧。” “行行好,赏口吃的。” 几乎一瞬间,六人就被灾民围了起来。 只是摄于几人都带着兵器,他们也不敢靠近,只是苦求。 不过,除非使用兵器杀出去,否则几人决难出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 赵桓定了定神,喝道:“各位乡亲父老,吾乃朝廷钦派赈灾廉访使,此来便是为了详查实情。 我等几人,实无太多余粮,并无余力救济众人。 待天明城来,吾进城面呈,定为大家请来吃食,如何?” “相公,替我等做主啊~” “粮食,粮食。” “不要让廉访使走了。” 杂乱的呼喝中,灾民居然围得更近了。 显然,赵桓自露身份,让灾民看到了活命的希望,因此不愿放他离开。 “切勿靠近,往后一些!”周云清并两个亲卫连连呼喝。 这么多灾民围过来,他们也紧张太子的安全。 万一全部拥挤过来,不用有人背后捅刀子,只需要踩踏,便能把太子给踩死在当场。 只是呼喝的作用不大,灾民仍然在向前挤来。 “志平兄,速速护持廉访使离开。”刘子翼急道。 “都让开,莫要上前。” 呼喝中,周云清当先,亲卫各居左右,就要开出一条路来。 “不要让他走了。” “拿下他,找城里换吃的。” 人群越发躁动起来。 “退后,退后!”周云清大喝。 根本没用,百姓都是焦躁异常,根本不听。 眼看人群就要挤过来,周云清忍不住抽刀在手,喝道:“冲撞朝廷命官,实乃死罪,后。立刻后退,全部后退。” “后退,后退,全部后退。” 刘子翼几人也起身呼喝。 事关太子安危,哪怕刀兵相向也不能犹豫,必须保证太子无事。 只是真的动了刀兵,砍杀了流民,怕是太子也要完了。 督察赈灾,可不是让来杀灾民的。 好在,被刀枪震慑,灾民稍稍往后退了一些,未在继续靠近,让众人稍微松了一口气。 “莫慌。”赵桓努力镇静下来,又深吸一口气,大喝道:“本官就在此地,绝不离开,且退后一些,请此地长者出来说话,告知大家苦楚。” “请长者出来答话。”周云清几人立刻大声重复。 人太多,声音嘈杂,不齐心协力通传,怕是难以把赵桓的话传出去。 果然,灾民停在了原地,纷纷向周围看去。 “让一让,让一让。” 呼喝中,三个人挤了进来,拜道:“小民韦嘉、李大壮、杜鑫见过廉访使。” 许是三人是灾民的主心骨,起码也是颇有威望的,他们进来后,人群倒是安静了下来。 赵桓松了口气,扶住三人道了声免礼,又道:“为防踩踏意外,可否劝散众人?” “谨遵相公安排。”韦嘉应下。 他年纪不过三十余,却做了三人之主,可见不凡。 韦嘉团团作揖,叫道:“诸位,让我等与廉访使相公说话,且退开一些。” “各自回去睡觉,不放心的也退后一些。”李大壮杜鑫跟着劝道。 听了三人劝解,灾民犹犹豫豫滴开始退开。 不一刻,各自退回本地。 几人彻底松了一口气。 “好险。”周云清心有余悸。 “谁能想到,区区两块饼子,居然惹出如此大事端来。”梁红玉道。 “好在虚惊一场。”出了口气,赵桓问道:“未知三位贤达,来自何地?” 韦嘉道:“小民与李大壮来自苏州,本地聚集灾民大半来自苏州,杜鑫并余者小部分来自常州,零散来自湖州。” “没有来自秀州的?”赵桓问道。 此次水灾,以太湖为中心,苏州、湖州、常州、秀州四地受灾严重,另外广德军、建康府、宣州也有灾情,只是不太严重。 因此,赵桓才问有没有秀州的。 韦嘉道:“秀州陈相公为官清廉,治政有方,赈灾得力,因此秀州灾民未有外逃者。” “若本州知州皆如陈相公,我等何必背井离乡。”李大壮抱怨道。 秀州陈相公,便是上任不久的陈禾。 能够被灾民赞扬,证明陈禾确实干的不错。 “既然秀州赈济得力,尔等何不往彼处去?”刘子翼问道。 “这位上官有所不知,往秀州去的道路尽皆被封锁。 不得已,我等或往润州,或向建康,希望能有赈济。”韦嘉回道。 “你们本州官府。未曾赈灾?”赵桓问道。 “呵,大小官员并豪绅巴不得我等离开,好抢占良田,如何有心思赈济我等?”韦嘉冷笑道。 “岂有此理!”赵桓大怒。 不赈济灾民便也罢了,居然还趁机侵夺田地,该死! 按下怒火,赵桓道:“且把各地灾情,三州官员侵占田地的事,仔细说来。” 九十三 天灾人祸 从六月起,江南普降大雨,连日不绝,各条河流并大小湖泊水位不断暴涨。 当时正值稻禾栽下不久,全部被水扶起冲走。 到了六月下旬时,雨势忽然变大,以太湖周围为最。 于是,河流决堤,大水漫出湖岸池塘,山里膏腴之地顿成泽国。 “小人家地势颇高,以前从来未曾遭水,今次却未能幸免。 幸得地势略高,抢出些家当来,人也安然无恙。”韦嘉揉着眼睛道。 那房屋噗通倒在水里的经过,尤自历历在目。 “即非大水冲垮,房子如何就倒了?”梁红玉问道。 “姑娘有所不知,我等之中,唯有韦家地势较高。”李大壮道:“小人家便在河边,地势低洼,决堤时当时就被水冲没了,便是家里人……” 李大壮眼眶通红,沉默了片刻,才继续道:“家里五口,只有我一个活了下来,孩子们和他们娘,一个都没找到,家当更是没抢出来半点。” “便如小人家地势高的,土墙久被雨打,早已湿的酥软,待墙根完全浸入水中,立刻散了,房屋自然不保。”韦嘉道。 此时乡下,大多人家还是土坯茅草屋,最怕水浸。 “我等一路逃难,沿途所见,只有城池完好,城外镇集亦是十不存一,乡野村庄更是一个内存。 我等捕鱼虾充饥时,常见水中泡的肿胀的尸体,也没人来管。”杜鑫道。 总之,这场波及范围不大的水患,造成的后果十分严重。 房舍倒塌无数,百姓死伤众多,存活者家资尽没。 “当地官府没有赈灾?”赵桓问道。 “哼。”韦嘉冷笑道:“大水退去,衙役方来,然而到了不是救济饥饿,而是催课!” “岂有此理!”赵桓大怒。 催课,便是清算历年所欠的税赋。 欠税的本来就是穷人,此时全部家财被洪水带走,如何能够完税? “不止是历年欠税,便是今岁的秋税和各项杂税,也在催逼之列。”韦嘉继续道。 “如何能够完税?”梁红玉道。 韦嘉惨笑道:“本来就完不了,有田地的卖田地,没田地的卖家小,不行就把自己卖身为奴。” “果真好手段!” 无名火直冲天灵,赵桓恨不得立刻提兵把那些狗官全部揪出来杀了。 梁红玉道:“有手有脚,如何不聚集反抗?” “道路尽毁,百姓聚集不易,官兵有四处封锁道路,便是反抗也聚集不了人。 赤手空拳,如何打得过那些持刀挎枪的?凭白送了性命罢了。”韦嘉道。 赵桓又问道:“你们是怎么到润州的?” 韦嘉道:“我等交出了田地,自然不被为难,因此蹒跚到了润州城下。” “他们侵占田地可以理解,为什么要收拢如此多流民?造反么?”梁红玉捕捉到了另一个重点。 韦嘉道:“江南之地作坊众多,处处要人。 没了田地,我等不去作坊做工,如何求活?那些卖身为奴的,只要给口吃的,便是工钱也省了。 如此一本万利的买卖,那些狗官豪商自然要做的。” 说完,韦嘉又拜下,道:“还请上官做主。” “放心!”赵桓扶起他,道:“待本官亲卫到来,定然为尔等做主!” “不但要助尔等恢复家园,更要把被侵夺的田地还回来。”赵桓又补充道。 “多谢廉访使。”韦嘉谢过。 本来死气沉沉的表情,略微恢复了些生气。 旁边,刘子翼叹道:“天灾害民,尤可自救,人祸夺命,又当如何?” 想韦嘉等大多身无分文,仍然蹒跚到了润州,何故? 全赖大自然的馈赠。 此时七月,江南又是水系纵横,草木自然繁盛,粮食固然没有,野菜、草根、树皮,都可以维持活着。 若是捉到长虫青蛙鱼虾,还可以享受一顿肉食。 若是官府只不作为,他们慢慢挣扎,迟早可以重建房舍,恢复耕种。 然而为了侵占田地,他们光明正大的压榨灾民,全不给人留下活路。 “这些人,良心都被狗吃了。”梁红玉呸道。 “良心是什么?早烂透了!”赵桓冷笑着,说道:“赵虎、杨鸣,立刻联络愚任王伦,仔细打探苏、常、湖三州情况。” “是。”两个亲卫领命而去。 赵桓又问道:“尔等到了此处,可有赈济?” “有一家大户每日施舍些粥,官府并无动静。”韦嘉道。 赵桓对韦嘉说道:“告知此地百姓,天明时有船队到达,其上乃是东宫准备的粮食,可让大家果腹。” “太子殿下仁慈!”韦嘉等人朝北拜道。 “是朝廷亏欠了你们,不必太过感激。”梁红玉冷笑不已。 韦嘉道:“殿下仁慈,有明君气象,我等也是听过的,若是登基,我等也有好日子过了。” “是啊。”李大壮接道:若非寄望与太子,怕是我等也要投靠明……” 许是觉得自己说漏了嘴,李大壮及时闭嘴不语。 明教,本名摩尼教,起源于波斯萨珊王朝,唐时传入中国。 为适应中原风土人情,明教的发展混合有道教、佛教、白莲教等成分,此时其教徒多尊张角为教祖,敬摩尼为光明之神,并崇拜日月。 教徒服色尚白,提倡素食、戒酒、裸葬;讲究团结互助,称为一家,认为世上光明力量终必战胜黑暗力量。 因为官府严打,明教活动愈加隐密,又因其食素,官府多称其为食菜魔。 仔细想来也是好笑,若是吃得起肉,谁会只吃菜呢?又不是谁都有秃驴的本事,把素菜做成肉菜的。 此时明教的教首乃是方腊,还有三年,他便会掀起一场规模浩大的起义。 然而赵桓无力阻止,起码目前无法阻止。 方腊行事隐密,行踪飘忽不定,手下又多武艺高强者,很难捕捉。 再则,以江南目前的情况,貌似除了方腊,也是无济于事。 李腊、张腊……随便有人整合了明教,同样可以反叛。 赵桓能做的,便是理清江南吏治,起码不能让这场水灾成为明教的助力。 为免打草惊蛇,赵桓故意装作没听到明教,只问道:“润州灾民除了此地万余,可还有别的较大的?” “我知道。”李大壮抢先道:“有千余灾民抢了甘露寺,聚集在哪里。” 他的表情,有一丝轻松,还有不屑、羡慕等情绪表露。 赵桓很诧异,他居然能够读出如此多情绪来。 轻松可以理解,自以为廉访使不知道明教嘛。 不屑和羡慕并存,倒是挺奇怪的。 好在,韦嘉解了这个疑惑。 “那伙流民大多青壮,仗着人多势众,总是来抢施舍给我们的粮食。 至于偷鸡摸狗,拦路抢夺的事情也没少干,小民还听说……” 停顿了片刻,韦嘉又道:“听说他们还杀人吃肉!。” “吃人?”赵桓倏地起身,问道:“润州官兵不管?” “那些狗……官兵,只要不冲击城池,他们才不管呢。”韦嘉不屑道。 北固山主峰的贼人也不多管,这群官兵如何还会管一群流民? 只是赵桓却不能坐视不理。 千余流民青壮,有占据了地利,若是放任不理而被明教收拢,怕是润州危险。 “你们可有熟知哪里情形的?”赵桓问道。 “小民与哪里几个头目相识。”韦嘉道。 赵桓问道:“可愿领吾去看一遭?” “去自无妨,只是此地……”韦嘉扫了一圈灾民。 此时灾民都安静地坐在地上,盯盯地看着这群人。 很显然,他们也怕廉访使跑了,让他们空欢喜一场。 赵桓沉吟片刻,道:“刘子翼,你留下,与李大壮、杜鑫安抚灾民。” “算算时间,周昂也该回来了,何不等他一起查探?”刘子翼道。 “先去看看是否可以感化,再做定夺。”赵桓道。 说到底他们还是流民,哪怕吃人,恐怕也是少数,决不能同曹成麾下一般全部剿灭了。 因此,赵桓要亲自去看一看。 至于安危其实不用担心。 区区流民罢了,恐怕木棍都不能保证人手一根,绝对拦不住周云清、梁红玉联手冲击的。 九十四 又救一女 “其实李兄说差了,那伙人抢的不是甘露寺,而是前峰的一座庄园。 可能是哪家大户的粮仓,他们其实得了不少粮食。” 一边走,韦嘉一边解释。 如此倒也说得通,否则一山不容二虎,这伙人要么归附曹成,要么火并,绝不可能安然无恙的。 “那里距离此地七八里,廉访使可能坚持?”韦嘉问道。 “无妨,只管领路。”赵桓道。 三个月的辛苦可不是白吃的,此时的太子没有万夫之勇,打十个八个普通青壮没问题,七八里路自然不在话下。 “我看你模样,好似读书人,可是曾经进学?”赵桓问道。 韦嘉道:“廉访使明鉴,小民也曾参加五年的科举,只是不得中罢了。” “原来是个读书种子,难怪能得灾民拥戴。”赵桓赞道。 敢参加科举的,肯定才学不差,赵桓决定让他老子赏韦嘉个同进士出身,再授予官职,让他监督南方事宜。 当然,这话不必现在说。 走了不多远,前方出现一片规模不小的树林。 黑糊糊的枝叶在江风下簌簌作响,犹如择人而噬的怪兽。 逢林莫入这句话,适用于绿林好汉,也适用于行军打仗,却不适合此时情况。 鬼知道绕过去要多久。 于是,周云清打头,赵桓三人跟上,禁止进了林子里。 外面被月色照的光亮一片,林子里却黑黝黝的。 虫鸣鸟叫中,赵桓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以前没发现,现在居然有点怕黑。 当然,太子是不可能从心退出去的,否则梁家小娘子怕不要笑话他一辈子。 借着树缝漏下的月光,走了大约百十步,忽见前方有火光透出。 周云清折返,悄声道:“殿下,前方有五十余人,流民。” 赵桓思忖片刻,决定道:“过去看看。” 五十余流民,并不被几人看在眼里。 流民这种生物,看似恐怖,其实无组织无纪律,最没有战斗力的。 便说梁红玉,曾经单人独骑杀了五十多走私货的绿林好汉,换做流民,怕是杀上百十个也轻轻松松。 因此周云清也不阻止,护着赵桓到了跟前。 到了近前一看,只见这伙流民都持着火把,或坐或躺地铺了一片。 细看,个个孔武有力,显得颇有力气。 然而身上破破烂烂,大多一根木棒,只有三五个衣服整齐的有刀枪。 其中一棵树上,绑着一个小孩儿。 那小孩儿衣服虽然凌乱,却比较干净,显然被照顾的不错。 这是绑匪在此地交换人质? 赵桓打了个眼色,示意大家准备救人。 “泼贼,还我石头!” 啊~ 娇喝后,有刀枪入体声,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惨叫。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中,十多个流民跑到了队伍里。 此时,那些懒散的流民方才全部聚集到了一起。 乌合之众。 赵桓瞬间作出了判断。 示意众人稍安勿躁,赵桓继续打量。 只见一个女子持着一杆短枪杀将过来,看到那孩儿,惊呼一声石头就要冲过去救人。 却不想,有头目把刀横在孩子脖子上,喝道:“胆敢上前一步,还你一具尸体。” “贼子,以幼童为人质,算什么英雄好汉!”女子怒骂道。 “嘿嘿。”那头目淫笑道:“哥几个本来只想吃几片嫩肉,却不想你这娘们穷追不舍,杀了我十余兄弟,却不想落入了我的圈套吧?” 不知不觉中,流民已经把姑娘包围在了中间。 女子也不惊慌,喝道:“瞎了你的狗眼,可知这是谁的孩子,你敢动他一根汗毛,来日必然生不如死!” “哎呦呦,好怕怕!”头目冷笑不止。 “大哥,恁地与她废话太多,且拿下爽上一爽,再炖一锅好汤喝。”一个流民叫道。 “兄弟们,这娘们颇有来头,决不能放走了,拿下她,生死勿论!”那头目挥手道。 “兄弟们,上!” 大喝中,流民纷纷冲向那女子。 “看枪!” 娇喝中,姑娘倏地出枪,把一个流民刺死当场,有忽地横摆枪杆,荡开了两根木棒。 随后急退,背靠到一颗大树前,不停出枪,瞬间又杀了四个人。 只是她不是杨再兴,接连杀了五人,力气已经不济,枪法也不免散乱开来。 见到便宜,流民纷纷涌上去,直把木棒胡乱抽打出去。 十数根木棒递来,姑娘难以应对,只荡开刺的,却顾不上抽打的。 于是,她接连被抽了两棍子。 吃痛之下,动作更慢。 有流民逮住机会,猛地一棒子敲在她的手臂上。 “啊~” 痛呼中,短枪着地。 立刻,有两杆锈迹斑斑地长枪顶到了他的咽喉上。 “哈哈哈~如此貌美的小娘,合该我段恺享用!”头目叫嚣道:“你这婆娘屡次坏我好事,看今次如何收拾你!” 姑娘怒目而视,骂道:“呸,若非姑奶奶粒米未进,岂能让你得手。” “岂不知我等带你跑了一整天,不就是为了这刻?哈哈哈……”段恺大笑不止,又道:“兄弟们,拔了她的衣裳,个个都当一回新郎官!” “多谢大哥!” 欢呼中,两个枪手退后,余者纷纷向前,就要去扯那姑娘衣裳。 “呸,休想!” 怒喝中,姑娘拳脚不停,一连打翻了十余个流民。 只是没了力气,打翻不过轻微伤罢了,济得甚事? 眼看姑娘又要被擒获,赵桓猛地挥手,喝道:“救人!” 咻~咻~咻~ 箭出如电,瞬间射翻了十余个流民。 “谁,谁敢坏我好事!”段恺惊怒交加地喝道。 “哥哥~” 趁着流民慌乱时,姑娘欢呼一声,趁机捡起了短枪。 “如此多人,居然欺负一个姑娘,该死!” 喝骂中,赵桓露出了身影。 比他更快的,是周云清。 只见他铁枪舞动时,不断有流民被刺杀当场。 顷刻间,便有二十余死于非命。 剩下流民不足一半,已经不敢上前。 “住手!”暴喝中,段恺把刀架在那孩子的脖子上,叫道:“再敢动手,我便宰了这兔崽子。” 此时当然不能被人质绊住手脚,周云清提着滴血的铁枪,慢慢向前逼去。 “段恺!”女子叫道:“你也是条汉子,只把石头还给我,今日放你离开,如何?” “怕只怕林中几位朋友不答应。”段恺回道。 虽然在回答女子问题,眼睛却一直盯着周云清。 显然,他被吓坏了。 突然,赵桓道:“此地我能做主,放了孩子,便发放你离开,如何?” 闻言,周云清停步。 见几人投鼠忌器,段恺松了口气,道:“再往后退一些。” 于是,赵桓与周云清往后退了一些。 赵桓道:“且把刀子远离人质,有何条件再说不迟。” 段恺放下心来,果然把刀子离开了些,叫道:“没了人质,尔等追杀而来怎么……” 咻~ 啊~ 怎么办? 凉拌咯! 跟他啰嗦,就是放松他的警惕,给绕到旁边的梁红玉创造出手的机会。 果然有用。 段恺面门上的白羽不断晃动着,已然凉凉。 “大哥被杀了,宰了那兔崽子!” 呼喝中,有人就要挺起木棍刺向那孩子。 木棍前头已经被削尖,又用火烤了,杀个孩子其实不难。 只是赵桓耽误这么久也不是为了看热闹,而是给梁红玉出谋划策的。 咻咻咻~ 又是白羽横飞,那些离孩子近的的尽数扑倒。 “放下武器,可保不死!”赵桓喝道。 噗通,有人扔掉木棍,跪倒在地。 一个榜样,余者皆学。 立刻,剩余十几个流民全部跪倒在地。 九十五 进城 “石头,石头……” 喃喃呼叫中,姑娘睁开了眼睛,左右观望着。 见那女子醒来,梁红玉心中一喜,叫道:“官人,人醒了。” 女子环顾左右,只见自己躺在一堆篝火旁,三个男人一个女人都盯着自己看。 再看哪个孩子,已经睡熟了。 “小女子……广夏,谢过四位救命之恩。” 说着,广夏就要挣扎着起来。 “醒了就好,坐着吃点东西吧。”赵桓说道。 刚才战斗一结束,广夏就突然晕了过去。 倒不是受伤,而是因为低血糖。 一天不吃不喝又进行了一场高强度战斗,昏倒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放在哪睡一会,自己也就醒了。 当然,主要是没办法进城,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看病,只能让她自己醒来。 接过梁红玉递来的一小袋干粮,广夏没急着吃,而是到了石头身边。 仔细检查一番,发现这孩子确实没有受伤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多谢四位恩人,敢请留下名姓,来日必有厚报。”广夏说道。 “举手之劳罢了。”赵桓摆摆手,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我辈本分,如何能要报答。” 赵桓对这姑娘感官不错。 方才广夏晕倒,几人救下小孩子时也问了些话的。 这两人非亲非故,只是孩子他娘忽得恶疾,把孩子托付给广夏,让她带去建康府找石头他爹。 结果两人迷了路途,居然转到了润州来,恰好盘缠也用完了。 广夏去找吃食时,段恺一伙人正好看见孤身一人的石头。 独自一个小孩子,可不就是一只好羊羔,如何能够放过? 他们趁机把石头掳走后,广夏顺着踪迹追了过去,当时就杀了五六个流民,却被段恺挡住了。 广夏奈何不得段恺,段恺也奈何不得广夏,于是就此僵持住了。 没想到,段恺居然颇有计谋,利用石头设下了圈套,要拿下广夏。 若非赵桓赶巧撞见,这姑娘真被活捉了,怕是要生不如死。 当然,段恺是有些小聪明,却还是把一副好牌打的稀烂。 他只要随意折磨石头,怕是广夏也只能束手就擒。 不过嘛,和死人也没必要说太多。 “还请恩公留下名姓,来日定当报答。”广夏再次求道。 赵桓并不愿意欺骗,也不想暴露身份,只是道:“有缘来日再会,姓名并不重要,便不要问了。” 广夏牢牢看了赵桓一阵,把他模样记在心里,又拜道:“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日后定有报答。” 说完,她起身到了石头身边,揭开盖在他身上的衣服,就要还给赵桓。 三更半夜的,天气还是有些凉的,因此赵桓把衣服脱了盖在孩子身上。 周云清衣服下有皮甲,不好展露人前,梁红玉一个女儿家,自然不好脱去外套,至于韦嘉,想脱也没得脱。 于是,只能扒太子的衣服咯。 见她揭衣服,赵桓道:“此等凉意,对我等大人其实无妨,小孩子却有些妨碍,便让他盖着罢。” “万一得了风寒,可是要命的事情。” 听了梁红玉的补充,广夏犹豫一阵,还是把衣服盖了回去。 梁红玉说的不错,小孩子本来就体弱,确实容易生病,不可不防。 “救命之恩未报,又占了恩公衣裳,实在无以为报。”广夏说道。 “江湖儿女,不必拘于……” 叭~ 赵桓尚未说完,便一巴掌拍在了胳膊上。 脱了衣服确实更加凉快了,然而蚊虫叮咬实在让人烦恼。 这其实和衣服无关,而是赵桓把驱虫的香囊一并挂在了衣服上。 没办法,太子面对小孩子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心软的。 “不必拘泥于细节。”赵桓挠着胳膊把话说完了。 本来想展现江湖儿女的豪气,却被区区蚊虫破坏殆尽,实在没哪个气氛。 广夏低头抿嘴而笑。 别说,那模样还挺好看。 似是知道不该笑话恩人,广夏抱起石头,道:“谢过恩公,只是这孩子的父亲不会在建康府多留,我需尽快赶过去,免得寻找不到,就此别过了。” “且慢。”梁红玉道:“你刚刚醒转,还需进些食水才有力气赶路。” 广夏举起手中干粮,道:“姐姐接济了,路途上自可食用。” “区区些微干粮,济得甚事。” 说着,赵桓从怀里掏出十数颗银豆子递了过去,道:“些微银两,足够你雇车船去建康府,也好免得你长途跋涉之苦。” “多谢恩人好意,只是小女子平素走惯了路,其实无妨。”广夏拒绝道。 “你倒是无妨,这石头年幼,何必让他遭罪,再则……”赵桓回身看向润州城,叹道:“城外许多灾民,吾一人无法全部赈济,若你一个女子幼童也无法赈济,来这江南又有何意义呢?” “妹子接着吧。”梁红玉也劝道:“别的不说,你这衣服到处血迹,无论如何也要换一身的。” 广夏杀了不少人,身上血迹不少,野外行走自然无妨,若要进镇集。怕是分分钟被锁拿。 即便能够杀出去,也会有诸多不便。 区区几两银子能够解决的事情,何必还要大费周折呢。 “已经欠了恩公一条命,便也不在乎这区区几两银子,多谢了。”广夏接过。 又说了几句,她背着石头,走了。 看着已经醒了的石头不断回首,梁红玉叹道:“这孩子倒也乖巧,醒了也不哭闹。” “莫急,等此间事了,我们回京生一个。”赵桓调笑道。 “呸~登徒子。”梁红玉羞红了脸,唾弃道。 “廉访使。”韦嘉道:“那女子隐瞒了身份,定然有来历,为何不详加询问?” 这假名,四人都听得出来。 因为她介绍自己名姓的时候,有很明显的停顿。 “萍水相逢,隐瞒便隐瞒,不必追究那么多。”赵桓不在意地说道。 他只是欣赏广夏的行为,其实并不在乎她的来历,否则没道理不问籍贯的。 而且,赵桓下意识地觉得广夏和明教有些牵连,所以他才没说自己的身份。 “官人。”周云清道:“算算时间周昂他们也该到了城外了,是回返还是继续往北固山去?” “耽误了许多时间,马上要天亮了。”感叹一句,赵桓又道:“回返城外,待亲卫聚集,便亮明身份,进城……” 顿了顿,赵桓重重地吐出两个字:“杀人!” 九十六 杀猴儆鸡 天色未亮,大地寂静,只有虫鸣,没有鸟叫。 万物都睡的正香,润州城头守城军兵也不例外。 他们为了防备流民,可是彻夜值守,着实困的厉害。 嘭~嘭~嘭~ 城门突然响起的撞击声,吓了守城军兵一跳,立刻都醒了过来。 守门官大怒,喝道:“直娘贼,开门时间未到,何人冲击城门,寻死乎?” “太子殿下驾到,速速开门迎接!”底下有人喝道。 太子?守门官一个激灵,立刻清醒了过来,连忙朝墙下看去。 只见数百军兵挺立,各自持着火把,护持着一辆华贵的马车。 车驾旁,打着东宫的旌旗,也有各色开道令牌。 这些东西,就城外的流民是绝对不可能冒充的,完全可以显示来者身份。 只是时间不到而擅开城门乃是死罪,他个守门官不过是个副都头罢了,如何敢擅自做主? “快,立刻通知知府相公,告知东宫来了。” 吩咐了人报信,守门官叫道:“你说东宫驾到,可有凭证?” 仪驾可以伪装,令牌印信才是正经识别身份的东西。 闻言,周云清喝道:“吾乃东宫中盾令周云清,有身份令牌在此,放下吊篮来。” “少待。” 城头放下吊篮,周云清把令牌放了进去。 这令牌乃是铁质,各种精美花纹装饰不必多说,重要的是上面的字,“东宫下属中盾令周云清吏部制”。 这玩意,区区一个守门官是绝对没见过的,然而这和交子一样,大部分人凭感觉也能分辨出真假。 而且令牌背面,还有周云清的身份信息,其中有籍贯、身高、体型、容貌特征,十分详尽。 一般来说,其他人捡到令牌想要冒充本人,是不可能的,只能是检查者玩忽职守才有可能蒙混过关。 就着火把仔细核对了上面的身份,守门官确定了周云清的身份。 东宫中盾令来叫门,那么车上的定然是太子了。 “果真是东宫亲至,失礼,立刻开门。” 说着,守门官立刻下城开门。 吊桥一直没守,瓮城门也没关,只有主城门一个门。 所以说,润州上下不想放流民进城,却也没把他们当回事。 就流民的本事,除非个个长了翅膀,是决难打破城门的。 咯吱声中,城门缓缓打开。 守门官当先出来,双手捧着令牌拜道:“下官钱多见过周中盾。” 周云清接过令牌挂回腰间,道:“速去通知本州知州、通判、本县县令等大小官员,前来迎接东宫。” 钱多道:“已经遣人通知知州,还请东宫先行入城。” “嗯。”周云清退回到马车前,安静等待。 没有说话,姿态很明显:没有迎接,是绝对不会进城的。 钱多尴尬了一阵,吩咐手下伺立城门两侧,自己回去通知知州去了。 就凭这做派,他已经对来人身份深信不疑。 等了约莫两刻钟,天边已经出现了一丝鱼肚白,润州知州姚政终于领着大小官员来了。 他们比钱多知道的更多,自然不会怀疑赵桓的身份。 东宫兼任江南廉访使的通报,早已经以五百里加急的方式传了过来。 若说赵桓只能通过架空的方式摆弄扬州知府,那么对润州知州,可是有实实在在的监察权了。 一江之隔,地分南北,江南廉访使正式上线。 润州,就是江南第一站,自然属于监察之列。 而且,姚政估计自己要倒霉。 太子突然出现在城下,那些灾民的情况自然看在眼里。 以东宫这段时间的表现,定然是要追究的。 只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来见。 贪腐渎职最多被剥夺官职再加流放,敢不来迎接太子很可能落个大不敬,那可不就是流放可以解决的了。 至于刺杀太子,这个念头从来没有过。 皇权的威严深入人心,只要还有理智,都会下意识地把这个念头排除出去。 急急到了东宫车驾前,姚政带头拜下,道:“未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赵桓出了车子,问道:“你是姚政?” “下臣正是。”姚政回道。 “中盾,宣示本宫身份。”赵桓淡淡地吩咐道。 立刻,周云清把太子印信、令牌,朝廷颁布的任命诏书等送到了姚政面前。 待姚政看了,赵桓问道:“对本宫身份,可有疑义?” “并无疑义,确凿无疑。”姚政回道。 “嗯。”赵桓微微点头,道:“知润州事姚政辜负皇恩,坐视灾难而不作为,多致难民死伤,罪莫大焉。 来啊,拘捕此人,监押进京待办,其家资全部充公,用于赈济灾民。” “啊?”姚政傻眼,瘫坐在地,随即又挣扎着起来,叫道:“我乃朝廷钦定亲民官,殿下兼职廉访使,也只有监察权,无拘捕处置权。” 赵桓冷笑着,把腰间宝剑抽出,倏地射在姚政面前。 姚政看着眼前摇晃不止的宝剑,吓得脸色煞白。 “此乃父皇亲赐御剑,授予本宫先斩后奏之权,尔可要先被斩了?” 声音幽幽,如同来自地狱。 姚政彻底瘫坐在地,说不出话来。 这把剑,确实是御剑,也就是尚方宝剑。 赵桓出发之前去与赵佶辞别时,恳求了赵佶赐下御剑以获得全权督察赈灾时,本来没抱什么希望,只是随便提一句。 却不想,赵佶直接就同意。 皇帝敢给,太子有什么不敢用的? 这就是在树林里说进城杀人的底气! 赵桓轻轻挥手,道:“立刻监押回京处理。” “喏。”立刻有亲卫到了前面,扒掉了姚政的官府、解下了官印,把他押了下去。 本来,赵桓是准备用尚方宝剑直接杀人的。 毕竟段恺那伙流民的罪行,姚政这个知州难辞其咎,死了也是应该。 然而,陈朝老劝阻了太子。 尚方宝剑杀人没有半点问题,有问题的是身份。 太子本无权力处置大小官员,若是凭御剑杀了一州知州,定然惹得各地官员不满。 若是各地官员都来弹劾,怕是储君之位不稳当。 可能的后果,让赵桓放弃了任性的打算。 什么,食言而肥? 在政治利益之前,区区几句大话算的了什么呢? 拖走了姚政,赵桓问道:“本州通判何在?” 通判出来,拜道:“下臣润州通判顾东拜见太子殿下。” 赵桓道:“即可起,你为润州灾民安置大使,润州县令为副使,负责城外灾民安置。” “喏。”顾东与县令应下。 “另,太子舍人刘子翼、中舍人韦嘉为赈灾顾问。 本日内,本宫要见到城外灾民安顿完毕。” 顿了顿,赵桓又道:“但有一个病饿而死者,你们便赔命吧!” “殿下……”顾东想要解释两句。 “本宫主意已决,绝不改变!”赵桓打断道。 “喏。”二人垂头丧气地再次应下。 知州品级高,关系广,牵扯众多,一个通判,一个附廓县令可没什么关系。 看他两半死不活的样子,赵桓不屑,道:“若是安顿好灾民,本宫定当表功于御前。” 两人唯唯诺诺地应下。 奖赏什么的都是虚的,威胁确实实实在在的。 东宫初来,便把知州剥夺了官职,他们如何敢反抗? 通常都是杀鸡儆猴,现在杀猴儆鸡,效果一样卓著。 于是,请示了赵桓后,二人领着大小官员,立刻忙碌开来。 九十七 赈济 两百余口大锅一字排开,下面的柴火烧的正旺。 锅中白气升腾,散发着诱人的米香味。 各色粗粮熬成的稠粥,对饥肠辘辘的灾民来说,实在是难以拒绝的诱惑。 此时,各个锅前已经排满了人。 叭~ 刘罡毫不留情地抽出柳树条,落在一个青年身上。 “直娘贼,方才说得清楚,老幼妇孺在前,青壮在后,你急甚么?滚到最后面去!” 那青年看了他一眼,却不敢争辩,只能低头走到了队伍最后。 与刘罡同样,百余军兵都持着柳条,来回巡视,督促灾民们排队。 人太多了,若是不加整治,极易因为发生拥挤而发生踩踏事故。 甚至要是有人被挤到火力锅里,悲剧更甚。 因此赵桓吩咐,但有争抢者,鞭打绝不留情。 柳条这玩意附近多的是,打人又疼,却不容易打伤,十分合用。 于是,每个人打断三五根柳条后,队伍是排了出来。 梁红玉拿着一把筷子,走到一个锅前,插了一根进去。 随着锅底气泡翻滚,筷子微微倾斜,却未曾倒下。 “不错,符合要求。”梁红玉微微颌首道。 说完,她转身往下一处去。 熬粥的衙役长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腿有些发软。 太子就在城头看着,知州被关进了大牢,通判县令都撸起袖子熬粥了,他们能不紧张。 各自检查一遍无误,梁红玉素手一挥,喝道:“开饭!” “哦~” “多谢殿下~” “吃饭咯~” 熙熙攘攘中,灾民们不禁又要向前挤去。 叭叭叭~ 监督军兵把柳条挥舞得震天响,喝道:“别急,按序取食,人人都有!” 听到柳条响,人群里不少人下意识一顿,缩起了脖子,随后又热切地看向了前面。 方才吃的疼痛都不是事,唯有食物才是永恒的追求。 梁红玉已经接过了铜勺,从脚边的木桶里取出一个大碗,舀了满满地递给了前面的大嫂。 “新粥出锅,小心烫着娃儿。” “哎~哎~多谢娘娘。”大嫂忙不迭地接过,没口子感激道。 乡下妇女,又是遭逢大难的,直把这个还未正式纳入东宫的姑娘当成了皇后。 梁红玉懒得纠正她,只道:“去旁边吃罢,莫要挡了后面的,也别着急,吃完还有。” “哎~” 大嫂小心翼翼地端着碗,浑然不顾烫手,同时也没忘记拉着自己的孩子。 到了旁边空地坐下,她从怀里掏出两根剥了皮的树枝。 没错,灾民们大多没有家当,碗都是统一提供,筷子却没有,只能自己折两根树枝用。 她轻轻搅了搅粥,又吹了吹,才给自己的孩子喂。 大人不着急,娘娘都说了还有,那肯定还是有的。 当然,梁红玉的话只是安慰,让她放心的是地上堆着的一袋袋粮食,还有护城河里的一艘艘粮船。 粮食,才是她们相信能够吃饱的依据。 孩子也是饿久了,根本顾不上烫,大口吃了起来。 “咦,咸的,里面加了盐。” “是啊是啊,还是殿下想的周到。” “可惜都是粗粮,要是精细白米就好了。” “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唏哩呼噜中,伴随着议论纷纷。 粥里加盐,是赵桓的要求。 灾民可以捕捉蛇蛙,采集野菜草根树皮果腹,甚至运气好的话还能有人施舍点米面,强撑着活着问题不大。 然而,盐这东西除了偷抢,是决难搞得到的。 江南近海,距离产盐地不远,盐价也要四五十文一斤。 这价格对寻常百姓都是不小的负担,自然不会施舍给灾民了。 没有盐吃,力气不足,还容易生病,赵桓就给粥里加了盐,让灾民补充点盐分。 顷刻间,许多人的碗底见空。 贪婪些的,非得把碗舔干净不可,反正碗口不比脸小,舔起来也方便,聪明些的立刻端着空碗,再去打一碗来。 “都听着,吃了第二碗,立刻去洗澡,洗干净了方可吃第二碗。”韦嘉带着几个兵丁来往呼喝着。 “韦爷,好端端地如何让我等洗澡去?”有灾民问道。 曾经韦嘉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只是被太子赏识,得了个协助赈灾的差事,算是飞起来了。 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然而毕竟相识一场,也不会真就视若无睹了。 而且,心中有疑惑,自然也可以问出来。 韦嘉道:“大家来往奔波,身上久未清理,已经脏得不成模样,极易得病。 为防止大规模传染病,须得各自洗澡一次。” “这没热水,万一洗澡得了风寒,可不得了。” “是啊,我等衣服也都脏的不成模样,便是洗了澡又有何用?” 听了他们的抱怨,韦嘉也不生气,只是道:“殿下仁慈,每人发放衣服一套,洗澡的话男人自去河里,女子幼儿有热水。 这日头初升便已经有些酷热,进了水里自然无妨,都给我洗干净些。” “听韦爷的。”有人叫道。 “不是听我的,是听太子殿下安排。”韦嘉道。 “多谢太子殿下赏赐。”众多灾民纷纷对着城头拜下。 一身衣服,包括上衣裤子内衬三件,要是全买新的,大约花费两贯钱。 哪怕是旧的,只要不是全部破洞,大体还是完整,也要五六百文。 数目相当不小。 当然,赵桓也不是花的自己钱,甚至不是自己带来的钱。 润州知州姚政被抄家,搜出的近两万贯钱,直接就在城里购买了衣服。 新的没有这么多,溢价两三成买旧的,城里居民还是很愿意赚些钱的。 灾民吃饭的功夫,已经有军兵在附近搭帐篷了。 帐篷不多,二十多个罢了。 “韦爷,这可是我们夜间住宿的地方?”有人问道。 “当然不是,这么点地方如何挤得下?”韦嘉回道。 “那这?” 韦嘉道:“这是老弱妇孺洗澡的地方,等清理干净了,我等去城里校场住。” “可能睡个安稳觉了。”有灾民咧嘴笑道。 校场本来是当地军兵的军营,只是润州同江南各地一样,禁军基本没有,厢军十不存一,校场自然空置了下来。 此时用来安置灾民,自然是再好不过。 正议论纷纷时,有军兵走来,叫道:“听着,待会需要一百人清理校场,报酬一百文文钱……” “小人愿往。” “军爷,小人干活可是一把好手。” “军爷,小人……” “都闭嘴!”这兵叫道:“只要十到十三岁的少年,余者另有活计。” “军爷,为何还有年纪限制?”有人壮着胆子问道。 和韦嘉的平易近人不同,早间的柳条实在让太多人心有余悸。 只是事关切身利益,如何能够不问? 开封城里的普通居民日赚不过百文,乡野村民,一天能够赚三二十文,那都是天降横财。 大部分人,还是依靠的土地产出,另外就是鸡鸭鹅猪羊,可惜养不了多少。 若说能够日赚一百文,不,只是打扫校场罢了,一百个人不需要半个时辰就能搞定。 这可实在太好赚了。 一百文啊,对重新返乡恢复生产,作用无穷大。 “太子令,执行便是。”军兵叫道。 实在懒得解释。 十二三岁的少年,打扫卫生自然可以胜任,抗包是不行的。 如此,当然要按照年龄分工了。 九十八 治贪 哗啦啦~ 清澈的河水翻滚不休,无数露鸟大汉在这游来游去。 刚刚吃了一顿饱饭,不仅身上有了力气,便是心里也有了盼头。 因此,欢声笑语不断。 城头上,赵桓看着河里欢快地人群,面无表情。 他的身后,通判知县等文官跪了一地。 有人要倒霉了。 倒大霉! 赵桓回过身来,道:“好大的狗胆!三仓皆空,难怪城外万余灾民不得救济。” “殿下容禀!”通判顾东道“三仓管辖,皆是姚政所为,我等半点插手不得,实在不知其中原委。” “你是通判,有监督监察之责,万余生民嗷嗷待哺,尔却不知三仓虚实?”赵桓冷笑。 三仓,乃是常平仓,义仓,广惠仓三仓。 丰则籴,俭则粜,稳谷价,备饥荒,以利百姓,此乃常平仓。 其由官府设立,主要职能是储粮,平定粮价,赈济饥荒。 平日集百姓之积粮,灾时以扶危济厄,此乃义仓。 其由百姓自发提供粮食,本质为官督民办,倒不是各地皆有,不提也罢。 收绝户地佃与农者,收租粮积蓄于本州县,以赈济本州县内老幼贫疾而不能自存者,如果有余可及其他地区,此乃广惠仓。 其收入来源是无主土地,准确地说是绝户家的土地收归官有,在租出去收粮。 此三种仓库,对平准粮价,赈济灾厄的效果不容小觑。 特别是常平仓,那是除沿边州县各地的基本配置。 然而,刘子翼带人检查三仓时,却只见一个空荡荡的空库。 义仓、广惠仓没有,常平仓里老鼠也要含泪走。 “义仓没有,本宫能够理解,广惠仓没有,本宫如何能信?”赵桓悠悠地说道。 不急不躁,看似也不生气。 其实怎么可能? 润州户口三十五万,怎么可能没有绝户的? 日积月累之下,官有土地不要太多! 按常理,广惠仓的规模也应该不会太小。 “殿下,广惠仓确实一直没有,并非我等贪墨了。”顾东说道。 “你说了不算,看看姚政怎么说。”赵桓冷笑一句,又道:“常平仓如何解释?” 顾东沉默。 常平仓空空如也,哪有辩解的余地? 哎~赵桓叹了口气,道:“各官皆在,可有愿为本宫解惑者?” “下臣有话说!”刑曹务罗平说道。 “说。”赵桓道。 润州大大小小的官员中,能够让太子多看一眼的,也就这罗平了。 因为韦嘉他们说的施粥大户,就是这罗平。 虽然位卑钱不多,施舍的粥不如太子的稠,然而不是清汤寡水,确实算比较不错的粥,帮了灾民很大的忙。 起码,那些老弱妇孺能够坚持到太子来,罗平功不可没。 “常平仓务,本隶属于本路提刑官,然实际做主,乃是姚政与顾东二人。 姚政上任时,常平仓已有亏空,其应储粮二十万石,并不足额,只有八万余石,广惠仓有粮三万石。 后姚政与顾东以下等大小官吏合谋,尽分两仓粮,绝户地亦有本地豪富出资购买,其钱财各级官吏瓜分。” 听到罗平把其中虚实抖落一空,顾东等人全部脸色煞白。 旁边三十余兵将各持刀枪虎视眈眈,更让他们瘫在地上起不来。 赵桓问道:“可有账册?” “有。”罗平道:“每次密谋,罪臣皆有参与,事无巨细,皆录之与册。” “你自称罪臣,想来也有参与瓜分,收获几何?”赵桓问道。 “不敢欺瞒殿下,罪臣所得,约有三千余贯。”罗平道。 “杨再兴,护着罗平走一遭,取账册来看。”赵桓吩咐道。 “罪臣不敢擅离,只需于罪臣牛棚之水槽下,自可得账册。”罗平道。 “善!”赵桓安排了杨再兴去取,又问道:“即知此乃违法,如何不向上汇报?” “罪臣并无越级奏报之权,无法行事。”停顿片刻,罗平又道:“若想安稳做官,也值得同流合污,不得不为。” 最终,罗平还是替自己辩解了一句。 其实没什么可辩解的。 按律,贪污常平仓粮满千石者,全家发配偏远州县,遇赦不赦。 也就是说,姚政和顾东贪得多的,这辈子只能死在琼州了。 赵桓沉默片刻,道:“你久居润州,熟知此间情况,又曾独自赈济灾民。 如此,本宫便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可愿意?” “请殿下明示。”罗平道。 “即刻起,你全权负责流落至润州灾民安置事,若有一个灾民饥饿而死,你便赔命,若全部灾民安然无恙,便允许你请辞,如何?”赵桓问道。 “多谢殿下恩典。”罗平磕头道。 辞职,就是做不了官了,然而太子并未要求他退赃,下半辈子生活不愁。 最重要的是,不会影响后代,贼配军的后代可不能出仕。 “来啊。”赵桓轻轻挥手,道:“把所有文官打入大牢。” “喏。” 两个亲卫一组,押着一个文官往大牢走去。 没有人说话,也没人求饶。 很明显,太子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此事的,求饶也无用。 因此他们表现的比较硬气,算是保留了最后一点脸面。 赵桓看向武官,问道:“瓜分两仓,可有尔等参与。” “禀殿下,并未有。”罗平答道。 “何故?” “地位低下,粗鄙不堪,安心吃空饷便是,如何能够参与此等机密事。”罗平道。 很现实的理由。 知州乃是京官外派,地位尊崇,通判同管州事,又有监察大权,六曹掌州内具体事物,各有职权。 至于武官,特别是润州这样的承平之地,武官地位真不如知州门口的一条狗,如何能够被看得起? 赵桓也不奇怪,国朝一直文贵武贱,武将地位就是不行。 “目下,北固山尚有一伙流民盘踞,其首领段恺已被击杀,余者,谁愿带兵走一遭,把流民全部擒捉?”赵桓问道。 “殿下。”兵马钤辖张行道:“前山流民不足为虑,只怕后山巨寇前往支援。” “后山贼首曹成已被击杀,其山寨亦被打破,贼众尽被擒获,皆解往扬州处置,只有流民。 其横行无忌,多行不法,不可不除。 能除此伙流民者,仍可留职,余者,彻查兵额粮饷,但有缺额者,严惩不贷!”赵桓道。 “臣愿往。” 兵马钤辖,兵马都监,巡检等同时请命。 他们都是武职,然职权重叠,平时粥相互牵制,相互早就不爽了。 此时明显只有一根救命稻草,当然希望自己抓在手里。 不抓不行。 个个都是一屁股烂帐,绝对经不起查的。 最重要的是,哪怕没有尚方宝剑,赵桓杀了他们也不会受到非议。 至于谁去谁不去,赵桓是不太在乎的。 矮子里找高个子罢了,能有什么指望呢? 反正他的目的就是把润州扫一遍,只留个把熟知情况的便可。 九十九 以工代赈 润州城野外,一群妇女老人各自提着篮子,头也不抬地看着地上。 地上有花儿,金黄的野菊芳香袭人,开的正是灿烂的时候。 所以,除了几个女人随手摘了一朵插在头发里,大多数并不太关心。 他们的精力,都放在了寻找野菜上。 “娘,我找到了一颗灰灰菜。”一个小女孩举着一颗野菜欢呼道。 “妞妞真能干。”妇人笑着接过。 “快做饭了,且都回去交割了,下午再来。”有人呼喝道。 于是,一众老弱妇孺都往回走。 “这野菜一斤二十文钱,也不知官兵说的算不算。”有妇人怀疑道。 “便是不给你钱,这菜还不是你吃?恁地偏你疑心?”一老者呵斥道。 这老头颤颤巍巍的,训人倒是一气呵成。 “阿爷莫要生气,嫂嫂顾忌的其实不无道理,平素这野菜也就二三文钱一斤,何时卖得如此高价?”另一个妇人说道。 “蠢!”老者骂了一句,又道:“这还看不明白,此乃殿下借故接济我等。 大家勤快些,攒上一二贯的积蓄,再返乡岂非容易许多?” “老伯所言甚是。” “殿下仁义。” “幸得太子做主,否则这辈子都没翻身的机会了。” 议论纷纷中,众人到了城墙前。 “还有这片,撒完石灰便可休息。” 呼喝中,几个浑身煞白的人提着篮子,到了一处空地上,抓起石灰撒了下去。 原来灾民聚集的地方,已经全部被生石灰覆盖,白茫茫的一片。 其作用,当然是消毒。 大灾之后有大疫,疾病防治很重要。 所以灾民们去洗澡时,这片地方的垃圾清理同时展开。 随处可见的粪便全部铲起掩埋,胡乱堆积的草窝一把火烧个精光。 那些换下来的脏衣服不能销毁,也要各自洗干净晾晒。 所以沿着护城河,挂了许多排白的灰的衣服。 为了防止有人偷盗,还有专门的人进行巡逻。 “为了灾民,殿下也是操碎了心。”韦嘉道。 赵桓微微一笑,道:“吾为储君,以后当为天下黎庶之父母,当事无巨细尽皆关注。” “殿下。”陈朝老走来,道:“梁将军已经打破前山流民,并无多少反抗,千余人尽数擒获。” “张行倒是捡了个便宜。”韦嘉哂笑。 本来赵桓让他去戴罪立功的,奈何梁红玉听了要打流民,坚持要去。 她也是看到段恺的作为,同时也是与广夏惺惺相惜,因此要去铲除这伙正在往盗匪转变的流民。 吃不过她的央求,赵桓还是答应了。 流民就是流民,没了头领,完全不堪一击。 梁红玉一马当先,咻咻咻地放了十数箭射翻些人,便都降了。 张行带领的四百五当地厢兵,一个都没伤。 真的没有比这个更轻松的了。 放下这事,赵桓看向韦嘉,道:“现在润州城上下尽被清扫,可谓群龙无首,若让你暂时主持此间事宜,可有把握?” “若是赈灾,臣定当尽心竭力,保证不出纰漏,其他事宜……” 韦嘉有些虚。 他一个平民,骤然接掌一州之事,哪怕只是暂代也慌的很。 “按部就班罢了,有事多问罗平张行二人,此二人正在戴罪立功的阶段,想来不敢节外生枝。 吾以加急奏报中枢,想来不日即有官接任。 只要这段时间你表现不差,便可正式步入仕途。”赵桓鼓励道。 “多谢殿下提挈,臣定当尽心竭力。”韦嘉拜下。 “行了,看下方。”赵桓道。 城墙下方,老弱妇孺们各自提着篮子,到了煮饭点前。 已经有人备了称,开始称重,逐一给钱。 这边尚未忙完,又有百十青壮背着鱼篓而来。 他们是去打鱼的。 江南水多,鱼虾自然不少,有了太子发放的渔网渔船,他们收获都很不错。 鱼虾按斤收购,价格等同市场价。 看着黄澄澄的小可爱,众人都是笑开了花。 这是生活的希望。 有了钱,农夫可以重新购买种子农具,渔夫可以购买渔网渔船,哪怕是樵夫,也是需要一把斧头的。 为了避免有人偷吃,保证公平,做饭这事还是军兵在操持。 但是闲下来的人并不愿意坐等,个个上前帮忙。 不一刻,午饭准备就绪。 喷香的米饭,肉丁、鱼虾、豆腐与野菜混合熬制的汤泛着油花。 一大碗饭,浇上一勺菜,美味之极。 一个天真的孩子吃着饭,突然道:“娘,这么多肉,我们天天遭灾吧。” “傻孩子!” 他娘居然无言以对。 这样的饭菜,逢年过节才能吃一次,平素哪能吃得到? 只是想到这是大灾之后的赈济,妇人又是心酸。 旁边人没在意他娘俩,只是狼吞虎咽。 不一刻,众人吃完了饭。 收拾了碗筷,众多灾民再次聚集。 老弱妇孺继续去收集野菜,打鱼的还是去打鱼,准备晚上吃。 这是给自己吃的,还有钱拿,没人会偷懒。 剩下的都是青壮,眼巴巴地等待活计。 刘子翼到了前面,叫道:“润州往南灾民更多,为了救济他们,我等需要继续往南。 然大水冲刷,道路尽毁,水路不同,因此需要有人帮助转运粮食。 供应三餐,每日一百五十文,愿意来得往东边走。” 哗~所有人全部走了过去。 “好~”刘子翼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所有人,登记身份领取工具,准备清理道具河道,运送粮食往南。” “喏。”所有人一窝蜂地往工具发放处涌去。 锄头、铁锹,这是农家必备的。 按照早上的做法,这些工具不会免费赠送,然而劳作一两日,便能买下来。 各自领了工具却还不能立刻出发,因为润州并未遭灾,道路水道良好,不需要他们出力。 首先要做的,是进行分组后训练。 下午时分,天气越发炎热。 灾民们听着指挥,扛着锄头铁锹来回走着队列。 当然不是练成精兵,没那个必要,只要半天时间能懂得纪律就行。 训练照样计日给钱。 赈灾,并不是说让灾民不饿死就行了,最重要也是最困难的,是灾后重建。 重建需要钱。 哪怕顺州文武贡献了近三十万贯,也只是杯水车薪,绝不够挨个人发钱的。 也不能这样干。 白白得来的钱,怕是不会太过珍惜,只有劳动所得,才会珍惜,也用的心安理得。 所以,赵桓的目的是让每户灾民挣个三两贯并必要的工具后,各自返乡重建家园。 至于钱财,常州、苏州、湖州有的是富户,随便打几家劣迹斑斑的,想来也就够了。 “报告,我要喝水。”一个灾民突然叫道。 “准。”训练官同意,可能觉得天气太热,这亲卫大手一挥,喝道:“都有,全部休息一刻。” “谢军爷。” 欢呼中,人群有序向着喝水点移动。 都是柳条的功劳,谁也不敢乱糟糟地。 一个接一个的大水缸,里面当然不会是生水,甚至不是凉开水,而是药材熬制的防暑凉茶。 看着灾民有序喝水,韦嘉叹道:“殿下所言甚是,不需要强迫,果然人人都来喝这凉茶。” “人性如此,不足为奇。”刘子翼笑道。 强令不得饮用生水当然可以,然而在看不到的地方,肯定有人犯禁。 于是,赵桓令熬出凉茶来。 不需要多说,只要是渴了的,自然都会来喝。 别人都喝凉茶,还是加了糖的,偏生我嘴贱非要贪这口河水? 这就是人性,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一百 遇袭 在润州停了一天,安排明白了这万余灾民,赵桓启程南下。 润州灾民大多跟随船队南下,剩余老弱病残由韦嘉照顾,并准备车辆,次日再行出发。 沿运河南下,沿途凡有村庄集镇,必有灾民,少则一二百,多则一两千。 灾民与居民自然少不了冲突,按律从重从快处理,很是杀了不少罪大恶极的。 到了丹阳县,这里聚集灾民超过两万。 该县县令谷应松一直忙着赈灾,从他鞋子衣服下摆已经干透了的泥巴就知道,他确实未曾懈怠。 一番鼓励嘉奖后,赵桓带着了其中青壮,留下一部分粮食继续南下。 陈朝老分了一百护卫,并三百润州军兵,还有两千灾民,押运着许多粮车往金坛县去。 金坛知县得知太子到了润州,立刻飞马传书,寻求粮食支援。 跑到金坛县的灾民同样不少,本县仓库储粮并不够用,必须求援。 对这种努力赈灾的,赵桓并不在意以前过往,一律给予支持。 后方的粮食,正在源源不绝的过来。 渡过长江的第三天,赵桓率领船队到了吕城镇。 吕城镇虽是镇,其实有城池。 这里起于三国,时东吴大将吕蒙筑城屯兵而得名。 这里是润州常州交界处,灾民更多。 处理起来也不复杂,照润州处办理。 此时,灾民青壮不能继续轻松了,他们要开始做牛做马。 工钱丰厚,吃的又饱,他们宁愿一辈子做这样的牛马。 可惜,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待遇只能持续到赈灾结束。 “殿下,本镇受灾不重,然常州境内大水漫灌,村庄田地多有损毁。 知县令,各村各庄互相帮扶,已经开始重整田地,修理房屋,再抢种些豆类,以图渡过难关。”丹阳都尉胡荣道。 “尔等做的不错,中枢必有嘉奖。”赵桓点头道。 “职责所在,不敢当殿下夸赞。”胡荣道。 “能者嘉奖,庸者贬斥,无能贪腐者尽拿之!”赵桓看着胡荣,道:“尔尽心竭力,吾都看在眼里,不必担心润州事牵累。” “臣并不担心。”胡荣坦然道。 只见他裤脚卷起,腿脚全部是泥巴,太子亲卫找到他时,胡荣正在地里干活。 这不是作秀。 旬日功夫,胡荣的脖子已经被晒得脱了皮,指甲缝里也是黑糊糊的。 要知道,都尉职责是负责缉拿盗匪、维持治安,属于武职,但都是进士授官,正儿八经的读书人。 能搞成这幅模样,绝不是临时做做样子能行的。 而且,流落到吕城镇的灾民也被他安置的不错。 这样的人,赵桓很欣赏。 待水灾平定,拔擢为知县是必须的,通判或者京官也不是不可能。 “目下,吕城镇自救已上了正轨,你留在此处,不过是鼓舞民心罢了,其实作用不大。 前方奔牛镇已然被毁,其地乃水闸所在,作用关键,必须今早修复。 吾意,你与我南下奔牛镇,主持奔牛镇水闸并城镇复建,如何?”赵桓道。 胡荣沉默片刻,道:“臣为丹阳县尉,职权只在丹阳有效,擅自前往他处,并不妥当。” “非常时当行非常事。”赵桓叹了一句,才道:“前方来报,孟房遣林轩与钟源修复奔牛水闸,日累毙百姓过百。 本宫去了,定然要大开杀戒的,武进上下可能一个不留。 杀人痛快,却会无人办事,你带些人手,准备接管奔牛水闸修复事,同时主持武进赈灾事宜。 此事已告知谷知县,期限截止至朝廷派遣新官到达。” 孟房是常州知州,林轩是武进县知县,钟源是武进县主簿。 因为运河事关国运,被洪水冲垮后,孟房令武进上下八月底前修复水闸并疏通武进段。 于是,林轩大规模拘捕灾民中的青壮,以人命换时间,抢修水闸。 每日累死的青壮数以百计,可谓民怨滔天。 这样的人,赵桓是绝不可能放过的。 胡荣并不觉得孟房等人可以挽救,因此也不求情。 沉默片刻,胡荣拜道:“臣领命。” “善。”赵桓看向城外忙碌不休的人群,又道:“今日你便调集随员,吾先走一步,去扫除那些魑魅魍魉!” “殿下舟车劳顿,何不休整片刻,待明天再走不迟。”胡荣客套了一句。 “多停留片刻,便多死伤一个百姓,左右奔牛镇不远。”赵桓叹道。 虽然分属两州,然而奔牛镇距离吕城镇不过二十里。 两者运河勾通,又是江南繁华所在,本来都是人烟稠密的地方。 然而,到了常州地界,恍若两个世界。 吕城镇的田间地头总有百姓忙碌,在抢时间补种,亦或休整房屋。 奔牛镇治下,田地里全是泥水,偶见秧苗,不见一个农人。 那些村庄,只有一些尚未完全倒塌的墙壁,完全没有一座完好的。 青壮都被征发,老弱妇孺苦苦挣扎求存,哪有力气去修房子。 至于炊烟,三五里见不到一处。 不是人都死绝了,而是没吃的,自然不用生火。 道路上泥沙淤塞,又有许多石头木头,不利于骑兵疾驰。 好在连续几日暴晒,路面干燥,赶路倒是无妨。 只是扬尘飞起,个个都是灰头土脸。 看到五十余骑过来,那些百姓都在路边呆呆地看着,显得麻木至极。 个个蓬头垢面,衣不遮体,也是瘦骨嶙峋,有气无力,十分可怜。 “直娘贼,都该杀了!”怒骂中,周昂取出干粮袋,扔到了一个灾民跟前。 其他军兵有样学样,全部放出了干粮袋。 五十余人,略尽人事罢了,更多的赈济,还要刘子翼的大部队来。 只是灾民并不敢动,等太子并卫队已经没影了,方才捡了起来。 骑兵不能疾驰,天将黑时,不过走了十五六里,距离奔牛镇所在还有四五里。 后方四五里,李成领着三百步军跟在后面。 待赵桓进了奔牛镇拿下了大小官员,步军正好出手控制局面。 为什么不一起?万一把人吓着,跑了怎么办? “报~”一骑飞来,道:“禀殿下,太子洗马王伦麾下干探孔贵已经在前方等候,等候诏见。” “诏来。”赵桓道。 愚任以太子詹事督察建康府与广德军灾民赈济事,王伦则负责探查三州详情。 这孔贵,便是收集奔牛镇证据的人。 此时到来,定然为赵桓备好了杀人的理由。 孔贵到了跟前见礼完毕,掏出一本书册,道:“此乃臣收集的受害者名单,其被害经过详实,亦有苦主,证据十分确凿。” “辛苦了。”赵桓接过,道:“打起火把,继续赶路。” 他是太子,亮明身份更能震慑人,完全不需要搞突袭这玩意。 打着火把又走了两三里,前面出现一片树林。 只能绕路了。 这片树木被洪水冲的七零八落,人走都费劲,马匹更难走,不如绕开。 林子西边是运河水道,只能走东边。 这边其实也不好走。 田地泥沙淤积,看似被晒的干透了,一脚下去烂泥淹没到膝盖。 骑马只能让众人衣服不脏,实际还没有走路快。 走了几步,赵桓笑道:“若是用兵时,埋伏兵一只于林中,待敌军全部进入田间突然杀出,定有收……” 咻~ 啊~ 噗通,一亲卫坠马。 “敌袭,保护殿……” “杀啊~” 周云清喝令未毕,只听无数呐喊响起,黑压压的人群从林中冲了出来。 不知如此,前后与东面,都有敌军从地下跳了出来,团团围杀过来。 “来人,速速通知李成上前!”周云清再次喝令。 “熄火下马,保护殿下杀出去!”杨再兴同时喝道。 一百零一 酣战 咻~ 啊~ 又一个个亲卫栽倒在地,箭矢贯穿脖子,至于白羽在外,摇摆不休。 见又一亲卫被射翻,周云清喝道:“举盾,举盾,保护殿下。” “保护殿下。” 呼喝中,众亲卫各自举盾护住头脸,把赵桓牢牢护在了中间。 里三层外三层,简直密不透风。 锵~ 赵桓抽出腰间宝剑,喝道:“莫要管我,找出敌方射手,干掉他。” 连外界情况也看不到,他也只能呼喝鼓舞士气。 张伯奋一把拉住赵桓,叫道:“殿下莫要乱动,速速换上甲胄。” 说着,他把手中的包裹打开,手忙脚乱地替太子穿甲。 周云清不顾危险翻身上马,在遮箭牌后观望片刻,喝道:“杨再兴、周昂,开路,杀向奔牛镇,张伯奋梁红玉,护持太子左右,弓弩手准备,射杀近前者。” “喏!”四将应下。 杨再兴挺枪,周昂提斧,同时抢到前面,为亲卫开路。 张伯奋、梁红玉一左一右架住赵桓,各自背起兵器,取了弓箭在手。 只这片刻时间,大群贼人已经到了近前。 前后左右,总数约有千人。 “弓弩,东方贼人接近,射!” 咻咻咻~ 十数根箭矢飞出,把东边贼人射翻了七八个。 只这一下,贼人顿足不前。 这些人兵器各式,绝大多数布甲,阵型完全没有,典型的乌合之众。 这种队伍,一旦遭遇挫折,立刻踟躇犹豫。 东面贼人顿足,其他三面却没停。 尤其是正面,数百人已经距离不足三十步。 “来的好!” 大喝中,杨再兴枪出如电,瞬间刺杀了十数个拦路的贼人。 惨叫骤起,血腥弥漫。 数百人被杀了十多个,立刻停了下来。 “休得猖狂,看我石宝拿你狗命!” 呼喝中,一彪悍大汉持着劈风刀,直杀杨再兴。 “区区蟊贼,也敢刺杀太子,不知死活!”杨再兴挺枪迎上。 刀落如光,形迹不可捉摸,枪出如电,首尾难见踪迹。 势大力沉,迅捷无比。 刀枪相交,猛地炸开一道惊雷,附近流寇纷纷退避开来。 声音震耳欲聋,不离远一些耳朵受不了。 此时,赵桓已经扯了衣裳换好了甲胄。 款式颜色与亲卫身上一般无二,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完全可以伪装成小兵跑路。 来不及反省自己大意轻敌,赵桓大喝道:“梁红玉,杀了贼将。” “杨将军正与贼将独斗……” “服从命令!”赵桓粗暴地打断了她。 作为方腊麾下第一大将,石宝来此,方腊肯定也来了,随行不知道多少大将,如何能让自己手下第一战将被人缠住。 梁红玉不知其中缘故,却没再违背太子军令,让亲卫闪开一条缝隙,到了前面。 己方火把熄灭,贼人却未曾熄灭火把,因此杨再兴与石宝二人的身影清晰可见。 二人纠缠成一团,你一刀我一枪,各对要害而去,只要杀人。 两人厮杀正酣。 旁边,周昂也被一将拦住,同样陷入了苦战。 那些流民已经绕过两个战团,径直向着圆阵杀来。 深吸一口气,梁红玉搭箭弯弓,略略瞄了一眼,倏地撒手。 “哈哈哈,庞万春在此,休想暗箭伤人!” 大笑中,一矢飞来,直直击在梁红玉发出的箭上。 两只矢簇相撞,溅出一蓬火花,各自落在地上,斜斜地插进了烂泥里。 以箭射箭,后发先至,小养由基果然名不虚传。 “敌方射手凶猛,我不能敌!”梁红玉叫道。 “变阵,圆阵变锋矢,张伯奋为首,护着殿下冲出去!”周云清令道。 立刻,张伯奋到了前面。 三十余亲卫分两排,各居其左右,另有十多个位于后方排开,随时准备断后。 赵桓正在张伯奋之后,左右有亲卫举盾护持。 阵型变幻完毕,速度立刻快了一大截。 圆阵移动犹如龟速,锋矢阵起码有正常人步行的速度。 “梁红玉,迟滞后方追兵……” 哚~ 噗通一声,周云清落马。 胸口处,一根羽箭摇晃不止。 看周云清被射落马下,众亲卫一阵骚动。 若是乌合之众,此时都该散了。 然而亲卫精锐,并不会因为指挥阵亡而溃散。 “来人,救起周云……” “殿下勿忧,未曾破甲。”周云清爬起来,喝道:“张伯奋,接管指挥。” 说完,他出了阵到了前方,大喝道:“鼠辈暗箭伤人,可敢与爷爷独斗?” 胸口羽箭尤自摇摆。 幸好他未曾大意,一直以遮箭牌护着面门脖子这等要害。 否则一箭射中要害,哪怕不死,也不可能出阵邀战。 “今日便让尔等知晓小养由基威名!”大喝中,庞万春挺枪杀向周云清。 看到庞万春轻易受激,赵桓不由松了口气。 若是庞万春猥琐点,只隐藏在暗处放冷箭,怕是这群人一个也走不了。 弓箭确实不能破甲,然而膝盖以下可无甲覆盖,直把众人腿脚废了,还指望爬着离开么? 思绪转瞬即逝,赵桓看向庞万春来的地方。 只见二三十贼人各自打着火把,众星拱月般护在一个老者周围。 必是方腊无疑。 尚未多想,周云清与庞万春厮杀在了一起。 一杆浑铁点钢枪,一杆梨木雪花枪,这枪直取胸口追魂,那枪刺向面门夺命。 周云清略占上风,然而急切间也难以杀败庞万春。 此时,正面的贼人已经杀了过来。 “杀~” 呼喝中,众亲卫刀枪齐出。 噗嗤~ 啊~ 叮当~ 刀枪入体,献血飙射,惨叫声立刻连绵一片。 贼人无甲,又是蜂拥而来,刀枪递出,必有收获。 尤其是张伯奋,只把双锤挥舞起来,真是磕着死,碰着伤,全无一合之敌。 顷刻间,杀翻了三五十人,残肢断臂、心肝肠肺淌了一地。 贼人并不是没有反击,然而亲卫甲胄精良,不躲不闪任凭贼人刀砍枪刺也不怕。 只杀了一波,贼人便畏缩了,顿足不前。 “兄弟们,随我杀!” 张伯奋高举双锤,大声呼喝。 “杀~” 众亲卫齐齐上前,逼向贼众。 乌合之众,岂是精锐亲兵对手,被杀的节节败退。 赵桓混在阵内,踩着血水,跨过尸体向前。 “弓弩手,阻拦后方贼兵!” 娇喝中,梁红玉连连开弓,瞬间射翻了后方七八个贼兵。 弩手们纷纷举起弩机,瞄准后方又射翻了十多个。 强弓劲弩,贼兵又未曾着甲,完全是一箭一个。 “方杰在此,贼将休得猖狂。” 大喝中,一个壮汉倒拖方天画戟,从方腊身后转出,直杀张伯奋。 一百零二 将为兵胆 “报~” 一骑狂奔到了李成跟前,急道:“殿下遇袭,后军即刻支援。” 李成闻言心中一惊,连忙问道:“袭击者何人?数量几何?” “身份不明,皆是流民,数量过千!”传令兵答道。 李成稍稍放下心来,转身喝道:“都有,抛弃辎重,全速前进。” 千余流民罢了,五十亲卫不一定杀的完,自保却是无虞。 得令,柴洪喝道:“护驾之功就在眼前,兄弟们跟上。” “杀!”三百军兵齐呼。 杀流民护驾,这功劳实在简单的很。 众军抛弃了干粮水囊,帐篷什么的当然也不会带着,轻装之后发足狂奔。 要不是有二百步军,李成早就打马先走了。 众军狂奔不远,只听一声梆子响,一彪军马斜斜杀来,正拦在前路上。 “全军列阵,准备接敌!”李成长枪一挥,喝令整队后打马上前,对前面喝道:“何方蟊贼,胆敢阻挡东宫卫队!” 对面四五百人,李成也不紧张。 五个贼首有马却无甲,贼众更不必说,都是破衣烂衫。 队形也是乱糟糟的,一看就是乌合之众。 “杀其贼首,驱散便了,紧要处乃是保护储君。” 李成暗暗合计间,对面一将打马而出。 那将生的魁梧昂然,一看就是个好男子。 只不知是否头领,且试一试。 计较片刻,李成喝问道:“何处来头,胆敢阻我去路!” 那将回道:“某家明教圣公麾下大将,歙州王寅是也! 识相的,速速弃械投降,也免得遭了横死之祸!” “哈哈,区区流寇,也敢大放厥词,受死!” 大笑中,李成策马挺枪,直取王寅而去。 王寅不惧,挺枪打马,对冲而来。 双马狂奔时,两人面对面。 李成倏地出枪,直刺王寅胸膛,要把他挑落马下。 王寅不慌不忙,只把钢枪横拨,铛地一声荡开了李成的铁枪。 只一下,李成胳膊酥软。 “这厮力气好大,我不是对手。” 念头转动间,王寅已经反手一枪刺来。 李成双手举枪,猛地横扫,勉强挡住了这枪。 “好!”贼人中爆发出一声喝彩来。 显然,这人是个高手,一眼就看出王寅已经占了上风。 李成心虚而不漏,又勉力支撑了三合,突地调转马头往本阵跑去。 “好贼,哪里跑!”王寅打马追击。 见王寅追来,李成不惊反喜。 他也不回首张望,只悄悄把铁枪挂在马鞍上,取出弓箭来。 侧耳倾听片刻,辨明了身后追兵的方位,李成倏地回身,撒手放箭。 箭矢疾飞,直取王寅胸口。 “看你不死!”暗喜中,李成挂弓取枪,准备回身厮杀。 他对自己的回马箭深有信心,绝对能把对手射落马下。 “雕虫小技,安得伤人!” 却不想,只见王寅轻轻挥枪,把迅若闪电的一箭挑落在地。 李成慌了,再不敢有斩首的心思,直往本阵狂奔而回。 见状,柴洪大喝道:“结阵拒敌,结阵拒敌!” 他起于西北,也是久贯厮杀的,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该做什么。 李成并未直冲本阵,在进了弓箭射程后,稍稍转动马头,拐了弯,擦着军阵边缘往后跑去。 “射!”柴洪大喝。 咻咻咻~ 百箭齐发,直取王寅。 好个明教大将,只见他把铁枪舞的密不透风,百余箭矢尽被格挡,人马丝毫未伤。 如此本事,难怪挡的李成的回马箭。 “兄弟们,随我杀!” 大喝中,一直在后观望的贼将,领着贼兵发动了冲锋。 “杀~” 官兵大将落败,给了他们莫大的信心,个个都是士气满满,要把官兵杀个全军覆没。 柴洪心里叫苦,却不敢怠慢,喝道:“保持阵型,拒敌,弓箭手准备!” 前排军兵架起大盾长枪,掩护后排弓箭手,马军分列军阵两侧,随时准备发动冲锋,切割贼军前后。 李成勒转马头,到了马军队伍中。 见贼军进入射程之中,柴洪猛地挥手,喝道:“放箭!” 咻~咻~咻~ 百余箭矢飞出,落在贼军阵型中。 立刻有惨叫声响起。 贼兵无甲,中箭必伤。 “兄弟们,冲过去官兵必败。”有贼将鼓舞道。 果然,这部贼兵速度不减,只埋头急冲。 特别是五个贼将,并排冲在最前,瞬间到了盾墙前。 “杀~” 呼喝中,盾牌后的长枪刺出。 居中的贼将挥舞手中方天画戟,荡开了左右刺来的长枪,复又疾刺画戟,正插在一面盾牌下。 “哈~” 暴喝中,盾牌被挑飞。 缺口出现,那贼将顺势杀入。 一杆方天画戟刺挑勾削,只把军兵杀的连连后退。 阵型一乱,更多贼兵随后杀入。 马军司这部人马立刻阵脚动摇,节节败退。 其实普通贼兵还好,主要是贼军大将凶猛难挡。 四将左冲右突,把官兵杀的昏头转向,后面贼兵跟进痛下杀手,如何抵挡? 李成大怒,喝道:“兄弟们,随我杀!” “杀~” 呼喝中,轰隆隆的马蹄声滚动,百余马军加速,就要冲击贼众。 王寅单枪独骑,直迎李成所在这部马军。 避不可避,李成咬牙,挺枪刺去。 王寅屹然不惧,只把钢枪回刺。 作为江南有数的高手,王寅的枪更快,瞬间到了李成胸前。 我有甲他无甲,拼了!李成心中发狠,使出十二分力气,就要以伤换命。 却不想,还是王寅枪快。 铛~ 噗嗤~ 钢枪洞穿甲页,刺入李成胸口。 力气尽消,铁枪后继乏力,王寅轻轻扭动身子,闪开了这一枪。 妈的~ 念头消散,李成噗通落马。 “杀~” 暴喝中,王寅长枪疾刺,把一个又一个马兵刺落马下。 待杀透阵型,也就杀了十几个。 剩余的马军胆肝俱裂,各自策马狂奔,头也不回地走了。 柴洪见李成被杀,一翼马军溃逃,只吓得魂飞魄散,也不敢逗留,抢上战马跑了。 将为兵之胆,主将副将一死一逃,军兵如何还能卖命厮杀? 胆肝俱裂间,另一边马军首先也跟着跑了。 剩余步军本就不支,见指挥使和马军都撒蹄子跑路,纷纷转身就跑。 本来就打不过,此时又把后背给人,岂不是送死? 瞬时间,又是死伤一片。 “兄弟们,跟我杀!”王寅举枪大喝,领军衔尾追杀。 贼将武勇,是打破官兵的关键。 王寅杀败李成鼓舞了军心,四将冲阵打开缺口,是贼兵杀官兵的关键。 勇将之作用,在这场短兵相接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一百零三 只是个开始 “杀~” 呼喝中,赵桓一刀劈出,把一个贼兵脖子砍断。 鲜血喷了一脸,却完全顾不上擦拭。 在方腊再三鼓动下,贼兵犹如潮水一般,一波接一波冲杀而来。 亲卫们严守阵型,且行且杀,直杀的血流成河。 然而蚁多咬死象,贼兵前赴后继下,不断有亲卫被剥出阵外,惨死与乱刀之下。 半个时辰,贼兵死了不下三百,亲卫也没了十多个。 军阵之外,各将捉对厮杀正酣。 杨再兴枪势迅捷,石宝刀法灵活,两人已经厮杀了四五十合,难分高下。 周昂开山斧势大力沉,对面那将一杆偃月刀亦不遑多让,两人厮杀了三四十合,周昂略占上风,然而想要解决对手,短时间内无法办到。 周云清挥舞长枪,一枪快过一枪,直杀得庞万春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功,优势相当明显。 只是庞万春守的滴水不漏,暂时还可以支持。 张伯奋挥舞双锤,不断挡开方天画戟的砍杀戳刺,他只能苦苦防守,好在,短时间内可保无虞。 东宫四大将,尽被纠缠住。 看对面方腊,麾下大将应该也是全部派了出来,否则如此焦灼时杀出来,东宫大将定然难以支持。 一旦损失了大将,立刻就是河堤决口,再难挽回局势。 “呸~”刘罡吐出一口血沫,骂道:“狗日的李成,区区四五里路便是爬也爬来了罢,如何此时还未上来。” 他被砍了好几刀,虽然甲胄坚固未曾重伤,却也皮开肉绽疼的厉害。 且连续厮杀,早疲惫不堪了。 若非赵桓亲自持刀厮杀,让众亲卫鼓足了斗志,怕是难以支持。 特别是那些新兵,全凭太子给的一口气撑着。 “恁地多废话,杀!” 大喝中,赵桓再次手刃一人。 豁然开朗! 贼兵阻截已经被杀穿,前方再无阻碍。 “殿下,此地距离奔牛镇不远,速速往那暂避。”梁红玉叫道。 太子的武艺只能说是尚可,又是第一次厮杀,之所以能够安然无恙,梁红玉的弓箭掩护功不可没。 赵桓回头一看,贼兵若即若离地跟在后面,想上又不敢上。 不得不说,方腊洗脑的水平确实出色。 伤亡一成而不崩溃者,可谓强军,伤亡三成而不崩溃者,可谓铁军。 军事素养几近于无的乌合之众被杀死杀伤四五百,仍然没有崩溃,只能归功于方腊蛊惑人心的本事。 也是极限了。 贼兵只敢缀在后面,却不敢上前,此时要走,肯定能走得脱。 赵桓犹豫片刻,喝道:“兄弟们,可有余力随我再杀一场?” “殿下安危重要,速走!”刘罡急劝。 倒不是说他舍不得这条命,而是储君安危高于一切,能不冒险,尽量不要冒险的好。 赵桓当然知道这点,也不想把命丢在这里,只是实在不忍心把杨再兴四人丢在此处。 妇人之仁也好,优柔寡断也罢,赵桓主意已定。 “还有兄弟失陷于此,我等一走了之,他们必然凶多吉少。 兄弟们,随我杀回去,救兄弟们离开。” “殿下先走,我去救人!”梁红玉道。 “岂能让一女将专美于前?”赵桓大笑一声,举刀回身,喝道:“兄弟们,杀!” “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呼喝中,众亲卫齐齐返身。 赵桓挥舞着长刀指向方腊,喝道:“兄弟们,随我拿下贼首!” 众人随着刀锋,齐齐冲向方腊所在。 从始至终,方腊都在树林旁观望,并未上前。 见到赵桓领人返身杀来,麾下教众又不敢抵挡,方腊终于按捺不住,拔刀喝道:“兄弟们,随我杀了狗太子!” “杀啊!”周围教众齐声高呼。 原来一直护持左右的三十多,加上脱离厮杀围过来的三十多,一共七十余人。 其余明教教众已经被杀的胆寒,根本不敢上前。 双方快速接近,梁红玉鼓起余力,再次开弓放箭。 咻~ 箭矢疾飞,正中方腊。 可惜力竭之时,准头略有偏差,只射中了肩膀。 饶是如此,方腊也被射翻在地。 大喜中,赵桓心念一动,高呼道:“方腊死了,杀啊!” 众亲卫不知道方腊是谁,却毫不犹豫地跟着鼓噪起来。 “方腊死了,杀啊!” 护持左右的教众慌乱地把方腊背起,一窝蜂地退走了。 那些本就胆怯的教众见方腊生死不知,瞬间士气清空,各自逃命去了。 石宝见方腊被人背走,心中也是不安。 一刀劈开铁枪,他跳出战圈,两步抢到周昂前,挡了一斧,救了与其对阵的大将。 “司兄弟,圣公受伤,走!” 招呼一声,石宝又杀向周云清。 周云清大占上风,自然看的清局势。 他确实想斩杀庞万春于当场,然而知道自己不是石宝对手,便主动放开,去救张伯奋。 张伯奋身上被划出了四五条伤口,只是在勉力抵抗罢了。 得了周云清帮助,总算是喘了口气。 “方杰,莫要恋战,保护圣公为重!” 听了石宝招呼,这将收戟而回,汇合石宝三人快步退走,去赶方腊。 见贼众退走,赵桓松了口气,赞道:“红玉射的好,果真巾帼不让须眉!” 梁红玉轻轻扭动着肩膀,道:“若非殿下转身杀回,如何能够射中贼首。”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周云清快步走来,道:“李成所部马军司军兵迟迟未到,定然凶多吉少,当立刻退回吕城镇,与运粮队汇合,以防不测。” 未等赵桓决断,杨再兴道:“目下贼人被杀的胆寒,贼首又被射伤,真是一鼓作气追杀时,请殿下准我追杀。” 赵桓不理他,道:“立刻收拾战场,半刻钟后撤退。” “殿下!”周昂道:“后方无厮杀声,想来李成部已被打破,直接返回恐为贼人阻拦,须得绕道。” “继续往奔牛镇去,彼处必有桥梁可过河,走西岸回吕城镇!”赵桓作出了决断。 于是,众军立刻开始打扫战场。 收拢马匹是必须得,若是再次遇阻,有马可以轻易逃脱。 重伤未死和殒命当场的亲卫,一个都不放弃,全部带上。 完好或者轻伤的贼兵活口也要带几个,留作审讯情报用。 至于各人伤口处理,只能先草草处理一番,待确认安全了再仔细治疗。 收拾妥当,各人打马离开。 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便如此虎头蛇尾地落下了帷幕。 然而,赵桓与方腊之间的纠缠,不过只是个开始。 一百零四 削发发誓 滴滴答答的马蹄声中,众人沉默无语。 士气低落倒也不至于,五十余人杀败了千余人,伤亡不到二十,杀死杀伤四五百,贼首也被一箭射翻,说是大获全胜也不为过。 如此,当然不用垂头丧气。 只是欢欣鼓舞也不可能,本来杀贪官酷吏解民于倒悬,却不想半途被人劫杀,心情如何能好? 加上同袍阵亡在眼前,众人特别是那些新丁,个个都是心里难受。 赵桓环顾前后,叹道:“此战失利,乃是因为本王轻敌大意,是故折了十八个兄弟。” “如何能怪殿下?”周云清道:“我为主将,未曾派出探马开路,是故中了埋伏,若非殿下身先士卒,非得全军覆没不可。 疏于戒备,指挥不当,罪责全部在我。” 见周云清主动背锅,杨再兴也道:“要怪只怪我武艺不精,不能击杀敌方大将,否则如何有许多厮杀。” “都怪我射术不敌那劳什子小养由基,若非周中盾主动激将,怕是我等难以生离。”梁红玉也道。 见他们说的乱七八糟,赵桓连忙开口道:“此乃反省此战得失,莫要偏转话题。” 停顿片刻,赵桓继续道:“本王知晓方腊以及明教势大,却自以为禁卫精锐,其必不敢来袭,因此未加防备,此其一。 其二,为了昭示东宫威风,本王只想着以人少拿下武进县上下,因此只带禁卫先行,却把马军司一营留之与后。 突遭埋伏时,前后脱节,不能呼应,为敌所趁。” 赵桓歇了口气,继续道:“当初离京时,王进要求随行,本王自以为安全无忧,便拒绝了,现下想想,何其自大也。 前车之鉴不远,诸位谨记。” “谨记殿下教谕。”众人应和。 说这么多,足见赵桓反省的比较深刻,众人都是感动。 主上能够清醒地认识自己错误并加以改正,麾下的前途自然会越来越好。 “殿下。”梁红玉指着对岸,惊呼道:“李成阵亡了。” 众人看向对面,只见四五百贼兵各自打着火把,正在拔尸体。 其中一贼将身上穿着的甲胄,正是李成的行头。 战甲胸口上有一偌大的破洞,洞口周围猩红一片。 这说明当时李成被人一枪贯胸,绝无生还之可能。 再看旁边,一贼兵牵着的战马,提着的铁枪,正是李成的。 赵桓紧紧地咬着嘴唇,沉默不语。 心理很不好受。 原轨迹中,李成确实趁国朝中枢名存实亡时投靠了金国。 然而那种情况下,投金者车载斗量,其实不可计数,只是因为李成本事出色,方才凸显出来罢了。 正是知晓这点,赵桓其实并未对李成有所芥蒂。 而且李成投靠东宫后,一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与东宫上下的关系也处的不错。 却不想,太子一念之差,他丧命此处。 人死如灯灭,再怎么懊恼也无济于事,赵桓收拾了心情,打马到了河边,叫道:“对面何人做主,出来答话!” 对面早看到这边有人了,一直都在留意着。 听到赵桓喊话,一将打马到了河边,叫道:“吾乃圣公麾下大将,歙州王寅,尔是何人?” “逆贼,东宫殿下当面,胆敢如此嚣张?”周昂怒喝道。 “区区手下败将,何足道哉!”王寅冷笑道。 从始至终,他都是端坐马上,丝毫未把东宫放在眼里。 周昂还待怒骂,却被赵桓抬手阻止。 “口舌之争实无意义,鹿死谁手且看将来。”赵桓道:“东宫大将战殁此处,本宫不愿他抛尸荒野,可否允许本宫赎回?” “你说的可是擅用箭的那个?”王寅问道。 “不错。”赵桓回道。 “那厮本事不错,只可惜遇到了某家,该有此劫。念他刚烈,便把尸体交换,也不必提赎回了。”王寅道。 李成突施暗箭,看似卑劣,其实这才是两军交锋该有的态度,因此王寅并不小觑,也愿意交还尸体。 “承情,若是以后落入我手,定当给你一个痛快。”赵桓拱手道。 “哈哈哈~”王寅仰头大笑,道:“看在你体恤下属的份上,待来日圣公拿下了开封,必然赐你一个国公,好让你安度晚年。” 赵桓看他得意,冷笑道:“你还不知道,你家圣公吃了一箭,怕是没有来日了。” “不可能!”有一将惊呼道:“吾五百破你三百兵,吾父千人,又有石宝、庞万春、司行方、方杰随行,即便被你侥幸逃脱,又如何能被你所伤!” 见他手持方天画戟,又称方腊为父,赵桓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定然是方腊定国后的安南王、太子方天定无疑。 只是时未过境已迁,若是还让方天定做了太子,便算赵桓无能。 “是真是假,待你回去便知。”赵桓叫道。 “等着,来日必取你狗命!”方天定撂下狠话,挥动画戟,喝道:“撤!” 隔着条河,想干也没办法干。 泅渡过去,要么被人射死在河心,要么被人捅杀在河边。 来日方长,先放两句狠话,坐等以后再会。 看方天定走了,贼兵纷纷跟上,只有王寅派了两个人,把李成的尸体放到了河边。 “多谢!”赵桓再次拱手致谢。 待王寅等人走的远了,赵桓选了两个水性精熟的过河,把李成带了过来。 胸口好大一个破洞,可见心肺,血液已经凝固。 “迎敌而死,死的壮烈!”赵桓躬身行了一礼,以示尊重。 众人见了,无不感动。 储君行礼,是仅次于皇帝行礼的最高礼节,从中可见太子对李成的尊重。 赵桓回身,道:“今日阵亡者,吾当于东宫建灵庙日日祭奠。 同时,吾当上奏陛下,为各位讨要追封。 若是中枢不准,待吾登基必有追封,绝不亏待。” “谢殿下恩典!”众人拜下。 追封对死者其实一文钱作用也没有,然而活人封建迷信,最讲究身后名,都看重这点。 因此,士气大振。 赵桓又道:“即日起,凡为东宫,为国家捐躯者,其父母妻儿,吾尽养之,绝不亏待!” 锵~赵桓拔剑在手,喝道:“若有亏欠半分,便如此发!” 刺啦~一截头发被割下。 “愿为殿下效死,绝无怨尤!”众人拜下。 那些感性些的,甚至已经热泪盈眶。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毁! 太子削发发誓,可见其心诚。 如此,众人无后顾之忧,自然要替东宫卖命到底。 一百零五 枭雄手段 吕城镇城墙上,火把林立,照耀的内外通明。 兵丁各持刀枪,全神戒备,严防贼人袭击。 太子中伏,麾下大将李成阵亡,三百护卫溃散,贴身亲卫死了十八,随行大将伤了两个。 可把胡荣吓得魂飞魄散。 尽管事发常州境内,然而太子是从吕城镇过的,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丹阳上下也难辞其咎。 为防贼人再来,胡荣不顾救灾劳累,连忙点了本地厢兵民壮两千守城。 当然,厢兵民壮也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得知胡荣征发兵民,太子当即允诺每人每日给钱二百文。 哪怕灾难后粮价翻倍,二百文也够一家旬日口粮了。 所以,军兵都是愿意的。 目下飞马已经发往润州、扬州、建康府已经东京,援兵不日即至。 加之吕城镇城墙完整,赵桓并不担心方腊再次杀来。 就明教那群乌合之众,野外打埋伏尚可,强攻城池真的是老寿星吃砒霜。 镇内,一处大宅外被皇城司兵马团团围着。 这里是太子行在。 赵桓并未睡觉,而是慢悠悠地翻着一根烙铁,仔细地炙烤着。 妥妥滴大反派,就要对革命志士下手啦。 看着眼前被双手被吊在房梁上的俘虏,赵桓问道:“姓名。” 那俘虏呸了一口,答道:“爷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叶贵是也!” 很有好汉的风范,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其实这家伙不知道,只是一个名字,赵桓已经知道了许多东西。 原轨迹中,宋将征讨江南时,方腊麾下第一个挂掉的有名有姓的,就是这个叶贵。 当时浪里白条张顺泅渡大江去查探情报,于江面上看到了一条船,悄悄上去后也不废话,直接砍死了一人。 被砍死的,就是这个叶贵。 没有台词,没有动作,只有一个背影,名字还是扬州城外陈土豪家的信使吴成说的。 虽然死的籍籍无名,然而能够去联络扬州大户,可见这叶贵也是方腊的心腹。 提笔记下叶贵及其相关信息,赵桓又问道:“看你豪气,定然深得重用,你在明教担任何职?” “爷爷为圣公走狗,并不在乎职位,只甘心为圣公联络豪杰。”叶贵道。 “看来知晓不少机密,很好……” “呸~”叶贵骂道:“任凭你酷刑加身,也莫要指望得到半点情报。” 赵桓并不在乎叶贵的表态,只问道:“你们从何得知本宫行踪的?” “不知道!”叶贵昂首回道。 “不知道?”赵桓提着烙铁走到叶贵近前。 “来啊,爷爷吭一声就不是好汉!”叶贵昂首答道。 “啧啧啧~真好汉也,本王就欣赏你这样的硬汉!” 啧啧赞叹中,赵桓放下烙铁,拔剑拨开了叶贵了伤口。 嗯~叶贵闷哼中,伤口再次出血。 “哎呀,伤口不清洗,化脓怎么办?”摇头叹息一句,赵桓道:“来,给叶好汉洗洗伤口。” “好嘞!”张伯奋兴奋地掏出装酒精的瓶子。 他刚刚洗了伤口,疼的几乎脱力,此时看到又有人要清洗,不由觉得幸灾乐祸起来。 独痛痛不如众痛,其他同袍清洗伤口他没看到,让这贼人俘虏尝尝滋味,正好快活快活。 “莫说洗伤口,便是再给爷爷一刀,看爷爷皱半点眉头!”叶贵继续叫嚣。 “硬气!”张伯奋笑呵呵地把酒精到了上去。 啊~ 惨叫皱起,眼泪鼻涕同时流出。 他没有坚固的信仰,自然锻炼不出铁打般的精神,被疼哭完全可以理解。 其实,他伤的不重,也未失去行动能力,却一直原地打滚哀嚎,直至被擒获。 “我招了,我都招了……” 只一下,叶贵声泪俱下。 待他缓了缓,赵桓又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说,我说……”叶贵忙不迭地点头,生怕再来一下。 再不复方才的豪气。 “从你在润州城外表露身份时,李大壮便给圣教传递了消息。” “李大壮?”周云清惊讶地问道:“可是润州城外,流民中颇有声望的李大壮?” “是。”叶贵道:“他本是明教外围成员,因太子拔擢了韦嘉冷落了他,中不忿之下,便进城传递了消息。” 嫉妒害死人啊! 赵桓记下,又问道:“本宫自认赈灾并无懈怠处,方腊何故要下毒手?” 叶贵答道:“本来奔牛镇灾民饱受酷逼,都是心怀怨气,圣公以为这群人可以轻易吸纳为教众,因此不让解救。” “倒是好手段!”赵桓冷笑。 以明教的实力,打破奔牛镇解救灾民轻松无压力,然而他们不但选择了袖手旁观,更埋伏太子以保证当地官府可以继续压榨灾民。 其目的,是为了让灾民对朝廷彻底绝望,以方便起事时发动民众。 这才是合格的枭雄。 换做个英雄,大概也就是带人杀了武进大小官员,救了百姓。 未正式起事,救了也不能收留,只能放归。 过个一年半载,仇恨伤痛尽忘,再想发动怕是没那么容易。 静观其变,甚至推波助澜才是最好的做法。 所以,方腊起事不过半年,便能占据八州之地。 “对了,石宝是否有个儿子,小名石头,庞万春是否有个妹妹?”赵桓突然问道。 “石宝确有一子,只是姓名不知,庞万春有个妹妹,叫庞秋霞,使一杆短枪,颇有英武之气,容貌也出色。” 听了叶贵描述,赵桓确定了所谓的广夏,就是庞万春的妹妹。 “早知如此,当初便该扣下二人,说不得还能策反两个。”周云清略带懊恼地说道。 策反的可能没有彻底闹翻的可能大。 他们不是叶贵之流,心智坚定,怕是不会因为亲人而轻易屈服。 大不了凭本事报仇嘛。 而且杀妇孺,赵桓还真下不了这个手。 有枭雄手段,却无枭雄心肠,便是说的当今的太子。 不然,他就不会南下赈灾,而是在京筹谋搞掉赵佶。 既然下不了手,留之无益,不如放走卖个人情,以后说不得还有收益。 揭过这个问题,赵桓继续问道:“你可认识段恺?” “他也是圣……哦,方腊麾下干将,奉令去润州城外收拢灾民,准备占据北固山作为据点。 却不想他外出被人干掉,灾民也被官府扫荡了。” 难怪原轨迹中,曹成会带着杨再兴南下。 就他两个,还真的弄不过人多势众的明教,自然占不住北固山。 当然,已经死了的人没必要费神,审问更多得情报才是首要。 已经开了口,叶贵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赵桓发问,他一定绞尽脑汁地回答。 一百零六 意外收获 “禀殿下,建康府调拨军兵两千,已到镇外。” “待本王去看。” 说着,赵桓起步往外走去。 遇伏返回的当天夜里,丹阳来了五百弓手,第二天下午,扬州、真州各有兵马五百到达。 建康府的兵到达,已经是第四天了。 随行到达的,还有愚任和王伦。 到了镇外的临时军营,只见一群兵乱糟糟的,犹如散养的鸭子一样,四处乱逛。 兵器倒是人手一把,只是多锈迹斑斑,甲胄只有都头一类的军官才有,兵丁都是布衣。 这样的队伍,其实不比方腊麾下的教兵强。 失望间,一文臣带着几个武将走了过来,拜道:“臣建康府兵曹务祝帆拜见太子殿下。” 无名之辈,不足挂齿。 且看建康府兵这般模样,赵桓心中更是不屑。 念头闪过,赵桓扶起祝帆,笑道:“祝兵曹三天来援,可谓神速也。” “听闻殿下遇袭,建康上下心急如焚,因此臣领兵昼夜兼程而来。 此时见到殿下安然无恙,臣便安心了许多。”祝帆道。 听到他表功,赵桓想笑。 建康府到吕城镇,陆路二百里,水路要远一些,三百余里。 真要昼夜兼程,水路不需要两天便可抵达,陆路也就两天的样子。 然而,祝帆多用了一天。 要么军兵不能吃苦,路途多耗了时间,要么点兵耽误了时间。 不论哪个方面,都可见兵烂。 这还是太子遇袭,各地闻讯必须出兵护驾,要是润州苏州等地遇袭求援,在没有出兵责任的情况下,建康府兵怕是没三五个月动不了。 仔细想来,其实也不奇怪。 首先是天下承平日久,江南地区更是一直无外患,官兵都在享受安逸,自然武备不整。 其次,国朝重文轻武,江南同样有此观念,有出息的自然不愿意投身军伍。 且江南经济发达,文教昌盛,有条件练武的,自然不会读不起书。 科举进士,可比沙场卖命博前程更有前途。 日积月累之下,江南人武风不再,血性消散。 如此氛围下,即难出名将,也很难出出精兵。 不,不是很难,是根本没有。 赵桓的印象中,南宋一百七十余年,能打的大将不少,江南本地出身的,一个没有。 不可谓不尴尬。 心中叹息,赵桓笑容不变,对祝帆说道:“看你身后各将,个个气度不凡,可否为本宫介绍一二?” “荣幸之至。”祝帆满脸堆笑,指向身后几人,介绍道:“此乃建康府江面都巡检使石云。” “拜见太子殿下。”石云拜道。 无名之辈!赵桓扶起鼓励了两句。 貌似和蔼可亲,其实并未看在眼里,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最后两人身上。 一个持了一杆铁棒,腰间挂着流星锤,背后还有一张弓,另一个手持一杆马槊,腰间挂着长刀。 在几个只挎腰刀的军官中,特别惹眼。 且,此时虽已七月二十,然中午时分太阳颇为毒辣,甚是炎热。 这二人甲胄扣得严丝合缝,头盔也是系得牢固,与其他人衣扣多解完全不同。 不是不觉得热,只是牢记自己的军人身份罢了。 耐着性子和前面的歪瓜裂枣寒暄完,终于到了这两人。 “此乃臣亲卫都都头扈成,本来是延安府老军,因不忿功劳被贪墨,愤而辞官,于建康府定居。 臣见他本事高强,精通韬略,便录入军中效力。”祝帆的话里不无得意,显然对扈成很欣赏。 赵桓心中惊讶,却未露异样,笑着道:“还有一人,何不一并介绍。” “此乃建康府各军教头栾廷玉,副都头,有万夫不当之勇。”祝帆又解释道:“他是扈成邀请而来,建康府中无人能敌!” 赵桓终于按捺不住,道:“原来是周教师爱徒栾廷玉,倒是有缘。” 栾廷玉拜下,道:“不想区区贱名污了殿下耳目,诚惶诚恐。” 赵桓扶起,道:“栾教头可知,周教师已就职东宫,乃是东宫率更令?” “臣孤陋寡闻,与恩师音信断绝久矣,实不知恩师近况。”栾廷玉道。 其实不是孤陋寡闻,而是江南距离开封府千余里,没有消息再正常不过了。 赵桓笑道:“闲话不必多说,目下周云清正在镇南整顿军务,你与扈成先去与他相聚,再行叙话不迟。” 栾廷玉并未立刻答应,只把目光投向祝帆。 见状,赵桓更加欣喜。 不骄不躁,牢记本分,又有过硬的本事,更加让太子高看。 瞎子都看得出来太子对二人的欣赏。 祝帆也是眉眼通透的,如何能够违逆太子的意愿? “即偶遇故人在此,如何能够不见?自去相见便是。”祝帆道。 “多谢恩官,多谢殿下。”栾廷玉与扈成拜谢了,方才离去。 看着他二人的背影,建康府其他军官不禁羡慕嫉妒恨。 不但太子表示了亲近,且东宫有人,真是麻雀一跃攀了高枝,变成凤凰就在眼前。 祝帆叹道:“江南本难出大将,有幸从外界流落两个至此,却不想殿下慧眼识珠,就要招揽。” 赵桓笑眯眯地问道:“未知祝兵曹可愿割爱?” 和蔼可亲,让人如沐春风。 这态度不是假装敷衍,而是出自真心。 这兵曹治兵本事不行,然而看在他带来了两个大将的份上,赵桓不但原谅了他,更是表示了亲近。 祝帆拜道:“建康府地处江南,偶有蟊贼犯法,其实并无二人用武之地。 如今幸得殿下青睐,臣如何因一己之私耽误了二人前程?” “好!”赵桓扶起祝帆,道:“承蒙祝兵曹举荐贤才,本王实在快活,且入城,一醉方休!” “多谢殿下。”祝帆美滋滋地说道。 他把两个下属给了东宫,其实是献上了一份人情,也是希望抱住太子的大腿。 这条大腿,对一个兵曹十分重要。 别看他是州府六曹之一,其实不过九品,可以说是未入流的文吏。 没有背景,这辈子便这样了,最大的奢望便是能升任一州通判。 而投靠东宫,以后青云直上不是梦想。 看他举荐了栾廷玉扈成份上,赵桓并不介意给他些甜头。 不由地,赵桓有些感谢方腊了。 若非方腊埋伏,他如何能够招揽栾廷玉扈成二人? 此行计划便不走建康府,愚任王伦虽在建康府设立了据点,也不知道二人本事,定然是错过无疑。 意外收获二人,真的是心情大好,中伏的郁闷一扫而空。 一百零七 杀手锏 踏~踏~踏~ 整一阵阵地脚步声中,两千余军兵沿着运河缓缓向南。 他们除了要保护太子,还负责押运粮草。 此时,赵桓已经离开了吕城镇,正往奔牛镇而去。 随行的两千军兵,乃是各地援军中挑选的精锐。 所谓精锐,只是矮子里找高个,其实与散兵游勇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方腊教众也是乌合之众,真打起来的话,双方士卒算是兑子。 拼武将的话,目下军中有杨再兴、周昂、张伯奋、周云清、梁红玉、栾廷玉、扈成七个。 据情报可知,方腊阵营有石宝、庞万春、司行方、方杰、王寅、方天定,还有三个不知名,不排除其老巢里还有没出来的。 不论数量质量,东宫的大将都是比不过方腊的。 特别是庞万春,能够以箭拦箭,简直无解。 方腊要是狠下心来动员一两千教众,再尽发手下大将,怕是能够碾压东宫。 那么,凭什么给了太子的勇气,让他大摇大摆地上路? 赵桓摸了摸怀里,冰凉的手感让他心情大定。 那是两把手铳! 他的马鞍旁挂着一个精美得木盒,盒子里还有一杆火枪——前装长管燧发膛线枪! 上来就是后世火枪之大成者的最好火枪。 没办法,谁让太子踩了许多巨人的肩膀呢。 若非担心变成独眼龙或者麻子脸,后膛装药的火枪也不是弄不出来。 这三把枪,才是赵桓在吕城镇待了五天的根本原因。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有的是能工巧匠,把太子的图纸完美变现了。 不由自主地,赵桓掏出了一把手铳把玩着。 青铜色的光芒,显示着这枪的材料。 纯青铜制作,单支手铳重四斤,加上材料损耗以及工匠工资,一把枪要二十贯多将近三十贯。 最重要的是,铜制构件易磨损,整枪寿命只有三十发。 这么短的寿命,若是想培养出合格的火枪队,怕是训练中每个火枪兵就要打废两把枪。 这五天,为了练习枪法,赵桓打怪了两把枪。 价格贵,易损耗,想要大规模培养火枪兵…… 养不起啊养不起。 除非制造铁枪。 但是那样的话,冶金、材料、工具什么的都要一并研究,想出成品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见梁红玉不断把目光睃视,赵桓笑道:“待回京了,给你制作两把,作为杀手锏。” “哼,有弓足矣,谁稀罕用这劳什子玩意,没来由失了本将身份。”梁红玉不屑道。 “哦,那便算了!”赵桓把手铳收进怀里。 “哎~给我看看。”梁红玉叫道。 口嫌体直,说的就是她了。 赵桓也不说话,只笑眯眯地把枪递了过去。 梁红玉接过,仔细把玩起来。 良久,她才叹道:“待此物大量装备,战场上再无我等用武之地。” “是啊~”周云清叹道:“此物凶猛,可破铁盾,其弹丸又迅捷无比,目力难及,决难闪躲。 若有千百把齐射,任凭你身手盖世,也要饮恨当场。” “只要看到枪口指向,其实躲避不难。”梁红玉撇着嘴把枪还了回去。 周云清看向太子,笑了笑没说话。 太子的本事,众人都是知道,绝对不可能亲自上阵。 那么,他肯定是偷偷地打冷枪了,如何能让别人看到枪口? 再则,第一次看到这玩意,不知道用法与威力,谁会防备? 梁红玉也知道这点,又说道:“若是我看到统帅羸弱,定然一箭射死拉倒。” 赵桓笑了笑,把面甲拉了下来,道:“来,射一箭试试。” “懒得理你!”梁红玉更加嫌弃了。 因为担心冷箭,赵桓不但全身披了铁甲,还特地让人打制了一副精钢面甲。 这幅面甲耗费超过三把火枪,防护出色,神臂弩也难破开。 庞万春的射术精湛无人能比,用的确实是强弓,然而他射中周云清一箭,不过只破了些皮罢了。 赵桓的甲比周云清的更加精良,防护力也优越的多,怕是庞万春再难破甲伤人。 至于其他兵将,射术不及庞万春,弓力也不一定比得上他,自然不会对赵桓构成威胁。 在想想原轨迹中的杨再兴,小商河战殁后金人焚烧其尸体,得箭矢三斗。 换做火枪铅弹试试? 一枪下去可能打不碎甲页,然而骨头最少也要断两根。 三五枪下来,铁打的好汉也站不起来。 这就是在射程、射速皆不如弓箭的情况下,为何火枪还能取代弓箭的原因所在。 其关键,就在于威力。 弓箭不能破甲,对盾牌也是无计可施。 火枪不需要破甲,照样制造内伤要人命,打在盾牌上,持盾军兵不能抵挡,不但要倒,极大可能双臂骨折。 更不要说,火枪兵还有训练简便的优势。 在机关枪出现之前,人海战术都是争夺战场优势的终极法门。 此时,快速成军的火枪手,当然会成为战场主导。 “此物虽好,目前却只能用作杀手锏,不能大规模装备。”赵桓叹道。 “殿下,此物事宜远战,正合水军使用,何不打制一批送到沙门岛?”周云清问道。 “万一失窃被人仿制,国内难平啊!”叹了一句,赵桓又道:“目下外患未去,国内又多贼寇。 便说火枪被方腊之流得到大量仿制,其军兵不整便不再是问题。 到时候其揭竿而起,以火枪据守城池,如何能平?” “殿下担忧有理,却不能因噎废食。”周云清劝道。 “吾自知其理,因此着令刘子翼护送工匠回京,试行研制铁质火枪,若是造价到了五贯,可发二百枪,便可大规模制造。”赵桓道。 环顾左右的都是近亲心腹,已经绑上了东宫这辆车里,因此不需要保密。 否则,他们决不能看到太子练枪的场景。 “火药原来也是寻常,谁成想还能这般应用。”周云清叹道。 “哼。”梁红玉冷哼道:“只有武艺羸弱,方才寻思这等奇技淫巧!” 想到火枪把一尺厚的木盾打了个窟窿,梁女侠有些慌。 本来她打定注意,若是太子要强逼同房,非得打他个满脸花,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不想太子鼓捣出了火枪。 万一恼羞成怒时拿出火枪威逼,到时候面对手中两把枪,胯下一把枪,该如何是好? 赵桓全不知梁红玉胡思乱想,只是左顾右盼,希望方腊再从草丛里跳出来,让他发个利市。 只是被射了一箭,方腊也怂了,没让太子如愿。 于是,大军一路平安地前进,直到奔牛镇出现在视野里。 一百零八 让你死的瞑目 尚未到奔牛镇近前,便见数百人马迎了过来。 看其号衣旗帜,都是常州本地兵马。 尽管是“自己人”,以亲卫为核心的皇城司五百兵马并扈成原属一都人马,仍然排出了半月阵作为警戒。 好在是多此一举。 大队人马停留在前,并未接近,一群文官全部下马步行,径直往这边而来。 尽管被阻在阵外,官员们就地拜下。 当先那官首先道:“臣徽献阁待制,兵部侍郎,知常州事孟房拜见太子殿下。 因赈灾事忙,未能及时迎驾,请殿下恕罪。” 常州通判、六曹长官、兵马钤辖、巡检、常州本县县令,武进知县林轩、主簿钟源等大小官员,全部在此。 赵桓打马而出,到了近前。 既不下马,也不说免礼,只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这群人。 全场算上随行的灾民几近万人,却都鸦雀无声。 被太子如此注视,孟房等人都是惴惴不安,个个额头出了冷汗。 他们做了什么事,心中都是有数的,自然做好掩饰的准备。 却不想,赵桓如此不顾士大夫体统,居然就这样让他们拜着。 通常情况下,文官见太子确实不需要跪礼,只需要躬身礼。 躬身礼需要双腿笔直,上身近乎九十度平行于地面,。 平时见礼即起便可,并不会难受。 此时赵桓久久不说免礼,许多人开始吃力了。 不一刻,有人双腿打战。 其实真不如跪着。 膝盖着地久了确实不舒服,然而省力啊,跪上三两个时辰轻轻松松,最多腿脚麻了罢了。 只是太子不说,便是稍微动弹一下舒活筋骨都不敢。 马上的太子面无表情,只在官群中睃视,显然是要抓个出头鸟。 噗通,一个肥头大耳的官员径直栽倒在地。 虽然脸着地,摔得鼻血长流,这官却不敢喊痛,连忙咬着牙爬起,跪伏在地,道:“殿下恕罪,臣连日赈灾,体力不支,是故君前失仪。” “嗯,当前赈灾乃是关键。”赵桓微微颌首,貌似并不在意。 正当这官松了口气时,只听赵桓话音一转,又道:“来啊,此人君前失礼,藐视皇权,拿下!” “喏!”刘罡带人拿着枷锁镣铐出来。 当然是早有准备的,就等着拿人呢。 “殿下明察,臣真的是昼夜安顿灾民,因此……” “聒噪!” 叭~ 刘罡冷哼中,一刀把这官砸趴在地,随即摘了官帽,扒了官服,取了官印。 堂堂朝廷命官,顷刻成了白衣。 这官当然也想反抗的,只是被砸的七晕八素,实在挣扎不动。 待他回过神来,已经被套上了枷锁。 “殿下!”孟房起身直视赵桓,道:“我等皆是朝廷命官,便是圣上在此,也不能无故折辱我等! 殿下如此作为,其实圣明储君所为?” “无故?”冷笑中,赵桓抬起马鞭指着孟房,道:“常州知知州孟房赈灾不利,苛逼灾民,多致死伤,罪不可恕,拿下!” “喏!”刘罡冷笑着看向了他。 孟房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叫道:“殿下兼职江南廉访使,只有监督监察之权,我等皆为朝廷命官,便是有过,也当通过中枢,不是殿下能捉拿的。” “呵!”赵桓不屑。 刘罡已经到了孟房身后,也懒得与他啰嗦,只一脚踢在其膝盖窝处,把孟房踹倒在地。 几个亲卫一拥而上,把孟房拔成了白身锁了。 见太子如此不讲道理,一言不合就锁了知州,常州其他官员都慌了。 赵桓不管他们,只看向身边的梁红玉,温和地说道:“去,把常州兵马武装给解了。” “喏!”梁红玉应下,带着二百马军,把五六百常州兵包围了起来。 感动么? 东宫亲卫来,反抗形同谋反,是抄家灭族的勾当,谁个敢动! 再则,身后押运粮食的兵丁已经集结,随时可以扑过来,就更不敢动了。 不一刻,常州兵马个个缴械,乖乖地蹲在地上等待发落。 孟房急了。 他做的事情自己自然清楚,因此这几日都在忙着掩饰,好把太子糊弄过去。 毕竟朝廷优待士大夫,绝不可能无凭无据地拿下一州知州。 要知道,知州只是临时差遣,本质都是京官。 便如孟房,官衔是徽献阁待制,本职是兵部侍郎,其实品秩不低,东宫是绝对无权处置的。 想把这样的官员革职查办,非得赵佶降旨不可。 然而,赵桓本来就没打算和他讲道理。 赵桓从怀里掏出一本文册,念道:“林轩,钟源……” 百余人名,有通判、兵曹、工曹、知县、县尉这等有品级的,也有押司、牢头、捕快等这等不入流的。 在场大小官员,被念道名字的超过三分之一,武进上下尽被囊括。 念完名,赵桓喝道:“尔等享用民脂民膏供奉,却不知体恤百姓。 天灾来时不但不赈济抚恤,却一味酷逼滥刑,旬日之间,便有千余百姓死于非命,罪莫大焉。 本宫今日为民除害,左右,都与本宫拿下,莫要走了一个!” “殿下,此乃孟房指使,臣也是被逼无奈啊~”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臣无辜,殿下明察!” 甩锅的,求饶的,装无辜的,众多官员喊叫不绝。 众多亲卫可不理会,只在孔贵指引下,按图索骥,全部拔了官服锁了。 如此大群的官员被锁拿,实乃国朝立国以来第一遭,惊得其他人目瞪口呆。 全场寂静片刻后,灾民同时拜下,叫道:“殿下圣明!” “为民做主,乃皇家本分,诸位乡亲父老不必多礼。” 安抚了百姓,赵桓看向孟房,冷笑道:“民心如此,岂非该你殒命?今日但凡有一个百姓替你说情,本宫便亲自替你去了枷锁!” 孟房叫道:“违逆朝廷定制,逾越本分滥用职权,岂不惧圣上剥夺殿下储君之位乎?” “若因杀你这种残害百姓的酷吏而去储君之位,这储君不做也罢!”冷笑中,赵桓又道:“今日,本宫也让你死的瞑目。” “孔贵,带这群酷吏去埋尸坑前,看冤死百姓的惨状,让他们死个明白!”赵桓又道。 “喏~”孔贵应下。 他伪装成过路富商逗留奔牛镇旬日,要把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自然知道累死的百姓埋在何处。 不一刻,大队人马到了一片田野里。 “这里,挖!” 一声令下,百余军兵各持锄头铁锹,开始掘土。 一百零九 杀个人头滚滚又如何? 呜呜呜~ 幽幽哭声,连绵不绝。 太子遣快骑传檄奔牛镇周围百姓,言尽诛武进大小官员并常州许多官员,为屈死的百姓报仇雪恨。 果然,许多百姓来看。 到了发现兵丁掘土验尸,有亲人埋在此处的,都忍不住哭了出来。 突然,一阵清风吹来,空气中顿时弥漫一股恶臭。 “殿下,尸体即将浮土,继续挖掘定有损伤,且都腐烂严重,恐有疫气蔓延,还请下令停止挖掘。”胡荣谏道。 “暂停挖掘。”赵桓下令。 看许多伤心欲绝的百姓,赵桓走到一老者前,躬身道:“敢问老丈,家里何人殁在此处?” 老者抹着眼睛说道:“小老儿独子被强征来此,日夜不休负土烧砖,只因为跌了一跤撞坏了十余块砖坯,便被活活打死。” “老丈可愿取回尸体安葬?”赵桓又问道。 “哎~”老者叹气道:“罢了,尸体腐朽,如何辨认的清楚?便安葬此处罢!” “便是领回,亦置办不起棺木,还是葬在此处罢。” “弄坏尸体,反而不美,不折腾啦。” “太子替奴相公报仇雪恨,他死亦瞑目,便莫要惊扰了。” 周围百姓纷纷说道。 赵桓团团鞠躬,高声道:“朝廷选人用人不当,致使各位家破人亡,责任不可推卸。 本王在此,向各位乡亲父老赔罪!” “不敢,酷吏害人,如何能怪太子殿下。” “折杀小人,只要报仇便好,如何能要殿下赔罪。” “殿下仁义。” “幸得殿下做主,我等方能免了以后遭罪。” 百姓或避身让开,或拜下回礼,都说不怪朝廷,只是酷吏作恶。 何其淳朴也! 他们一厢情愿地认为,皇帝是好的,坏的都是下面的官府。 天真啊! 换做太祖太宗时,不,不要说这两个厉害的,便说神宗哲宗两朝新旧党争激烈时,也不会发生这等恶劣的事。 盖因哪些皇帝是真的爱民,绝不可能让此等恶事发生。 即便有官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残害百姓,也隐瞒不了,绝对要被清算的。 到了本朝却发生了,说明了甚么? 还不是赵佶贪图自己享乐,不理民生艰难,同时又宠信奸佞,方才让底下各级官员如此肆无忌惮地酷虐百姓。 官员觉得皇帝好糊弄,胆子自然大的无边。 讲真,若非赵桓不按常理出牌,说不得真被他们瞒过去了。 后世史书记载的这场水患,不过是提到了选派廉访使督察赈灾罢了。 即没说灾情严重,也没提到百姓苦楚。 很明显,是当朝政事堂把此事压了下去。 政事堂的相公能压下此事,没有赵佶的纵容能行? 肯定不可能啊! 对他老子,赵桓也很无奈。 向百姓赔罪后,赵桓看向孟房,问道:“民怨沸腾,非你头颅不能平息,你可有话说?” “赵氏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今日殿下不经法司杀我,乃是自绝于天下仕人,储位迟早不保!”孟房怨毒地说道。 “呵!”冷笑中,赵桓拍了拍他的脸,说道:“区区酷吏,安能代表天下士林?” 说着,赵桓凑到孟房耳边,悄声道:“若是天下仕人都你这般,本宫便杀他个滚滚又如何?” “你……疯了!”孟房惊骇。 他实在没想到赵桓如此丧心病狂,居然要作出屠杀士林的事来。 赵桓不管他怎么想,退后挥手,喝道:“来啊,全部退出去斩了!” “喏。” 得令,大队军兵开出。 两个压住一个,刀斧手都捧着鬼头刀站在后面。 “殿下明察,臣冤枉啊!” “饶命啊!” “岂能因贱民杀我?” “昏君,你迟早丢了储位,我在九泉之下等你!” 酷吏们或求饶,或痛骂。 负犬远吠,赵桓全不在意。 “酷虐百姓,杀伤人命,绝不饶恕!”赵桓举起右臂,并掌如刀猛地挥下,喝道:“杀!” 噗嗤~ 啊~ 滋~ 刀斧落下,惨叫中,人头滚滚,无数鲜血喷射进了千人坑里。 “呸~狗贼,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儿啊,你睁开眼看看啊,太子给你报仇了。” “多谢太子!” 百姓们言语不一,却都朝太子拜了过来。 安抚着百姓,眼睁睁地看着鲜血集聚成一汪,赵桓心中波澜不惊。 纵观历朝历代,但凡雄主明君,从不忌惮于杀人。 泱泱天朝,大国雄风,太平盛世,不但需要外敌的鲜血浇灌,更要贪官污吏的鲜血滋润。 便如赵桓对孟房说的,仕人算什么? 宠着他惯着他,便能共治天下,撕破脸了直把刀枪相逼,看他们敢哔哔半句。 大不了杀了一茬换一茬。 只要拿好了刀把子,捧臭脚的笔杆子随处都有,不会影响皇权半点。 “殿下,人犯一百三十二,尽皆行刑完毕,请示下。”临时监斩官周昂请示道。 “所有人犯悬首示众,尸身于枉死百姓旁另起一坑埋之,其上立碑尽书其恶迹,以警戒后来者!”赵桓吩咐道。 杀人不过头点地,如何能够如此揭过? 非得让孟房这种人遗臭万年不可! 于是,军兵们竖起木桩,把一个个脑袋挂了上去。 瘆人! 一个个脑袋随风摇摆,极其瘆人! 然而,足够的大快人心。 “当初我就劝了,莫要如此酷虐,奈何孟房不听,致有杀身之祸。” “殿下杀伐果断,有英主雄风。” “以后做官不能如同以前,决不能撞在东宫手里。” 幸存的大小猫几十只杂念纷纷。 东宫厉害,惹不起,不想死的话就要放聪明些。 “此时杀得痛快,看你回京如何交代。”也有的这般冷眼旁观。 杀得人头滚滚,一州官员被清空大半,太子回京定然会有诘责。 赵桓在乎么? 那必须在乎啊! 万一赵佶真的炸毛,把他储位给夺了,那才是亏死了。 幸好,赵桓早就安排了手段,尽量给赵佶一个满意地交代。 人杀了,头挂了,尸体埋了,事情算是结束。 至于树立石碑,非短时可以办妥,只能交代下去。 领军进驻奔牛镇的赵桓绝对想不到,此地以两个尸坑并昭恶碑为核心,会竖起一座庙来。 不仅如此,警恶庙会成为国朝最重要的官员教育基地,没有之一。 此时,赵桓的心思已经集中到了赈灾上。 …… “花枝招展斗风流倜傥”万赏加更之一,还有一加容后。 一百一十 清算 夜色已黑,万籁俱寂。 因为水灾导致许多百姓流落县城内外,多有泼皮无赖趁机滋事,城内治安大坏,所以武进县早早关了城门,开始了宵禁。 百无聊赖之下,大家只能关门熄灯上床,各自玩各自的鸟儿。 作为武进大户,陈友材正在卧房中饮酒。 当然不会只有他自己,那也太无聊了。 四个美貌侍女环绕左右,添酒夹菜地伺候着,他却看也不看一眼。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男童。 细看这男童,不过十一二岁,生的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确实十分出色。 “啧啧,却不想灾民中也有这等货色,也不枉老爷费了一贯钱把你买了回来。” 听到陈友材的话,男童猛地一抖,身体缩地更加紧了。 好似这般,便能躲过对面之人的摧残似的。 “嘿嘿。”陈友材露出温和的笑容,道:“石头莫怕,吃饱喝足才有力气陪爷快活。 只要伺候的爷舒坦了,便放了你妹妹,如何?” 闻言,男童浑身开始了颤抖,显然是害怕极了。 不提后院糜烂,只说门房内,门子刘柱一个人守夜,百无聊赖地独自饮着酒,面前还有一只好大的烧鸡,已经被吃了一半。 在城外灾民哀嚎遍野的时候,一个门子还能吃肉喝酒,可见陈家确实有钱。 吱呀,后门突然开了。 黑灯瞎火中,一个半老徐娘闪了进来。 “咦,夫人,今日如何到了小人这来。”刘柱故作惊奇道。 来人赫然是陈府夫人秦氏,陈府内院说一不二的存在。 然而他端坐不动,只是笑眯眯地说了一句。 “你这死鬼,见到老娘居然如此拿大!”骂了一句,秦氏坐到榻上,喝道:“不把老娘伺候的快活了,定让你去城外卖!” 刘柱也不作恼,笑嘻嘻地坐到秦氏旁边,一把搂住,顺势就香了过去。 不一刻,衣衫满地,主仆滚做一团。 踏踏踏~ 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床榻的吱呀作响也遮盖不住。 略显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到了府门前戛然而止。 “不好,有人来了!” 刘柱连忙爬起来,挺着偌大的驴活儿,捡起衣服就穿了起来。 秦氏不敢怠慢,也是胡乱穿了衣服,披头散发地跑了。 嘭嘭嘭~ 砸门声中,有人喝道:“官差缉拿人犯,速速开门!” “来了来了。”刘柱连滚带爬地去开了门。 火把灯笼照耀下,五十多个军兵在两个衙役带领下,静静地站在门前。 平时都是称兄道弟的存在,没少在一起喝酒,刘柱自然是认识这两个衙役的。 此时这两个衙役面无表情,好似根本不认识他一般。 刘柱心中一个咯噔,连忙堆笑道:“兄弟不是随知县相公往奔牛镇去了?如何三更半夜领大队兵马到了府上。” “东宫旨令,陈友材杀伤人命,侵占民田,罪在不赦,阖府上下尽皆捕捉,不准走脱一个!” 说明来意,刘罡大喝道:“来啊,进去拿人!” 锵~刀剑出鞘声响成一片,众军兵一拥而入。 刘柱已经被吓呆了,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兄弟,得罪了!” 一个衙役抖开铁链,把他给锁了起来。 冰凉的铁链让刘柱回过神来,他叫道:“兄弟,如何这般,陈老爷可是和孟知州最好啊!” “最好?正好下去做一对苦命鬼!”一衙役冷笑道。 往日里这陈府上下趾高气昂,素来不把满城人放在眼里,只是敢怒不敢言。 此时陈府要被清算,当然不缺幸灾乐祸的人。 许是顾念旧情,另外一个衙役解释道:“午间时分,太子降下雷霆之怒,孟房以下百余大小官员尽被诛杀。 其后,又有百姓申冤,面呈田地被侵占事宜,殿下大怒,责令各地追究。” 三人谈闲时,只听后院有人怒吼。 “什么人,胆敢闯入后院!” “奉东宫旨令,捉拿害民贼。” “定是假的,拦住他们。” 叮铃咣啷……啊~啊~啊~啊~ “呸,持械抵抗官军,形同谋反,记上!” 说完,刘罡提着滴血的刀,继续往后走去,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 作为武进第一大户,陈家自然豢养了家丁打手,,这些家丁也是忠心,居然敢持械抵抗。 只是杀了七八个,其余的便都散了。 也不怕他们跑了,后门有埋伏,围墙外侧也有马兵游荡,有一个算一个,别想跑。 余者再无阻碍,顺利到了后院。 砰~ 踹开门,刘罡正看到陈友材脱的光溜溜的,正在扒那男童衣服。 辣眼睛! “什么,胆敢怪我好事!”陈友材喝多了,已经不太清醒,不但未曾听到外界动静,便是官军衣甲也没认出来。 “人犯确凿无疑,给我拿下!”刘罡喝道。 “喏!” 两个军兵上前,倒提枪杆就是一顿抽。 “我是常州知州连襟兄弟,尔等贼配军如何敢动我?”陈友材嚎叫道。 懒得理他! 一顿好抽,锁上押走。 白嫩嫩的肥肉颤悠悠,就这样果着招摇过市,不少躲在门窗后的百姓,都是暗暗砸舌。 白日杀了人,赵桓当即把往武进的路途封锁了,为的就是防止有人嗅到风声潜逃。 陈友材被半拖着往衙门走去,刚转过街角,只见十余军兵正在给迎春楼贴封条。 迎春楼是武进县最大的青楼,里面的姑娘也十分出色。 趁着这次天灾人祸,老鸨一口气买了三十多个女童。 活不下去自愿卖女,无良老鸨趁机压价,不能说是违法。 然而赵桓不管,但凡趁机购买、掠夺人口,甚至强逼人为奴的,一律打击。 过了迎春楼,隔几步就有人被拖出来带走。 今夜过后,武进县豪强十不存一。 唾手可得的田地,美貌的小娘,精壮的劳动力,不为所动的太少了。 天道好轮回,只是少了太子。 在天灾中施加人祸的,全部都要清偿。 一时间,武进县牢狱人满为患。 抓人只是第一步,后面的工作还有许多。 被卖的男女童都要发还其父母,已成孤儿的要么安排收养,要么官府抚养。 其中被折磨伤残死亡的,要收集证据定罪。 千头万绪,能让人忙个底朝天。 赵桓可不会被这些厘务缠住,全部甩给胡荣便可。 上位者不必事必躬亲,只要知人善用。 胡荣很不错,已经进了赵桓法眼。 只要他在武进县的表现足够好,东宫会想办法推他上去的。 一百一十一 旨令 “东宫兼江南廉访使晓谕武进县百姓: 时逢天灾,生灵涂炭,哀嚎遍野。 中枢朝廷遣调官员治理地方,本为安养黎庶,悲选人失察,用人不当,牧民者害民,呜呼悲哉! 幸得圣上英明,降旨着令东宫兼职廉访使,督察水患赈济事。 天灾需察,人祸亦访。 知武进县林轩以下大小官员备灾不利,致使水患扩大,涛涛洪水方去,其众不思赈济安顿灾民,只勾结地方豪强侵吞土地人口,罪莫大焉。 其为修复水闸,一味压榨百姓,酷虐不法,致千余人死于非命,其倒行逆施,人神共愤。 东宫旨令,武进官员林轩以下尽杀之,以平民怨。 因死于修复水闸者,各人赔付钱二十缗,各苦主自行前往官府申领。 区区钱财不足抚平创伤,聊表朝廷心意,逝者已逝,生者自强! 为百姓安居乐业计,凡因课税逼迫出让土地者,尽数还之;因存活难续自愿出卖土地以渡难关者,官府出钱赎之归还原主,其钱不计息,分五年偿还;不愿收回田地者,亦需申明于官府。 侵吞人口之豪强,一并拘押待审。 但有人口买卖者,不问缘由,一并发还。各家卖儿女者当尽快至官府领回,有家人下落不明者,亦当申诉,以为官府查访。 凡残民害人者,但有发现,定当追究到底,绝不轻恕。 另,为早日恢复生产,须得疏浚河道,重整道路,今招募劳力,每人每日酬劳二百文,管三顿饭食。 以上,父老相告,咸使闻之。” 宣读完告示,传檄的衙役又叫道:“各位,这便是东宫散发的告示,家里有田地被占的,速速申诉。 另外,各家豪强都被拘押待审,家里有人被逼卖了的,赶快去告啊。 田地收拾了的,也可以去卖力气挣钱。” “我的女儿啊,爹来接你了。” “我家两亩田被陈府收了,眼看没了生计,却不想还能讨回。” “村里杨氏的一对儿女被抢了,天天以泪洗面,赶紧让她知道,说不得能找回来。” “一天二百文,累死也值得了,必须去。” “同去同去。” “王伯儿子死在了水闸上,得赶快告诉他。” 议论纷纷中,百姓一哄而散。 大多往县城去,要找官府寻人讨地,或报名做工,还有少部分顾念乡情,没忘去通知他人。 看人员散尽,这衙役松了口气。 太子手段酷烈,直把武进上下杀得人头滚滚,其后果就是县衙剩余文吏、衙役、杂吏不过八个。 虽然幸免于难,却也有了盼头。 他们能活,自然是未曾作恶,不是不想,是不能。 都是坐冷板凳的,鱼肉百姓的事轮不到他们。 真可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待忙过这阵,新任知县到达,他们作为武进土著,定然要有重用的。 当然,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还有许多村庄要去通知。 城里,县衙前已经被人群挤满了。 若非有兵丁维持,怕是门槛都要被踩破,自然地,胡荣也是忙的连轴转。 把杂物扔给胡荣的赵桓,已经到了常州城外。 常州城距离武进县不远,赵桓又未特意封锁消息,城里自然知道了武进发生的一切。 “董府施粥,排队取食,量大管够啊!” “王府仁义心慈,念尔等饥饿,特地施粮,每人三斤,排队来取啊。” “孙氏为助乡亲父老重建家园,无偿提供种子农具,有需要的来领啊……” 熙熙攘攘,犹如坊市,热闹异常。 然而,这里只是常州北门外的一处镇集,所有众多豪绅地主施舍粮食。 当然不缺排队的人。 如此好事,莫说真正倾家荡产的灾民,便是那些城中平民,也愿意来排队领取的。 赵桓驻足观望一阵,笑道:“看许多人衣衫整齐干净,施舍的也是视若无睹,怕是要倾家荡产。” “殿下有所不知。”孔贵接道:“其实这些人里,多是各户安排的托儿,其实灾民不多。” 现场万余人,真正的灾民不过千余。 其实各家付出的东西不多,为的便是作出乐善好施的模样来,以求太子高抬贵手。 实在被逼无奈,不得不出此下策。 人确实可以跑,然而作坊、田地、房舍又不能打包,如何带走? 再则,这可是太子,一国储君,只要上奏朝廷,肯定有海捕文书发下,能跑到那去? 落草为寇?怕不得先把万贯家财献出去作为晋见之资。 “先让他们演,待大队人马到达再做理会!”赵桓冷笑道。 放过绝不可能轻易放过的,不说为民申冤,便说赈灾钱粮从何而来? 武进县的赔偿灾民、修复道路、疏浚河道的耗费,可都是从各个大户起出来的。 既然有利可图,赵桓自然也要在常州城里依法施为。 赵桓又问道:“常州城中,可有能够主持全局者?” 孔贵又道:“常州教授范世延清廉正直,才能卓著,并未与孟房之流同流合污。 水灾发生后,他便变卖家财换了粮食,用于赈济灾民。 虽是杯水车薪,可见其心意拳拳,可为殿下助力。” “这范世延有何来历?”赵桓问道。 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只是不太清晰,因此太子再问。 孔贵道:“范世延乃文正公三世孙,家学渊源,文武兼备,只是不得重用,不能伸展抱负。” “甚好!”赵桓点头,道:“如今人在何处?领吾前往拜访,邀其主持常州大局。” 范文正公,乃是大名鼎鼎的范仲淹。 凭范仲淹这块金字招牌,其后人便不会太差。 家学渊源,真不能小觑。 而且孔贵已经说了范世延才能卓著、品格高贵,那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且,太子无人可用。 刘子翼护送打制火枪的工匠回京,此时他左右只有陈朝老一个文官。 常州有品级的官员基本全完了,目下政务停滞,肯定要有人主持的。 若是把陈朝老扔在常州,笔墨之事还要太子亲自动手? 自然先从本地寻访,迫不得已再把陈朝老留下。 范世延有才,又熟悉常州本地情况,如何不用? 而且,若是赵桓没记错的话,靖康之耻后,范世延曾经在宗泽麾下效力,且颇得重用。 以当时的情况,宗泽肯定不会因为范世延的家世才用他的。 如此,赵桓当然不介意走一遭,作出礼贤下士的姿态来。 一百一十二 元佑余党 江南东路经济繁华,处于中心地带,又有运河便利的常州,自然不会差。 当然,便是天下首善之地的开封城尚且有贫民区,这常州城自然不会例外。 从光鲜亮丽的主街拐去一条小巷,小楼庭院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土墙茅草房。 偶见砖瓦房,也是色彩斑驳,老旧异常。 “殿下,就在前面。”孔贵道。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三间土房,墙壁上多有裂缝。 在这贫民区,这也算不上好房屋。 唯一与众不同的是,这房前有个五六步方圆的小院,院子的一角有一丛月季花,开的正盛。 花丛旁,一家三口各自坐在石头上,围着另一块大石头。 每人面前单碗双筷,显然正在吃饭。 虽然是在外面,也没有桌凳,三口人还是坐的挺直。 家风严谨,由此可见一斑。 孔贵道:“本来范家是住在前街的,只是为了赈灾,便把租的大宅退了,到了这里。 另外家什尽皆变卖,所获钱财皆换购米粮,用于赈济灾民。” “此等人物,方才为士林楷模!”叹了一句,赵桓举步往范世延家走去。 五六个跨刀持枪的汉子驻足观望,范世延早看到了,见他们往家走来,他主动起身到了院门前。 虽不明来意,范世延一点也不惊慌,淡然地拱手问道:“未知几位临门,有何贵干?” 不是不怕,只是修养到了,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而已。 赵桓回礼,开门见山道:“常州知州通判六曹官吏尽为本宫诛杀,虽平民怨,然事失操持,赈灾怠滞。 本宫此来,为了延请范教授暂管常州事物。” “原来东宫当面,恕臣失礼。”补了一礼,范世延让开身体,侧身请几人进来。 到了院中,赵桓瞥了眼大石头上的饭食。 稀饭,算不上一碗汤几粒米,然足够的稀,吃再多也只能混个水饱,佐菜只有三片腌制的青菜。 “不想公为赈济灾民,苛待自己至此,请受吾一拜。”赵桓躬身道。 范世延闪开让过,道:“殿下过奖,所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臣求了问心无愧,如今也只能独善其身了。” “好一个问心无愧。”赵桓叹道:“若常州上下皆能做到问心无愧,吾何苦大加杀戮。” “殿下杀官百余,实乃国朝之先河,朝堂定然群情汹汹,殿下当有预备才好。”范世延接道。 “文正公有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只要百姓快活,吾便是不做储君又如何?” 赵桓抬头望天,进入装逼模式。 “吾过扬州时,欲寻前隋遗址,只是询问方知,杨广行宫皆已不存。 后麾下于北固山剿贼,发觉甘露寺同样被毁,实在感慨莫名。 一路行程总结,不外如是。” 顿了顿,赵桓念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江南路。望扬州,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好,好一个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喝彩中,两个文士联袂进了院子。 其中一人年四十左右,体型瘦弱,另一个气态昂扬,腰悬宝剑。 范世延介绍道:“殿下,左侧之年长者姓秦名湛,字处度,乃邗沟居士之子。 右侧年轻带剑者,姓萧名嘉穗,字民丰,乃南梁萧氏之后,文略精通,勇力过人,殿下可以一用。” “臣秦湛拜见殿下。” “小民萧嘉穗拜见殿下。” 赵桓一左一右扶住两人,笑道:“本为求一贤良主持常州赈灾事,却不想还有两位隐于市井,差点失之交臂。” “殿下过誉。”两人谦虚道。 此时,范世延妻已经收拾了餐具,回房端了茶水出来。 只有白开水,茶盏也有缺口。 范世延道:“寒舍简陋,即无桌凳,亦无茶叶,便请殿下坐石块用些白水。” “如此白水,胜似琼浆玉露,此块石头,不下凌霄御座。” 赵桓径直坐下,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殿下豪气!”萧嘉穗赞了一句,跟着坐在了旁边。 秦湛范世延先后落座,秦湛道:“殿下文采出色,又顾念百姓,是故方有兴亡百姓苦之说。” “不错。”萧嘉穗接道:“人人皆言国泰民安,谁成想区区三州之水灾,便让许多官员原形毕露,凭白让百姓吃了许多苦楚。 幸好殿下杀伐果决,为民除害,百姓方才有了盼头。” “二位过奖!”赵桓指向范世延,道:“教授舍家为民,实乃士林楷模,吾必上奏朝廷,以为嘉奖!” 范世延道:“处度东奔西走,筹集钱粮,所得粮食,皆由民丰做主分发,公平合理,得失无怨。 二人配合,相得益彰,区区所为,不过变卖家财罢了,实不足挂齿。” “哎~莫说了,再说羞杀人也!”秦湛摆手道:“前几日各家哀求,近乎一无所得,不如今早消息传来时,各家大户争相送钱粮而来。 前倨后恭之甚,皆是殿下赫赫威风,我之功劳,不提也罢。” “所谓人走茶凉,前任通判之颜面,不如一刀见血来的有威慑,是故才有前后之别。 当下只凭各家捐献,便足够赈济之用,只待派人接收。”萧嘉穗道。 “处度曾任本州通判?”赵桓问道。 “是,政和六年卸任。”秦湛回道。 “其元佑五年应举未中,随侍邗沟居士左右,后邗沟居士被诬为元佑党人,追论不已,一再贬斥,流放途中,父子失散。 元符三年时,邗沟居士遇赦折返,于途中卒于广西藤州。 处度闻之,于湖南奔丧至藤州,当时局势不稳,不便还乡,遂停殡于潭州并守制。直至崇宁四年,方得归乡葬父。 其纯孝,世人多不能及。” 感叹一句,萧嘉穗继续道:“因受制于元佑党人子弟,处度仕途无望,遂游学于外。 当时中官梁师成,自谓苏氏遗体,以招延元佑诸家子孙,处度因此得荐,以宣教郎判常州。 当时在任,多有惠政,百姓莫不称赞,所言虚实,殿下差人打听一二便知。” “吾自信民丰所言。”赵桓笑道。 萧嘉穗还是盯着赵桓,道:“元佑党人不论,只说处度得梁师成举荐,世人非议,言其投效阉竖。 如此人物,殿下可愿用之?” “所谓党人,乃是政见不合,与才能无尤,再则……”赵桓回道:“吾乃储君,区区阉竖可用,待登基时,诛杀贬斥,一言而决,何虑之有?” “殿下霸气!”萧嘉穗拜服。 ” 一百一十三 常州事定也 邗沟居士,乃是秦观秦少游之别号。 秦湛作为其子,其前途自然与秦观休戚相关。 他的坎坷,说起来也是一番故事。 时神宗自觉军力羸弱,国事不振,为求强计,拜王安石为相,开始变法。 变法多有不当,且地方官员借机下手,多有扰民害民之举。 司马光得知,直斥新法害人。 由此,朝堂分裂为新旧两党,此乃党争之始。 当时,秦观只是一个小弟弟,变法与党争和他一文钱关系也没有,奈何,其投入了苏轼怀抱,成了苏门四学士之一。 王安石变法时,苏轼抨击其中不当之处,被贬斥。 哲宗继位时,司马光为首的旧党上台,苏轼起复,然旧党大肆驱逐贬斥新党,苏轼觉得不妥,便又加以抨击。 好嘛,新旧两党都得罪了,成了夹心饼干。 因此,不论新旧二党谁上台,苏轼都是受伤的那一个。 于是,秦观也跟着倒霉了。 当时王安石变法时,有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弟——蔡京。 为了攫取政治资本,在变法失败后,蔡京自立为新党核心,继续高举变法大旗,以招揽势力。 投机成功。 当哲宗亲政时,再度启用新党谋求变法,蔡京一跃而为朝堂大佬。 然小人就是小人,他自我标榜新党领袖,不过是为了升官罢了。 当然,这并不妨碍蔡京借打击旧党之名排斥异己,甚至还搞出了元佑党人碑,把司马光为首的一干人全部列上。 苏轼曾经抨击变法,又与蔡京合不来,自然要倒霉。 秦观受牵累,最终客死他乡,秦湛也不能仕。 好在,苏轼当初送人的小妾生了一个娃,那就是梁师成。 大概是受到蔡京的启发,梁师成自诩苏轼之后,以求招揽元佑后人扩大影响力。 作为苏门四学士之一秦观的儿子,秦湛得以步入仕途。 宦官,不论历朝历代,世人总加以贬低的,秦湛因宦官而仕,自然要受非议。 赵桓在乎这些? 等他做了皇帝,管他新党旧党,胆敢搞党争,一律搞成死党。 至于梁师成,马屁拍的好便留着,若是有需要,借脑袋一用也不是不可以。 这就是皇帝,一言九鼎的存在。 当然,现在想这些有的没的还太远,首要乃是把常州给搞定了。 “党人因理念而成,党争却不该有,更不能成为排斥异己之缘由。 若吾登基,当禁党争,以利国利民为要。”感叹一句,赵桓看向秦湛,问道:“处度曾为常州通判,可愿与荣祖暂掌常州政务,以恢复常州民生?” 秦湛未曾回答,而是问道:“民丰才能不下与我,殿下何不任用?” “是极,民丰文武兼备,出将拜相皆可,只是因中枢小人当道,心灰意懒未曾科举,今日得遇,殿下万万不可错过。”范世延也道。 可见三人关系亲厚。 赵桓问道:“处度如何与民丰结识的?” “当时臣客居荆南时,借宿他家,因此结下情谊。” “原来如此。”赵桓点头道:“吾知民丰之才,如何不用?” 赵桓不知道萧嘉穗? 太知道了! 在他的记忆,萧嘉穗比秦湛有名的多。 讲真,若非提到秦观,谁知道秦湛哪根葱? 萧嘉穗不一样啊。 原轨迹中宋江打王庆时,裴宣、萧让、金大坚被縻胜擒获进了荆南城。 当时萧嘉穗就在城中,知道王庆必败,又顾念三人义不屈膝,担心三人被害后宋江屠城。 因此他写了传单,待确认民心后暗中抛向帅府前左右街市闹处。 传单被发现,军民聚集,萧嘉穗趁势鼓噪起来,杀了宣令贼兵,聚集百姓起事打破帅府,杀了伪城守梁永,其后又杀守门将马勥,赶散把门军士,开门迎接梁山军进城。 其能见微知著,顺应时势,是为智,能杀梁永马勥,可见勇。 如此智勇双全之辈,赵桓如何不用? “非止启用,更要重用!”赵桓补充道。 “多谢殿下提挈!”范世延拜谢。 秦湛却问道:“未知殿下如何安排民丰?” 两人很急切,倒是萧嘉穗本人不甚在意,显然对出仕做官兴趣缺缺。 赵桓也不在意,反问道:“三位可知,吾从吕城镇往奔牛镇时,途中遭遇方腊埋伏事?” 如何不知道?海捕文书贴满天下,但凡带耳朵的都知道这事了。 赵桓继续道:“其狼子野心,所图非小。近日行埋伏东宫事,可见其势力已成。 目下朝廷着重忙于赈灾事,无暇理会与他,待灾害平息,定要追的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其为求活,只能聚集造反。 其麾下勇猛之辈颇多,且目下江南兵事糜烂,官府又失之戒备,其起事之初定然所向披靡。 为防局面不可收拾,须得早做绸缪。” 范世延摇头,道:“殿下,恕臣之言,民丰智勇兼备,确可为良将。 然其一人,于大局作用有限,更难以一己之力遏制贼势。” “非要民丰遏制贼势,只要他保秀州不失!”赵桓道:“秀州知州陈禾才干卓著,治政有方,且其于灾中赈济得力,甚得百姓拥护。 然其孤掌难鸣,方腊席卷而来时,难保秀州不失。 吾意,民丰出任秀州兵马都监,助陈禾守住秀州。 待大军南下平叛时,一路沿运河渡江正面破敌,一路走海路由秀州登陆直插其后。 两路并进夹击,破贼便易如反掌。” “方略甚好,我便助陈相公一臂之力。”萧嘉穗慨然应下。 秦湛笑道:“陈相公爱民如子,待人宽厚,民丰到了其麾下,定能施展抱负。” “是极!”范世延也赞道:“殿下高瞻远瞩,知人善用,方能为人所不能为。” “安排既定,荣祖、处度可愿暂掌常州事?”赵桓问道。 二人拜下,道:“谨遵殿下旨令。” 赵桓扶住,笑道:“二位出手,常州事定,吾无忧也!” 有了二人掌管统筹,常州衙门立刻运转起来。 套路如同武进县,全面清算发难民财的豪强,收缴钱粮用于赈济灾民、恢复民生。 赵桓也暗自观察了两人,确实能力不错。 当然,后方支援来的三千兵马也是关键。 有兵,方能大胆施为,谁都不惯着。 只一日,赵桓便肯定了常州事定不远,可以往苏州去了。 苏州,才是不好啃的硬骨头。 一百一十四 水利专家 唐时,有文人任华作《怀素上人草书歌》,颂曰:“人谓尔从江南来,我谓尔从天上来!” 其后,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流传日广。 堪比天堂的苏州,在洪水冲刷下,已经变得满目疮痍。 河堤垮塌,水流不止,草木倒伏,稼禾不见。 沿途所见,无一个百姓在清理田地,补种庄稼。 路上偶尔遇见的百姓,只是在寻野菜,剥树皮,挖草根。 见到太子大队人马到来,各个惊慌失措地奔跑躲藏。 好似这不是太子,而是洪荒猛兽。 “殿下,朱勔家奴已经警告乡里,但凡擅自接触东宫者,杀全家,又许诺殿下离开后,以三成田租佃出土地给人耕种。 恩威并施之下,百姓也是将信将疑,因此不敢接触东宫。”王伦说道。 重返江南后,他便到了苏州,仔细打探各方情况。 赵桓进了苏州境内后,便传他来见,以提供消息。 “郏亶可曾找到?”赵桓问道。 “水灾发生后,郏亶便深入乡里巡查灾情,臣遣人多方寻找,并无其踪迹。”王伦垂首回道。 赵桓焦躁起来,道:“加派人手,随行马军全部洒出去,务必把他寻来。” “殿下安危……” “吾之安危无妨,消除水患乃是当务之急!”赵桓打断道。 “是……” “报~” 王伦话未说完,一骑飞来,道:“禀殿下,东宫耳目已经带来郏亶,以至前方五里处。” “哈哈哈,天助我也!”大笑中,赵桓策马而出,飞奔往前。 说道江南富庶,不得不说此地农业发达,但是本朝之前,江南粮食自给自足有余,补外不足。 熙宁年后,江南农业跨越式跳了一步,成为天下粮仓之所在,其根源还要追溯到郏侨之父郏亶身上。 郏亶出生于农家,自幼酷爱读书,识度不凡,嘉祐二年考中进士,授睦州团练推官,知于潜县。 然其拒任,终日跋涉于野外,从事农田水利的考察和研究,深究古人治水之迹。 熙宁三年,郏亶出任广东机宜文字,时朝廷诏书天下,征集理财省费,兴利除弊的良策。 他当即上书建议治理苏州水田,提治水之策,其言:“天下之利莫大于水田、水田之美莫过于苏州,但自唐以来,经营至今,始未见其利者,其失有六。今当去六失,行六得。” 后又提“治田利害大概”七条,为宰相王安石采纳和赏识。 为了更好地总结前人治水经验,他还实地考查了太湖地区治水的历史,考察了260多条河流,结合自己治水的亲身体会和设想,撰写了《吴门水利书》4卷,是为太湖周边吴中地区地区治水之纲要。 五年,郏亶任司农寺丞,提举兴修两浙水利,到任后即大兴水利,六年时被弹劾而免职。 幸好,其人去而政未亡,江南水利兴建不休,终使江南成为天下粮仓。 其对江南的贡献,堪比李冰修都江堰之于蜀地,实乃是当世第一等的水利和农业专家。 郏亶已逝,然学问未绝,其衣钵便由其子郏侨继承。 郏侨自幼负才挺特,为王安石器许,后荫将仕郎,未仕,隐居乡间继其父辑水利书,不但尽继父学,更有推陈出新,为乡里推重,谓之郏长官。 此次水灾,不但农田房舍损毁无数,太湖周边的水利工程也大多毁于一旦。 若想恢复生产,首在恢复水利。 然太子麾下并无精通水利者,对此可谓两眼抹黑,完全无计可施。 而中枢衮衮诸公为了给东宫使绊子,不但未曾及时调拨钱粮,而且也未曾调派善治水利者。 钱粮好解决,那么多狗大户,随意打几家便也够用,人才却不能抢。 好在,赵桓出发前查阅卷宗,发现了郏亶子郏侨。 如此,恢复水利的主持者,有了! 此次虽为巡视监察,然而从拿下润州知州时起,他已经实际上接管了赈灾事宜。 那么,手段与过程注定充满了争议,最终的结果就要无可挑剔。 而只有水利恢复的尽善尽美,才算善始善终,能给赵佶一个完美的交代。 所以听王伦说未找到郏侨时,太子有火了。 然后突然听到郏侨就在眼前,赵桓当然激动。 策马行了不远,只见一个六旬老者沿着运河,便走便看,其不时放出手杖,探测河道。 若非有三人随行,赵桓真担心他落入了河里。 再细看,只见其脸颊消瘦,眼窝深陷,显然是累得不轻。 布衣上沾满了泥浆,一双草鞋也是破破烂烂,已经不能穿了。 赵桓跳下马,问道:“可是郏公当面?” 郏侨拜道:“臣郏侨拜见太子殿下。” 赵桓抢上扶住,道:“郏公出山,太湖水利事定矣。” 赞了一句,赵桓回首道:“来人,扶郏公上马,吾当亲请为公牵马而行。” “不敢当殿下厚……” 郏侨尚未说完,杨再兴已经帮着赵桓把他弄上了马。 赵桓牵住马缰刚要走,忽然回头到了郏侨旁。 “公稍安勿躁!” 说着,赵桓脱了郏侨的破烂草鞋,又脱下自己的皮靴,要替郏侨穿上。 郏侨当即就老泪纵横,哽咽道:“区区贱体,如何污了殿下耳目手足。” “公乃江南百姓希望之所在,吾岂惜一马一靴?” 礼贤下士姿态做的十足,只是脚底板踩在土地上,硌得略疼。 “哼~惺惺作态。”嘀咕中,梁红玉跳下马,道:“殿下,骑我的马吧。” 骑你还行,骑你的马还是算了吧,免得破坏氛围。 心思流转时,赵桓道:“郏公不善骑,未防有失,吾须得亲自牵马,方得安心。” “主上赤脚步行,属臣安坐马上,岂有此理?”萧嘉穗拜下,道:“请殿下上马!” 他自称属臣。 萧嘉穗虽然答应了出仕秀州陈禾麾下,其实对太子并不太过亲近,这一路上一言不发就是明证。 赵桓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固然有尊重长者的因素,未尝不是做给萧嘉穗看的。 果然,这等心高气傲的,就吃这套,立刻感动的投入了东宫的怀抱。 “请殿下上马!”亲卫属将纷纷拜下。 郏侨也劝道:“殿下拳拳爱意,臣铭感五内,且请殿下上马,否则臣实无颜留下。” 人都这样说了,赵桓还不借坡下驴? 故意思考一番后,赵桓选择和叫公主。梁红玉共乘一骑。 理由很强大,那便是方腊贼子不远,为策万全,大将不能无马。 梁红玉自然不满,奈何此情此景不好违拗。 只是身后的太子,总是用枪戳她,实在坏的很。 一百一十五 两浙路安抚使 踏踏马蹄声中,赵桓抱着梁红玉,与郏侨并骑而行。 倒是未曾趁机上下其手,不是不想,而是时机不对。 郏侨正在阐述恢复苏州水利的打算,赵?桓当然要端正态度。 “此次水灾,固然是连日暴雨的缘故,其实于此关系不大,根本原因,乃是各处河堤损毁严重所致!” “损害河堤,乃是大罪,何人敢如此胆大妄为?”赵桓问道。 “其罪魁祸首,乃是花石纲!”郏侨道。 赵桓不解,问道:“花石纲扰民害民,吾自知晓,此来之前,父皇已降旨暂罢,若说花石纲损毁河堤,从何说起?” “此事说来简单,殿下听臣解释。”郏侨道:“花石纲者,搜寻花木奇石以供圣上。 达官显贵,富强豪绅为媚上,遍搜民间奇珍,日久之下,珍品绝迹于市井,其等便进山下水以寻。 河堤之中,河水之下,多有各种质地之石,其中不乏奇种美石。 奸邪贪鄙之辈为迎合朱勔,各处河流搜寻,但凡见到奇花异木,并不在意是否损坏河堤,就地开掘。 其入河搜寻,多有掘底三尺之举。 河堤土石不在,只能河堤土石流下补充,且河堤之中多有石头,亦有人随处开掘。 虽有恢复,然并不坚固,寻常时节无妨,当水流漫灌时便多有倾塌。 是故,此次暴雨本是小患,奈何人祸酷烈,酿成大灾。” “夫子曰:小子识之,苛政猛于虎也!今日之见,果真人祸甚于天灾。 若花石纲不废,此祸迟早重演。 有劳郏公细具条陈,待回京直呈御前,以求废止花石纲。”赵桓道。 “殿下放心,事无巨细定无遗漏。”郏侨应下,又道:“朝中奸邪当道,一意奉承官家,只怕此事难成。” “虽千万人,吾往矣!”顿了顿,赵桓又道:“此往苏州,定然拿下朱勔,先去罪魁祸首。 无此獠,便是花石纲不废,也不会再如现下酷烈,百姓自然好过一些。” “殿下,若是官家震怒,怕是不便稳当!若是牵连储位,更是因小失大!”萧嘉穗直言劝道。 世人皆说花石纲因朱勔而起,这话没错,然指定他为罪魁祸首,实在是抬举了他。 归根结底,还是赵佶的错。 开封附近平皋千里,无崇山峻岭,少洪流巨浸。 赵佶继位后,认为帝王皆非形胜不居,当时蔡京等人媚上,大力鼓吹“丰大豫亨”,因此赵佶起意建造山岳,此乃艮岳之始。 其对艮岳的景观设置极为重视,特取天下瑰奇特异之灵石,移南方艳美珍奇之花木集于苑中。 本朝陆运﹑水运各项物资大都编组为“纲”,如运马者称“马纲”,五十匹为一纲﹐运米的称“米饷纲”,一万石为一纲,﹐运送花石者便为“花石纲”,以十船为一纲。 本为船队运输事物,后扩指为赵佶搜罗、监押、运送花石等一切事。 为办理花石纲事,中枢于杭州设造作局,于苏州设应奉局。 是故,此次灾难,以太湖为核心,尽在苏州左近。 盖因艮岳都造者,应奉局主持者,赵佶宠臣——朱勔,便是苏州人,此时,朱勔就在苏州。 王伦一直派人盯着,朱勔并未进京暂避,甚至花石纲仍在继续。 有恃无恐便说的此等人。 一个人人喊打的奸贼,凭什么不把太子放在眼里? 道理很简单,动了他,便是打了赵佶的脸! 太子打皇帝的脸,能有好果子吃? 因此,萧嘉穗才劝。 违反制度,逾越职权拿下润州知州,后来更是大开杀戒,把常州官员杀了大半,武进官员全部杀了,肯定让赵佶不满。 只是弄的都是小角色,赵佶不满也有限,不会有太过严重的后果。 动了朱勔,打了皇帝的脸,怕是赵佶要原地爆炸。 那后果就太严重了。 罚俸禁足都是轻的,很可能被幽禁,若是应对不当,很可能被废。 是故,赵桓一直踌躇如何对付朱勔。 不把朱勔搞下去,哪怕杀了方腊,也会有圆腊站起来的。 只是左右思量,并无两全其美之策。 “哎~太子孱弱,还是要当皇帝。”赵桓暗暗感叹。 见他沉默,梁红玉不禁说道:“有甚可虑之处?我不信官家会因区区外臣而降责血脉嫡亲。” 区区外臣不至于,宠臣至于啊,傻姑娘!赵桓苦笑不语。 “殿下。”萧嘉穗道:“不若便留着朱勔,待殿下回京,我去杀了那厮!” “不妥!”赵桓摇头道:“其权势滔天,多有精锐打手护持,民丰虽勇,亦难得手,没来由折了我东宫大将。” “能为民除害,又能报答殿下知遇之恩,死又何妨。”萧嘉穗道。 赵桓叹道:“罢了,待到了苏州,若其毕恭毕敬,尽心竭力配合赈灾,便暂且放他一马。 若其有半点不敬,便先行拿下,带回东京交于父皇发落。 至于其他人等,却不能饶过。” “忒也憋屈!”梁红玉撅着嘴嘀咕道。 有什么办法呢?太子就是太子,不能胡作非为啊! “殿下英明。”郏侨却道:“来日方长,待殿下得登大宝,朱勔之流随手可以处置,目下却不必冒险。” “当然,若是殿下劝得官家回心转意,朱勔便命在旦夕!”萧嘉穗又道。 没了赵佶撑腰,分分钟捏死朱勔没商量。 只是说服赵佶,除非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送过去。 从花石纲开始,前赴后继无数人劝过,便是蔡京也曾经劝谏废止,可有用? 花石纲依旧,朱勔气势日盛。 “到苏州……” “报~” 赵桓尚未说完,一骑从后飞至近前,道:“禀殿下,圣上钦命两浙路安抚使已至望亭镇,请殿下暂住一夜,待明日汇合后同进苏州。” “两浙路安抚使?”赵桓惊讶。 唐初以中枢重臣巡视战争或受灾地区,称安抚使,宋初沿之,为诸路灾伤及用兵的特遣专使。 后安抚使掌管一路兵民之政﹐有“便宜行事”之权﹐实际上成为一路的第一长官。 只是安抚使多置于沿边之地,这江南地区设安抚使,实属江南平定后第一次。 大约,是赵佶觉得儿子搞的动静比较大,因此派了安抚使出来。 “新任安抚使者何人?”郏侨问道。 “乃淮南节度使、检校太傅、太尉、开府仪同三司,神霄宫使梁师成是也!”信使回道。 梁师成?有意思!赵桓露出莫名的笑容,当即下令安营扎寨。 以贼斗贼,坐观成败,岂非逍遥? 只是如何让梁师成搞朱勔,还要看了再说了。 一百一十七 合谋 虎丘山下,赵桓携手梁师成并肩而立,仰望着山上。 看了半晌,梁师成叹道:“此山方圆三百余亩,高十余丈,却有绝岩耸壑,气象万千,果真是江左丘壑之表。” “何年海涌来?霹雳破地脉,裂透千仞深,嵌空削苍壁。”赵桓悠悠叹道。 “好诗,殿下大才,一诗道破了此山来由,有道出其景致绝佳处,实在是好诗。”梁师成叹道。 据传远古时,虎丘山沉在海中,后海水后退,此山出水,故名海涌山。 后吴王阖闾葬于此,葬后三日有一只白虎蹲伏于上,故改名为虎丘山。 赵桓引用后人诗作道出此山来历,梁师成并不知道,因此喝彩。 “太傅过奖。”赵桓谦虚一句,又道:“可惜此山景致,尽为朱家占据,不能尽兴游之。” 梁师成哂笑道:“殿下身为储君,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莫说这虎丘山天生地成,便是他朱家建的,想看时那厮也得亲自引路!” 言语之中,全不把皇帝宠臣、东南大佬、苏州说一不二的存在——朱勔放在眼里。 梁师成有这个资本。 论出身,梁师成自诩苏轼之后。 尽管真假莫辩,然他这样说,那么家世便比泼皮无赖出身的朱勔强了十万八千里不止。 论官衔,梁师成乃是淮南节度使、检校太傅、太尉、开府仪同三司,神霄宫使,如今又成了两浙路安抚使。 反观朱家父子,朱冲乃是苏州团练使,朱勔乃是防御使,两个绑一块也比不上梁师成一根腿毛粗。 论背景,首先两个都是赵佶宠臣,其功名利禄都出自于上,这没什么可比较的。 再说发迹过程,也是碾压。 当时朱冲犯罪被打了一顿撵出城外,偶遇一卖药老道,他卖了自己的后庭得了药方,因此发家。 后蔡京贬居杭州时路过苏州,朱冲果断抓住机会结交,得以被带回京城,入了赵佶法眼。 后来朱勔献奇木于赵佶,又显露修建园林的本事,成了赵佶宠臣,由此朱家生发。 而梁师成呢,初为书艺局杂役,因本性慧黠,加之在书艺局耳濡目染略习了些文法、诗书,便在前任睿思殿文字外库去职后接班。 其职责主管出外传导御旨,所有御书号令须经他手方得传出,妥妥的位卑权重之典范。 因此,内外巴结。 因权势日涨,梁师成愈加胆大妄为,开始搜罗人才仿照帝字笔迹伪造圣旨。 其权势之炽,蔡京父子亦要谄附,时人称之为“隐相”。 如此,梁师成如何能把朱勔放在眼里。 正是发觉了这点,赵桓才对梁师成加以亲近,以图借力打力搞掉朱勔。 所以,赵桓连连摆手道:“吾到了苏州,并未隐瞒身份,一路大张旗鼓而来,这朱勔却只作不知,想来是颜面不够。” “咦,对了……”赵桓故作惊奇,问道:“东宫全无威势,不为朱勔放在眼里不足为奇,为何态度到了此间,朱勔那厮也视若无睹?” 梁师成脸色一滞,随后冷哼一声,道:“今日,臣便领殿下游一游这虎丘山。” 声音里,已经隐含怒气。 太监拼命攫取权势往上爬,为的是什么? 钱财?到了梁师成这个地位,钱财仍然是看在眼里,却不再是最重要的。 他看重的,乃是脸面! 因此赵桓故意停了一天,留出足够的时间给朱勔,想看看他的反应。 结果很好,朱勔居然没来。 今日游虎丘山,赵桓再三埋伏,此时图穷匕见,直接让梁师成恼怒。 直娘贼,蔡京都要讨好我,你个小弟弟却不把我放在眼里,活腻味了? 这大约就是梁师成的心理了。 梁师成要上虎丘山,赵桓当然不会阻止,甚至巴不得。 否则,他领梁师成来虎丘山,难不成真的为了赏景? 是赈灾不够忙还是马震不好玩?谁有闲暇陪一个太监来赏景。 其缘由,还是在于朱勔就在城内。 守此处的家奴倒不是不知道梁师成的厉害,而是被管束的严厉,绝不敢私自做主放人上去。 要么请示,要么直接阻拦。 阻拦不必说,肯定拦不住的,说不得还要起冲突。 请示也要耽误时间,这点功夫足够赵桓挑逗梁师成,勾起其火气了。 梁大监生气了,自然要想办法把朱勔摆出十八中姿势来。 以梁师成的权势,不敢说想怎么弄朱勔就怎么弄,起码达到赵桓的目的不难。 思绪流转中,两人并五十余护卫到了虎丘山前。 虎丘山不大,朱勔家有钱。 本来人人可往的地方,已经被围墙圈了起来。 赵桓看着红砖黑瓦,叹道:“果真父皇宠臣第一,就凭这一手,其他人便也比不上。” 哼~梁师成冷哼一声,喝道:“来人,替东宫开门。” “喏!”立刻有两个护卫奔出。 梁师成的排场比太子大太多了,随行护卫就有两千,手底下的官僚、杂役、婢女、奴仆四五百。 也难为他,带这么多人还能如此快地到了苏州。 “某倒要看看,这朱勔牌头有多大。”梁师成隐含怒气地说道。 “此乃朱家私地,闲杂人等不得接近!” 他话音未落,墙头便探出十余人头来,发出了警告。 “当朝……” “滚!” 护卫尚未说完,上面便回道:“管你甚么来头,没有我家官人手令,一律不得接近!” “大胆,敢对……” “休得啰嗦,滚!” “好胆……” “再多废话一句,射杀当场!” 说着,墙头守卫居然张弓搭箭,瞄准了两个护卫。 嚣张,太嚣张了。 赵桓叹道:“万万没想到,朱家护院居然如此嚣张,便是梁大监也未曾放在眼里。” “好好好,好一个卖的朱老儿!”梁师成甩袖冷笑,道:“殿下,不如前往苏州城,与那厮理论?” “公与那厮皆是父皇宠臣,因区区小事便伤了和气,实在不值当。”赵桓假意劝道。 “无妨,非得给他个教训不可。”梁师成道。 只给个教训如何能行? 赵桓略做思忖,道:“公不若听小王一句劝,左右奈何不得那厮,不如罢手,也免得脸面难看。” “殿下且拭目以待。”梁师成冷声道。 “若是寻常官吏,我等一言拿下,这朱勔深得父皇信重,小王也是无可奈何。 公若不能拿办,反为其所噬,吾有心相助,亦无力可出啊,公当三思而后行。”赵桓继续火上浇油。 梁师成不答,只冷笑不止,转身上车,往城中而去。 他自觉失了脸面,不好与东宫多说,非得证明自己不可。 一百一十六 挑逗 苏州城外,阡陌纵横,无数农人正在忙碌。 清淤、修垄、扶苗,各个忙的腰直不起来。 赵桓看了,叹道:“若是各地都这般景象,苏州赈灾便无须操心了。” “殿下有所不知!”王伦道:“这片土地,皆是朱勔家的。” “此地怕不是有十万亩,居然都是他家的?”赵桓惊讶道。 “不错。”王伦道:“此间忙碌的农人,都是朱家佃户。 水灾发生后,朱家立刻责令佃户下田恢复生产,是故才有这番景象。” “如此多田地,朱勔何德何能占有?”赵桓愤愤道。 “殿下有所不知,此片只是一隅,朱家田地计有百万亩,且皆是膏腴之地,堪称天下第一。”王伦道。 “良田百万亩,年收钱谷不计其数,天下首富不过如此。”叹了一句,赵桓转头对梁师成道:“梁公,那朱勔不过微末小吏,实不该有如此多财富。未知梁公是否有意,使之归于有德者?” 梁师成明显很感兴趣,笑着问道:“未知有德者何人?” “自然是你我!”赵桓笑道。 “殿下果然是妙人!”梁师成哈哈大笑。 看他表情,谁能知道他方才在虎丘山下气的跳脚,正要去找朱勔麻烦呢。 赵桓道:“公出任两浙路安抚使,虽只是暂任,然办公之所不可不慎重。 窃以为,虎丘山风景秀美,位置又是上佳,不论作为衙门,亦或当成私宅,都是极好。 公正好要拿办那厮,何不把这处宅子收下?” 梁师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道:“如此,多谢殿下割爱了。” “哎,有德者居之!”赵桓摆手道:“若非公出手,吾能奈他何? 不止虎丘山之朱家庄园,收缴的庄园田地公亦当自留。 至于钱粮,还需公分割一部分用于赈灾,余者不论多少,尽皆归于公。” “殿下,田地百万亩,庄园数十处,钱不下三五百万贯……” “闭嘴!”赵桓粗暴地打断了王伦,呵斥道:“本王决定,尔等执行便可,何来如此多废话?” 说完,他看向梁师成,道:“抱歉,麾下属臣无状,让公见笑了。” “他亦是忠心为主,殿下不必苛责!”梁师成道:“殿下仗义,吾岂能不知礼数?但有收缴,不论多寡,皆对半分之,如何?” “吾分毫之力未出,如何能与公平分一半?不妥,不妥!”赵桓头摇的拨浪鼓一般。 分赃固然痛快,然同样要承担风险。 万一赵佶追究,他定然要吃挂落的。 且因为太子身份的敏感,赵佶对赵桓的意见肯定更大。 钱财总有办法赚的,为此吃斥责不划算。 因此,不管梁师成如何劝,赵桓只要把收获全给出去。 “既如此,臣便笑纳了。殿下仗义至此,待以后有需要时,尽管使人传信,臣定然办得妥当。”梁师成拍着胸脯说道。 看他模样,真恨不得立刻与太子喝血酒拜把子,成为异姓兄弟。 赵桓差点就信了。 若非梁师成散发出来的浓郁香味中有若隐若现的骚味,提醒着这是个太监的话。 “朝堂衮衮诸公,吾与公最为合契,以后有需要,定然劳烦公出手!”赵桓笑道。 瓜分朱家的事情说定,两人话题又转移到了别处。 赵桓道:“秦湛有大才,亦与公有旧,可能接任常州知州?” “此事不易!”梁师成眉头皱起,道:“因为某太过得官家信重,朝堂诸公不满久矣,因此与某有旧者,皆不能用。” 闻言,赵桓恍然。 难怪秦湛任内表现上好,又有梁师成这尊靠山,却仍然未曾再有差事。 赵桓沉思片刻,道:“既如此,待此间事了,便由东宫举荐秦湛,公说服父皇,如何?” “善,甚好!”梁师成道。 这事,对双方都有益处。 梁师成自诩为苏轼苏轼之后,却不能照顾苏门之后,这如何说的过去? 轻了说,他这个老大无能,不能照顾小弟,重了说,那便是老大认钱不认人。一点情谊也不讲。 因为送了贿赂的人,能够帮着升官,这有关系没花钱的,却不能升官。 不论那种,对他的威望打击都不小。 奈何,他虽然权倾内堂,却管不到政事堂,人不同意苏门之人出职,梁师成一点办法都没有。 此时太子愿意出头,他当然乐意。 对赵桓来说,这波操作也不亏。 虽然未曾表于言语,然而范世延、秦湛对东宫亲近溢于言表。 特别是萧嘉穗,已经明确表态愿为东宫效力。 赵桓举荐,当然不会只举荐秦湛一个,范世延、萧嘉穗,以及胡荣胡载。 梁师成自然不能只把秦湛推上去而不顾其他人,那太明显,很可能被政事堂驳回。 几人一起,比单独一人更容易。 而且,他只负责说服赵佶,简直轻而易举。 几人升官,执掌一方,东宫的势力便又强大几分。 现在不显眼,关键时候说不得就要起大作用。 言笑晏晏,两人并骑进了城。 苏州知州领着一众官僚,已经在城门口等着了。 “臣知苏州事宋琳拜见太子殿下,见过安抚使。” “免礼!”赵桓端坐马上,纹丝不动,直把目光看向梁师成。 苏州,是梁安抚使的秀场,太子自然不会喧宾夺主。 梁师成扫视全场后,问道:“朱冲朱勔何在?” 声音隐含怒气。 宋琳惊觉不妙,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回道:“朱防御使忙于赈灾,无暇迎接,安抚使恕罪。” “呵呵!”梁师成冷笑,道:“忙于赈灾?怕是忙着给自家整理田地吧?” “安抚使息怒,且容下官解释!”周琳急道。 他之所以着急,乃是他的恩主便是朱勔。 简单来说,宋琳能够做到苏州知州的位置,全是朱勔抬举。 其实不止苏州,周边的常州、湖州等地,知州都是朱勔抬举上去的。 梁师成却不给宋琳解释的机会,喝道:“苏州上下赈灾不利,致使灾民流离失所,多有枉死者,且天灾之始,乃是人祸。 朱勔滥用职权,鱼肉百姓,使圣上蒙羞! 左右,与我拿下此等卑劣之徒,全部押解进京!” 粗暴,简单! 正合赵桓心意。 一百一十八 狗咬狗 说到苏州朱家,都不需要打听其所在,只找房舍最大的最华美的,便可确定无误。 朱府后花园内,朱氏父子坐在亭中,怡然自得地对饮。 吃喝一阵,朱冲突然说道:“儿啊,那梁师成权势滔天,如今又做了这两浙路安抚使,不去迎接,怕是得罪了他。” “区区阉人,以蒙蔽官家幸进,本身又无十分才能,理他作甚?”朱勔不以为意地回道。 “如此端坐家中,只等他来见,是否太过拿大?”朱冲还是不放心,道:“其与太子同行,太子方才杀了孟房一干人等,若是骤起发难,恐怕……” 朱冲未尽之言,显然是担心东宫在苏州也大开杀戒。 “储君全无半点权势,更不必高看。 若其在苏州行常州事,我再出面阻止,定然削落他的面皮!”朱勔冷冷地说道。 孟房可是他一力抬举起来的,却不想被赵桓杀了,可把朱勔气的不轻。 奏折已经发出,要赵佶替他主持公道。 在他想来,太子如此胡作非为,赵佶定不会容忍,必然要诏回的。 “至于梁师成那阉货……”朱勔沉吟片刻,继续道:“其虽是安抚使,统领两浙军政事,然我父子皆就职应奉局,直属官家,与他并无半点干系。 我父子劳心戮力与官家办理花石纲,为的是艮岳,艮岳尚在,我朱氏恩宠不绝。 任凭他权势滔天,又能奈我何? 我已吩咐苏州上下,礼数不缺,事情不办,待他处处吃瘪,要么滚蛋,要么来求我,非得杀了他的锐气不可!” “你即有主意,我便不管了。”朱冲放下心来。 这家确实是他卖后庭赚了第一桶金,然奉承巴结蔡京,却是朱勔的筹划。 后来结皇帝欢心事,基本都是朱勔再做。 结果证明,朱勔却是能干,从朱家在苏州说一不二便可见。 “官人,不好啦~” 听到外面嚎叫,朱勔砰地撴下酒杯,喝道:“惊慌失措,胡言乱语,有失体统,来啊,拖下去打二十鞭再来说话!” “是!”立刻有家丁把前来报信的拖了下去。 片刻后,鞭子声与惨叫声轮流响起。 待报信的家丁被拖来,已经被打没了半条命。 血淋淋的场面,朱勔全不在意,淡然自若地问道:“说吧,如何不好了?” “官人!”报信的强撑着一口气,道:“梁师成与东宫进城,知州以下官员去接,却不想尽被拿下!” “阉货,欺人太甚!” 朱勔砰地扔掉酒杯,喝道:“来啊,集合家丁,待我与他理论!” “喏!” 一声令下,千余人集结一处。 看朱家家丁护院,都是锦衣华服,个个持枪挎刀,气势十分不俗。 再看朱勔,也换了一身衣裳。 这衣服华贵只是平常,只要有钱都能置办。 特别之处在于其衣袖处有一金丝线绣成的手印,十分煞眼。 看人已集结,朱勔喝道:“出发!” 众多家丁护卫簇拥着朱勔出门。 拿下宋琳等大小官员后,梁师成并未离开,只在街面上等。 他笃定朱勔会来的。 自家心腹全部被扫,若是朱勔能忍,那他也可以进宫伺候皇上。 果然,不到两刻钟的时间,朱勔领着大队人马到达。 那一条条镶金镀银的金腰带,简直晃瞎狗眼一片。 千余家奴佩金腰带,耗资巨万,可见朱家财力之雄厚。 金腰带虽贵,却不易消耗,只是一次性投入。 众多家奴可穿的锦衣。 一身锦衣,没有十来贯置办不下来,起码一年七八身,这耗费,完全不比太子养兵消耗少。 “梁师成!”朱勔直呼其名,喝道:“尔虽为两浙路安抚使,亦不能擅自拿办苏州官员。 今日不把人放了,休想走出这苏州城半步!” 端的刚愎自用,全不把当朝太傅以及东宫放在眼里。 此时东宫的旌旗号牌可是全部打了出来,朱勔只当做没看到。 若只有东宫在,赵桓二话不说下令就是干,此时不是有冤大头在嘛。 所以赵桓也不生气,只等梁师成反应。 果然,只见梁大监喝道:“朱勔,而聚众持械,欲谋反乎?” “少扣帽子!”朱勔把衣袖拍的叭叭响,喝道:“知道这是甚么?官家曾轻抚我臂,是故锈手印以为纪念! 此乃我对官家忠心的显露,亦是官家爱我的证明。 我这千余锦衣卫……” 艹,锦衣卫,赵桓差点憋不住笑了出来? “千余锦衣卫乃是圣上特旨许可招募,名为家丁护院,其实乃是应奉局下属协理花石纲事军兵。 官家正修艮岳,花石纲事物决不能耽误,苏州官员不可或缺,速速还我。 否则,今日定要你好看!” “要我好看?”梁师成冷笑,喝道:“鉴于江南大灾,官家可怜百姓,故降旨暂停花石纲。 你这贼子却违逆旨意,花石纲照旧,真应了那句民谣,金腰带银腰带,赵家天下朱家坏。 且这水患,本不该有,全是你搜略花石纲所致。 若说你全为官家便也罢了,看你良田百万亩,连城外虎丘山也据为己有,以官家宠信而中饱私囊至此,可有半分孝心? 如此倒行逆施,残害百姓,也敢说忠心?” 不待朱勔解释,梁师成又喝道:“左右,与我拿下这贼子。” “来啊,阉货逾越职权,滥使威风,给我拿下!”朱勔不甘示弱地喝道。 “喝!” 护卫军兵与护院家丁立刻手持刀枪,针锋相对。 一边千余人,刀枪明亮,寸步不让。 赵桓偏向梁师成,假意劝道:“安抚使,这朱勔如此势大,恐为其所伤,不若暂避锋芒?” 梁师成如何肯丢了这个脸面,喝道:“拿下抗命逆贼,若有阻挡,格杀勿论!” “阉货嚣张不法,给我打,胆敢退后一步者,家法伺候!”朱勔亦喝道。 “杀~” 呼喝中,双方瞬间厮杀成一团。 护卫来自禁军,深知梁师成秉性,不敢退后半步。 朱家护卫都是钱财喂饱的,又知朱勔威风,因此不敢懈怠。 片刻功夫,尸体铺了满地。 你砍我一刀,他刺你一枪,这边放出一枝冷箭,那边回以一把飞刀。 混战一团,真是难舍难分。 “殿下,是否上前相助?”杨再兴问道。 赵桓摇摇头,轻声道:“狗咬狗罢了,且由他!” 一百一十九 幸得殿下出手 “兄弟们,顶住!” “给我上,都给我上!” 呼喝中,梁师成护卫被朱家护院杀的节节败退。 梁师成脸色苍白,不住后退,直退到赵桓身边,方才略微放下心来。 按理说,过千正规军对付相等数量的泼皮无赖,应该是一边倒的碾压。 然而情况截然相反。 千余军兵,都是殿前司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 然而殿前司禁军荒废日久,虽然高俅已经开始了整顿,只是时日尚短,成效未见,因此所谓精锐,不过相对而言罢了,其实一般。 且这只是官员冲突,与普通军兵并无关系,即便摄于梁师成威势不敢退却,其实斗志不大。 反观朱家,招揽的本来就是亡命悍勇之徒,个人武艺都很不弱,加之平素管束严格,又有大把钱财喂的饱了,都敢打敢杀。 两厢对比,高下立判。 这里又是街道,冲突发生时便是短兵相接,各种军阵摆不出来,立刻就是一场混战,最适合朱家护院施展。 此时,梁师成护卫剩余不过三百余,抱成一团苦苦抵挡,朱家护院却还有七八百,犹自酣战不休。 好在街道并不宽敞,无法穿插切割,在护卫抱团抵挡的情况,护院也冲过来。 “高俅误我!”梁师成带着愤恨地说道:“他只道点选了精兵强将给我,却不想区区护院也不能战胜,待此事停歇,定要参他一本!” “哎,当初若是父皇同意整顿禁军,岂能落入今日窘境!”赵桓叹道。 “某眼皮子浅!”梁师成镇定下来,道:“因为殿前司区区孝敬,不曾替殿下说话。 待回京,便把那些孝敬送还,定要整顿的禁军精锐不可。 今日边让朱勔得意一阵,来日再与他清算!” 听梁师成有意退却,赵桓如何能够答应? “安抚使宽心,本王随行不多,却都悍勇,亦可厮杀!”赵桓道。 终于,因为朱勔的缘故,两者平起平坐了。 此前赵桓自称吾,称梁师成太傅或者公,其中不乏奉承。 此时梁师成被打的落花流水,赵桓态度转变便是群其自然。 当然,他要表现自己的武力。 “众将听令!”赵桓轻喝道:“梁红玉,上屋顶,射杀贼中悍勇者,余者,并肩杀过去,拿下贼首朱勔!” 一开口,赵桓就把朱勔定为了谋逆贼人。 “区区几将,济得甚事!”梁师成却不以为意。 此战败,必不能拿办朱勔,后果很严重。 他梁师成,人称隐相,却收拾不了一个防御使,谁还怕他? 当掌权者失去敬畏者时,便是被人取而代之时。 即便因赵佶宠臣权势不减,也不可能再如以前那样说一不二了。 当然,小命无忧。 朱勔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大庭广众杀一个朝廷重臣,更不敢对太子下手。 没看到梁师成只是拿办朱勔,却不是格杀当场么。 擅杀当今宠臣,就是打皇帝的脸,赵佶发火,真的是谁也扛不住的,后果很严重。 只是在梁师成的眼里,赵桓随行不过十余人,定然是比不过他千余护卫的,自然奈何不得朱勔。 “安抚使宽心看着便是。” 赵桓轻笑时,梁红玉已经上了街旁屋顶。 咻咻咻~ 白羽守卫相连,箭矢不断发出。 啊啊啊~ 朱府护院中的惨叫,陡然密集起来。 锦衣金带确实出彩,却与防护箭矢半点作用也无。 “滚开!” 怒吼中,杨再兴周昂并肩排开禁军护卫,到了前面。 “来人,干掉他……啊……” 一个杀了十多个禁军的持斧大汉,尚未呼喝完,便被周昂砍成了两节。 杨再兴也不甘落后,直把铁枪迅捷刺出,瞬间清空了前面一片。 张伯奋、周云清一左一右,只把兵器不断递出,瞬间杀成了一个血人。 他们的勇武,在这种场合就是杀鸡的牛刀。 江南本少勇士,有限的猛将都在方腊麾下,朱勔招揽的,不过是寻常绿林好汉罢了。 敢打敢杀确实如此,武艺出众只是相对而言。 莫说杨再兴周昂,便说张伯奋周云清,亦无一合之敌。 挡路者尽成齑粉! 四个猛将并肩子厮杀,后方还有一个神射手以弓箭掩护,只杀得朱府护院魂飞魄散。 四人已经成了血人,直如地府出来的索命鬼魂。 “跑啊~” 不知何处响起一声尖叫,剩余四五百护院齐齐掉头,夺命向后狂奔而去。 朱家给的钱粮再丰足,也买不到自己的小命。 这几个凶神恶煞实在挡不住,还是三十六计跑为上的好。 “挡住,都给我挡住,后退者死!”朱勔连连历呼。 谁理他? 天大地大江湖这么大,何处不可求活? 甚至有人跑的急,直接把朱勔撞翻在地,随后便是无数只脚踩过。 幸好他反应够快,及时包头蜷缩一团,方才未曾受伤。 待其灰头土面地爬起来,就要往后逃窜时,四个血修罗已经到了近前。 惊慌之下,朱勔再次跌倒在地。 他一边向后倒退,一边下意识地举起衣袖,喝道:“我乃官家重臣,谁敢动我?” “呵呵!” 冷笑中,杨再兴倒提枪杆,猛地抽出。 咔嚓~ 啊~ 清脆的响声中,朱勔惨叫不绝,抱着短腿哀嚎打滚。 杨再兴抓住其衣襟,如同拖死猪一般把朱勔拖到了赵桓面前。 “禀殿下,贼子已经拿下,请殿下发落。”杨再兴拜道。 “辛苦了,且放着吧。”赵桓看向梁师成,又道:“安抚使,此獠已经拿下,如何定夺?” 梁师成回过神来,连连叹道:“幸得殿下出手,幸得殿下出手啊!” 赵桓笑道:“侥幸得了几个猛将罢了,不值一提,首要乃是处置朱勔。” 任何时候,人才才是最重要的。 今日来看,也不枉他放弃了彻底扳倒高俅的机会,救了周昂,又收了杨再兴。 实在是涨威风。 “若非殿下出手,内外臣必成笑柄,此恩铭记于心,且看来日。”梁师成拱手回道。 这是他第一次拱手说话,神态也是崇敬非常。 可见,在任何时候,武力都是最强的依恃。 若非有这群杀神,梁师成如何能如此毕恭毕敬? 一百二十 瞬间成了暴发户 “这只是朱家粮仓之一?”梁师成不可置信地问道。 在他眼前,乃是一座庄园。 梁大监什么世面没见过?区区一座庄园如何能够放在眼里! 只是这庄园不是为了居住,而是为了储粮而建。 一间屋子可放粮食两千石,五间一排,共计十排。 也就是说,一个庄园储粮十万石。 以朱家田地数量,十万石粮并不多,然而这样的庄园十五个。 一百五十万石! 苏州户籍记录,全州有户三十万,共计一百一十万余人。 把朱家的粮食分出去,人均一石尚有富裕。 省着点吃的话,一个青壮一天三斤粮便能活下去,可吃一个月。 “苏半城,苏半城,果真名不虚传!”梁师成继续叹道。 朱家之富,号称半苏州,就是说一个朱家顶的上一半苏州。 自从这些储粮庄园,便知不虚。 “打开来看看。”赵桓说道。 有亲卫上前,打开看库门。 自然是不需要破门而入的,朱勔被拿下,余者如何敢反抗? 机灵些的早早卷了些财物跑路,平常些的也是望风而逃,只有那些蠢笨的束手就擒。 若非这粮食不便搬运,怕是也要被席卷一空。 完全体现了树倒猢狲散的真意。 好在,没有人放火,算是运气。 打开库房,层层叠叠的麻袋出现在眼前。 亲眼看到的,比账面的数据更刺激。 “殿下,僭越了。” 郏侨告声罪,从亲卫处借了把刀,刺开一袋粮食,捻起几颗放进嘴里嚼了嚼。 “都是去年新粮,晒的干透且无草屑泥沙夹杂,继续放置三五年无碍。”郏侨道。 “如此多粮食,可足赈灾耗用?”赵桓问道。 “要不了如此多!”郏侨道:“臣已经做了核算,有三十万石贯,便能恢复苏州生产。” “善!”赵桓微微颌首,看向梁师成,道:“剩余粮食一百二十万石,未知安抚使如如何措置?” “臣过手钱财不计其数,如此多粮食尚是首次,心中茫然,还请殿下指教。”梁师成道。 赵桓道:“钱粮皆为安抚使所有,本王不好置喙。” “若非殿下出手,此刻某已经灰溜溜地滚回了东京,如何能有后续?此间钱粮,当为东宫所有才是。” 看赵桓并未同意,梁师成补充道:“再不济,也当五五对分,若殿下不同意,某只好回东京去了,实无颜面留于此处。” “安抚使拳拳心意,本王心领了。”赵桓道。 朱家粮食百五十万石,加上其他官僚、大户家的,扣除赈灾所需,不会少于二百余万。 东宫需要粮食么? 太需要了! 沙门岛方兴未艾,数万人口嗷嗷待食,每日消耗粮食千余石。 这么多粮食,对东宫财政压力还是很大的。 所以赵桓很心动。 但是不能动。 他拿了粮食,后续问题更多。 无数双眼睛盯着东宫,这么多粮食必然无所遁形。 看东宫把粮食运去沙门岛,不是明晃晃地告诉世人此间有鬼么。 稍微刺探,发觉沙门岛近万战兵,怎么解释? “嗯。”赵桓沉吟片刻,道:“泉州知州李纲筹谋开发流求大岛,粮食人口皆不可或缺,便送钱粮各十万贯石,从各官家眷、家丁遴选千余,一并送去,安抚使意下如何?” “此事某也知道,月余前李纲踏足流求,图谋开发,要中枢调拨钱粮人员,只是此奏折官家未见,因此未曾答复。 既然那李纲是殿下的人,臣便做主答应了。”梁师成道。 看他模样,也未深想其中意义,只做主分了钱粮人口过去。 “如此,多谢安抚……” “殿下……”呼喝中,陈朝老带着几人快步走来。 看他模样,有些发飘。 当然不是因为赵桓权势,而是被朱家财富震慑的。 到了近前,陈朝老道:“朱家账册已经清点完毕,收获丰盛!” “十分丰盛!”陈朝老意犹未尽地补充了一句。 “具体如何?”赵桓问道。 “铜钱三百万缗,银五十万两,金十万两,玉石瓷器字画共计五千余件,皆是精品,价值不可估量!”陈朝老答道。 “恁地多?”梁师成也有些站不稳。 现金五百万缗,是什么概念? 曾经有人花费三百万钱贿赂梁师成进士出身,梁大监便让这人中了进士。 三百万钱,不过三千贯罢了。 这已经属于较大数额的贿赂,可遇不可求的。 一般谋求升官的,也就三五十万钱,这就是三五百贯而已。 哪怕梁师成每天卖一官,也要三十年才能攒到五百万贯。 “殿下如此数额,已多致烫手,实在不好拿啊……”梁师成哀叹道。 “既如此!”赵桓思忖片刻,道:“尽皆交付父皇内帑,把朱勔彻底踩死!” “啊?”梁师成有些舍不得。 家财被贪墨,朱勔肯定不甘心,要禀知赵佶替其做主。 五百万贯,皇帝都要动心的。 拿了钱的人,自然要被责罚。 “既然吞不下,便把其效用发挥到最大!”赵桓道:“父皇知晓朱家如此豪富,定不轻饶,如此,东南之地上下失了靠山,岂不任由拿捏? 苏州之地,朱家尽占其半,其党羽瓜分其半。 尽扫其党羽,即收其田宅钱粮,亦可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且无人追究,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买卖。 如此买卖,安抚使认为可做得?” “哈哈哈~”梁师傅抚掌大笑,道:“殿下做买卖果真是个中好手,难怪凭冰峰并龙泉二物,便能撑起东宫偌大开支!” “殿下,除了钱财,朱家还有矿山、池塘、工坊、商铺无数,其数约占苏州一半。 矿山当交于内务,工坊、商铺想来官家不甚在意,不妨派人接收,其每日盈利,亦是巨数。”陈朝老道。 “既然讨好官家,不妨讨好到底,商铺数量不变,只把其党羽商铺置换了位置好的,全部具册上报。余者或发卖,或自营,都是两便的事。”梁师成道。 “便依安抚使所言!”赵桓同意。 见赵桓同意,梁师成拱手笑道:“恭喜殿下发财!” 赵桓亦拱手回道:“安抚使同喜!” 两人相视,同时哈哈大笑,显得快意至极。 苏州富甲天下,即便除了朱家财富,搜刮二百万贯不难。 这么多钱,东宫财政困窘迎刃而解。 最重要的是,苏州的豪绅富户,都是巴结的朱家,可谓其帮凶之存在。 打了这些土豪劣绅,就是为民除害,完全不用内疚半分。 劫富济贫,瞬间成了暴发户,诚可谓完美。 一百二十一 明教的小动作 “快点快点,朱家都倒了,东宫迟早来这湖州,迟恐不及啊!” “快快,把这个箱子装上!” “哎呦,都什么时候了,还带这些粗笨家什,都丢了,丢了丢了……” 湖州知州衙门内,十数辆车都已经挂了牛马,杂役奴仆正大件小件地往上搬东西。 常州消息传来,湖州知州罗光便心惊胆战,一直踌躇着是否要跑路。 只是一方面心怀侥幸,认为朱勔能罩得住,常州失事只是东宫动手太过突然,朱勔并不来得及反应。 另外他也没下家去,贸然弃官而逃,迟早还是被擒拿的下场。 所以,他一边收拾行装,一边与愚任敷衍,一边关注着苏州的消息。 其门下传回朱勔被拿下的消息,罗光真的是七魂飞了六魄,当即就下令跑路。 他的随行都是知道自家官人平素做了什么好事,他们都是帮凶同谋,对跑路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上下同心,动作飞快。 唯一的难处,往何处跑? “相公,这蟠龙绕柱长口青瓷瓶要不要?”一个仆人问道。 “扔了扔了!”罗光不耐烦地挥手道。 “事到如今,只好暂避风头,择机出海南下,方有一线生机!”罗光看了大车财宝,继续想到:“左右百万钱财傍身,总能快活一世!” 念头未落,只见门子连滚带爬地进来,叫道:“老爷,不好啦~~” 罗光心中一惊,连忙问道:“可是东宫到了?” “不是……” “不是你鬼嚎什么?”罗光长舒一口气,不由拍了拍胸口,似乎要把快跳出去的心脏按回去。 “罗相公,既要离开湖州如何不让我等相送?” 随着声音,一群昂扬大汉走了进来。 个个悬剑跨刀,又有长枪画戟在手,一看就知不是易与之辈。 罗光并不惊慌,喝道:“大胆赵毅,如何敢擅闯衙门?” 这赵毅是本州大户,虽然有一身好武艺,平素却谨小慎微的紧,一直对知州奉承孝敬不断。 所以,罗光下意识地出言呵斥。 赵毅也不作恼,只笑嘻嘻地说道:“听闻相公弃官潜逃,小人特来指点一条明路。” “怎滴?你也要随本官一同……” “恁地废话!”一持方天画戟大汉出来,喝道:“此等害民贪官,不杀他已经是格外留情,何必啰嗦?” “大胆,尔是个人,居然在此大放厥词!”罗光气的浑身发抖! 此时此刻,他全然忘记了自己是个要潜逃的逃官身份。 “吾乃圣教教首之子方天定是也!” 听到来人身份,罗光骇然失色。 若说明教横行江南,各地官府不知情,那真是把官吏当傻瓜了。 只是因为明教表现的比较老实,他们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只装作不知道。 特别是明教教首方腊埋伏太子的事情传开,众皆哗然,更不能说自己治下有明教贼子活动了。 今日明教二号人物登门,罗光如何不怕? “未知尊上莅临,有何指教?”罗光低眉顺眼地说道。 “这还差不多!”方天定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给你三个选择,一是投靠我明教,家财留你一成,保你平安无事,待圣教取了天下,赏你一个参知政事不是难事。” 卧槽,罗光惊呆了。 造反做反贼,这可是杀全家的勾当! 方天定不管罗光脸色变化,继续道:“二是带着家小出门,钱财留下襄助圣教大事。 三是人留下,钱财我们带走。 如何决断,只在片刻,须知东宫禁卫已经过了湖心岛,片刻即到,着实没太多时间给你考虑。” 罗光犹豫片刻,咬牙道:“我便投靠了明……圣教!” 其实没什么好选择的,想活命,只有这一条路好走。 方天定笑道:“既如此,财物我恩。我等搬运,待狗太子回京,该你那份还你。 赵毅,带知州相公走,务必保证他安全。” “知州相公,请。”赵毅伸手邀请道。 罗光能怎么办?只能拜谢了方天定,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当然不是对方天定念念不舍,而是舍不得自己辛苦攒下的百万贯家财。 湖州富庶不次于苏州多少,罗光凭着朱勔的照顾,权知州三年,知州四年,算下来做了七年。 从一穷二白到百万贯家财,确实不容易。 只是如今,大多了便宜了明教。 “只希望明教说话算话,能够返还这一成罢。”罗光心中暗暗祈祷。 罗光离开,石宝不满地哼道:“如此贪官,残害百姓无数,实在不明白圣公为何要收留与他!” “不错,照我看,还是一刀砍了痛快!”庞万春亦道。 “两位兄长,圣教大事,所缺除了我等勇将,文官亦不可或缺。 这罗光虽是贪鄙,然有几分本事,起事之后自有用他处。” 方天定解释了一句,又道:“如此多钱,可省了圣教许多功夫,再去兵甲库,只希望能收获些兵甲。” “不用去了。”王寅进门来,道:“兵甲库空空如也,显然都在此处了。” “直娘贼!”方天定看王寅指着大箱小箱,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若是可能,他宁愿要兵甲也不要钱财。 他们敛财的主要目的,还是购买铁矿,打制兵器。 按照制度,湖州兵甲库当有兵甲三千套,足可武装一只精锐出来。 奈何罗光胆大包天,把兵甲全部贪墨换了钱财。 只是方腊下令收容罗光,方天定实在不好发作。 “罢了,撤!” 招呼即下,众人并精干教众指挥仆役驾车,往外行去。 东宫禁卫不日即至,他们也不敢堂而皇之地留在城中。 一路往西出了城门,驱散沿途百姓,另有骑士来往巡视,以防窥探。 天黑时,车队却绕到了城东霄溪边。 已经有百余艘小船停靠岸边,见方天定等人到来,各船夫纷纷前来帮忙。 大小箱子全部上船,牛马牵走,车子劈得稀烂重新带回城内焚烧。 看他们模样,竟然是要把财物藏于太湖之中。 该日,湖州许多官绅豪强投靠了明教,以求庇佑。 一湖之隔的赵桓并不知道明教的动作,他忙着巡视各地指导救灾,同时安抚鼓励灾民恢复生产,实在是无暇他顾。 当然,也是在等待军兵整合,才好开赴湖州。 梁师成与朱勔一战,杀的禁军军兵士气全无,不加以整顿实在没办法用。 湖州那么大,没人手怎么扫荡呢? 而且,建康水军不日即到,想扫荡太湖也只能等。 一百二十二 长枪早已饥渴难耐 湖畔仙,原本是朱家开设在太湖边的酒楼,地理位置优越,装饰也是绝佳。 只是朱冲朱勔父子都沦为阶下囚,此楼当然落入了梁师成手中。 刚发了一笔横财,梁师成心情正好,便邀请赵桓到此间饮宴。 此时苏州扫荡已经完成,灾后恢复生产也已经上了正轨,闲下来的赵桓便欣然赴宴。 最主要的是,梁师成亲近东宫的态度已经十分明了,赵桓当然不可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哪怕是皇帝,也要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 此时的东宫,远远未到无视梁师成的能量的时候。 楼中,两人临湖而坐。 果品蜜饯,肥鹅嫩鸡,以及大名鼎鼎的太湖银鱼,铺满了桌子。 从宫中带出来的御酒,自带大厨手艺也足够出色,还有舞女歌姬佐酒。 “春后银鱼霜后鲈,远人曾到合思吴。欲图江色不上笔,静觅鸟声深在薦。落日未昏闻市散,青天都净见山孤。桥南水涨虹垂影,清夜澄光照太湖。” 歌声曼妙,确是好享受。 赵桓击节叹道:“好一首吴江,虽道的初春景色,用在初秋也是恰当!” 梁师成笑道:“张公大才,一诗传扬太湖美名,然不及东宫多矣。” “大监过奖,且满饮此杯!”赵桓举杯道。 张先这首诗足够出色,哪怕太子站在无数巨人的肩膀上,也找不到可以超越此诗的来。 因此,果断岔开话题。 觥筹交错间,王伦快速走来。 “殿下。”到了赵桓身后,王伦小声说道。 “梁大监乃是自己人,有事但说无妨,无需遮遮掩掩。”赵桓道。 “多谢殿下抬爱。”梁师成举杯自饮,表示感谢。 王伦道:“詹事传信,湖州罗光在明教接应下弃官潜逃,如今下落不明。 臣着人核查,发觉湖州上下潜逃者甚众,尽为明教接应。 其财产,也为明教转移藏匿于太湖之中。” “此事确凿?”赵桓问道。 “确凿无疑。”王伦道:“当时詹事就在知州衙门对面楼上,亲眼看到方天定进了知州衙门,片刻后罗光随着一蒙面人离开。 其足够谨慎,詹事派出追踪者不敢接近,失去踪迹。 随后,方天定一干人等押解罗光积蓄离开。 经追查,财物尽皆入湖,具体藏于何处未知。” “原打算水军到了再行过去,却不想被明教钻了空子,说不得今日便过去了。”赵桓冷笑道。 “殿下且听一劝。”梁师成道:“太湖之上多有水寇盘踞,水军不至,不宜轻涉险境。 左右湖州有任愚主持大局,殿下迟缓几日亦无妨碍。” “大监放心,吾自快马加鞭走陆路。”赵桓道:“湖州失序,愚任人手不足,又无专断之权,吾不去,诸多不便。” “只怕贼子沿途埋伏!”梁师成又道:“殿下麾下猛将不少,然贼将亦多,实在不可小觑。” “无妨,吾自有应对之策。” 说着,赵桓摸了摸脚边的长匣。 长枪早已饥渴难耐。 知道方腊厉害,火枪从来不离身。 只可惜,被射了一箭的方腊直接消失不见,一直未曾捕捉到踪迹。 如此,火枪当然无用武之地。 若是此次方腊敢露面,定然留下他三五个大将,好替尸骨未寒的李成报仇。 “殿下即有定计,臣不多劝,只是小心。”梁师成情真意切道。 “大监宽心,吾自省得厉害。”赵桓应下,又道:“吾去湖州,常州苏州事还要大监照应。” “此乃臣之本分,殿下放心。”梁师成应下。 赵桓又道:“秀州陈禾来信,言其钱粮不足,大监当及时调拨过去。” “秀州有的是盐场,却多为大户占据,不若臣领兵去走一遭,想来收获不比苏州少多少。”梁师成笑道。 扫荡苏州,给他尝到了巨大的甜头,颇有些食髓知味的意思。 若非忌惮明教刺杀,他都有心自往湖州去,让赵桓坐镇苏州的。 好在,和朱勔一架让他知道了自己麾下都是些什么货色。 占据地利防守尚可,出城浪战,特别是方腊麾下有的是猛将,他去只是送人头。 “臣有一策,或可置朱勔于死地。”梁师成突然说道。 “大监请说。”赵桓立刻打起精神来。 “罗光那厮为朱勔一手提拔,如今却投靠了方腊,岂非朱勔也有投贼嫌疑?”梁师成阴笑道。 赵桓思虑片刻,摇头道:“不妥,莫说父皇,便是你我也不相信朱勔那厮会勾通贼寇,若是炮制证据,反易弄巧成拙,殊无必要。” 做官做得如此快活,实在是没理由通贼。 朱勔又不是无产阶级战士,怎么可能为了天下大同而献身? 因此,诬陷其通贼,实乃画蛇添足。 “殿下所虑极是,然其本人不通贼,却把衣甲兵杖卖于贼人,又如何说?”梁师成笑道。 “如此……”赵桓沉思片刻,道:“便有劳大监操持了。” “殿下放心,点滴不漏,绝无瑕疵!”梁师成保证道。 苏常湖三州兵甲库全空,装备军械去向如何? 当然是被朱勔卖了。 买家何人? 方腊呗。 朱勔知道方腊身份,却仍然照卖不误,其只为发财,全不顾赵氏江山,该不该死? 当然是该死的。 但是朱勔最终会不会死,还要看赵佶如何决断。 赵桓能做的,便是把朱勔往黄泉路上推一把。 至于结果,看赵佶怎么办吧。 细节不需要商榷,全由梁师成操持,赵桓只是吃酒。 当然,因为要去湖州,赵桓也不多饮。 待众军集结,赵桓辞别梁师成,上马出发。 随行大将杨再兴、栾廷玉、周昂、张伯奋、梁红玉,周云清与扈成两个留在苏州,帮梁师成整顿剩余禁军并苏州本地兵马。 梁师成确实作恶不少,然而东宫需要他,能拉一把自然要拉一把的,实在是无可奈何。 随行护卫六百五十,战死的亲卫从皇城司兵马中挑选精锐补齐,仍然是五十。 皇城司营又从地方兵马中补齐至五百,剩余一百乃是栾廷玉练出的,战力不错,可堪一用。 沿途,到处可见挖沟修堤的百姓,都是郏侨组织雇佣的,按日给予工钱。 每日一百五十文,还管三顿饭,百姓都是踊跃积极参与其中。 那些因为要打理自家田地不能前来挣钱的百姓也不用愁,官府提供无息贷款,可用于购买农具种子恢复生产。 最重要的是,没了花石纲的酷逼,百姓负担轻了许多。 因此,见到太子驾到,自发来拜的百姓络绎不绝。 一百二十三 再斗明教 苏州湖州各居太湖东西,往达两地,当属水路横渡太湖最快。 奈何,太湖水面多有湖中岛,其中水匪聚积,没有足够的水军力量,赵桓真的不敢涉险。 杨再兴等人都是陆上猛虎,若是落水,真的是鸭子也不如,实在没办法对付水上豪杰。 好在,走陆路也有走陆路的好处。 从苏州太湖往西北走,取道无锡折向西南过宜兴入湖州,这条路相较往东南方向远了一些,然而可以视察更多的地方。 事实证明,当关系到自己官位甚至小命时,官吏积极性还是相当高的。 无锡不说,宜兴各地赈灾都上了正轨,广德军与建康府境内的灾民也在有序返回。 为了不打击地方官员的积极性,赵桓对此都给予了肯定。 目前还是赈灾为重,其余可以暂押延后理论。 又因为接见百姓,在各地走走停停,队伍速度不快,直到七月过去,于八月初一入了湖州境内。 倒不是说不能加快速度,而是赵桓故意放慢速度,给方腊足够的反应时间。 只可惜,方腊十分谨慎,莫说埋伏,便是尾随刺探的也没有一个。 这让作为想做诱饵的赵桓好不失望。 八月初二太阳已经落山,距离湖州尚有三十余里。 “既然方腊不来,今夜不必留宿,全速赶至长兴县。”赵桓下令道。 命令下达,诸军准备火把,用了饮水干粮,再次上路。 前方探马散开,往来查探传递情报,以防埋伏。 天色黑透时,到了湖州湖州城外十余里。 “报~” 一骑飞奔而回,道:“禀殿下,前方村庄有人……” 扑通,话未说完,探马落地。 仔细看,其背后插着一支羽箭,血流不止。 “结阵,备战!”张伯奋喝道。 立刻,众军兵抽刀挺枪,各持盾牌,团团护住了赵桓。 赵桓也不惊慌,只打开长匣,取枪在手,检查无误后填药装弹。 又检查了两把手铳无误,赵桓喝道:“栾廷玉,领本部人马为先锋,余者跟进。” “喏。”栾廷玉应下,领着一都兵马前出,其余随后,缓缓而进。 不一刻,人马推进到了村子前。 赵桓一看,便知道为何在此拦截了。 这东边是一条河流,水急河宽,轻易难以渡过。 西边是一座矮山,草木深深,显然不能冒进。 所以,明教人只要卡住村口,便能轻易挡住东宫队伍。 为什么确认是明教的人? 堵路的,可不正是方天定! 石宝、庞万春、王寅、历天闰、方杰、司行方环绕左右。 胯下都有良马,身上皆批铁甲,头上亦有头盔。 其后军兵不多,只有百余,然个个都有铁甲盾牌,兵器也是崭新。 显然,埋伏一场,又收拢了湖州上下,他们收获匪浅。 后方庄内,隐约有厮杀声传出。 显然,明教正在办事,并非故意拦截。 只是未曾料到东宫队伍突至,因此不得不来阻挡。 方天定挺着方天画戟,轻踢马腹到了近前,叫道:“赵桓,出来答话。” “区区贼子,岂配与我家殿下说话?” 不屑中,栾廷玉打马而出,拦在方天定前面。 方天定并不把正眼来觑栾廷玉,只是叫道:“赵桓,此次我方大将足够,绝无便宜好讨。 识相的,乖乖退去,也不与你为难,否则刀兵一起,损伤在所难免,悔之晚矣!” 赵桓答道:“尔等甘做反贼,还想本宫退却?实乃笑话! 奉劝尔一句,一意孤行到底,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若是迷途知返,投效朝廷,自身有个好下场不说,封妻荫子亦不在话下!” “哈哈哈!”方天定仰天长笑,道:“凭你麾下几将,哪个是我对手?” 他的话不错。 东宫阵中,也就杨再兴、栾廷玉能与石宝等人放对,周昂还差了些实力。 若是一对一车轮战,怕是东宫五将要全军覆没在此。 当然,作为堂堂太子,与反贼也没什么道理好讲。 再则明教如此兴师动众,显然不是小事,赵桓如何能够让他们如意? “当今狗皇帝昏庸,天下民怨沸腾,若你是皇帝,励精图治倒有几分希望,奈何你只是太子,登基之日遥遥无期。 如此,岂非我圣教机会? 若真心为民做主,不如听我一句劝,来投我圣教共襄大事,诛杀奸臣,驱逐昏君。 待取了天下,扶你做皇位亦无不可!”方天定又聒噪道, “短短几日不见,倒是伶牙俐齿了许多!”赵桓冷笑着端起枪,喝道:“看你执迷不悟,死不足惜!” “休得猖狂,鹿死谁手尤为可知!”方天定挺戟喝道。 赵桓喝道:“官兵剿贼,天经地义,兄弟们,杀!” “杀!” 众兵齐呼。 方天定大怒,打马近前几步,喝道:“本不欲与你为难,却不想尔自寻死路,如今便成全你! 也不让你孤单,待来日拿了狗皇帝一并送下去,让你阖家团圆!” 赵桓看了看,放弃了打冷枪的打算。 两者相距百余步,双方都打着火把,也不怎么看得清楚,并不易瞄准。 且这是火枪,百步距离命中率不高,不如择机靠近了打。 栾廷玉一再被无视,早按捺不住怒气,请令道:“殿下,末将请令出战!” “可!”赵桓应下。 狠话放完,自然还要手底下见真章。 “殿下少待,末将去去就回!” 呼喝中,栾廷玉策马挺枪,直取方天定。 “无名小卒,也敢撩拨虎须,受死!” 暴喝中,方天定同样打马,飞速向前。 两马碰面时,方天定一戟刺出,要杀栾廷玉于当场。 栾廷玉名震山东,于江南却无半点事迹流传,方天定自然不识得。 他只道这是个无名小卒,要在赵桓面前逞能,因此未曾把栾廷玉放在心上,刺击略带了几分随意。 栾廷玉也不作恼,只待方天画戟近身时,倏地侧身闪过,同时铁棒横扫而出,直抽方天定头颅。 势大力沉! 若是打中,大好头颅非得化作烂西瓜不可。 方天定见势不妙,立刻往后仰倒,险知又险地让过了这一击。 只是头盔红缨飘动,正好挡着铁棒。 铁棒搅动之下,不但把头盔扯落,更方天定的头发带散了。 两马交错而过,方天定起身,道:“好手段,倒是小觑了你,来将通名!” “杀贼者,栾廷玉是也!” 回了一句,栾廷玉返身再杀。 方天定打起精神,全力接住。 都是重兵器,砰砰巨响中,火花四溅。 两人交手十余合,栾廷玉已经占了上风。 然而方天定身手不弱,坚持三五十合不难。 一百二十四 太子暗算太子 “殿下,看后面!” 不需要指,庄内突然窜起的火光照的附近一片亮堂。 内里,厮杀声突然爆发,呼喝声响成一片。 那边没有沟通,方杰带着司行方回转, 显然,里面发生了变故。 赵桓喝道:“内中必有变故,众将并力向前,打破阻截!” “喏!” 杨再兴、周昂,同时策马而出,直取方天定。 “杨再兴,向日胜负未分,今日来过!” 石宝策马而出,举刀接住杨再兴。 “休想以多欺少!”王寅也策马而出,接住周昂。 场中六人分做三团,捉对厮杀起来。 栾廷玉压着方天定打,优势明显,杨再兴与石宝半斤八两,难见胜败,周昂却被王寅压着打,颓势明显。 明教阵中,尚有庞万春历天闰未出。 赵桓身后,梁红玉紧握大刀,跃跃欲试,却不敢轻易上前。 她射术不及庞万春,武艺不及历天闰,上去了基本等于送菜,不但不能为己方扩大优势,反而会拖累其他人。 梁红玉也不为此感到气馁,只兴奋地看向赵桓,道:“殿下,该你出手啦~” 声音中,透露着无穷的兴奋。 赵桓抹下面甲,悄声说到:“掩护我上前!” “好的!”梁红玉应下,策马而出。 虽然知道有胜之不武的嫌疑,然而能够轻易获胜,谁又愿意打生打死呢。 “诸军向前!”张伯奋喝令道。 张伯奋要指挥军政,不能上前,仅凭梁红玉一个,实在遮掩不住太子伟岸的身形。 唰~军兵齐动,缓缓上前。 盾如墙,齐排而进,枪如林,勾魂夺魄,十分有威慑力。 只是都是假象而已,赵桓下了马,阴搓搓地藏在盾牌后面,随着军兵缓缓向前。 这边军兵压进,明教众人也不惊慌,同样架起大盾长枪,严阵以待。 不得不说,几日不见,明教兵不但装备焕然一新,便是战斗技能也突飞猛进。 对此,赵桓也是无计可施。 除非大规模搜捕,否则只能看着方腊做大。 一般来讲,太子肯定不愿意看到有人造反的,奈何,赵桓不是一般的太子。 所谓不破不立,要想彻底整顿江南事物,实现大治,也许来一场彻底的革命才是最好的。 只说苏州,查获朱家田地百余万亩,然而这些土地也不能分下去。 曾经有个皇帝这样干过,结果死无葬身之地,他就是王莽,可能是赵桓的前辈。 土地,是世家大族、官吏豪强的命根子,你动了他,就别怪别人拼命。 别看赵桓几乎得罪朝堂全部,然而地方官员中清廉者都是他的拥护者,至于百姓,中小地主也视他为救星,其实潜在的支持不小。 但他敢行平均分配土地之举,这些人也会立刻离他而去,那时候才是大厦将倾,非一个穿越者可以挽回。 既然明来不行,那么暗渡陈仓便可以考虑。 方腊所过之处,秩序崩溃,趁机把土地全部收为国有,再行租赁给百姓耕种。 就是学习后世的土地制度,即土地国有化,百姓承包制度。 可谓神器。 后世天朝立国七十载,在国家的各项政策鼓励下,方才有土地兼并产生。 这兼并的还不是土地所有权,而是经营权。 只要农民愿意自己耕种,随时可以把土地收回来自己种,只是种田没有打工划算,农民不愿意罢了。 除了方腊,田虎、王庆,甚至宋江也可以闹一闹。 待群众基础足够、反对者再多也是无计可施,只能任凭太子……不对,那个时候想来应该是皇帝了,安排的明明白白。 当然,具体如何筹划,还要更多的思量,但不妨碍赵桓学习后世的思路。 思绪转瞬即逝,军阵已经到了战场中央。 因为大军压上,六将已经各自分开,回归了本阵。 杨再兴三人已经猜到了赵桓的打算,只从侧面入阵。 方天定位居对面中央。叫嚣道:“赵桓,有本事出来比试一番,没来由平添伤亡!” 道路不宽,十人并排就足够堵死,所以东宫兵多,其实也没什么优势。 以方天定几人勇武,五六百人休想突破过去。 赵桓可不会给这个伪太子解释缘由,只是不断迫近。 “放箭!” 咻咻咻~ 寒星闪烁,白羽纵横。 待到三十步时,双方不约而同地开始了抛射。 叮铃咣当一阵响,很是热闹,然而一个没伤。 双方都有甲,弓箭抛射的威力被削减到了极致,只为打乱阵型用,其实不为杀伤。 也就直射才能有些威力,然而都举着盾牌,直射这只能射在盾牌上,还是无用。 相互浪费箭矢时,双方稳步接近。 “点下,还有十五步!”梁红玉提醒道。 赵桓悄悄探出头,铛地一声,面甲弹出几点火花来。 原来,有一支羽箭正中太子面门。 “殿下……”张伯奋急呼。 梁红玉也顾不得看前方了,只往赵桓这边看来。 “无碍,莫要惊慌!”赵桓沉声道。 耳畔嗡嗡作响,心肝也是怦怦跳个不停,额头冷汗直冒。 面门直接被射了一箭,实在太刺激了。 好在精钢面甲质量过硬,箭矢被拦住了。 稳定心神,赵桓伸出长枪,瞄准了未来方腊圣国的伪太子,安南王方天定。 石宝王寅等人本事更好,还是方天定在发号施令,可见他是此间主事者。 所谓擒贼先擒王,当然要把方天定留在此处。 也不知道是否没看到,亦或看到了也不认识,方天定大喇喇地立在阵中,除了挥戟拨开偶尔飞来的箭矢,全然不动。 果真有大将风范。 赵桓不管,眯眼瞄准。 不过十余步的距离,目标已经不能再大了,其实不需要瞄准。 咔嚓~ 微不可查的声音响起,扳机扣动,火石击落。 砰~ 一团火光冒出。 啊~ 惨叫中,方天定直直往后飞出。 人在空中,便喷出一道血色彩虹,在火把照耀下显得美丽而又妖异。 一枪正中胸口! 赵桓不管方天定生死,立刻把枪交给梁红玉,又抽出两只手铳来。 真太子暗算了伪太子尤觉得不够,还要继续下黑手,打黑枪。 立场相对,便只能生死相见,绝无留手的可能。 一百二十五 太湖四杰 庄内,到处起火,一片通透。 方杰指挥着二百余教众,团团围着最后一座宅子。 “费保!”方杰叫道:“我圣教兄弟兴师动众来请你兄弟四个入伙,尔等却刀兵相向,实在不知好歹至极!” “呸~狗贼,要杀便杀,何必啰嗦!”里面有人回道。 方杰冷哼一声,又道:“尔等不惜命,难道也不顾柳榆庄上下百十口人?” 闻言,里面沉默了。 片刻后,里面有人回道:“本来明教行事隐秘,却非恶贼,如今不但围攻我等兄弟,更威胁家小,实乃卑鄙!”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方杰叫道:“费保,我圣教为民请命,胸怀高远,正需要各路豪杰襄助。 尔兄弟本事高强,纵横水面无人可敌,正好为圣教良助。 圣公特令,定要请的几位入伙。 却不想四位屡次不允,全不把正眼来觑我教,沒奈何,只好出此下策了。” “哈哈哈……”费保大笑,道:“好一个为民请命!我只问你,为何收留罗光那个狗贼?” 方杰沉默片刻,回道:“罗光确实作恶多端,然其治政本事不错,正合圣教需要,是故收留。” 顿了顿,方杰继续道:“多说无益,今日你兄弟不投我圣教中,必然不能幸免。 给你们一刻钟时间考虑,若是仍然不从,便休怪我下辣手了!” 闻言,院内沉默了。 庭院内,十余大汉个个都是血迹斑斑,各自披创不少。 尽管如此,还是腰杆挺立,紧握着刀枪不放。 为首四人,为头那个赤须黄发,穿着领青绸衲袄;第二个瘦长短髯,穿着一领黑绿盘领木绵衫;第三个黑面长须;第四个骨脸阔腮扇圈胡须。两个都一般穿着领青衲袄子,头上各带黑毡笠儿。 这四人,乃是纵横太湖的好汉,横行绿林的豪杰,人称太湖四杰,分别是赤须龙费保,卷毛虎倪云,太湖蛟卜青,瘦脸熊狄成 费保看向身后,道:“此番方腊如此逼迫,必不能善了,兄弟们可有良策?” 狄成道:“方才趁其不备杀出,各处放火扰乱其包围,尚且不能突围,如今方杰那厮看管得紧,绝无机会突围了。” “大不了舍了这条命,和他们拼了,总是杀了七八个,不算亏。”倪云道。 “是极!”卜青道:“他等趁我等贩送私盐至此突然暴起,袭杀十多个兄弟,此等深仇大恨,不共戴天,如何能够投靠他们。” “龙游浅滩为虾戏,若是在水上,定让他一个个喂了鱼虾。”倪云愤愤不平地说道。 倒也没人觉得他说大话。 凭兄弟四人的水上本事,莫说三五百人,三五千也奈何不得他们。 正因为如此,方腊才三番五次前来邀请,金银钱财不必说,更承诺事成后王侯之封。 “明教确实势大,赵宋也是糜烂,然方腊以为如此便可成事,其实是白日梦,投靠他们其实是死路一条。 然,我等危机就在眼前,区区贱命死不足惜,只可怜上下家小,实不忍心他们受了牵累,无辜枉死。”狄成道。 “罢了!”费保长叹一声,道:“事已至此,实无玉石俱焚之必要,且入了明教,虚与委蛇以待时机罢。” “唉~”倪云狠狠一跺脚,却没反对。 狄成说的不错,自己烂命一条不用在乎,家里人的命,却不能不管。 更憋屈的是,投降后反叛也不容易。 方腊又不傻,既然敢行此手段强逼几人入伙,定然会控制家人,不给他们反水的机会。 “撤~撤~” 突然,院外传来连绵呼喝。 费保大喜,道:“速速随我上房顶,看发生了何等变故。” 几人上了屋顶,只见几个兵丁抬着方天定,慌忙往后狂奔,其后跟着许多教兵,都在逃命,王寅石宝等人断后,且战且退。 方杰看到大怒,问道:“大郎如何伤得如此之中?” “那宋军之中有人做妖法,唤来雷霆伤了传教使!”一教众惊慌回道。 “胡言乱语动摇军心,死!” 方杰更怒,一戟刺死这教众。 只是溃败已成,是非杀一个教众可以挽回。 方杰无奈,往前接住石宝几人,略略一扫,只见王寅一只胳膊绵软吊着,似乎是骨折了。 “那赵桓何来猛将,居然伤了王大兄?”方杰问道。 石宝回道:“非是正面对敌,乃是暗器,当时王兄持着铁盾在前,居然被打翻在地。 着实厉害的紧,无法阻挡,只得下令撤退。 却不想孩儿们训练不久,命令初下便崩溃了,实在无可奈何。” “庞兄,何故不射杀官兵大将?”方杰喝问道。 他等防护坚固,实无下手机会!、∵\\‘”庞万春回道。 “你……”方杰怒急攻心,却又无计可施,只得叫道:“尔等先走,我来断后!” 说着,他便要往后行去。 石宝一把抱住,道:“你不知道厉害,恐为其所伤,且带大郎与王兄走,我等断后!” 咻~ 庞万春一箭飞出,把不小心露出面门的官兵射翻在地。 见又一个护卫被射杀,赵桓急道:“莫要冒进,只驱散了事!” 闻言,众兵全部缩在盾牌后,生怕庞万春再放冷箭。 “殿下,弹药已经填好。”梁红玉递过枪道。 赵桓接过,探头去看。 咻~ 一箭飞来,擦着头盔飞远。 赵桓不为所动,只是瞄准前方。 虽然大部教众溃败,然而还有二三十个悍勇的,持着巨盾防护后背。 见不能暗算对方大将,赵桓随意瞄准一块盾牌,扣下扳机。 砰~ 持盾者扑倒。 只是打了这枪,明教众人已经退的远了,出了火枪射程之外。 赵桓也不追赶,只下令停下防备。 实在是庞万春的弓箭太凶了,但凡露出一点破绽都会丢命。 待明教没了踪影,赵桓又下令道:“来啊,分出一部人马扑灭大火,再派人去看,方天定围攻何人?” “不必看了!”费保在屋顶叫道:“小人费保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可是太湖四杰之一,赤须龙费保当面?”赵桓惊喜地问道。 “却不想区区贱名污了殿下耳目,且稍待片刻,容我等当面拜谢。”说着,费保等人又往下爬, 得遇太湖四杰这水上蛟龙,赵桓当然不吝啬一点耐心。 一百二十六 四杰相投 太湖四杰,乃是真豪杰。 原轨迹中,宋江征讨方腊时虽然连战连捷,却也屡屡受挫。 梁山大军兵临苏州城下,城池高耸,四面环水,其主帅三大王方貌只坚守不出,只让宋江望城兴叹。 时李俊和童威、童猛绕道入太湖查探情形,偶遇四人麾下,假扮买鱼的问路被识破并吃了擒拿。 因感念李俊三人身份,费保主动放了三人,并结拜为兄弟。 李俊要保四人做官,费保不受,回道:“若是我四个要做官时,方腊手下,也得个统制做了多时。所以不愿为官,只求快活。若是哥哥要我四人帮助时,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若说保我做官时,其实不要。” 当时方腊连连丢城失地,灭亡不远,四人不做官可见其懂大势,拒绝李俊,同样是聪明之举。 在献计帮助宋江破了苏州后,费保四人便告辞离开,李俊相送。 费保先是料定梁山天数不久,衰落已成定局,又劝李俊道:“为何小弟不愿为官?为因世情不好。有日太平之后,一个个必然来侵害你性命。自古道:‘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此言极妙!今我四人,既已结义了,哥哥三人,何不趁此气数未尽之时,寻个了身达命之处,对付些钱财,打了一只大船,聚集几人水手,江海内寻个净办处安身,以终天年,岂不美哉!” 正因费保相劝襄助,李俊方才出海称王,得了逍遥善终。 当然,那些原轨迹中事迹说多了没什么意思,最重要的事是东宫缺乏水将。 不止是东宫,便是整个朝廷都缺水将。 因为朝廷大将,大多出自西北,马战步战都有精通的,对水战却毫无瓜葛。 因此看到四个水中英杰,赵桓当然垂涎欲滴。 此时,费保等人已经到了近前,拜道:“小人费保,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好啊,好啊,必须携恩图报哇! 赵桓面容严肃,扶住费保道:“恰逢其会罢了,莫说吾为太子,便是寻常官兵,亦不能坐视贼人肆虐。” “与殿下乃是恰逢其会,与我等却是救命之恩,不可不报!”费保道。 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贤兄弟身处绝境,尤不肯投贼坏了清白,其操守,比某些食朝廷俸禄者强了太多。” 夸了一句,赵桓又道:“目下贤昆仲已然得罪明教至此,江南虽大,可容身之所不多,不若就职东宫,即可保全家小,亦可施展平生志向,两便的事,岂不快哉?” “不瞒殿下,我兄弟素来混迹绿林,其实惯了,并无大志,亦无十分本事,怕是难堪殿下信重。”费保婉拒道。 赵桓笑到道:“明人不说暗话,能让方腊不惜劳师动众来请的,岂能是无能之辈?” “东宫人才济济,器械又是精良,我等兄弟去了,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其实济不得甚事。”费保道。 “非也!”赵桓道:“贤昆仲一身本事全在水上,正合东宫所需。 目下,东宫所属马步大将虽不多,亦可用,然水军只有一人,吾与沙门岛编练海军,刘梦龙一人左右支拙,实难应付。 你四人来了,正好发挥所长,各为海军大将,绝不至把一身本事闲置。” “多谢殿下抬爱,然我等家小都在此处,方腊亦知庄子所在,怕是……” “推三阻四,知恩不报,实非大丈夫所为,亏你口口声声说不可不报,让你入职东宫,不知道多少人求不来的好事!”梁红玉冷声道。 她说的好有道理,费保等人一时无言。 “哎,红玉不得无礼。”憋着笑假意呵斥一句,赵桓道:“吾大体知晓贤昆仲想法,不外乎朝廷奸臣当道,能者难进,因此心灰意冷,欲往海外隐世避居。 然吾为太子,避无可避,只能振作图强。 目下东宫良才,皆为以后朝廷肱骨,若人人都学贤昆仲,吾孤掌难鸣,岂非只能任由天下败坏,苍生受苦?” 费保无言以对。 赵桓又道:“努力一番,方不负来这世上走一遭,天下兴,汉道昌,死亦无憾! 若不能成,再行泛舟出海,亦可无愧于心,岂能未曾努力便心灰意冷? 至于你等家眷,尽数乔迁至祥符县,任凭方腊那厮势大,亦不能侵扰半分,何惧之有?” 看费保还是沉默,梁红玉冷哼道:“磨磨唧唧,实非好汉子,不如回家乳娃娃!” “红玉,闭嘴,休得无礼!”赵桓假意呵斥道。 “此言在理,殿下不必见责!”费保道:“殿下非但与我有救命之恩,更不以我等出生卑贱,十分看重。 所为士为知己者死,我等再推却便是不识抬举!” 说完,费保拜下,道:“臣费保拜见太子殿下,但凡殿下有令时,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绝无犹疑,若道半个不字,只教臣万箭穿心而死!” 倪云,狄成,卜青三人跟着推金山,倒玉柱,拜道:“臣拜见太子殿下,任凭殿下驱驰,绝无怨由!” 果真是豪杰,不投则已,投入便把性命卖于东宫。 赵桓大喜,扶住四人,道:“得四位襄助,蛟蛇化龙之日不远。以后都是自家人,无需如此多礼,且起来说话。” “喏!”四人再次拜了,方才起身。 张伯奋道:“殿下,费兄弟等人尽皆有伤,当尽快处置。” “区区小伤,何足挂齿?”倪云不以为意。 张伯奋不依,道:“伤口虽小,亦有化脓之忧虑,如何能够不理,且随我来。” 于是,他不顾一众人反对,去伙同周昂,强拉着四人去洗伤口。 独痛痛不如众痛,如此美妙的滋味,安的不分享一二。 费保等人处理伤口时,庄子已经检查完毕。 庄内百姓见机的早,大多数都已经跑了,也有十多个或被杀死,或被烧死,都拉出去埋了。 至于护卫军兵,除了露出面门被庞万春射杀的五个,一个受伤的都没有。 巡视左近,又发现了费保等人遗弃的盐车,以及十二个随行尸体。 尸体与护卫一并焚化,盐车放于庄内,作为百姓补偿。 大约是担忧厮杀未毕,庄民一直未回,只由众人借住。 第二天,费保倪云与张伯奋去搬家小,狄成卜青陪着赵桓,直往湖州城去。 一百二十七 不解释 “臣愚……” 愚任尚未拜下,赵桓便跳下了马,扶住道:“尔为吾之心腹,何必行如此多礼?” “谢过储君。”愚任谢了,又道:“臣无能,未曾寻到罗光等人踪迹。” “此话稍后再说,先入城。”赵桓道。 湖州同样富庶,知州衙门修缮很不错,只是罗光等人潜逃,偌大的衙门冷冷清清,好不凄惨。 衙门里安顿完毕,众人皆到大堂就坐议事。 熟识了新人,赵桓问王伦道:“明教收拢了许多官吏豪富,财宝沉于湖中无迹可寻,人也全部潜逃出了湖州?” 方天定收获的财宝,的确全部沉入了湖中。 因为十八座湖中岛都有人,且费保与之有联络,并无消息传出。 因此,费保回家搬取家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要组织人手,试着搜寻财物。 预计不下四百万贯,还不用与人分享,着实是一笔好买卖,值得花着心思。 只是水面茫茫,又无确切位置,想找到只能凭运气。 但是,钱可以不要,人不能不拿。 不把罗光之流挖出来,太子念头不通达。 王伦道:“殿下赎罪,臣无能,未曾追寻到罗光等人踪迹,然臣可以确定,其还在湖州境内,未曾远离。” “如此说来,湖州必有明教党羽潜藏,其等便藏于此处。”陈朝老说道。 “叶贵曾经交代各地教众名单,其中便有湖州处,然臣按图索骥,暗暗查探,并无发现。”王伦道。 “暗暗查探?”梁红玉道:“左右都是贼子,直接擒拿便是,何必犹豫!” “娘娘不知……” “谁是娘娘?没来由辱没了本将身份!”丢下这句话,梁红玉一阵风走了。 赵桓莞尔一笑,道:“无妨,继续说。” 王伦当然不会和梁红玉一般计较,继续道:“其教众中多普通百姓,很难藏人,因此可以排除。 剩余大户中,都是名声良好,颇得百姓拥戴者,不好大张旗鼓查问,因此只能暗暗试探。 特别是名单上记录在册的,皆是重点查探,然并无可疑之处。” 赵桓听着,敲着座椅扶手仔细思量。… 半晌,赵桓问道:“可有本州残留大户名册?” “有。”愚任递过一本册子,道:“能留下,敢留下的,确实名声不错,且于赈灾中多有出力,确实不能轻动。” 赵桓接过,仔细翻阅起来。 没印象的都是看一眼便跳过,一直翻到最后,赵桓问道:“这赵毅是什么来头?” “这赵毅乃是武康县大户,身家清白,平素济危扶难,多行善举,本县百姓皆称赞。 因为他有勇力,知进退,县衙也给几分薄面,一直兼着武康都保使,负责境内乡兵教训事。” 王安石变法,设保甲制度,其设立之初,乃是加强壮丁的军事训练,以寓兵于民,强化国家防御力量。 都保使,不是正式官职,而是地方自行设立,负责保甲的训练。 一般来说,要么有名望,要么有实力,最重要的是必须得知县信赖。 赵毅能做这都保使,可见其有手腕的。 赵桓又问道:“这赵毅,于绿林中可有诨号?” “有的,绿林之中多称太白神,只是不知道来历!”王伦答道。 赵桓哂笑道:“叶贵那厮,看似老实,不想还藏着掖着,不肯和盘托出。” 王伦大惊,问道:“莫非这赵毅,亦是明教中人?” “不错,可曾查过这家?”赵桓道。 王伦思忖片刻,道:“赵毅家大业大,本来便易于藏人,臣自然派人查探。 然其家中消耗甚多,人员往来烦杂,又不能公开搜寻,便未能发现异常。” “不对……”王伦猛地拍了脑袋,道:“近日,赵毅组织人手训练,确是异常,若非殿下点醒,几乎为其蒙混。” 目下首要事情乃是赈灾,置要务于不顾而训练丁壮,除了掩盖事情别无解释。 新手犯错误,赵桓自然不会穷追不舍,只道:“既如此,便着手抓捕吧。” “殿下!”陈朝老劝道:“这赵毅清白干净,仅凭猜测便行抓捕,是否不妥?” “缘由不好明说,然可确定其乃明教成员,且窝藏罗光的可能性极大,实情如何,拿下便知!”赵桓道。 事实上,太子知道的情况很多。 便如这赵毅,虽然叶贵未曾交代,然赵桓看到名字,便想起了大名鼎鼎的江南十二神。 十二神中多是打酱油的,也不乏狠人。 如高可立、张近仁互相配合,杀了梁山好汉韩韬、彭玘,金枪手徐宁疑似被高可立射中咽喉不治身亡。 别问太子怎么知道的,穿越者不解释! 陈朝老当然不能赞同这样的解释,只是也不反驳,谏道:“殿下确定,臣不敢置喙,然赵毅颇得民心拥护,若应对不当,反而激起民变,反而难收手尾。” “校书所言不错,以赵毅名望,确实可能激起民变。”愚任亦劝道。 赵桓仔细想想,确实不可不防。 百姓很少敢违逆官府,然架不住有人在其中煽风点火。 以明教作为,这几乎可以确定。 “诸位可有良策?”赵桓问道。 愚任道:“按照计划,臣本该前往巡视武康赈灾事,只因要接殿下,因此耽误了行程。 待臣到了武康,便把赵毅唤来相助,其余明教骨干一并召来,臣在各地皆是如此办理,想来他等不会起疑。 再把拘捕官兵押 八_零_电_子_书_w_w_w_._t_x_t_8_0_._c_o_m 运粮食过去,待其集中一处时全部拿下,再突袭赵毅庄园搜索罗光。 若如殿下所料,证据确凿不容抵赖,他亦没有煽动百姓之机。 若未能拿下罗光,臣便给他陪罪,殿下随后而来,惩罚臣一阵,也能给个交代,总不致百姓怨怼。” “此策可行,便辛苦你走一遭了。”赵桓道。 “殿下,臣要与詹事同往。”倪云请令道。 赵桓摇头道:“尔首要在于养伤,不宜轻动,便不要去了。” “区区小伤,何足挂齿?”倪云急道:“明教埋伏我兄弟几人,结怨已深,正好偿还一二。” “请殿下成全!”狄成亦请道。 赵桓思忖片刻,道:“朝老,你打吾旗号,做出吾亲往安吉县来,至于吾,便于各将押运粮草,一同往武康去。” 说着,赵桓又摸向了手边长匣。 赵毅在湖州作用不小,说不定还能有潜藏的其他大将,说不得,火枪又要发利市了。 一百二十八 明教之变 睦州之地多丘陵矮山,人多田少,因此百姓求活不易。 穷则思变,靠山吃山,睦州人以竹木漆器为业,倒也能够养家糊口。 然东南大兴花石纲,睦州漆器精美,自然不能幸免于难,本来辛苦但安稳的生活,立刻被破坏殆尽。 为求存,百姓不得不投靠明教,由是明教大兴。 明教唐时传入,本名摩尼教,原为导人向善,互帮互助,只是历经打击,已由明面转入暗处,不免带上了诡秘的色彩。 此时的方腊,丝毫诡秘也没有。 头发枯白,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谁也想不到,这是那个曾经率众埋伏东宫队伍的老者。 旁边,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拿着一块湿布,仔细地替方腊擦拭着脸颊。 他叫方亳,方腊第二子,不同于方天定武艺卓绝,方亳面白肤嫩,文弱无比。 他确实未曾练武,然读书多,智谋出色,又有见地,教众都是尊敬的近。 毕竟明教中能打的多,识字的少,遑论胸有韬略了。 方腊辗转回来后,伤口化脓,一直昏迷不醒,明教号令都是他由他发出。 “二郎!”呼叫中,一个大汉面带惊慌地走了进来,道:“大郎他……” 方亳回身,道:“莫要惊扰我爹,出去说话。” 大汉看了眼犹自昏迷不醒的方腊,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这大汉姓吕名师囊,本是台州明教分坛主事者,于教中颇有名望,方腊伤口感染昏迷,特来协助方亳理事。 到了外间,还有十数个大汉在。 个个膀大腰圆,孔武有力,显然各有本事。 方亳问道:“叔父,何事如此惊慌?” 出来后,吕师囊已经冷静下来,道:“大郎率人围捕费保兄弟,却不想赵桓突至,双方小战一场,本来是不分胜败。 却不想,那奸贼突然用出暗器,重伤了大郎。 目下大郎昏迷不醒,延请的郎中也是无计可施,石宝等人正在护送大郎回返。” “啊啊啊啊……”方亳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嘶吼。 尽管他暴怒无比,任然刻意压低了声音,显然是怕惊到方腊,足见其养气功夫了得。 “先伤我父,致其创口感染,危在旦夕,又伤我兄,生死未卜,如此深仇大恨,怎么不报!”方亳咬牙切齿地说道。 “二郎,是否要发动教众兄弟,替圣公和大郎报仇?”吕师囊问道。 “教众万万,杀了那狗太子,扶圣公做皇帝。” “反了,反了!” “安静,莫要惊扰圣公!”方亳低喝一声,止住议论。 待众人安静,方亳继续道:“时机未到,兵甲不全,教兵未备,粮草不济,如何反? 诚然,圣教多英雄豪杰,杀那狗太子不难,然狗皇帝震怒,必发大军征剿,我等必败无疑。 父兄危在旦夕,我心如焚,然,岂能因一家之仇,害无数教中兄弟,怪圣教大事?” “区区贱命,何足道哉?替圣公报仇才是紧要。” “不错,怕是不如圣教,舍了这条命杀狗太子!” 众人任然不依不挠,只是声音小了许多。 “闭嘴!”方亳轻喝道:“各位都是小子前辈,然主不因怒兴兵,我暂代教首,令不说二遍,但有违逆者,莫怪我不念旧情,定然革除出教。” “二郎所言极是!”吕师囊道:“此时非起事时,待准备周全发动,定然无往而不利!” 吕师囊声望不低,他出言支持方亳,其余人虽不甘心,却没再继续聒噪。 “不好了……” 惊呼中,有人急急奔来,道:“湖州急报,赵毅被拿,罗光等人尽被擒获……” “怎么会?叶贵虽然知道不少,却不知赵毅身份,如何能够走漏风声?”吕师囊急道。 “信中说,那太子詹事任愚到了武康,命赵毅暂管当地赈灾事,不想那狗太子突然带兵围了赵家,罗光等人当即被搜出。”信使道。 “二郎……”众人下意识地看向方亳。 “倒是小看了那厮!”方亳咬着嘴唇冷哼一句,又道:“传令下去,各地教众蛰伏不动,赵桓所到之处,让他三分。 令,立刻使人打探赵毅下落并关押情况,如何营救待我定夺。 再令,立刻吧把湖州武官带回清溪,按计划分配各地训练教众。 再令,各地寻访善水者,务必保证起事后能够控制大江……” “二郎……” 一连串的命令尚未下达,屋内传来一声轻呼。 方亳听了,立刻住嘴,深吸一口气平定情绪,领着众人进了屋里。 方腊已经醒了,然脸色红润,双目有神。 回光返照! 方亳克制住悲痛,强笑道:“父亲,你终于醒了。” “回光返照罢了。”方腊叹道。 方亳急道:“父亲切勿自弃,只管安心养伤,定有痊愈之时。” “罢了,闲话不多说。”方腊拉住方亳的手,道:“放眼教中豪杰颇多,能总理全局者,却只有你这个文弱之人。 为父命不久矣,圣教便交给你了。” “父亲!”方亳更急了,道:“大哥前去延请费保四人,不日即回,等他回来再托付后事不迟。” “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方腊闭眼休息了片刻,道:“悔不该未听你劝,方有此灾,好在你未曾陷入仇恨,应对的很好。” 说着,他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递给方亳,道:“先教首为官府擒杀,圣教危急存亡之时,众人举我为教首。 世事艰难,幸得教众兄弟勠力同心,方有今日盛况。 目下圣教势大,又刺杀东宫未果,必为官府追缴,你当谨言慎行,力保圣教无恙 你武力不彰,然王寅、石宝、庞万春等人,皆有万夫不当之勇,可为依靠,师囊、桓逸、娄敏中等皆有智谋,亦当善加用之。 莫要忘记本教教义:导人向善,互帮互助,若是有朝一日推翻赵宋,实现天下大同,当祭告之。” “父亲……”方亳忍不住泪眼滂沱。 “傻孩子!”方腊努力抬手,替他擦了眼泪,又把令牌塞进手里,道:“以后,你身系万千教众,莫要学我和你大兄如此刚愎自用……” 话音未落,方腊手垂下,盍然而逝。 赵桓自然不知道,他给梁红玉创造机会射出的一箭,居然让明教教首换了人。 看方亳模样,或者比方腊更加难缠,江南未来走向,他也不能尽数掌控于心了。 一百二十九 真香 湖州境内,并无运河通过,然而其境内多河,修复工程不小。 德清县位于余不溪与岚溪交汇处,受灾最重。便是县城内也有波及。 当时明教余孽护送湖州武官出境,很是杀了一场。 赵桓闻讯,便赶到了德清县。 等他到了,人都跑没影了。 赵桓也不纠结,只给各地官府传令缉捕,便安心指挥恢复生产。 大把钱粮撒下去,无数百姓经过半个月忙碌,总算是河堤修复完毕,接下来正好秋种。 九月深秋,天色已凉,然田野中绿色不减。 赵桓漫步其中,东张西望。 “见过殿下。”有老农停下手中活计问候道。 “你忙你的,不必多礼。”赵桓示意道。 老农擦了擦汗,笑道:“这块田已经弄完,歇口气再弄下块。” “歇歇也好,免得伤了身体。”赵桓道:“家里有地几何?” “本来只有三亩,衙门租佃的时候又租了十亩,足够一家糊口了。”老农笑容更胜。 湖州虽然未曾收获财物,然而田地又跑不了,总计收缴了一百五十余万亩。 湖州同样多山,亦是人多田少的地方,全州在籍土地不过二百余万。 基本上,本州土地尽皆为大户占据。 收了这么多田,东宫自然不能自己耕种,更不能闲置。 赵桓一合计,索性把全部土地划作皇田,再租给百姓耕种。 租子根据实际产量确定,只收三成。 消息传开,湖州上下都疯了。 三成租税,可是前所未有的低! 地主出租土地,租子三成起,另外耕种者还要承担其中税负。 落到手里的,最终不足两成。 看似租子相差不多,但这可是皇田,是官家的田,当然是没税的。 也就是说,耕种者落手便是实打实的七成。 不但湖州本地百姓踊跃承租,便是周边广德军、杭州也有百姓过来要租。 奈何本地尚且不够,如何能够分给外地人,赵桓不得不亲自解释,可谓费劲唇舌方才把人劝回。 回想这月余忙碌,赵桓也是感叹不已。 “殿下。” 思绪流转时,又一个农人过来,端着一瓦瓮过来道:“全赖殿下做主,我等方能讨回田地,家里只剩下这只鸡杀了,给殿下熬了瓮汤喝。” “为民做主,乃是东宫本分,如何能够让老哥破费?”赵桓推却道。 一只鸡对东宫只是平常,然在寻常村民家,这可是换取食盐的重要手段之一。 “殿下,区区一只鸡而已,若是没田,留之亦活不了,只望殿下莫要嫌弃轻微。”这人说道。 “既如此,愧受了。”赵桓接过。 有心想付些钱,却不是折辱人? 按下这心思,赵桓环顾田野,叫道:“小猴儿们,都过来,有鸡汤喝!” 田间地头有不少玩耍的孩童,听到赵桓呼叫,都看了过来。 只是一个过来的也没有。 他们都知道太子的身份,又有家人的告诫,轻易不敢过来。 对此,赵桓也不失望,只叫道:“各位乡亲父老,且把孩儿们带过来,吾借花献佛,把这鸡汤给孩儿们补补身体。” “如此,多谢殿下了。”一个农妇把孩子带回来了。 “快点快点,莫要拘谨,孩儿们解个馋亦是美事。”赵桓继续吆喝道。 见他情真意切,周围孩子陆陆续续地过来。 好在农忙时候,都把碗带到了田间,赵桓不必让人回去取碗。 大大小小十余个,一瓮鸡汤其实不够吃饱的。 “此乃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 笑了一句,赵桓打开瓦瓮,浓郁的香味立刻穿传了出来。 “真香!”赞了一句,赵桓开始给孩子们鸡汤。 百姓们都围了过来,看热闹的同时也不忘议论两句。 “仁义莫过于殿下!” “得君如此,我等方有盼头。” “哎,若是云英未嫁时,定然把殿下拖进草丛里成就好事。” “你啊,人老珠黄,莫想那等美事了。” 百姓喜笑颜开,甚至拿太子开起了玩笑。 赵桓也不介意,只道:“困难只是暂时的,好日子在后面,且给些耐心。” 言下之意,还是要等他登基。 这话并不犯忌讳,因为太子就是为了接掌皇位而存在,从他成为储君时,接受的教育便是随时准备登基。 能不能熬得过皇帝另说,准备必须要有。 平时官民也多谈论此事,只是以前东宫几无存在感,说这事的人不多罢了。 当然,副作用也有。 官民说的多了,迟早会传进宫内,万一赵佶心生嫉妒,怕是要给赵桓找些麻烦。 但若说因此避而不谈,其实不必。 毕竟,儿子接管老子基业,实乃天经地义。 片刻功夫,一瓮鸡汤见底,每个孩子只分到了半碗的样子。 赵桓捞出最后一条鸡腿,为难道:“这只有一块,怕是不好分配。” “本为奉献殿下,自食便是。” “不错,岂有殿下不吃之理。” “如此,便愧受了。”赵桓团团作揖后,一口咬下。 嚼了片刻,赵桓再次叹道:“吾自小锦衣玉食,却从未尝过如此滋味之鸡肉,实在美味。” 众人都笑。 陈朝老道:“储君所尝滋味,不在于鸡肉,而在于民心。 民心拥戴时,吃睡皆香,粗茶淡饭也安然,民心背弃时,寝食难安,山珍海味如嚼土。” “知我者,陈朝老也!”赵桓笑道。 片刻鸡腿进肚子,赵桓拱手道:“多谢老哥盛情!” 那人还礼,道:“殿下仁义,聊表孝心而已,当不得殿下谢。” “是啊,区区一只鸡罢了,如何能够与田地相比。” “也就我家什么都没剩,否则定要拿来献给殿下。”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劝道。 区区一只鸡? 淳朴的百姓啊,平时一只鸡卵也舍不得吃,遑论吃鸡了。 “多谢各位父老。”赵桓道:“本次,吾为赈灾来,父老皆困窘,一只鸡足矣。 下次吾再来时,吾希望家家不缺肉食,鸡卵每餐必食。 那时,大家或合力,或独立,宰猪羊以待,如何?” “若有那时,定把猪羊杀了孝敬殿下。” “还要有美酒。” 众人纷纷应承。 能够肉食不缺,每餐必食鸡卵,那真是从苏杭上了天堂。 那滋味,想想都觉得——真香。 当然,赵桓也知道来日方长,以目前朝廷的现状是不可能的。 哪怕赵桓登基,没有十年励精图治,也难以做到。 只是为了香喷喷的鸡腿,再难也要做。 一百三十 太湖之上 山青水明幽静静~湖上飘来风一阵~啊~行啊行啊进呀进…… 水波荡漾,歌声悠扬,数十艘战船一字排开,破开水面不断往前。 赵桓迎风而立,笑道:“倪云这嗓音,真合适水面发号施令。” “也就船少水平才能够,若是百十船混战一起,嗓门如何大也济不得事。”费保笑道。 赵桓也不纠结这事,又道:“你兄弟四个为了整训水军,便连家小也未亲送,有心了。” “此乃臣之本分,如何当得殿下夸赞。”费保道。 闲聊时,船队已经到了湖深处。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有许多小船来来往往。 无数赤膊汉子丝毫不在意水凉,扑通跳进水里,溅起一圈圈浪花来。 费保对一立在船上的汉子说道:“李三,可曾有所收获?” “如何找得到?”李三回道:“直娘贼,水面这么大,明教那些崽子到底把财物沉在哪了!” 费保笑道:“我要是知道,岂能让你在这捞?自己早发财去了!” “只是这大海捞针,确实是难,十八家兄弟齐出,也不过摸索了十一面积,还不是寸土不漏。 月余功夫,脸都泡白了,一文钱都没摸到,倒是混了个水饱。”李三回道。 几句话的功夫,船队已经过了那片区域,费保道:“兄弟,几百万贯钱财,够你几辈子花销了,岂是那么容易的?耐心些吧!” 撂下这句话,船队扬帆而去。 回头看着再一次跳进水里的李三,费保笑道:“殿下果真料事如神,得知明教把大笔钱财沉进水底,太湖的水上好汉都疯了,没日没夜地打捞。” 赵桓摇头,叹道:“若知确切位置,焉能留的他们在?” “水面广阔,确实难以搜索。”费保也道。 “待汇合狄成卜青,若是没有结果便不再寻找了,留给太湖水盗和明教去烦恼吧。”赵桓道。 这也是无奈之举。 费保搬取家小到了苏州时,恰逢建康水军到了。 于是,张伯奋和周云清商议后,由张伯奋护送其家小去东京,周云清并费保就势接管了水军。 这只水军的统制当然不甘心交出大权,可是不论太子还是梁师成,他一个都得罪不起,只能让出指挥。 因为是太子调拨,水军兵丁虽然一般,战船倒是还新。 二十余大船,其中楼船一半,还是明轮船。 这玩意在太湖上,完全就是神器。 本来正要出发平靖水面,然太子急令,让水军先搜寻明教藏匿的财物。 几百万贯,赵桓确实是心动不已。 结果,剿匪的事情搁置了,财物也是一文没见。 失望之余,赵桓一合计,干脆把消息传的广为人知,并让费保在其中推波助澜,发动太湖上所有私商水寇盗匪来搜寻。 所谓财帛动人心,如此多钱财,谁不心动? 至于找到之后会不会被人黑吃黑,倒是没人细想。 太子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黑吃黑的计划的,官兵打盗贼,天经地义,怎么能说是黑吃黑呢?最多就是坐收渔翁之利罢了。 可惜,财物一直未曾浮出水面。 行船半日,到了一处水面。 水面上泊着一排二十余艘大小船只,都打着黄旗,昭示着官军身份。 远远地,便有一艘小船过来。 来人登船,纳头便拜,道:“臣建康水军统制官胡斐拜见太子殿下。” “起来说话。”赵桓道。 这胡斐,该叫胡肥! 除了一身肥膘肉能够增加水面浮力,余者一无是处。 尽管看不上,也不好直接革除,毕竟又没犯错。 赵桓耐着性子问道:“可有发现?” “殿下赎罪,下臣督促军兵连日搜寻,并无所得。”胡斐道。 “狄成、卜青何在?”赵桓问道。 “两位好汉水性精熟,耐不住都下水去了。”胡斐道。 “殿下,臣多日未曾下水,正好下去耍耍,可否?”倪云问道。 “去吧。”赵桓看了看天色,道:“最迟至天黑,若是无所得,便启航回苏州。” “多谢殿下。”倪云三两下扒去衣服,扑通跳进了水里。 赵桓一边欣赏水景,一边等待。 “哈哈哈……看我找到了什么!” 大笑中,一人浮出水面。 赵桓急忙到船舷边看时,只见狄成凫水而立,手中举着白花花的一条大鱼。 “好个狄成,吾道是你找到了钱财,却不想只是抓了条鱼糊弄本王,速速上来领罚。”赵桓笑骂道。 “殿下若是罚酒,臣片刻就上去,还能自备下酒菜,若是罚打,那只能泡在水里了。”狄成耍无赖道。 众人都笑。 又搜寻一阵,终究一无所得,赵桓下令启航。 钱财动人,却不能一直耽误在这里。 船队到了苏州,只有梁师成来迎接。 没能找到这么多财物,梁师成比赵桓更不甘心。 本来囊中之物,却成了鱼虾玩物,谁能甘心? 于是,梁师成果断伙同赵桓,把建康水军变成了太湖水军,专职搜寻财宝。 胡斐其实无所谓,在那都是混日子罢了。 在建康横行大江,有的是客商船只孝敬,在太湖上能够抱住梁师成的大腿,升官指日可待。 其中得失,大概也就他自己能够体会。 在苏州盘桓一天,赵桓告辞离开,要往秀州去。 陈禾干的不错,还是要去看看的。 之所以在苏州停留一天,不是为了和梁师成叙旧,而是装运财物。 湖州颗粒无收,苏州收获颇丰。 朱勔家的都要解押入宫,其他人家的收获,分下来也有百余万。 这不是缴获的总数,而是扣除湖州苏州两地赈灾支出后的总结余。 可以说,来江南一趟,东宫两年开销有着落了。 另外,各人犯将走运河北上回东京,其家属亲眷赵桓将带着南下。 当然不是去秀州安置,那太便宜他们了。 李纲已经往返流求多次,上书朝廷开拓不应,没奈何,只能由赵桓给些支持。 钱粮,那时必须的,刚发了一笔横财,支出不难。 人嘛,就这些犯官家眷了。 固然有老弱妇孺,却不需要太多同情。 当他们享受民脂民膏带来的优越生活时,便该有为此承担连带责任的觉悟。 钱财装载完毕,人犯尽皆上船,船队沿着运河南下。 近两个月抢工,运河已经恢复通航,很快便到了秀州治所嘉兴城。 一百三十一 秀州 秀洲土壤肥沃,物产丰富,素有“丝绸之府、鱼米之乡”的美誉。 其沿海之地,多有盐场,为国朝最重要的食盐产地之一,其产生的利润,不可计数。 后世名贯中外的繁华大都市上海,此时便是秀州治下一个酒税务。 “臣知秀州事陈禾……” “陈公何必多礼?”不等陈禾拜下,赵桓已经抢过去扶住,道:“数月不见,公清减了许多,秀州百姓有福了。” “我等受任牧民,自当竭尽全力。”陈禾道。 “若各地官员皆有公之操守,吾何须大动干戈!”赵桓叹道。 相比初见时,陈禾瘦了许多,头发也多有花白。 算起来,陈禾今年尚且不足五十,都是累出来的,特别是上任不久治下爆发水灾,陈禾真是没日没夜的忙。 忙就算了,生活也是贫苦。 一日两餐不见荤腥,基本就是粗茶淡饭。 知州俸禄不低,然而陈禾把俸禄尽皆帮助危困,便连官服破了也未曾置办新的。 所以赵桓扶起他时,一眼就看到他袖口上的补丁。 和陈禾寒暄了两句,赵桓看向其他人。 随同陈禾出来迎接的,除了本州各级官员,还有愚任和萧嘉穗。 萧嘉穗不必多说,已经就任秀州兵曹,帮助陈禾整顿秀州防务。 愚任是来打前站的。 运送三千多人口南下,可不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船只自然不可或缺,粮食必须足够,另外还要延请医师,准备药材,农具、工具、衣物等等,都是必须的。 好在东宫有钱了,只需要买买买…… 进城路上,赵桓又叹道:“沿途所见,不论穷富,百姓皆面带笑容,此皆秀实公治政有方。” “臣之本分,殿下何必再三言说。”陈禾谦虚一句,问道:“润、常、苏、湖四州官员空缺,未知中枢可有安排?” “几地富庶,油水丰厚,各方争夺激烈,迟迟难以决断。 好在,吾多次上奏父皇,终于运作得仲偃公知润州,至于另外三地,随他去吧……”赵桓半庆幸半郁闷地说道。 按照道理,几地水灾初过,正当委派精干官员恢复经济,奈何朝堂衮衮诸公都看中了几地富庶,想从中捞一笔,千方百计想把自己夹袋里的人推上去。 你争我夺,各不相让,自然难产。 好在,润州知州终究是按照赵桓的意思,由刘韐接任。 其中固然有赵桓据理力争的结果,也有润州地理位置重要的因素。 江南运河终端,便是于润州入长江。 如果润州丢了,那么运河便被截断,粮草兵员转运耗费立刻暴增。 宋江打方腊时,以其水军厉害,完全可以随便找个地方渡江,直接进攻腹地。 然而为了运河之利,他只能选择打下润州。 “仲偃兄坐镇润州,方腊贼子声势再大,亦可覆手而平。”陈禾道。 “怕是没那么容易。”赵桓摇头道:“方腊死了,其次子方亳接掌明教后,行事颇有章法,恐怕不好对付。” “哼,若非各地多尸位素餐之辈,何有方腊之患?”陈禾不满道。 赵桓摇头不语。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朝廷现状就是这样,非一个太子能够改变的。 便说缉拿方腊,睦州以及清溪县上下一直等到方腊死了方才出兵,大约是想抢方腊尸体得些功劳。 然而一千捕盗官兵,被区区百余人杀的全军覆没,白白当了回运输大队长。 实在无可奈何。 经过城门时,赵桓看了一眼城门,发现其包覆的铁皮锈蚀严重,多有脱落,里面的木板也腐朽严重。 再看城墙,城砖多有松动,墙体亦有裂缝。 这自然不能怪陈禾。 除非他特意破坏,才能四五个月的功夫让城防破成这般模样。 “秀州承平日久,城防败坏殆尽,臣上任后便行修复,奈何尚未动工,便遇天灾,只得暂时搁置。”陈禾道。 赵桓表示理解,问道:“钱粮可有缺项?” “本来筹集了八千贯,足够使用,此次已经全部用于救灾,只能设法筹集。”陈禾道。 赵桓道:“无需为此忧虑,吾留于秀州八万贯,用于修整城防,训练军兵。 再与你八百贯,用于生活开支。” 看陈禾要拒绝,赵桓抬手阻止,道:“来日方长,莫要计较一时长短,当以保存身体为要。似公这般清苦,如何能够坚持到吾登基之时?” “多谢殿下。”陈禾抹着眼睛道。 赵桓尤不放心,看向萧嘉穗,道:“这八百贯钱由民丰掌管,须得保证秀实公衣食不缺。” “喏!”萧嘉穗应下。 他也被感动的不轻。 萧嘉穗出身皇族,家教不俗,然而他自己性格豪气,很有古代游侠的风格,最讲究士为自己者死,当然见不得这等礼贤下士的情景。 进了城,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沿途百姓见到陈禾,都主动来见礼。 全部发自真心,没有一个不情愿的。 到此不足半年便有如此人望,能力和品德缺一不可。 到了衙门,各自落座奉茶后,赵桓又道:“秀州多盐场,按理说钱财不缺,为何秀州赈灾不能自给自足?” “殿下不知,这盐利丰厚,却与地方官府无半点关系。”陈禾道。 国朝因循五代旧法,行官商并卖制,规定或官卖、或通商得各随州郡所宜。 于是划分官卖区与通商区,大抵以沿海州郡为官卖区,内地州郡为通商区。 官卖区内,盐斤听由州县给卖,每年以所收课利申报计省,而转运使操其赢,以佐一路之费。 一言以蔽之,秀州产盐的利润全归转运使,和知州衙门一文钱关系也没有。 “本朝盐业生产则沿用唐代旧制,设立亭户户籍,专事煮盐,规定产额,偿以本钱,即以所煮之盐折纳春秋二税……”陈禾继续解释道。 “等等,此时盐业生产,乃是煮海煎盐?”赵桓问道。 “确实如此,臣多次去看过。”陈禾道。 貌似不小心发现了一个利润惊人的买卖呢,赵桓沉思起来。 煮盐成本高昂,直接换成晒盐,肯定能够大发利市。 然而如何操作,还要仔细考量。 毕竟,盐税收入一直是朝廷财政收入的大头,赵桓不可能为了东宫的收入,把朝廷财政给搞崩溃了。 一百三十二 单身狗的福音 呜呜呜…… 嘉兴城外,二百余大车一字排开,然车上的人都是愁云密布,哭声连绵。 范琼提着马鞭,喝道:“尔等皆为罪官之属,本在流放之列,凄惨度日自不必待言。 如今东宫开恩,送尔等往流求安置,哪里虽未曾开发,然土地肥沃,气候温暖,求活不难。 更兼得殿下做主,各户分土地三十亩,凭双手劳作,不比犯官家属的身份强?” 只是他叫的响亮,半点作用也无,该哭的还是哭个不听。 琼州虽偏远,然众人还是听过的,流求是什么鬼地方?怕不是去了要被杀了吃掉! 因此听说要出海,这些人都痛哭不已。 范琼焦躁起来,叭地一鞭子抽在牛车上,喝道:“即刻起,再有啼哭者,禁绝粮水!” 果然,此话一出,哭声为之一顿。 除了几个小孩子还在哭,终归是把其他人哭声给停了。 见此,赵桓道:“这范琼,倒是适合这活。” “知人善用,莫过于殿下。”愚任笑道。 “就你会说话。”赵桓哑然失笑。 范琼被抽了一顿,此时方才养好,赵桓便让他监押移民出海。 事实证明,这活就是要这等心狠手辣的。 因为其他人,是绝对不可能以区区二十余人,监管三千人不得动弹。 赵桓左右看了一圈,问道:“愚任何在?” “好教殿下知晓,愚任的媳妇来了。”陈朝老笑道。 “愚任何时有了媳妇?”赵桓问道。 作为自己亲随心腹,他还不清楚愚任单身了二十年,如何能够有媳妇。 当朝可不是后世,这里的媳妇,是正儿八经的妻子,绝不是随便个女人都能叫媳妇的。 至于小妾,那只是财产。 便如梁师成他娘,原先就是苏轼的小妾,后来苏轼被贬,被送人了。 可见妾的地位知低微。 若是愚任真的要找媳妇,绝不可能不经过赵桓的。 见赵桓疑惑,陈朝老笑道:“殿下随我来,一看便知。” 赵桓当然要去看看的。 二十余年单身狗找到另一半,赵桓当然是乐见其成的。 穿过城门进了城,只见愚任和一女子面对而立,正说着什么。 细看那女子,倒是有几分姿色,特别是那身上温婉的气质,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赵桓踱着霸王步摇了过去,嗯哼一声清了清嗓子,道:“愚任,船只尚未准备齐全,尔如何在此耽误。” 愚任闻言,立刻回过头来,道:“殿下恕罪,臣立刻去办。” “哈哈哈……”众人都是大笑。 莫说船只已经准备就绪,便是未曾准备齐全,赵桓会因此事责怪愚任? “哎~爱情啊,是愚人变智者,亦使智者变愚人。”赵桓叹息道。 愚任大窘,讨扰道:“殿下莫要开玩笑了,臣愧不敢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老大不小了,如何愧不敢当?怕不是羞不敢当吧?”调笑一句,赵桓道:“速速介绍一番,到底谁家女儿,让东宫詹事如此神魂颠倒。” 愚任尚未说话,那女子已经上前来,盈盈做了一福,道:“民女李小玉并舍弟李小石见过太子殿下。” 大气,毫无羞怯。 倒是他后面那个少年,颇为紧张。 “免礼。”赵桓虚扶道:“未知二位尊父母何在?” “殿下,玉娘家园毁于洪水,父母亲族皆亡。”愚任道:“当时臣入湖州,小石头得了重病,玉娘于城门口插标自卖,要救石头。 臣感其情谊,便施以援手,是故结下了缘分。” “詹事举手之劳,与我姐弟却有救命之恩,本待衔草结环以报,却不想詹事巡查,不得再遇,幸得老天垂怜,于此偶遇。 妾身出身卑贱,蒲柳之姿亦不堪入目,不敢求侍寝之望,只求做个铺床叠被,端茶送水的丫鬟便可。”李小玉道。 “不是,我……”愚任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桓瞧的明白,这家伙是真的动情了,只是单身狗不会表达罢了。 赵桓笑道:“来人,安排李家姐弟随行,待回京后吾亲自做主,为詹事主婚。” “多谢殿下。”李小玉做了个万福,带着李小石走了。 “殿下,我……” “怎么?”赵桓打断,道:“你不愿意?” “不是,我……” “既然愿意,有何犹疑?”赵桓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所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这李小玉人品模样都不差,想来是个贤内助。 至于出身,这不重要。 对皇帝来说,巴不得每个手下的姻亲都是一文不名才好。 因为盘根错节的联姻,往往是臣下做大的先兆,不如直接掐死在源头来的保险。 事情既定,众人都来恭喜。 周云清叹道:“果真还是要独自外出,方可寻到意中人啊!” 无辜吃了狗粮,同是单身狗的周云清好羡慕。 赵桓略一思忖,道:“传令下去,移民中十六以上,二十以下云英未嫁女子,挑选容貌品德出色者,发配东宫属官并亲卫中未婚者,为妻为妾,但凭自决。” “殿下,这怕是有强夺民女之嫌疑。”周云清立刻反对。 有妹子当然值得欣喜,只是太过突然,因此下意识地反驳了。 “志平所言甚是。”赵桓点头,道:“如此,分配按照年纪大小排序,志平不再考虑之内。” “多谢殿下恩赐!”众人拜道,唯有周云清拖着一张苦瓜脸。 “无需如此,此次年龄合适不多,并不足分,待以后扫平辽金西夏,有的是公主郡主挑选,切勿心急。”赵桓道。 “愿为殿下效死!”众人齐呼。 投入东宫俸禄丰厚,又得重用,如今更有妹子分配,还能找到如此好去处?必须立刻死心塌地啊! 至于那些女子是否愿意,其实不重要。 说到底,这个年代的女子地位确实不高,大多时候也是作为男人的附属存在。 对她们来说,与其发配流求看不见未来,不如嫁给东宫所属。 最起码,会在东京生活,万一被选为正室,以后或可博个诰命。 即便是妾,也是东京城内的妾,比去流求做野人强太多了。 所以说,这是两便的事。 于是,预定回京的人员中,又多了五十余莺莺燕燕。 赵桓行程,乃是走海路。 国朝海贸兴盛,海船众多,安全并不用太过担忧。 且此时乃是九月,海上风浪平静,基本可以确保安全。 一百三十三 航海技术 “呃……” 噗~ 稀里哗啦~ 嘴里立刻充满了又酸又苦的味道。 两辈子差不多活了半个世纪,本来还对第一次航海之旅充满了期待,谁想海浪颠簸之下,太子居然晕船了。 整天昏昏沉沉,吃啥吐啥,简直要了老命。 梁红玉端过茶水,道:“忒也无用,些许水浪颠簸都承受不住。” 赵桓无心亦无力搭理她,只接过茶水漱了漱口。 沁入心脾的清香茶水乳入口,略微好受了一些。 “何必逞能苦捱?海路也省不了几日,不行取道陆路便是。”梁红玉嫌弃地说道。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必须行,不行也得坚持行! “此行目的,乃是去沙门岛看一看,其地亦在海中,此时不适应,难不成到了登州游过去?”赵桓道。 “偏你逞能,有本事把这碗粥吃了。”梁红玉道。 本事有,胃口无,实在吃不下。 赵桓摆摆手,强自闭眼睡觉。 “哼,正好端出去喂鸟!”梁红玉气呼呼地走了。 梁红玉刚走,费保进来,道:“殿下,前方即到大江口,是否靠岸休息两日?” “无需修整,继续前行。”赵桓有气无力地回道。 费保劝道:“殿下龙体要紧,莫说时间宽松,便是耽误了行程,又有何妨?” 赵桓道:“无妨,待两日后再看,若是身体不允许,吾不会勉强。” “喏。”费保不再坚持,转身就要出去。 “且慢!”赵桓道:“扶吾去甲板走一走。” “出去正好缓口气,这便扶殿下出去。”费保应下。 “满身酸臭,没来由脏了别人。”不屑的奚落中,梁红玉去而复返,道:“与其脏了别人,只得由我受苦受累。” 说着,她一把抱起赵桓,向外走去。 这公主抱……不,太子抱,简直……太销魂了。 赵桓呵斥道:“莫要胡闹,扶吾出去便可。” “纵欲过度,要死不活,腿软腰无力,可能自己站住?”梁红玉继续奚落。 她是女中豪杰,赵桓一百四五的重量,轻松无压力啊。 只是……哎!不提也罢。 在赵桓的再三要求下,梁红玉终究是放下了太子,扶着他出去了。 费保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呆呆地看着脚面,还是那双臭脚上有花儿一般。 赵桓问道:“随行十余船,六七百人,可有晕船者?” 费保道:“有,不过三十余人。” “还好……” “好甚么?”赵桓尚未说完,梁红玉已经打断道:“如你这般半死不活的,也就独一份。” “晕船人员不多,便说明渡海作战可行,这比吾之好坏重要太多。”赵桓道。 “殿下,如今出海航行不过一天,新奇未过,是故不显,待再过三两日,方好确定。”费保道。 费保的话,把赵桓心中的侥幸打了个粉碎。 随行亲卫护卫,多是北方旱鸭子,基本都是第一次下海。 若是二十分之一的晕船概率,完全可以支持渡海作战。 如今想来,还是太过乐观了。 “若是大规模渡海,要么提前准备,要么训练专职,皆非易事啊。”赵桓叹道。 冷兵器时代,体力是关键,晕船晕的吐天哇地的,上岸即对阵完全就是送人头,必须休养的力气全复不可。 这段时间肯定不会太短,完全丧失了出其不意的效果。 至于训练专门的部队倒是可行,然而成本是关键。 根据沙门岛反馈,海军陆战队的步卒,耗费相当于三个普通步卒, 等上了岸,同样是一个人,谁也不比谁强多少。 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训练少了不济事,多了不划算,实在两难。 思考间,赵桓已经到了甲板上。 海风一吹,心情豁然开朗,晕船的感觉也轻了许多。 赵桓问道:“今日随行,可有所得?” 上船之前,他已经安排费保随同海船主学习海上航行技术,因此发问。 费保道:“略有所得,只是许多地方尚需验证。” “可有困难之处?”赵桓问道。 费保道:“海上航行,首在定位,方位确定,余者不难。 只是殿下所说的牵星术,似乎无人知晓,尚需研究。” 赵桓微微点头,道:“待吾回京,立刻组织观星士研究。” 此时海上航行,辨别方向主要依靠日月星辰,同时也用指南针。 这些可以确保海上方向不失,却不能确定船只方位,还是太过简陋了。 赵桓之所以敢走海路,因为此行基本是沿着海岸线再走,陆地有参照物,把风险降低到了最小。 但是以后征服大洋,必然不能这么简单。 因此,赵桓提出了牵星术。 所谓牵星术,就是利用天上星宿的位置及其与海平面的角高度来确定航海中船舶所走位置及航行方向的方法。 这技术,是大航海时代爆发的最重要的技术之一,可以说是仅次于指南针的出现的。 而且,赵桓估计研究起来不会太过困难。 中国别的方面人才可能缺乏,天文学家是重来不缺的。 秦、汉至南朝,太常所属有太史令掌天时星历,隋秘书省所属有太史曹,炀帝改曹为监。 唐初改太史监为太史局,嗣曾数度改称秘书阁、浑天监察院、浑仪监,或属秘书省,乾元元年改称司天台。 五代称司天监,本朝沿用,元丰改制后改太史局。 名称变来改去,职能一直为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 这么多年的积累,这方面的数据浩如烟海,只需要一个把星辰和航海结合在一起的人。 就目前来看,只需要一个提出概念的人来。 毫无疑问,这个人非太子莫属。 有了牵星术,便可以来一次环游世界了,地理大发现自然也是应有之意。 当然,现在说这个还太早。 最重要的是,晕船的人数与日俱增。 待到了淮河时,赵桓稍稍好了一些,然同行近七百人,超过五百人出现了轻重不一的晕船反应。 从秀州到淮河,不过四天! “航海难,不弱于蜀道啊!”感慨万千的赵桓担心闹出人命来,只得下令船队驻泊云梯关,以为休整。 一百三十四 捕鲸 中国四渎,大江,大河,济水,淮水。 黄河作为脾气暴躁的大哥大,隔三差五强插进济水里,如今济水尚存,却颇多淤塞,全靠人工疏浚苟延残喘。 淮水虽然被强插了几次,只是时间较短,任然安然无恙。 大约七八十年后,女真人占据黄淮地区时,却对黄河疏于管理,导致其大规模缺口,滚滚黄水一路南下,侵占了淮水水道。 泥沙俱下,淮水出海口被夺,四渎之一成了内河,不得不投入大姐大的怀抱。 其后数百年,原本的淮水出海口处,硬生生堆积出了一二百里陆地来。 云梯关因此废弃,后历经战火,偌大的云梯关只余一块石碑残存。 现如今,大哥大被管束的老老实实,淮水还是大佬,云梯关自然也是鼎盛异常。 其设立于唐,乃是华夏第一个专职对海的关卡,历经发展,兼具海防河防重任,又是交通要道和商贸集散地,实乃东南沿海第一关、江淮平原第一关。 前后对比,只坚定了赵桓干翻女真人的决心。 不为别的,只为淮水无恙,云梯关永久矗立,左近百姓安享太平。 至于停泊倒是没什么好说,太子扫荡四州,可把天下官员惊呆了,哪个不开眼的敢撞上来? 真是予取予求,无所不应。 把晕船的全部放下改陆路,又从关内调集了四艘战舰更换了商船,继续启程。 休息两天的太子,又是一条好汉。 “好端端地,如何就换了战船?”梁红玉不满地问道。 战船其实不比商船坚固多少,舒适性更加天差地别。 虽然因为东宫征用,船只临时进行了清理布置,然而长久淤积的脚丫子臭味非一时半刻可以散尽,真把梁红玉熏的够呛。 不是说不能吃这个苦,只是本来没必要的,何必自讨苦吃? “让你下船走陆路,你却不肯,此时已经发船,如何又来抱怨?”赵桓呛道。 “你说要去辽东海外走一遭,我如何能够不去?”梁红玉道。 赵桓道:“只是看一看罢了,又非上阵杀敌,与你干系不大。” “水战虽非所长,然正合箭矢发挥,如何与我干系不大?”梁红玉不满地说道。 “辽金并无水师,如何会有战事?”赵桓道。 “其水师羸弱,并非没有,吾不信到了那边你能按捺不动。”梁红玉道。 “既如此,何必抱怨?”赵桓反问道。 你是太子殿下,你有道理,梁红玉沉默了。 如此日常中,船队乘风破浪,直济黄海。 到了这里,绕过登州便是沙门岛。 呜呜呜~ 突然,一阵低沉而又悠扬的声音传来。 “殿下!”费保进了舱内,叫道:“海面发现了一只鲸鱼!” “鲸鱼,方才是鲸鱼叫声?”赵桓兴奋起来,道:“速速去看!” 中国海贸发达,多有船只来往大洋,自然经常遇见鲸鱼。 次数多了,流传下来许多故事,人们也对这庞然大物认识颇多。 汉时班固《东都赋》有言:“于是发鲸鱼,铿华钟,登玉辂,乘时龙,凤盖棽丽,和銮玲珑,天官景从,寝威盛容。” 这家伙并不会攻击船只,经常被当成瑞兽。 到了甲板上,许多水手们都已经立在船舷边观望。 水面上,一条十余丈长的鲸鱼半浮在水面上,正悠闲地喷着水,不时地,发出一阵阵悠扬的叫声。 这是一条蓝鲸,体型最大的鲸鱼。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落单,却不影响赵桓看的垂涎欲滴。 “殿下!”战船指挥使马平兴奋地说道:“因殿下随船出海,当得偶遇此瑞兽,实乃天赐福瑞!” “此物肉质如何?”赵桓问道。 “啊?”马平一时反应不及。 费保道:“殿下,此物体型巨大,肉质必无滋味,且其乃是祥瑞,杀之无益。” “我等肉食不缺,自然觉得不好吃,若是内地不能吃肉之百姓,可会嫌弃其肉质?”反问一句,赵桓喝道:“来啊,床弩准备,猎杀这鲸鱼!” “殿下三思啊,杀祥瑞乃是获罪于天,实在不该啊。”马平劝道。 “不错,且其体型巨大,若是冲撞过来,船只必不能抵挡,实在不宜冒险。”费保也劝道。 “此乃军令,勿得违逆,通知其他三船,一并准备,务必拿下此鲸。”赵桓喝道。 鲸鱼当然不好吃,然而对没肉吃的人来说,味道重要么? 一条鲸鱼十余万斤肉,可供沙门岛上下半月食用,赵桓怎么能够放弃。 且其皮革乃是上好的制甲材料,筋可用于制弓弩,骨头……骨头赵桓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但肯定有用便是。 军令下达,马平不敢耽误,立刻号令旗手传讯另外三船。 舵手得令,四船分开,隐隐围住了这头鲸鱼。 大约是安逸久了,这家伙并无反应,任然悠闲地浮在水上。 船只运动时,水手并随船军兵齐聚床弩前,齐齐用力拉动绞索,准备张开床弩。 船上所装,乃是当今利器八牛弩。 其臂乃三张弩弓,前端两张,后面一张,也是前后相对安装,其力强,非八牛之力不可开,故名。 船上床弩,需三十人合力。 马平持着的弩箭,同样不小。 箭杆有手臂粗细,箭羽乃是铁制,前端装有巨大的三棱刃铁镞,其大小和一般士兵使用的长枪差不多,所以又叫“一枪三剑箭”。 它还有另一个名称叫“踏橛箭”,在攻打敌方城池时,此箭激发后深深插入墙内,可供军兵攀着箭杆登上城墙。 于是,这种巨大的弩箭又成了攻城者攀登的踏橛,因此这些箭又有了“踏橛箭”的名称。 众人合力,忙碌了半刻钟,床弩方才安放箭矢完毕。 绞盘转动,床弩调转方向,寒光闪烁的箭矢对准了蓝鲸。 那么大的目标,定然是能中的。 马平瞄准片刻,道:“殿下,只以弩箭,怕是难以射杀此物。” 八牛弩威力强劲,然而蓝鲸体型庞大,想要射杀却是妄想。 因为使用困难,船上只有一台八牛弩,三牛弩倒是有十台,然而威力不济,更不可能射杀蓝鲸于当场。 还有拍杆,拍不到不说,说不得船先被掀翻,至于投石机,哪怕打中,三十斤的石弹能有什么用? 毕竟目标不是死物,即便不来撞船,还不会潜水跑么。 一百三十五 海运快一些 “换倒钩箭,其后连接绳索,溜它!”赵桓叫道。 赵桓的意思,是如同钓鱼一般,利用绳索收放来消耗这头大鱼。 “殿下,恕臣抗令不遵之罪!”马平叫道:“其体大力强,万一发狂,拖曳船只有倾覆之忧。” 闻言,赵桓冷静了下来。 一头鲸鱼价值惊人,若是开拓成产业,更是好处无穷。 然而,赵桓肯定不愿意把自己的命搭进去的。 “通知下去,能拿下此鲸者,赏银千两,官升三级!”赵桓祭出了法宝。 “殿下厚赏,末将领了!”应和中,马平喝令放下小船,随后噗通跳进水里。 赵桓问道:“为何下水?” “待末将换到乙字号船上,去杀此獠!”马平浮出水面回道。 “真猛士也!”赵桓赞道。 为了不殃及太子,又想得到赏格,马平真是拼了。 小船怀着满满地恶意往乙字号战船划去,蓝鲸却恍然不觉,只慵懒地晒着太阳。 马平在乙字号指挥使接应下上了船,顺利接管了指挥权。 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冒险,便如该船指挥使,便带人到了另外一条船上去暂避。 蓝鲸虽然温和,体型确实实实在在的,谁知道击伤后会有什么后果。 “来人,跟着乙字号船,随时准备接应!”赵桓令道。 副指挥使蒋震得令,立刻指挥船只到了乙字号船旁。 等了一阵,只见其上令旗舞动。 “殿下,乙字号准备周全,即将放箭!”蒋震解释道。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寒光倏地从乙字号战舰上飞出,拖着粗粗地麻绳,往着蓝鲸飞去。 噗嗤~ 赵桓觉得听到了枪箭入体的声音,只见枪箭瞬间没入蓝鲸体内,鲜血飞溅。 嗷~ 惨叫中,蓝鲸哗地跳出水面,复又重重砸进水里。 一上一下时,乙字号战船被带动地摇摆不定。 “稳住,稳住!”马平喝道。 “不好,大鲸正在下潜!”瞭望手叫道。 “放绞盘,改变船向,随着鲸鱼走,刀斧手准备,随时斩断绳索!”马平叫道。 绷~ 绳索嗡鸣,倏地绷直。 船头猛地一沉,眼看着就要沉进水里,又突地浮了起来。 紧接着船只猛地加速,往前蹿出去一截。 前面蓝鲸疯狂划水,带着乙字号战舰向前狂奔而去。 “皇天庇佑!”赵桓稍稍放下心来,喝道:“来啊,跟上去。” “大丈夫当如是也!”费保紧紧抓着船舷,激动地叫道。 乙字号船上,马平叫道:“放绞索!” “绳索已经到底,放无可放!” “保持方向,八牛弩准备,汇报伤亡。”马平叫道。 “无落水者,重伤三!” 重伤,就是筋骨折断,失去了行动能力的。 航海风险无穷,一场风浪便会有伤亡,因马平并不惊慌,安排固定伤员后,喝问道:“船只可有损伤?” “龙湖轻微变形,并无大碍,十一舱壁板开裂,有渗水。” “立刻堵住!”马平喝道。 “指挥使,甲丙丁三船正在远离。” 马平回头一看,只见三艘船船帆鼓荡,却是渐行渐远。 “鲸鱼速度快,后方跟不上正常,打旗号,登州汇合。”马平道。 “殿下,他们速度太快,跟不上。”蒋震满头大汗地说道。 赵桓目光牢牢地盯着乙字号,道:“全速跟近,务必不能丢失了踪迹。” “殿下。”费保道:“我等借的是风力,此时乃是逆风,只能走之字形借力。 乙字号乃是鲸鱼拖曳,速度快捷,又是直行,绝无可能跟得上。” 短短几天,费保已经对海上航行有了不少的了解,因此替蒋震解释了一句。 突然,蒋震又道:“乙字号旗号,于登州汇合。” 言下之意,便是让其他三船先回,他们完成任务再回。 赵桓并不甘心,令道:“沿着血迹追踪,或有所得,待彻底失去踪迹再说。” 追了半个时辰,乙字号已经彻底失去了踪迹,血迹自然也是找不到了。 “殿下,我等已经远出外洋,目下天色将黑,必须回转。”蒋震谏道。 赵桓思忖片刻,道:“即刻起,乙字号船上将士,皆为东宫亲卫。若其不能回返,其家小皆有东宫奉养。” “喏。”周云清记下。 眼看是真的找不到了,赵桓方才怏怏不乐地下令回航登州港。 于是,船只调转航向,直直向北行去。 因为追着鲸鱼行了两个时辰有余,船队早就失去了自己具体方位,只是估计在田横岛东面大约百十里处。 若是寻常商船,直接往北走便可,左右不会错过陆地的。 然而东宫在船上,当然不能冒险。 待看到海岸,再行折向北方,基本上贴着海岸再走。 这搁浅的风险不小,然而搁浅便登岸,其实危险不大,总比错过陆地直接撞进大洋来的安全。 过了田横岛,便是东北向,弯弯曲曲随着海岸,绕过成山,便是山东北面海域。 到了这里,不时遇见船只经过。 本朝海贸发达,山东至高丽、东瀛船只无数,遇见实属正常。 “殿下,此地距离登州还有四百余里。”蒋震汇报道。 赵桓看了眼船帆,问道:“还需多久?” “此时顺风,若风向不变,至多两天。”蒋震答道。 算下来,一天二百里路。 默默盘算一阵,赵桓道:“我等从云梯关至登州,耗时十一天,比陆路快捷了许多。” “且损耗更低。”费保道:“船上人员不过百余,还是因为保护殿下增设了许多。若是运输粮草货物,二十人足矣!” “海运便捷,可见一斑!”赵桓叹道。 全程沿海,航程大约两千里。 算下来的话,一个时辰大约走了十五里的样子。 这个速度其实真不算慢。 便如大军行进,一日正常不过一舍三十里地,平均一个时辰两三里而已,其关键在于士卒体力有限,夜间需要休息。 商旅速度快一些,不论马车牛车,一日五六十里差不多便是极限,原因相同。 海船平均速度快,且能日夜兼程不需停下,确实比陆路快捷。 相同货物,海船需要的人也少,自然能极大地降低成本。 其实运河速度也不慢,然而单船运输量不及海船,同样不如。 可惜,因为利益牵扯严重,漕运一直走的运河。 当然,赵桓最关心地是马平的情况,漕运入海的事,想操心也办不了,只能由赵佶决断。 一百三十六 沙门岛上 登州港,山东半岛北海滨,黄、渤两海交汇处。 早在汉代,该地就为山东半岛至辽东航线的主要进出港。汉武帝及隋、唐等王朝用兵去朝鲜,曾在此造船、出海。 庆历二年,朝廷于登州港置刁鱼巡检,并屯战舰驻水师一部,沙门岛便由登州水师节制。 此时,按照罪行轻重,处以不同刑法,因为少杀慎杀原则,重刑犯大多为流放。 其分为三等,即2000里、2500里和3000里,其实距离相差不多,若非遇赦基本都是客死他乡的结局。 然而,有一个地方,乃是流放者避之唯恐不及的。 这便是沙门岛。 沙门岛有多恐怖? 生辰纲被劫,梁中书怒不可遏,为了破案,派人去恫吓济州府尹,只一句“请相公去沙门岛走一遭”,该府尹就吓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玉麒麟卢俊义遭管家李固陷害,被判处的也是刺配沙门岛。 威吓官员,构陷仇家,沙门岛都是上好的选择,原因何在? 刑法志有载:“配隶重者沙门岛寨,其次岭表,其次三千里至邻州。”即判处发配流放最重的就是发配沙门岛。 其原因在于,“罪人贷死者,旧多配沙门岛,至者多死。” 嘉佑三年,京东路转运使王举元向仁宗奏报,道:“计每年配到三百人,十年约有三千人,内除一分死亡,合有二千人见管,今只及一百八十,足见其弊。” 死亡率超过九成,简直骇人听闻。 九死一生不过如此。 这也是没办法的,岛不大,人口不多,粮食供应不上,登州每年只提供三百人的口粮,因此,牢管为保证供养,会定期杀囚。 惨固然是惨,只是到这里的都是重罪犯人,若不是被冤枉的,说一句罪有应得亦无不可。 那么,赵桓为什么选择穷凶极恶的沙门岛开设分基地? 毕竟海岛那么多,不乏条件更加优越却未曾纳入朝廷管制的。 主要原因在于,朝廷“诏蠲登州沙门岛居民租赋,令专治舟渡女真所贡马。” 即沙门岛百姓囚徒所服工役主要是指是养马、造船等事务。 因此,赵桓到达沙门岛,未曾顾得上休息,便在温豫、翁干的陪同下到了船场。 沙门岛船场扛把子,梁山好汉,玉幡竿孟康也不拿大,不但远远来接,更是亲自讲解各处情况。 “因为有基础,造船进展颇快,依照殿下指点,已经制得新船两艘。”孟康说道。 所谓指点,其实是一些新概念,主要是软硬帆和后世宝船的外形。 事实证明,孟康造船确实有一手,在全无基础的情况下,四个月时间搞出两艘新船来。 赵桓问道:“新船性能如何?” 孟康露出一丝兴奋,道:“因是试制,新船都是十丈小船,相较于当今水师战船,同等风力下,新船比旧船快一倍有余,若是投于海战,定然无往而不利!” “不错!”赵桓赞道:“能有如此成果,皆是你之功劳,辛苦了。” “实乃殿下指点,小民不敢居功。”孟康答道。 听到这个回答,赵桓暗暗叹了口气。 孟康确实是借用,然而赵桓给的待遇不低,每月俸禄三百贯,实乃全岛最高。 但是,玉幡竿视金钱如土粪,并不在乎俸禄高低,时刻不忘梁山好汉的身份。 赵桓好不失望。 他本打算趁机发力,收服孟康忠心,好让他彻底成为东宫一员。 现在没办法,只能等宋江招安再说。 暗暗藏起心思,赵桓又问道:“目下,每月造船几何?” “殿下,目下船场有工匠三百,每月可造大船三只,或中船五只,或小船十二只。” 大小,自然是按照体型区分的。 长二十丈以上为大船,长十丈以上为中船,十丈以下为小船。 相当牛逼。 赵桓来登州乘坐的战船,已经是云梯关水师主力,不过十一丈而已。 而这,在孟康的规划中只是小船罢了。 “小民设计的大船,模样如此。”说着,孟康从旁边取出一张图来,解说道:“按照殿下指点,其高大如楼,底尖上阔,首尾高昂,两侧有护板。 全船分四层,下层装土石压舱,二层住士兵,三层为主要操作场所,最上是作战。 其船首高昂,又有冲击装置,乘风下压能犁沉敌船。 该船甲板平坦,龙骨厚实,内有水密隔舱,以平衡纵帆发力,在横风逆风皆可借用,风大则卷,风小则放,无有不便,帆面破损亦无妨,只要有残余,便可借力。” 孟康换了口气,指着图纸继续道:“尾舵乃是悬挂于船尾之上,可以深浅调整升降,进入河流亦可转向自如。” 听着孟康介绍,赵桓仔细数了数,这船设有九桅、张十二帆,标注尺寸是长三十七丈,阔一十五丈。 可见其雄心勃勃。 “制造此船,可有难度?”赵桓问道。 “小民核算,其耗费不低于十万贯……” “嘶~”赵桓倒吸一口凉气。 这价格太感人了! 叫声赵桓犹豫,孟康急忙解释道:“其船大,须得极好的木料,因此价高。” 赵桓思忖片刻,摇头道:“新船尚未验证完毕,不必急于一时建造大船。 你且按照实际船型,仿造三五艘六尺小船,放置于水中进行验证,待确定可行,再行建造实船。” “喏,谨遵殿下吩咐。”孟康应下。 赵桓又问道:“两艘新船,何时回转?” “刘都指挥使并不知殿下要来,因此未曾计划,左右这两天便能回来。”温豫解释道。 “无妨,吾自等待。”说完,赵桓又看向孟康,问道:“目下船场可有缺乏?” “除了上好的木料,余者不缺。”孟康道。 这个赵桓也解决不了,他能办的,只是给钱。 但是能够用钱买,那还是问题? 问题不在于没钱,而是没货。 海贸利润丰厚,船只需求旺盛,造船自然也是兴盛无比,直接导致上好的造船木料有价无市。 这实在是无可奈何。 “罢了罢了,此事不说,可还有其他?”赵桓问道。 孟康抱怨道:“吾要去试船,然温豫不让,实在憋屈的很。” 温豫急道:“殿下容秉,孟大家安全不容轻忽,新船尚未确定安全无忧,如何能让他冒险?” “此言在理,以后若非必要,严禁孟康下海。”赵桓吩咐道。 “殿下,小人不出海,如何得知船只可改之处?”孟康当即抗议。 赵桓才不理他。 一个超级工程师的价值,可比一个舰队,赵桓当然不会让孟康冒险。 一百三十七 为了愉快地捡肥皂 偌大的房间内,数十口大锅咕嘟嘟地翻滚着水。 “油脂!” 呼喝中,立刻有精壮把一桶桶白花花的油脂倒下。 凝固的油脂尚未化开,便已经搅拌起来。 这里是肥皂生产之所在。 在看完了船场后,太子便到了这里。 “殿下,这是成品。”朱隆递过来一块成品。 朱隆是朱家家生子,忠心可靠,又精明能干,因此被朱孝荪任命为此间管事。 赵桓点点头,接过来仔细看了起来。 不如后世晶莹剔透,品质也差了不少,然而作为奢侈品,表面印了月季花图,又有东宫的标志。 赵桓问道:“如今产量如何?” 朱隆道:“如今,每日可产千块上下。” “至量产起,历经三月,我等总计生产了五万块,月余之前,管营已经带着所有香皂去了东京,想来不日即回。” “干的不错。”赵桓赞了一句,道:“此间利润,月取二百贯贯分配下去,以为奖励。” “多谢殿下赏赐。”周围的工匠伙计立刻拜谢。 此间总计有五十多人,二百贯每人平均可得四贯钱,确实不少了。 又看了一阵,赵桓出了厂房,问道:“玻璃研制的如何了?” 温豫苦笑着回道:“殿下,工匠们连日不休,却一再失败,实在让人气馁。 不若殿下移步一看,给工匠们些许鼓舞也是好的。” “吾去了,工匠压力更大,还是免了。”赵桓道。 玻璃是他提出来,要是有工匠当场请教,太子如何答的出来? 沉吟片刻,赵桓又道:“既然急切难见成果,便暂时放一放,给每个工匠发两贯钱,一斤酒,休息妥当再行继续。” “殿下仁慈。”温豫道。 仁慈? 那是必须的! 苏州的大笔钱财,可是太子仁慈的底气。 看了眼天色,太阳行将落山,赵桓道:“想来操练已经结束,通知王彦,集合众兵与教场之上,吾亲往视之。” 捡肥皂固然愉快,若想愉快一辈子,还得兵精将猛。 本来到了岛上,赵桓就打算去教场的。 奈何当时时候尚早,王彦以东宫亲至必扰乱操练为由,拒绝了太子视察。 一点面子也没给,简直胆大包天! 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他可是东宫太子,沙门岛军兵乃是他的私军,通兵大将岂能如此独断? 只是赵桓并未发作。 任人唯贤,赋予独断之权,那么说到便要做到。 到了此刻,赵桓气也消了,操练也结束了,是时候去看看成果了。 不一刻,到了教场。 所谓教场,其实是只是海边一处沙滩。 五千军兵各持刀枪盾牌弓弩,只着短衫长裤,全部赤脚立于沙子上。 远远地,当先两将拜下,喝道:“末将王彦(邵兴)拜见太子殿下!” “拜见太子殿下!” 五千余人齐齐呼喝,声音如同炸雷,直欲震破云霄。 听到如此声音,赵桓那点不快早就抛之脑后了。 快速到了近前,赵桓一左一右扶住王彦、邵兴,道:“尔等皆吾之亲卫,实乃心腹,各自免礼。” “谢殿下!” 声如洪钟,兵将起身,肃然挺立。 赵桓仔细看过去,只见都是昂扬大汉,身高没有低于五尺(折合一米六五)的。 当初招募人员时,操船的体型年龄要求放宽了许多,军兵标准可是不低。 身高不低于五尺,年纪二十至二十五,能提得动一百斤石墩,家世清白,须得有保人。 讲道理,要不是东宫招募,且给出的俸禄实在优厚,鬼才会来。 平常人见到军兵,常会下意识地吐出一句贼配军来,可见了军人地位之低。 然而东宫亲卫,月俸五贯,养家费十五贯,还是应者云集。 特别是河北各地,民间尚武之风尚存,但凡想博个出身的,都来报名。 因此,这五千人里,有一半是识字的。 看了片刻,无一人私动,更无一人私语,尽显精气神。 赵桓满怀欣喜地环视左右,道:“诸位舍家投军,吾心甚慰,各位,辛苦了!” “为殿下效死!” 王彦、邵兴带头叫道,众兵跟随。 好,懂事,赵桓愈加欢喜。 “操练两月有余,各位皆有所得,便展示出来,让本王看个究竟。”赵桓道。 “喏!”王彦应下,回声喝道:“都有,立刻回营穿戴衣甲,限时三百息!” 兵辰出列,喝道:“第一团,随我走!” 踏~ 众兵随之而动。 本事暂且不知道,就纪律而言,已经精锐非常。 如今看来,兵辰选择来沙门岛,也是个正确的决定。 五千人,恰好一师之数,王彦、邵兴乃是正副统制官,翁干为军纪使,主簿录事等暂缺,余者,便是各团都指挥使为贵。 从东宫本卫脱离,不过三个月,便成了都指挥使,实在是飞一般的快。 其余随之而来的,最低也是一个都头。 但是,任然留在东宫的陈朕鹏、展天神等人也未必就差了。 毕竟本卫距离太子很近,只要关系亲厚,后续升官不会慢。 军兵离开,王彦拜道:“早间乃训练关键时刻,不宜中断,请殿下恕臣违令之举!” “臣附同统制之决定,当一并受罚,请殿下降责!”邵兴也拜道。 “此乃将军之权,何罪之有?”赵桓扶起两人,又道:“汉文帝未曾降责周亚夫,景帝始平七国之乱。 君有周亚夫之风,定成东宫之周亚夫,吾心欣喜,何罪之有。” 算算王彦邵兴到沙门岛不过三个月,便把军兵操练的有模有样,也不负太子欣赏二人。 二人起来,赵桓又问道:“何故训练时未曾着甲?” “殿下不知,海水盐份颇重,铁甲皮甲皆易腐蚀,因此要时时保养。是故,着甲两日便脱甲一日。”王彦解释道。 “京中消息,年后大军出发征剿梁山,尔等可有把握?”赵桓问道。 两人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喜色,拜道:“三军用命,必替东宫扬威。” “如此,吾便力争监军,为尔等创造上阵机会了。”赵桓笑道。 最近赵桓忙碌不休,高俅也没闲着。 在大力整顿殿前司时,也在谋求出兵征剿梁山,大约是要替高达报仇,也是要证明给赵佶看。 对此,赵桓是乐见其成的。 出任监军,借梁山之手干掉高俅后顺势接管大军,瞬间便有了拥军自重的本钱。 几句话的功夫,二百息已过,已经有军兵回返。 一百三十八 强军雏形 “秉统制,第一团集结完毕,请示下!都指挥使兵辰。” “归列!” “是!”兵辰得令,转身喝道:“各营都有,按原属归阵!” 哗啦啦~ 甲页晃动中,一千五百人以营为单位,各自组阵完毕。 第一团之后,中军营并第二三团随后而来。 五千人计有十营,其中九个营分为三团,第十营直属统制指挥,因此被称为中军营。 中军营指挥使的级别比普通指挥使高半级,相当于副都指挥使,以后升迁也会更加顺畅。 按理说,这等显要职位,定然是东宫原亲卫之一出任,然而并不是。 出任此职的,乃是一个新兵,而且不是五人出身,而是如假包换的进士。 最重要是,他不同于其他各营指挥使的暂代,乃是实任。 显然,能实任中军营指挥使的,肯定不是因为笔杆子玩的好。 他叫虞祺,乃是政和五年进士,与何栗、温豫、翁干等人同榜。 讲真,这个名字赵桓并不熟悉,然而他有个八岁的儿子,赵桓很有些印象。 他的儿子叫虞允文。 绍兴三十年,虞允文使金,见其大举运粮造船,料金人必将大举南下,归国后便奏请加强防御。 次年,金主完颜亮果真督师南下,两淮前线宋军溃败,金军如入无人之境,直抵长江,欲于采石矶渡江。 虞允文时任督视江淮军马府参谋军事,奉命犒师,当时金军已经准备渡江,而采石矶守军原主将罢职,新帅未至,三军无主,军兵无丝毫斗志。 形势危急,虞允文果断接管指挥权,并鼓动士兵振奋军心。 随即又统合沿江军队,得兵一万八千余,与十五万金军决战于采石矶,结果大败金军,赢得了著名的“采石大捷”。 随后,完颜亮移兵扬州,虞允文又赶赴镇江府阻截,再度挫败金军渡江企图。 若非虞允文力挽狂澜,偏安一隅的南宋不一定灭亡,被打穿是完全可以预料的。 因此,虞允文饱受朝野赞誉。 儿子厉害,其实和虞祺参军并无关系。 虞祺中进士后未曾授官,一直闲置,便游学各处,恰逢东宫招兵,便来了。 堂堂进士投军,又与翁干等人相识,做一个主簿完全没问题。 然而,虞祺坚持从兵卒做起。 过程很艰辛。 他是一个文人,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然也无甚力气。 训练当月,脚底被磨的鲜血淋漓却无懈怠。 在训练之余,他还要负责教授士卒文字,后来又兼讲兵法,颇得全军尊敬。 九月初选拔军官时,全军皆以为他可出任主簿或录事参军,然而他选择做了中军营指挥使。 号的很不错。 武艺当然只是一般,与普通军兵相当,然谋略出色,治军有方,不到一个月,已经深得中军营上下拥戴。 当时赵桓接到信时,是十分惊讶的。 堂堂进士,若是自投东宫,立刻成为朝廷命官,哪怕只是有名无实,不比一个丘八强了十万八千里? 赵桓感叹时,王彦上前,行军礼后道:“沙门岛全军集结完毕,请殿下示下。” “免礼!”赵桓道:“按平时训练,演练阵型。” “喏!”王彦应下,转向军武,喝道:“都有,向右转,齐步走!” “向右转~” “齐步走~” 层层呼喝中,军兵转向完成,随后铜鼓响起,军兵齐齐迈步。 队伍不能说一条直线如同一人,却基本是直的。 “举盾!”王彦喝道。 “喝~” 齐呼中,盾牌手们立刻举起大盾。 大盾沉重,举起费力,行进速度陡然慢了下来。 赵桓敏锐地发现,铜鼓敲击节奏同样放缓了,基本与军兵的步伐一致。 走了约莫三里地,队伍未见散乱。 只是有的队列前后不一,约有两三人的差距。 好在,最前方的盾牌手基本是一条直线,可以保证阵型的防御力。 “很好!”赵桓叹道。 两军对阵,行进接敌的距离大约两三里,走这么长距离不乱已经够了。 而且训练不过三个月,能有如此效果,可见全军上下努力了。 “殿下再看!”王彦收下夸赞,又喝令道:“鸣金收兵!” 收兵号令立刻下达。 闻声,最前方盾牌手立刻停下,后方跟随的军兵次第停下。 距离静如处子尚远,也足够优秀了。 全军停下,鸣金声陡然停下,军阵中铜鼓声再次响起。 踏~ 最后排的军兵未曾转身,而是直接往后退了一步。 由后到前,次第后退。 速度很慢,确实战场撤退的标准操作。 把后背露给敌人一窝蜂往后跑,那是找死,只有这般次第后退保证阵型不乱,才不会给敌人可乘之机。 “三月来,我等主要操练的便是行进,目下基本训练完毕,来日便要加入个人武艺训练。”王彦解释道。 赵桓表示理解,又问道:“可还有其他演练?” “殿下少待。” 待全军退回,王彦喝道:“虞祺!” “到!”虞祺出列应道。 “中军营全部后转,齐步走!” 虞祺领命,喝道:“都有,向后转~” 唰~中军营转身完毕。 “齐步走!” 踏踏踏~脚步声再次响起。 虞祺一路小跑到了最前面,于第一排最左站定后随之前进。 不一刻,虞祺已经踩进了水里。 。 越往前,海水越深,很快便漫到了虞祺胸口处。 然号令未下,无人敢停 全 “纪律森严,强军指日可待!”赵桓再次叹道。 往水里走其实不吓人,诸军心中有数,统制迟早要下令回返的,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有人被淹死。 但是,在水中行进了百余步,军阵基本不乱,已经有了强军雏形。 然而,眼看水要沒过鼻口,王彦却未下令止步。 虞祺面不改色,继续往前,又走了五步。 鼻梁之下全在水里,非得仰头才能呼吸。 又是三步后,已经没办法呼吸,除非游起来。 然而甲胄在身,莫说水性一般的军兵,便是张顺、李俊、费保、刘梦龙之流带甲下水,十有八九也是要沉的。 终于,在赵桓就要按捺不住时,王彦下令收兵了。 赵桓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平时便是如此训练,还是为了演示而为,但只要全军训练良好,太子便很高兴。 “传令下去,众兵每人加赏两贯钱。”赵桓道。 “多谢殿下!”听到命令的众军狂呼。 赏赐当然不止钱,赵桓又道:“今日收兵,今夜全军赐酒半斤。” 一百三十九 限制 诸军上岸,海水流下,脚下瞬间汪了一滩水。 赵桓拍了拍虞祺的肩膀,赞道:“不错,是个合格的指挥使。” 虞祺谦虚道:“其他尚可,武艺力气不及其他人多矣,尚需努力。” “知不足而改,定成一代名将。”赵桓赞了一句,又道:“晚风寒凉,速速回营沐浴更衣去罢,莫要受了风寒。” “喏。”虞祺应下,带队回营。 看着军兵有序回转,赵桓道:“有此纪律,如臂指使之日不远。” “殿下过誉,训练不久,尚需加强。”王彦道。 “尔等努力,吾都看在眼里,不必谦虚。”赵桓摆摆手后便负手而立看向波涛滚滚的海面。 “因为江南事情,东京波浪颇大,虽无十分危险,亦不可不防,尔等需要做好准备。” “殿下杀的皆是贪官,圣上烛照千里,如何会见责殿下?”邵兴道。 “非因杀人,而是锋芒太盛,父皇或有忌惮。却也不必过于忧虑,斥责必不可免,废除倒是不至于,只是也要有备无患,以防不测。”赵桓说道。 “殿下放心,若有需要时,此间五千军,随时可以起兵勤王。”王彦拜道。 “为殿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惜!”邵兴亦拜道。 “真用到时,希望二位记住今日之言。” 闲话说完,三人往食堂走去。 五千人皆已清理完毕,济济一堂。 在众人注视下,赵桓看了饭菜。 菜只有两样,大块的酱烧海鱼,肉丁炖白菜豆腐,滋味谈不上多好,胜在盐重油水多。 主食为馒头,一个馒头半个脑袋大小,实在! 五千人用餐,菜都是一桶桶打过来的,馒头也堆成了小山。 “殿下,请先取餐。”王彦道。 赵桓笑道:“将士操练一日,正是饥肠辘辘时,吾如何能让将士挨饿而先饱?” “都有,按序取食。”赵桓喝道。 “喏!” 应和中,众军起身,各自排队。 一个脸大的碗,都是堆得满满当当,筷子插着两个馒头,嘴里叼着一个,这是大多数人的做法。 赵桓仔细观望,便是文质彬彬的虞祺也是如此,轮到翁干,只是少取了一个馒头而已。 待赵桓取了一个馒头半碗菜,坐到虞祺旁边时,他都已经快吃完了。 “吃饱了没?”赵桓笑着问道。 虞祺随意地抹了抹嘴,道:“差不多了。” “那就是没吃饱咯。”说着,赵桓分了半个馒头递过去,又分了一些鱼和菜。 “多谢殿下。”虞祺声音中略带哽咽。 大约,在他的眼里,这就是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罢。 赵桓笑道:“优渥舒适生活不取,反来此间吃苦受累,若是让你饿了肚皮,岂非寒了全军将士的心意。” 进士哪怕不授官,也有不菲的俸禄,加之有文化,有名望,除非情商实在堪忧,其实生活优渥不难。 军中伙食相对于平常人家确实不错,对虞祺来说,也就那样了。 能够投军,可见其意志坚定。 “殿下,我等饭食足够,绝无一人有饥饿之虞。”虞祺道。 “此乃殿下死命,若有一人挨饿,王统制该掉脑袋了。”翁干笑道。 “说到底,还是殿下钱粮供应足够,否则我只能把这百十斤肉给大家加餐了。”王彦道。 “据说人肉又酸又骚,估计没人爱吃。”邵兴接道。 众人都笑。 赵桓问虞祺道:“当时如何决定投军的?” 虞祺道:“走的看的多了,便对时局愈发失望,后来听闻殿下对时局的见解,便来投军了。 再不济,练就一身本事待金兵来时,也能杀他几个。” “齐年莫要悲观,以殿下雄才大略,平辽灭金其实不难。”翁干道。 “不错,知兵而能放权,善赚取钱财而不吝啬,又有霹雳手段,实乃雄主,国朝振兴不远。”王彦道。 赵桓享受着众人马屁,只觉得这大锅菜也不难吃。 将将吃完,兵辰走来,道:“殿下,朱管营回来了,正在外面等候诏见。” “诸位慢吃,且容我先走一步,若有不足,明日与我细说,丁当满足。” “恭送殿下!”众人起身拜道。 “哎~吃饭要紧。”赵桓摆着手走了出去。 兵辰陪在身后,紧紧跟随。 倒不是特意来送,而是今晚他警戒,需要领兵巡营,因此不能久留于内。 “怎么样,到这里可还习惯?”赵桓问道。 兵辰道:“左右都是操练,哪里都一样,只是没了率更指点,个人武艺不能进步。” “将在谋,不再勇,若你想成为一军主帅,武艺可以不顾,谋略却要加强。”赵桓道。 这才是虞祺能出任中军营指挥使的根本原因。 武艺可以慢慢练习,多耗时间总能够练习的不差,但是谋略这东西,没那个头脑真的难以精通。 闲话时,已经到了营门外。 经月未见,太子还是挺想这个大舅哥的,见面自然少不了一番寒暄。 接着,朱孝荪开始汇报此行收获。 “初到东京时,无人识得花皂妙用,因此无人购买。 为了打开市场,我们给酒楼贵宾各送了一块,又送了一些与赵元奴,方才打开名气。 不过旬日,东京哄传,购者如云。 五万块香皂全部售出,每块售价五百钱,共计得钱二千五百万。” 黑,太黑了! 五百钱,大约相当于后世一千块的样子。 不过,谁让东京钱傻人多呢,不卖得死贵,如何对得起东宫的品牌? 但是算起来其实也没多少钱,不过二万五千贯罢了,相对于东宫开支,着实杯水车薪。 “可能扩大生产规模?若是翻上十番,倒是大有可为。”赵桓说道。 “吾亦想过,然油脂难得,扩张不易。”朱孝荪满是不甘。 大好的赚钱买卖,却因为原料限制而不得扩大,何其心痛也! 奈何,此时榨油技术不过关,植物油甚少,基本吃的都是动物油脂,主要是猪油。 这东西,产量有限,价格不低,确实限制了香皂的生产。 朱孝荪口中的花皂,就是加了花精的肥皂,其实就是香皂。 “而且,因为油脂价格高昂,扣除成本后,利润不过八千贯。”朱孝荪道。 三个月八千贯,勉强够东宫本卫的俸禄,聊胜于无。 “若是有廉价易得油脂,又当如何?”赵桓问道。 “果真?”朱孝荪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道:“若是油脂廉价,产量扩增易如反掌,且利润最低翻两番。” “结果如何,且待几日再看。”赵桓叹道。 解决办法,就看马平能否平安归来,若是带着蓝鲸,那就再好不过了。 一百四十 荣与耻 “殿下,那虞祺都能做中军营指挥使,我能打他十个,如何做不得指挥使?” “虞祺乃是进士出身,精通韬略,你可比得过?” “一营指挥使罢了,用得着多少谋略?上阵只要敢打敢杀便可,我如何做不得?” 赵桓揉了揉太阳穴,道:“你已入东宫,不宜进入军中,免得乱了军心。” “哼……若非顾忌爹娘侄儿,谁要入那劳什子东宫!”梁红玉不满地说道。 “安心端你的盘子!”赵桓终于没耐心搭理她了,只静静地站在点将台上。 五千军,正副都指挥使各三,正副指挥使各十,其余军官无数,目下只有兵辰与虞祺两个实任,余者皆是暂代。 赵桓来了,正好正式宣布任命并授予军衔,既是鼓舞士气,也是收买人心。 “殿下。”朱孝荪道:“东京城情势不太好,是否任命了各将校便行回返?” “不急,且让梁师成回去分说一场再回。”赵桓道。 梁大监宣抚两浙事情未毕,自然不好回返的,没了这个承受第一波伤害的同盟,赵桓也不愿意先走。 因此,他给赵佶上了一道奏折,不等回复便扬帆出海。 机会难得,不浪够了,如何能够回去。 踏踏踏~ 整齐的脚步声传来,众人安静下来。 不一刻,五千军兵列阵完毕。 “殿下,诸军集结完毕,请训示!”王彦上前道。 赵桓上前,环顾左右,道:“国朝新立时,北方契丹便已存在,其兵威强盛,国朝内外寝食难安。 迄今为止,幽云十八州仍在其手,太祖太宗莫不筹谋收复,然天不假人,未曾如愿,只空余恨。 故土失落异族之手,此乃我辈之耻辱! 后党项叛乱立国,西北百年难安,百姓深受其苦。 敌国难灭,武力不彰,双手供奉钱财以求苟安,实乃我辈耻辱! 今日,辽夏犹存,女真复起,必为我国大患。 我不敌契丹,契丹不敌女真,我等如何抵敌女真? 若其灭辽后顺势南下,中原必将生灵涂炭! 我等武人,抛头颅洒热血,换来不过一句贼配军,众皆不忿,然扪心自问,我等可问之无愧而享受百姓赞誉?” “怕是不能!”赵桓摇头,突然加大声音,道:“外不能抵御异族侵扰,内不能保境安民,此非我等之耻? 若要摆脱耻辱,重铸荣光,非得以契丹、党项、女真之鲜血浇灌不可!” “诸位,可敢与契丹铁骑对阵?”赵桓喝问道。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众军齐答,声震苍穹,刺破云霄。 “好!果真是铮铮铁骨好男儿!”赞了一句,赵桓又道:“唯有胡蛮血肉,方能重铸我等荣耀! 平辽灭夏时,便是我等雪耻时,如此,荣耀不尽,谁敢不尊? 当时是,若有敢轻视我等者,皆可杀之!” “杀~” “杀~” “杀~” 三军狂热,齐声呐喊。 没人觉得赵桓的话有失仁慈。 武人,就该凭刀枪说话,道理都是虚妄,只给死去的敌人讲最好。 待三军狂热平静下来,赵桓继续道:“诸位士气可用,然本事不足以平辽灭夏,尚需努力。” “殿下放心,流汗流血,奋勇训练,待挥师北上时,必不让殿下失望。”王彦拜道。 “必不让殿下失望。”诸军齐拜。 赵桓抬手,道:“既如此,本宫便拭目以待。” “为殿下前驱,横扫六合,荡平不臣!”众军起身。 赵桓道:“尔等训练三月有余,进步显然,为嘉奖优秀,特提拔军官。” “杨俨!” “到!” 随着赵桓呼喝,一将出列。 赵桓道:“尔训练刻苦,深得军心拥戴,暂行沙门岛第一师第二团都指挥使时表现出色,现特任命尔为第二团都指挥使!” “誓死追随殿下,若有二心,天诛地灭!”杨俨拜道。 他本是东宫五十亲卫之一,随同兵辰来沙门岛练军,不论个人武艺还是韬略,已经符合都指挥使的要求。 拜谢过后,杨俨上前,到了赵桓跟前站定。 “干的不错!”赵桓锤了锤他的肩膀夸了一句,从梁红玉手中接过肩章,亲自给他缝了上去。 肩章一指长,两指宽,当然是按照太子的尺寸来。 赵桓可不会放过每个潜移默化的机会。 将校尉士,肩章分别为金银铜铁五星制造,以示区别,肩章两侧有金银绿黑丝线绣的利剑,衬托五星。 按照级别,五星分为一二三颗,十分醒目。 只是因为技术限制,没有便利贴,也没有时间改成纽扣的,只能用针线缝上去。 针线活确实不是赵桓所长,因此颇费了些时间,然而没人不耐。 太子亲自授予军衔,又亲手缝上,实在是无上的荣耀。 待赵桓缝好,杨俨再次拜道:“多谢殿下!” “起来吧,回去自己再缝一遍。”赵桓笑道。 缝的不太好,不加固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然而没有人笑话,满满地羡慕。 便如梁红玉周云清,真恨不得站在太子面前的是自己。 杨俨退回本阵,赵桓又喝道:“冯禄!” “到!” 冯禄出列,小跑到了太子近前。 都指挥使三个,兵辰、杨俨、冯禄,其中兵辰、杨俨乃是五十亲卫之一,冯禄乃是从祥符县投军的六百亲卫之一。 冯禄之所以能够半年不到成为都指挥使,乃是因为他出身将门,武艺谋略都不错,成为都指挥使也是应有之意。 指挥使十个,分别为郭品禾,洪斌,林杞,李忠山,陈双,吕亮,潘飞,周福庚,周秩,虞祺。 前四营指挥使,都是东宫五十亲卫之一,陈双,吕亮,潘飞,周福庚四人,乃是祥符县投军而来。 周秩与虞祺一般,都是新投军而来。 然周秩与冯禄一般,也是将门出身,虽然家门没出过有名的将帅,武艺韬略却学的不差。 算起来,只有虞祺才是真正的新丁。 只是,虞祺乃是进士出身,自然与旁人不同。 十三个主官,赵桓都是勉励后亲自缝上肩章。 效果很不错,众人都是兴奋不已,激动难耐,恨不得立刻为太子去死。 这种刺激,不比解衣衣之,推食食之来的差,甚至犹有胜之。 那朱勔只因赵佶拉了手臂,便到处炫耀,太子亲自摆弄针线缝上肩章,又该如何? 一百四十一 海上英豪 呜呜呜~ 号角声传来,赵桓倏然起身,喝问道:“何故示警?” “殿下莫急!”朱孝荪解释道:“此乃船队回来了。” “船队?可是刘梦龙回来了?”赵桓问道。 “正是。”朱孝荪回道。 “善!吾当前往迎接……” “报~” 杨俨飞奔而来,道:“秉殿下,水军统制刘梦龙遣人来报,于回程途中救助一船,其猎杀了一头鲸鱼。” “哈哈哈……”赵桓仰天大笑,道:“好,来人,即刻诏费保几人,随同吾去迎接。” 真是双喜临门。 不一刻,费保几人并孟康从船场而来。 自从到了岛上,费保四兄弟立刻与孟康惺惺相惜,恨不得斩鸡头喝血酒拜为异性兄弟。 奈何,虽然孟康暂时效力东宫,但毕竟乃是梁山贼寇,这身份的隔膜着实让人尴尬。 好在,这点尴尬并未影响四人请教海事。 孟康出海不多,然而精通船只结构,倾囊相授确实让四人受益匪浅。 不一刻,到了码头上。 人山人海。 除了还在埋头训练的军兵,岛上之人全部挤在这里了。 鲸鱼啊,十余丈的庞然大物居然被杀了,亲眼看上一看,一辈子吹牛的资本可就有了。 见赵桓来了,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通道来。 一行十艘船,两条新式船只,普通商船与战船各半。 商船是买的,这玩意战斗力不行,速度也不够快,然而用来运输十分划算,赵桓自然要添置一些。 战船嘛,从登州水军调拨的,随之调拨的,还有登州水师中精干者,拖家带口一并搬到了沙门岛。 十艘船除了操船的,还有两千新手随同训练。 可以人等船,不可以船等人,这就是赵桓的打算。 目光略过十艘船,可见鲸鱼被其中一只船拖曳着,在水里沉沉浮浮不定,并不看得太清楚。 然而那偌大的体型在水里若隐若现,确实震慑人心。 然而,赵桓还是被乙字号战船吸引了目光。 船体遍布裂缝,船身已经倾斜一半,桅杆也断了两根,其余风帆全部未曾升起。 若非前方船只拖曳行走,怕是只能废弃。 “殿下,此船龙骨必然受损严重,只好拆了收回些木料,实无修复之必要。”孟康道。 他是造船高手,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却不想鲸鱼如此凶猛,八成新的战船居然不能抵挡。”费保叹道。 当时分开时,船只几乎无损,却不想回来时便成了如此模样。 “但愿马指挥使平安无事。”赵桓叹道。 “他命中有平,殿下勿要担忧,待船靠岸,一看便知。” 费保的劝慰等于没有,然而赵桓希望他说的都对。 捕获一条鲸鱼固然值得欣喜,因为这玩意价值不菲,然而,捕杀的经验才是最大的收获。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作为捕猎指挥官,马平的经验可以让后来者少了许多损失,自然有源源不断的鲸鱼进入沙门岛。 不一刻,船只依次靠岸。 水军统制刘梦龙与一个指挥使抬着一个担架出现在了甲板上。 赵桓心中一紧,能让刘梦龙亲自抬的,必是马平无疑。 但愿不要有……念头未落,赵桓心中松了口气。 马平举起一只胳膊挥了挥手,说明他伤的不太重,最起码还有意识。 未等几人下船,赵桓已经迎了过去。 不论是未来纵横大海的种子,还是捕鲸的收益,都值得赵桓重视他们。 “拜见殿下,劳殿下迎接,臣等受宠若惊!” “诸位出海辛苦了!” 刘梦龙等人下了踏板,尚未行礼完,赵桓便已经扶住。 见他把目光投向马平,刘梦龙道:“马指挥使手脚各折了一个,余者并无大碍。” “见过殿下。”马平挣扎着要起来。 赵桓上前,握住马平那只完好的手,按住他,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臣幸不辱命,然……”马平红了眼睛,继续道:“船只损毁,兄弟们死伤过半……” 操,死伤过半…… 赵桓大惊失色。 因为执行的是护卫东宫的任务,乙字号战船上可是有百余人的,却不想区区一条鲸鱼,居然折损过半人手。 若是每次都这样,那还弄个屁的鲸鱼,不如老老实实种豆子榨油好了。 “殿下勿忧,此乃第一次,本无经验,船只武备亦不趁手,待下次准备周全,定然轻松格杀此獠!”马平道。 “此事押后再说,其他人何在?”赵桓道。 “拜见殿下。” 抬头看时,只见三十多轻重伤员被人被人或扶或搀立在船舷边,另有二十多个担架。 意识尚且清醒的,各自挥手示意,余者不动的,要么已经阵亡,要么昏迷不醒,距离阵亡也不远了。 赵桓对着船挺立垂首,双手交叉行了了个半礼,道:“尔等皆为海上英豪,请受本王一拜。” “不敢当殿下夸赞。”能动的纷纷避开。 太子如此郑重,可把众人感动的不轻。 马平抹着眼睛说道:“可怜五位兄弟落水,尸骨无存,哎……” “其人不存,其志永留!”赞了一句,赵桓唤来温豫,道:“此等功绩,非竖碑勒传无以彰显其伟大,此事便由你来办。” “臣荣幸之至!”温豫应下。 “多谢殿下!”马平等人拜谢。 竖碑勒传,定然青史留名的。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唯有名声永流传,但凡可能,中国人总想干出一番大事以求青史留名。 想他们本来籍籍无名的小人物,死后除了家人亲友悲痛一阵,又有谁记得他们? 却因为领了东宫赏格而青史留名,实在……莫说筋断骨折,便是死了也无半分遗憾。 “各位武勇,当得如此礼赞!”赵桓安抚道。 收买了一番人心,把伤员并死者遗骸送走,并勉励了刘梦龙等人后,众人开始起出鲸鱼。 看船拖着轻而易举,真上手并不容易。 数十台滑轮绞车,三百余人同心合力,方才把鲸鱼拖到了水上。 “嚯~好大的家伙……”围观群众惊叹。 “其大也,只可仰望,不可直视,北冥之鲲不过如此罢?”温豫激动的脸色通红。 看到鲸鱼浮出水面,温豫便知道作为撰文人,他必然随同马平等人青史留名。 朱孝荪狂热地看着赵桓,喃喃自语道:“若非殿下指点,安得如此金山银海也!” 他已经想到了无数鲸鱼油脂的花皂流传天下第一,滚滚金银流进东宫 一百四十二 辽东缉私队 茫茫海面,无边无际,白帆鼓荡,船只乘风破浪不断向前。 看他方向,似乎是往辽河口去的。 奇怪的是,所有船只并未打出旗号,显得鬼鬼祟祟的。 “辽东缉私队?”喃喃自语中,梁红玉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的旗帜。 黑色布面红色绣边,中间五个白色大字。 “这旗号……一点也不威风。”梁红玉评论道。 “本来就是掩人耳目的,当以不引人注目为上。”赵桓笑道。 梁红玉放下旗帜,百无聊奈地说道:“航行了四五日,一条船也没有遇到,无聊。” 初上船时的兴奋消退,入眼所见全是白茫茫地波浪,着实无聊。 “也不知道发了甚么疯,非要来做这海贼,待空手而归,怕是要吃耻笑。”梁红玉继续抱怨。 “娘娘切勿焦躁。”刘梦龙道:“国朝确实未曾与辽金通商,然各地海商多有来往,迟早会撞上的,到时候正适合娘娘大显身手。” “劫掠往来海商,真的好么?”梁红玉略带犹豫地说道。 “无甚不好。”赵桓道:“国朝与辽国边界多有榷场,与金国基本无来往,本不存在通商事。 来此的海商,尽皆胆大包天的私商,拿下理所应当。” 赵桓的理由足够强大。 为一己之力走私敌国紧要物资,无异于资敌。 对辽国来说还好,其有幽云十八州在手,科技其实不弱,有没有海商往来并不影响其实力。 女真人就惨了。 本来就是冰天雪地里的野蛮人,属性点全部点在了体魄上,至于经营和生产,一丝天赋也无。 虽然拿下了辽国辽阳府,然本地经济科技都不发达,实在难以支持金国发展。 因此,女真人隔三差五的出动,打劫幽云之地,以获取钱粮人口。 这其实是饮鸩止渴,只要不建立完善的经济制度,迟早要完。 但这是海商的机会! 管他兵器甲胄生铁粮食,只要价钱足够,全部运来。 赵桓本来就视女真人为第一大敌,自然不能看着有人资敌。 恰好,刘梦龙水师训练一直就在辽东海域,然而来回空行,着实浪费了许多精力和时间。 于是,赵桓决定,拦截往来海船,顺便摧毁女真契丹的海上力量,彻底掌控渤海湾。 既能削弱敌人,又能训练水军,实在是两便的买卖。 “娘娘,我等只在辽河口守候,必有收获。”刘梦龙信心满满地说道。 “为何?”梁红玉问道。 当赵桓与刘梦龙等人商讨出辽东时,梁红玉跑去练武了,并未参加。 不是赵桓不让,而是不感兴趣。 所以,赵桓知道的梁红玉不知道,还要刘梦龙再次解释一二。 “目下已经十月中旬,天气日寒,海面封冻之日不远。 若不能趁着这段时间离开,便只能等到来年开春冰冻化开。 如此多时间,海商如何肯等?必然要离开的,岂非我等机会。” “那你们在甲板上等吧,我去练箭……” 梁红玉话未说完,只听瞭望手叫道:“统制,前方发现船队,共计三只中等福船!” “呸~买卖上门了!”刘梦龙朝着手心吐了口唾沫又搓了搓,道:“殿下,恕臣失陪。” “无妨,自去指挥。”赵桓摆手道。 随着令旗舞动,各船挂上了旗号,同时分散开来,朝对面围了过去。 对面,三艘商船同样未曾挂出旗号。 这就是走私,虽然海商都知道这条线,然不宜高调,免得朝廷追究。 看船只吃水不深,显然并无太多货物。 金国面积不小,其实特产不多,唯有皮革,药材、东珠几样而已,其中皮革女真人还要留着制甲,并不外售。。 战马的利润其实也不错,只是海运死的太多,实在划不来。 因此这三艘船载货不多,然而船长兴奋无比。 “东家,这买卖实在太好赚了!”船长道。 口中的东家,虽是汉人打扮,然头发微黄蜷曲,瞳孔隐现碧色,却非纯真汉人。 东家道:“是啊,赵宋粮食一两贯一石,这里足足翻了四倍。 至于锅碗瓢盆,针头线脑,这女真蛮子都能开出不菲的价格,实在好赚。” “最好赚的还是龙泉酒,居然能够卖到千贯,足足翻了十倍。 若非东宫供货有限,便是倒卖此酒也能生发。”船长道。 “龙泉酒必然是要带的,但结交权贵要紧,只要线路不绝,卖什么不赚钱?” “一趟下来,一艘船的钱便有了,多来几趟,我便把蒲家迁到泉州,那里是天下海贸中心之一,生发之时不远。” 沉思中,东家打着火折子到了舱底。 除了压舱石,还有数十个硕大的木箱子。 抚摸一阵,享受其中的快乐后,这胡种海商打开了箱子。 熠熠生辉,简直亮瞎了狗眼。 一箱子黄金! 只是仔细看,这些黄金并不整齐,甚至有些还带有血迹。 再打开箱子,银锭,玉石珠宝,铜钱,都是满满当当。 随手拂过钱财,这人笑容更胜。 至于金银珠宝上的血迹,他全然视若无睹。 女真人出兵,正是什么都抢,不给抢就杀。 这些斑斑血迹,诉说着无数的悲剧惨剧。 呜呜呜呜~ 得意时,头顶号角突然响起。 这人急忙奔到上面时,已经有水手各持刀斧标枪弓箭严阵以待。 其中有汉人不少,有矮瘦黝黑的番人,还有一些金发碧眼的回回。 到了驾驶舱内,东家问道问道:“来者何人?” 船长急忙道:“前方十艘船正对我等而来,看其阵型,必不怀好意!” 连忙看时,东家脸色阴沉了下来。 “辽东缉私队?必是掩盖身份无疑,今日绝难善了,告知兄弟们,莫要恋战,突围为上,若其胆敢跟来,待其阵型散乱了再杀。”这人恶狠狠地说道。 “东家,看对面舞旗了。”船长叫道。 果然,对面发旗语,要他们停船接受检查,否则便行击毁。 “呸,吾蒲家来往大洋时,这群蟊贼怕不是还在那条小沟里泡着。”这人骂了一声,喝令道:“告诉兄弟们,冲出去!” “等等,对面那船怎么这么快?”船长惊呼道。 只见对面两船并列,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来。 虽然对面顺风本方逆风,可这速度不正常。 很快,对面便到了千步之内。 船长并不慌张,只牢牢地掌着舵。 他自小在船上长大,常与海岛水贼激斗,深知保持不败的奥妙。 只要不让对方并排抛出铙钩,对面上不了船,哪怕来着飞船也只能望洋兴叹。 一百四十三 压制 “哈哈哈~看你如何过来。”船长哈哈大笑。 从两只船队相遇开始追逐,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缉私队的战船多次想要靠过去,却被对方擦身而过。 对方操船的技术确实高超。 若非战船速度更快,怕是要让对方溜走。 “滑不溜鳅,确实难缠。”赵桓叹道。 “殿下勿忧,我以识得对方策略,定不让对方走脱。”刘梦龙道。 眼看两船即将并排,刘梦龙大喝道:“准备~” 在并排的瞬间,商船猛地打舵,几乎是原地转了个圈,就要远离。 “放~”刘梦龙大喝道。 嗡地一声响,弩箭如同一道闪电,倏地飞了出去。 “不好,床弩,是官军!” 对面声嘶力竭的惊呼中,弩箭已经钉在了船壁上。 砰地一声,弩箭后面带着小臂粗的绳索瞬间绷直,两船船身同时一震。 “放!” 咻咻咻~ 又是十余只弩箭飞出,各带着绳索插进对方船板里。 “不错,这下他插翅难飞!”刘梦龙狞笑道。 追逐小半日,多次被躲了过去,让他自觉颜面大失。 此时得手,当然得意异常。 “东家,被勾住了。” “莫慌,狗官兵什么模样还不清楚么?杀掉他们!” 听到对面隐约传来的对话,刘梦龙笑的更欢乐了,下令道:“降帆抛锚,喊话劝降!” 船帆落下,船锚入水,两条船速度骤降,几乎同时停在海面上,连着绳索近距离对峙。 “对面的听着,尔等违反禁令,私通蛮邦,速速投降,换得宽大处理!” 也不知道对面听到没,反正没什么动静。 “忒也麻烦,直接杀过去便了!”梁红玉跃跃欲试,她的弓箭已经饥渴难耐。 赵桓哑然失笑,道:“不教而诛非仁君所为,我们好歹也是官军,总要给他们机会的。” “殿下,对方已经潜了刀斧手埋伏与船舷之后,显见是要负隅顽抗。”刘梦龙道。 “既如此,干掉他们!”赵桓道。 “喏!”刘梦龙应下,喝道:“投石机准备释放火油,弓箭手手准备火箭!” 咯吱咯吱的声音中,投石机张开,火油填上。 弓手持弓抽箭,各自伏在船舷后,随时准备射击。 旁边,也点燃了几个火盆,用来点燃火箭。 只是对方也有防备,同样伏在船舷之后,稍微露出的脑袋也有遮箭牌护持,极难射中。 但是,刘梦龙的打算这不是箭矢射击。 不论江湖河海,对船只而言,威胁最大的、也是最有效的摧毁手段,永远都是纵火。 刘梦龙并未下令进攻,而是令道:“传令,乙字号到另一面,待火起时发动进攻!” 旗帜摇动时,乙字号战船绕到了另一边,只是并未靠近,只等商船火起。 收到乙字号就绪的信号,刘梦龙喝令道:“纵火!” 咻咻咻~ 十个火油罐腾空而起。 砰~ 火油罐砸在船上各处,火油立刻弥漫,刺鼻的味道让人胆敢俱裂。 “火油,准备沙土……” “没带沙土啊!” 听到对面的惊呼,刘梦龙笑的更加欢畅了。 想来也是,普通的海贼如何能有投石机?投石机自然不能投放火油,只以区区火箭,一瓢水就够了。 “放箭!” 闻令,弓手把火箭点燃,开弓搭箭撒手。 咻咻咻~ 二三十火团腾空而起,直扑对面。 “火箭……” 声嘶力竭地呼喝中,火箭已经落下。 轰~ 一团烈焰腾空而起。 “救火救火……” “啊~” “救命~” “跑啊,回船舱。” “给我守住,守住!” 对面立刻乱了。 固然蒲家船队的水手都是惯常海上厮杀的,然而对付的都是寻常海贼罢了,通常都是抛铙钩搭住两船,然而放踏板跳帮里过来肉搏。 以蒲家的武力和能力,其实并不担忧这些。 打不过的,凭着高超的操船技术,休想抛掷铙钩,打得过的,说不得还要故意放过来黑吃黑。 只是这不知所谓的缉私队太过无耻了,居然官兵假装海贼来劫掠,非但如此,还把床弩抛尸机都装到了船上。 胜之不武,着实令人不齿! 刘梦龙可不管蒲家的人怎么想,喝道:“弓弩手压制,靠过去夺船!” 闻令,一部分弓手不断放箭,亦有弓手弃弓换弩在手,不停放箭。 寒光闪烁,追魂锁命,不时有蒲家水手被射翻在甲板上。 同时,对面也有零落箭矢飞来。 只是命中率不高。 水波摇荡不止,任凭你瞄准的再好,船只起伏时,箭矢也可能和目标擦肩而过。 “忒也无用!”冷哼中,梁红玉也不请示赵桓,只提弓到了甲板上。 搭箭开弓,似乎也没瞄准,直接撒手。 咻~ 啊~ 箭到人倒。 “好!”弓弩手喝彩不迭。 射术确实精彩,更是太子的枕边人,如何不喝彩? 梁红玉不为所动,只是抽箭开弓,几乎一息一箭,但有所出,无有不中。 片刻功夫,十余人死于她的箭矢之下,对面已经看不到了人影。 想来也是发现了这边有神射手,都各自躲藏瑟瑟发抖了吧。 弓弩手们都看得呆了,连弓都不开了。 “愣著作甚,速速搬运踏板,准备跳帮!”刘梦龙喝道。 “是。”弓手们立刻四散帮忙。 有一个神射手就是好,压制的对面没脾气。 “一二,一二……” 整齐的号子响起,众多水手转动绞盘,开始收回绳索。 两船缓缓靠近。 “殿下,若是大规模海战,最好是撞上去,两船交接时直接跳帮。 “只是此时乃是打……”刘梦龙及时纠正了,继续道:“此时乃是”缉私,当爱护船只,因此要费力些。” 赵桓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只是看看,并不说话,免得干扰了刘梦龙的指挥。 “直娘贼,乙字号抢功!” 抬头看时,只听砰砰砰之声不绝,乙字号已经放下了踏板。 费保挺刀,喝道:“兄弟们,随我杀!” “杀!” 呼喝中,三十余军兵跳上踏板,就向对面冲去。 “杀!” 暴喝中,蒲家水手同时起身,向着费保等人杀去。 在没有大炮的时代,最终收获,只能依靠肉搏决定。 一百四十四 得手 “死!” 暴喝中,一个金发碧眼的白色大汉举起弯刀,猛地劈向费保。 踏板狭窄,无处可让,只能硬接。 然这刀来势凶猛,若是脚下不稳,即便挡住了,也会被打落水中。 好在,虽然是第一次海上实战,费保终究是水上豪杰,又适应了大海的涌动,并不慌乱。 只见他把腰刀横举,接住了迎头一刀。 铛~ 两刀相交,火花四溅,弯刀趁势压下,腰刀猛地一沉。 “喝~” 费保力气爆发,猛地举起腰刀,推开了弯刀。 弯刀被推开,那个番人脚下不稳,退了两步,待其稳住身形时,费保已经跳上了甲板。 “死!” 又有两个蒲家船员,一左一右,各持短枪弯刀杀来。 费保并不慌忙,只把弯刀横扫。 银光闪过,两人当场被剖膛开肚,鲜血喷溅,肠子流了一地。 见状,蒲家船员动作一顿,犹疑不敢上前。 “上,都给我上,杀一个赏银百两!”蒲家船主叫道。 “哈哈哈~兄弟们,随我杀!” 大笑中,倪云已经跳到了甲板上,与费保并肩而立。 片刻功夫,二十余军兵已经到了甲板上。 不需要命令,众人列阵。 前排刀盾遮拦,后排长枪平举,最后是五个弩手,各自举着弩机。 只是甲板不大,阵型并不严密。 费保腰刀一指,喝道:“杀!” 咻咻咻~ 弩机激发,箭矢穿过甲板,射进了蒲家船员里。 都是一条船的甲板上,可没有船舷提供遮蔽,弩机威力又足够强劲,当即五人了账。 弩手缩在后面填装箭矢时,费保已经领人冲了过去。 “死!” 最初那个白人举起弯刀,猛地扑了过来。 “来的好!” 倪云抢在费保之前冲了过去,举刀接住这人厮杀。 费保与他过了一招,知道倪云能够应付,因此并不担忧,只挺刀冲向剩余船员。 刀光闪过,一命归西! 自家主将勇猛,身后的军兵士气大震,两三人配合着冲了过去。 啊~ “杀~” 叮叮当当~ 惨叫,厮杀,刀兵相交声交织成一片,在哗啦啦的波涛声中显得格外悦耳。 “啊~” 费保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蒲家船员原来却是装死,待宋军经过时突然暴起发难,把身边的宋兵脚砍断了。 旁边的宋兵大怒,刀枪齐下,瞬间把这船员剁成了肉泥。 这个断脚的倒霉鬼,是蒲家唯一的战果。 不一刻,二十多蒲家船员死伤殆尽。 再看倪云,已经杀了那番将。 看甲板无人站立,费保喝道:“都给补一刀,再行封住舱门救火!” 从始至终,这些船员都没有投降的,确实是悍勇。 然而费保凶猛,军兵又是遴选的精锐,实非散兵游勇可挡。 待赵桓在刘梦龙周云清梁红玉护持下过来时,费保已经带人补刀完毕,正牢牢地堵着舱门。 虽然不知道情况,可听动静,下面至少藏了十余人。 通道狭窄,又有许多舱门分布,贸然下去必有损伤。 “先灭火!”刘梦龙叫道。 十罐火油,只有一罐落在了船上,余者全部落空,命中率着实低微。 这还是近距离且停船状态下发射的,若是想以此歼敌,怕是一船的火油都不够用的 因为船体坚固,火油分量不足,因此火势并不太大,烧了这么长时间,不过把船尾烧毁了一截罢了。 也不能说没有意义,起码威慑敌人,扰乱其埋伏是真真实实的。 不一刻,大火扑灭。 刘梦龙到了近前,喝道:“里面的人听着,速速器械投降,或可活命,否则必死无疑!” “我乃广州蒲家蒲远发,未知那路好汉到此,可否罢手言和?”里面的人叫道。 蒲远发?赵桓眯起了眼睛。 蒲远发无足轻重,也未曾听过,然而广州蒲家可不是东西。 蒲家发于西域海商,先居占城,后迁广州,经营商舶,后又迁徙泉州,成为首屈一指的海上豪商。 后来因为海贼肆虐,时蒲家家主蒲寿庚助朝廷平贼有功得官,后官至闽广招抚使,兼主市舶。 元军攻占临安后,南宋皇族南逃,意欲作都泉州,蒲寿庚紧闭城门,不放皇帝大臣入内, 朝廷下令调集船只物资,亦拒绝,后来蒲寿庚确定投效蒙古,先是屠杀泉州城内宗室并宋兵,数目数万,后又尽起麾下所属船只,围攻海上,是崖山之变的大帮凶之一。 带路党凶恶其实不算什么,毕竟可以用识时务者为俊杰解释,但是屠杀宗室,太恶劣了。 中国历史上那么多次改朝换代,不是没有过对宗室的屠杀,但那要么是皇族内部的内讧,要么是北方野蛮异族南下后由敌对国进行的,而由一个本国地方官员决策并执行的宗室大屠杀,仅此一次。 从蒲寿庚敢于屠杀几千赵宋宗室的行为来看,这番客虽然在中国长大,但他对中国的本土皇权其实没有哪怕一点点的敬畏,对中国没有一点认同感,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外如是! “管你是不是那个蒲家,左右都是番客,有杀错,不放过!”自言自语一句,赵桓喝道:“既然不降,一个不留!” 刘梦龙不明白为什么赵桓对蒲家这么大的意见,却不妨碍他执行命令。 强攻当然是下策,最简单的当然是一把火下去烧个精光,然收获全无,只能算中策。 在刘梦龙的安排下,顷刻间火盆点燃,滚滚浓烟升起。 在风箱的鼓动下,浓烟直冲舱内而去。 “咳咳咳~” “啊~” “兄弟们,杀出去!” 里面的人憋不住了。 这烟,可是有辣椒这等加强刺激性的,也有狼毒、夹竹桃这等要人命的。 片刻功夫,烟里出现一个人影。 咻~ 箭矢穿过浓烟,那人扑通倒地。 舱门本不大,只容一人穿过,十余弩手完全可以封锁,都不用刀枪上前近战。 被射翻了五个,里面的人不敢再冲了。 片刻后,只听里面叫道:“外面的好汉,我愿投降,莫要放箭!” 刘梦龙叫道:“放下兵器,爬着出来,可饶尔等一命!” “谨遵好汉安排,这就出来。”里面叫道。 不一刻,窸窸窣窣地声音响起,里面的人爬了出来。 非常识相,并未耍花样。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两只眼睛熏的跟馒头一样,都快睁不开了,想耍花样也耍不出来。 藏在下面的人出来,便是这船彻底没了反抗,已经到手了。 一百四十五 私通辽金者杀 “小人蒲远发见过各位好汉!”蒲远发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生怕惹得对方不满。 投降,便是砧板上的鱼肉,想要活命,只有恭顺恭顺更加的恭顺,祈求别人大发慈悲放过一条生路。 除此之外,别无二法。 讲真,要不是对方太过无耻放烟熏人,他是绝对不会投降的。 陆地上劫掠,对方得了财物,可能不会赶尽杀绝,海上则不一样。 收留俘虏若是叛变,极可能殃及船只安全,风险太大,一般没有海贼留俘虏。 哪怕不斩杀当场,最多也就是给条舢板留个机会罢了。 茫茫大海,仅凭一条舢板妄想逃生,机会实在太渺茫了。 本来还想着出来到了近前暴起发难,挟持首领换得生机,只是对方防备森严,弓弩须臾不离,又有高手护卫,实在没有下手的机会。 莽撞的动手,只不过是把那本就渺茫的生机彻底断绝罢了。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只能等待发落。 赵桓可不知道蒲远发一瞬间转过了许多念头,问道:“广州蒲家?是何来历?” “小人祖上来自西域,为盛唐良民,后安史之乱时南下出海避乱,国朝平定南方时,又返回中华故土,定居广州。”蒲远发答道。 听到他的答案,赵桓笑了,道:“如此不忘初衷,但是中国的好百姓。” “小人容貌虽有微异,然已经彻底汉化,早为华夏子民,炎黄子孙。”蒲远发道。 “既然如此,何不共赴国难,反倒是避居海外苟且偷生?”赵桓问道。 卧槽,大哥不按套路来啊! 一个番人哭爹喊娘地跪进华夏怀抱,任何一个汉人听了都会感动吧?如何就问人怎么不去死? 贪生怕死,以身侍贼从贼的汉人那么多,你怎么不问他们怎么不去死? “好汉说笑了。”蒲远发强笑道:“小人家族力量微薄,祖上又无一分本领,只得类别家乡逃避,实在是无可奈何的。” 赵桓愈加好笑,道:“处处不离国家大义,爱国忠心,想来是认出了我等身份,何必还要说那好汉。” “小人不敢,小人绝对没认出好汉身份。”蒲远发连忙磕头。 他心内愈加不安了。 官兵假扮海贼其实正常,不然将士们冒着生命风险出海图个什么? 只是一般的水师船只不精良,战力也不怎么行,更不可能有床弩投石机,必真正的海贼差的太多了。 因此当初确认对方身份时,蒲远发才有恃无恐的要杀光官兵。 只是这群水师异乎寻常的凶猛,船只精良、有床弩投石机火油、弓箭压制的没脾气就不说了,短兵相接居然也杀的毫无还手之力,简直没办法对付。 但是,不管强的弱的,定然是不要暴露身份。 万一留下的活口有门路告状,岂不是要倒霉? 因此,蒲远发万万不敢承认自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赵桓冷笑道:“实话告诉你无妨,本宫成立这缉私队,就是为了打击私通辽金者,若是尔等早点投降,其实不必死这么多人,奈何,你不识相啊!” 蒲远发闻言大喜,连连磕头,道:“殿下仁慈,给小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小人保证,以后再也不敢再犯。”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赵桓笑着摇头道。 “小人被鬼迷了心窍,方才犯下如此滔天大错,又怕海贼杀人越货,因此不敢投降,请殿下明察。”蒲远发继续磕头。 “殿下。”刘梦龙过来,道:“舱内检查完毕,再无人员藏匿,发现了账册,收获正在清点。” 赵桓接过账册翻了翻,笑道:“十万贯,真是好买卖。” “殿下,小人愿把收获孝敬东宫,以求赎罪。”蒲远发立刻接上。 “倒是打得好算盘!”赵桓冷笑一声,道:“养不教父之过,子孙不肖,其祖难辞其咎!” “请殿下明……” 不等蒲远发说完,赵桓挥手道:“以后,私通辽金者,不论高丽、倭人、番客、胡商,一律杀无赦,国人无大恶者收编,为恶甚者杀!” “喏!”刘梦龙应下。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小人久居中国,有户籍,是为良民啊!”蒲远发哭叫道。 “聒噪,拖下去杀了!”刘梦龙挥手道。 立刻,有军兵上前,刀枪齐下,斩杀蒲远发于当场。 看了其余几人,外貌有异的全部杀了,尸体一并扔进海里。 等杀了人,费保方才问道:“殿下,未知是否可以告知原因?” 杀之前问,有求情的嫌疑,杀了再问,只是好奇。 “其一,私通辽金乃是资敌,该死!其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该杀!其三,你们应该早日习惯对异族不不留情,否则以后千千万的异族,如何下的了手?”赵桓解释道。 “愿为殿下效死!”众人拜下。 这个解释并不够说服力,然而其中的雄心,让诸人振奋不已。 得有多大的信心,才能说出要杀千千万的异族的话来? “行了,收拾收拾,去支援其他两队。”赵桓挥手道。 众兵清理甲板,修理船只时,赵桓叹道:“一场海战下来,这船受损比不过鲸鱼撞击,倒是出乎意料。” “殿下有所不知,这才是常态。”刘梦龙解释道:“鲸鱼发了狂拖拽,又是头撞尾拍,威力无穷,能摧毁战船亦不奇怪。 床弩射击,不过钉出几个洞罢了,其实破坏力有限,至于火油,也就侥幸中了一个。” “殿下!”倪云过来,道:“收获十万余贯金银钱财,如何处理?” 赵桓思忖片刻,道:“以后收获,不论多少,其中两成用于额外抚恤伤亡并犒赏水军上下,剩余八成投入船场,用于船只建造。” 两万贯的收入,平均下来水师上下一人无辜。五六贯,着实不少了。 剩余八万贯可建八艘战船,能极大地增强海军实力,亦是非同小可。 “殿下英明,臣定然办理妥当,绝不至一文钱去向不明。”刘梦龙拍着胸脯说道。 “以战养兵,兵船不绝,称霸四洋只在早晚,圣明无过于殿下。”倪云亦道。 “不必如此,谁收获谁受益罢了。”顿了顿,赵桓补充道:“处决俘虏,处理受益,梦龙费保倪云卜青狄成五人共处。 然,此乃保证公平公正公开,免得一人独处犯错,辜负我等情谊。” “谨遵殿下教谕。”刘梦龙等人拜道。 一百四十六 要京 甲板上,军兵监押着三十多俘虏。 刘梦龙叫道:“都听好了,尔等各自揭发,稍后我们会进行对比,但有隐瞒者,皆杀无赦!” “爷爷放心,定不敢隐瞒。”俘虏们纷纷应和。 各自监押进舱,审问开始。 “可曾劫掠他船?” “爷爷明鉴,我等都是本分人,并不敢为恶,再则私商利润不低,比劫掠来钱快风险小,实在没必要。” “确定?” “确定!” “船上可有水手乃是海贼出身?” “有……” 一刻钟后,审讯结果集合一起进行对比。 刘梦龙、费保一起看了,商量片刻后,刘梦龙道:“一半人不老实,一半人曾经作恶,全部杀了?” “全部杀了!”费保应下。 于是,三十多个全部被拖到船舷边,刀枪齐下灭口。 处理了这波,刘梦龙回转太子座船。 对面的血腥,未曾影响到赵桓分毫,他只安逸地写着书。 刘梦龙拜道:“殿下,我等已经缴获大小船只二十一,驾船人手已经不足,是否立刻回航?” “哦,这么快?”赵桓放下笔,抬头道。 “殿下,来往私商太多,有此收获不足为奇。”刘梦龙道。 赵桓来了兴趣,道:“详细说说,到底有多少收获。” 这十多天,除了第一战赵桓全程看了,后面就待在船舱里不出来了,连战果也不曾关注。 倒不是说看不得杀戮,而是心有所得,无暇分神。 他在写的,乃是后世炮船的制造使用方法。 后世看过不少资料,只是不够详细,且多一知半解,比如“t”型战列线的道理,需要研究明白才好落笔。 为了炮舰梦,着实花费了不少的时间和精力。 当然,这些代价是值得的。 赵桓已经决定,待回去就开始研究青铜炮用在船上,以青铜的可铸造性,大约三五个月就能出成品。 至于怎么上船,那就要孟康带人研究了。 “离开沙门岛半月有余,至今发现走私船只四十五,其中走脱十一艘,当场击沉八艘,重伤不能收回而凿沉五艘,俘虏二十一艘。” 赵桓并未发表意见,只示意刘梦龙继续。 这个年头的海战,走脱实在太正常了。 至于击沉重伤的,那是运气爆发投石机命中率太高了。 火势大了收不住,船只自然扛不住。 刘梦龙换了口气,继续道:“经审讯,留下俘虏一百一十三人,回去整训后编入船队。” “杀了多少?”赵桓问道。 “海上私商,未曾客串海贼的近乎于无,因此大多是双手血腥之辈。 连日拦截的船只,当场击杀的六百余人,审讯后处死的七百余人。” 赵桓微微颌首,问道:“钱财收获如何?” “二十六艘登船的,分属十一个船队,其中有两个船队不是主船,几无收获。 因此,按照账册统计,总计收获钱财一百三十一万贯,具体数目还在清点。” 赵桓微微失神。 当海贼,确实是发家致富的好买卖,难怪沿海地区海贼剿灭不绝。 似是看出赵桓所想,刘梦龙笑道:“我等器械精良,船只速度快,水手训练有素,又是如此船只密集时,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俱全,普通海贼哪能如此生发? 就普通海贼,可能登船都办不到,如何能有收获,再则跑海的都不是易于之辈,即便能上去,谁抢谁还真不一定。” “倒也是。”赵桓笑道:“既如此,便回航吧。” “喏,”刘梦龙应下,道:“此次回去,那些崽子可要兴奋坏了。” 赵桓道:“你是统制官,具体人员安排吾不干涉,只是要确保安全。” “殿下放心,定然无甚纰漏。”刘梦龙保证道。 本来出海就是为了训练,当然带了许多新手。 一下子缴获(抢掠?扣押?)了二十一艘船,这些新手全部分配了出去。 如今,费保四兄弟在没有指导的情况下,也能独自驾船了。 风险当然是有的,但是此时的渤海湾基本上是风平浪静,危险并不太大,完全在承受范围内。 刘梦龙离开,梁红玉倏地跳了起来,叫道:“喂,给我一艘船,我要当海贼,专门黑吃黑的海贼。” “整天风吹日晒的,几天就丑的不得了了。”赵桓嫌弃地说道。 “我不管,我就要纵横大海,快意恩仇。”梁红玉拉着赵桓说道。 屁的快意恩仇,还不是听到百万贯收获心动了。 再说,赵桓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女人放到船上? 见赵桓不搭理,梁红玉急了,只拉着赵桓不放手。 不放就不放,拉着上床睡觉。 任凭威风凛凛的巾帼英雄陪睡了几日,白白让太子上下其手过足了手瘾,却不能得偿所愿,着实让梁红玉郁闷无比。 本来要继续胡搅蛮缠,可惜船队已经靠岸。 看着一溜排的船队,前来迎接的众人惊讶了。 “这些都是擒获的私船?”翁干问道。 “未毕是私船,私商确凿无疑。”刘梦龙答道。 “如此多?”翁干还是不相信。 “本可以更多,奈何训练不够,走了不少。”刘梦龙笑道。 “哈哈哈!好买卖,好买卖啊!殿下烛照万里,英明无比,方的如此多收获!”翁干大笑。 其他人也是笑容满面,喜不自胜。 出去一趟收获这么多,真是值得天天去。 刘梦龙叹道:“若非殿下指点,我等如何能有训练发财两不误的美事?” 待众人从发财的喜悦中醒了过来,赵桓问道:“最近登州可有消息传来?” 温豫道:“其他尤可,最重要的是,梁师成奉诏回京,按路途推算,明日便将回到东京。 另,杨再兴周昂护送人员回京后,已经到了登州,静待殿下车驾。” “这么快?”赵桓略显惊讶。 这个两浙路安抚使才当了几天? 不过想来也正常,安抚使虽然威风,陪在赵佶身边才是根本,梁师成又不笨,自然不会本末倒置。 因此两浙路事了,梁师成自然急急回京。 思虑片刻,赵桓道:“传令下去,吾明早离开沙门岛,直接回转京城。” “殿下放心,今夜必然准备好船只车马。绝不至于耽误了时间。”温豫应下。 一百四十七 狐媚子与女英雄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虽然未进城,热闹还是一般无二。 抬头看着远处巍峨的城墙,赵桓不由叹道:“七月出,十月回,眨眼之间三个月,时间过得真快。” “虽然耗费了三个月,然东南百姓着实快活了一段日子,再则……” 陈朝老回头看了眼长长的车队,继续道:“殿下出京,除了民心拥护,还有许多收获不是。” “是啊,虽然多有不利,钱财确是实实在在的。”赵桓笑道。 因为出海收获颇丰,从苏州带回来的百余万贯钱财还剩余五十余万带了回来。 另外还有鲸鱼油脂制造的蜡烛,这玩意比牛油亮,且无烟耐燃,价格同样不菲。 最重要的是,给赵佶的礼物也准备好了,都在蒙着毡布的十余辆车里。 眼看到了城门前,赵桓突然停下了。 众人看去,只见城门口前,朱琏靠在车旁,正痴痴地看着赵桓。 “娘子!”赵桓策马到了跟前,一把横抱住朱琏。 朱琏头埋在赵桓怀里,嗔怪道:“郎君,这么多人看着呢。” “哈哈哈~让他们羡慕嫉妒去!”赵桓大笑道。 “哼~”后方的梁红玉嘴角挑起,貌似不屑,只是心里酸酸的滋味,怎么也压不下去。 赵桓挑起朱琏的下巴,笑道:“来,夫君看看,最近可瘦了没?” 容颜同样美貌,却是有些憔悴。 “清减了些,娘子忧心了。”赵桓道。 “不比郎君在外奔波辛苦……” “哼~何来辛苦?”冷哼中,朱凤英提着木枪从车后跳出来,道:“好一个东宫太子,妄费太子妃望穿秋水茶饭不思,你却在外逍遥快活! 勾搭东宫的狐媚子何在?速速出来吃姑奶奶一枪。” “二姐,莫得失礼!”朱琏喝阻道。 朱凤英不理,两步抢到大部队前扫视一圈,复又盯向梁红玉,喝道:“便是你这个狐媚子勾引太子的?出来,吃我一顿教训,也好教你东宫的规矩!” “何来的野丫头,端的嚣张!”话音中,梁红玉打马而出。 本来心中吃味,此时朱凤英又来挑衅,梁红玉脾气本来就不好,此时彻底炸了。 “呔!我乃东宫小姨子朱凤英是也,装模作样的狐媚子,居然敢说我是野丫头,简直岂有此理,速速出来大战三百回合!”朱凤英也气炸了。 “哼,敢来这里讨野火,怕是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梁红玉针锋相对。 眼看两个要动手,朱琏急道:“夫君,速速阻止他们胡闹啊。” 赵桓倒是不着急,只是笑着问道:“凤英不知道红玉身份?” 朱琏道:“她那性子郎君又不是不知道,听得你收了个美人,早气炸了,那会注意这人身份?” “没事,让红玉教训她一顿。”看朱琏还是着急,赵桓又道:“放心,红玉本事不弱,不会伤了她的。” 这边两句话的功夫,梁红玉已经提刀下马。 “受死!” 大喝中,朱凤英已经抢上,一枪刺了过去。 枪势迅捷,呼呼有风。 看来,她这三个月也不是虚度的。 梁红玉虽然生气,却没失去理智,也不拔刀,只轻轻一拨,挡开了当胸一枪。 轻轻松松,毫不费力。 朱凤英却被带了了趔趄,差点跌倒在地。 “啊呀呀~气煞我也!” 呼喝中,朱凤英稳住身形,返身又是一枪刺出。 “如此孱弱,也敢逞强斗勇!” 不屑中,梁红玉稍微加大了力气,直接打飞了朱凤英手中的木枪。 措手不及时,朱凤英直接摔倒在地。 “二姐。”朱琏惊呼。 朱琏尚未上前,朱凤英已经翻身而起,对着梁红玉拜道:“好本事,敢问女英雄贵姓大名?” 梁红玉抗刀上肩,冷笑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楚州梁红玉是也!” “啊呀,居然是梁家姐姐,失礼失礼,莫怪莫怪。”朱凤英倏地跳到梁红玉身边,拉住她的胳膊,道:“小女子素来仰慕姐姐本事,只恨不得相见,如今相逢不相识,险些坏了情谊,姐姐莫怪。” 这前后变化之大,只让人目瞪口呆。 “都怪太子言语不明,若是知道姐姐入了宫中,小妹早来相接,岂敢刀枪相向?”说着,朱凤英主动牵过马来,道:“姐姐上马,小妹为你牵马游览这东京城。” 梁红玉倒是不好意思了,道:“我下手有失分寸,险些伤了妹妹,实在过意不去。” “练武之人,何必在意区区伤痛,不值一提,且请姐姐上马。”朱凤英豪气地说道。 赵桓看的好笑,道:“好了,莫闹了,都过来。” 闻声,朱凤英拉着梁红玉到了近前。 “这是家姐,现为太子妃。”朱凤英主动介绍道。 梁红玉拜下,道:“小妹梁红玉,见过姐姐。” 朱琏扶起,仔细打量了一番,赞道:“妹妹容貌出色,又难得一身好本事,实乃奇女子也!” “姐姐过奖,小妹惯会舞刀弄枪,琴棋书画、刺绣女红一窍不通,还望姐姐担待。”梁红玉道。 朱琏笑道:“以后殿下外出不少,我不惯车马劳顿,正要妹妹陪侍左右,区区女红值得甚么? 闲话不多说,且与我同车回宫,再说其他。” “如此,多谢姐姐。”梁红玉拜谢了。 赵桓哈哈一笑,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不必拘谨,且回去再说。” “对,回去正好请教。”朱凤英屁颠屁颠地跟着梁红玉挤进了车里。 家事解决,赵桓也放下心来,道:“周云清,护送太子妃回宫。” 朱琏探出头来,问道:“郎君如何不回?” “你们先回。”赵桓道:“离京数月方回,当先与父皇汇报行程。待出宫后,便行回转。” 朱琏脸上闪过一丝担忧,却强自按下,笑道:“郎君多加小心,妾身自在宫中等待。” “父子叙情,何虑之有?且回吧。”赵桓笑道。 说了几句,朱琏带着梁红玉先走了。 看着太子妃车驾远去,赵桓翻身上马,道:“来啊,把本宫孝敬父皇的礼物准备好,不要出了纰漏,惹得父皇不喜。” “殿下放心。”众人应和。 一百四十八 赵楷发难 “卖报卖报,开封日报,五文钱一份,朝廷大事,乡野趣闻,天文地理,商业信息无所不包,还有东宫亲著之西游记连载,决不可错过啊……” “啊呀,今日如何才来,给我三份。” “我要两份。” “老规矩,十份。” “都有都有,莫要着急,哎,别挤啊……” 刚进城门,赵桓就看到了这一幕。 “殿下指点活字印刷术,使每日出报价格大降,如今,开封府声音最大者,非东宫莫属。”潘良贵笑道。 “吾离京不再,此事全是你等操劳,功劳自当属于你等。”赵桓道。 潘良贵摇头,道:“殿下指点的再清楚明白不过,我等不过照章办理罢了,领些微苦劳便是。” 赵桓摇头,也不就此争论,道:“不说此事,说说京城风向如何。” “风向莫测啊。”潘良贵摇头叹道:“如今,殿下在东南行事已经传遍开封,全城轰动。 每日弹劾东宫的奏折数以百计,然官家并不做表示,全部转于东宫。 闰九月嘉王满十八岁时,官家降诏,迁其为荆南、宁江军节度使,江陵、夔州牧,进封郓王,提举皇城司。 又特旨出入禁省,不复限朝暮,于外第作飞桥复道以通往来。” “哼~”赵桓冷哼一声,道:“本宫的好弟弟,倒是得意的很。” “殿下镇静。”潘良贵道:“如今,朝廷重臣多与郓王交,有助其夺储之意。 然我等有开封日报,民间喉舌在手,百姓知晓东宫仁义聪慧,皆支持东宫。” “说到底,储位稳固皆在一人之手,父皇对报纸如何看?”赵桓问道。 “开封日报乃是官家亲自题词,除了要求每日送进宫中,并无多余批示。”潘良贵道。 “殿下其实不必忧虑。”巫羽道:“以臣之见,官家对殿下有所忌惮,却无废黜之心,起码暂时并无此意。若官家有意重立储君,定然不会让东宫开设报纸。 另外梁师成传来消息,其回京后面圣说了东南事情,官家亲口夸赞殿下做的不错,似是非常欣赏。” “此言不错,然官家偏爱郓王乃是不争的事实,亦不可不防。”陈朝老道。 “呦,大哥回来了,如何也不告诉小弟一声,亦好出城迎接啊!” 轻佻的声音中,赵楷下了车,径直挡在赵桓就车前。 “原来是三哥挡路。”赵桓端坐马上不动,问道:“弟子规学习如何了,可有所得?” “你……”赵楷恶狠狠地瞪了赵桓一眼,突然变成笑脸,道:“听闻大哥在东南很是搜刮了不少钱财,恰好小弟最近囊中羞涩的紧,不知大哥是否可以救济一二?” “搜刮?没有的事!”赵桓直接否认,道:“三哥当知,一文一钱皆是民脂民膏,你身为皇家子弟,不思节俭体恤民生便也罢了,如何能够想要搜刮民间?” “哈哈哈~”赵楷仰头大笑,道:“明人不说暗话,天下谁人不知东宫清缴了东南富户,搜刮钱财无数?” “惩办不法,取非法所得以济灾民罢了,并无一丝一毫落入东宫。”赵桓睁着眼睛说起了瞎话。 “大哥果真忧国忧民,小弟佩服。”赵楷话音一转,指着身后的车队问道:“敢问大哥,这些车里装的什么?” “些许土产海货,乃是孝敬父皇的一些心意。”赵桓淡淡地说道。 “搜刮民间财富以贡宫中,大哥倒是做的好一局借花献佛。”赵楷讽刺道。 “三哥慎言。”赵桓道:“当街诘问本以不妥,如何说出此等混账话来? 且让开道路,有事待为兄见过父皇再说不迟。”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许多吃瓜群众。 太子不在时,三王子横行东京名声大噪,似乎就要取代东宫而代之。 虽然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疯,居然当街对太子发难,却不影响大家来看。 皇家狗血互撕很多,当街发生的可是千百年难得一见,万万不能错过了。 赵楷听赵桓如此说,却只当他心虚,喝道:“来人,给本王打开车子,让大家看看东宫搜刮了多少财富。” “好~” “揭开太子已真面目,就在今日。” “沽名钓誉之辈!” 呼喝中,百余人涌了过来,就要去揭车子上的毡布。 “此乃供奉圣上贡品,私动者,杀!”杨再兴暴喝道。 锵~随行护卫立刻拔刀在手,指向涌过来的人群。 刀枪当面,原本喧嚣的人群立刻为之一静。 赵楷眼睛一眯,道:“大哥,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东宫两袖清风,未取一丝一毫于东南,何故不给人看?” “此乃为兄给父皇的心意,若有损坏如何是好?”赵桓摇头道。 “民脂民膏,如何就能坏了?莫不是大兄怕显露钱财,坏了东宫爱民之名?”赵楷追问道。 他之所以当街拦路,就是想让百姓看看东宫带回来了多少钱财。 百万贯钱财暴露,世人立刻便知道东宫如何贪婪,赵桓自然会背上无数骂名。 目下朝臣多支持郓王,百姓基本支持东宫。 只要让东宫在百姓眼里的好形象没了,那么在储君之位的争夺中,赵楷便能占据极大优势。 因此,他不惜撕破脸皮,也要逼着赵桓露形。 赵桓自然知道赵楷的心思,如何能够让他如愿? “实不相瞒,并无金银财宝,只是土产海货,确实不宜轻动。”赵桓摇了摇头,又道:“兄友弟恭,乃是常伦,如今你我当街理论,实在有伤风化啊。 三哥不如让开,有事明天再说不迟。” “明天就迟了!”赵楷并不给面子,只道:“来啊,揭开来看。” “当场验证不迟!” “谁敢!”杨再兴暴喝道。 “杀!” 亲卫们各挺刀枪向前一步,把聒噪的百余人全部给逼了回去。 “大哥。”赵楷上前一步,假意劝道:民意汹汹,如何能够再三阻拦?且速速打开来看,也好证明清白。” “清者自清,无需证明。”赵桓摇头,并不同意。 太过直接的同意,如何能把赵楷的脸皮给削了? 一百四十九 三王子吃瘪 “都说太子仁义,却不想是中饱私囊之辈。” “财帛动人心嘛。” “啧啧,百万贯钱财,谁能把持的住?东宫穷惯了,到了东南岂能不大捞特捞一笔?” “郓王虽然不甚厚道,然揭穿了东宫真面目,也算是……” 因为兄弟俩当街对峙,吃瓜群众不免议论纷纷起来。 总体来说,还是偏向赵楷的多一些。 毕竟,仇富是本能,太子携带百万钱财回京的消息,实在太让人眼红了。 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赵楷心中得意,道:“今日,本王便看看东宫的遮奢。” 他径直绕过赵桓,到了车队前。 “大胆,供奉官家贡物,非旨不得靠近。”刘罡把长枪抵在赵楷胸前。 赵楷凛然不惧,挺起胸膛道:“区区走狗,也敢拦我?” 说着,他便向前迈动脚步。 刘罡虽然忠心,却也不敢真的一枪刺下去,否则他倒霉还在其次,太子也要跟着倒霉。 见刘罡后退,赵楷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放眼天下,敢把刀枪指过来的不少,真敢动手的,真是一个也没有。 赵桓见状,脸色阴沉,喝道:“三哥执意如此,莫怪为兄不讲兄弟之情。” “哈哈哈~”赵楷大笑,显得快意之极。 当时有人提议当街揭穿太子贪财的真面目,他还有些疑虑,只是再三思量,大不了落些面子罢了。 相比收获,这点风险不值一提。 目下东宫支持者多来自民间,概因民间以为东宫雄才大略,仁义无双。 但是,贪财的太子,能是好皇帝? 都是一样的货色,不提也罢! 如此,东宫自然人望大减。 郓王支持者不减,东宫支持者减退,不就是夺储形式的偏转么。 “大哥,民脂民膏在此,未知有何解释?”说着,赵楷猛地用力,把个箱子推翻在地。 哗啦~ 一片白花花的物事倾倒在地,看着略有几分瘆人。 “这是什么?” “不是钱财。” “傻啊,这明明是骨头啊!” “东宫回京,带许多骨头作甚?还口口声声说是孝敬官家,简直岂有此理!” “不可能!”赵楷的暴喝打断了吃瓜群众的议论纷纷。 他的消息很准确,太子回京,随行车队皆是钱财,绝无可能差错。 怎么可能打开一个箱子会出现骨头来? “定然是遮人耳目!” 赵楷抬脚走向下一辆车,全不顾踩坏了许多骨头。 “赵楷!”赵桓喝道:“此乃孝敬父皇之贡物,你一而再再而三摔打,若是损坏了,休怪为兄教训于你!” “我不信!” 犹如被激怒的公牛一般,赵楷红着眼睛,又把一个箱子摔倒在地。 哗啦~ 无数蜡烛滚落在地。 这是什么?赵楷有些茫然。 说好的金银财宝呢?说好的玉石字画呢?先是骨头,后是蜡烛,到底是什么鬼? “赵楷!”赵桓怒气冲冲地说道:“尔容貌于父皇相似,自幼聪慧,深得宠爱,却不想性格轻佻至此! 今日当街阻拦,与兄长起了争执,已是不失礼之至,如今更是损坏为兄给父皇的孝心,可对得起父皇的淳淳教导?可曾有分毫孝悌之心?” “不,不可能!”赵楷大急,就要去看其他。 “不必你动手!”赵桓喝道:“来啊,把毡布取下,让阖城百姓看看东宫的孝心。” “喏。”呼喝中,军兵齐齐动手术把毡布解下。 “嚯~好大的骨头~” “这怕不是神龙骸骨,否则如何这般大?” “难怪要用百余车运载!” 看到车上的物事,周围人群惊呼不断。 赵楷彻底傻了,直勾勾地盯着车上白骨,不能言语。 给皇帝进贡白骨当然是荒诞无比的,但是凭这个屋子大小的头盖骨,怕是也很正常。 寻常的东西突然大了无数倍,本来就是稀罕物,作为贡品自无不可。 赵桓带着莫名的笑意,道:“鲸鱼,想来你也听说过。 为兄由海路回程,途中偶遇一条,领军搏杀多日,方获得此兽全体。 父皇营建艮岳,正缺奇珍异兽,此兽虽然身死,然骸骨巨大,可为点缀,本宫便带了回来。” 赵桓摇了摇头,略带悲痛地说道:“却不想,三哥毫无孝悌之心,居然把骸骨破坏,坏了为兄拳拳孝心。” “你!”赵楷大急,走动了一步。 咔嚓~ 又一片骨头被踩得稀烂。 赵楷犹如中了定身术,再不敢动弹分毫。 赵佶是个要求完美的人,一副巨兽骨架就在眼前,却有几片损坏,他会如何想? 从今天起,只要这个骨架矗立艮岳一天,他赵楷的所作所为便遮盖不过去。 “抱歉,大哥,小弟孟浪了。”赵楷立刻弯腰施礼,道:“请大哥原谅,小弟绝不敢再犯。” 认怂之神速,堪称完美! 果然成熟了不少! 感慨中,赵桓扶起赵楷,道:“三哥既然知道错误,便回去抄写三十边弟子规以为警戒,如何?” “你……”赵楷脸色涨红,旋既垂首,道:“任凭大哥做主。” 赵楷让他抄写弟子规,潜台词就是你还小,不与你计较。 但赵楷能怎么办? 只能认怂,想办法挽回在赵佶心中的影响。 吃了一肚子憋,赵楷心不甘情不愿地告辞离开,赵桓也不在意,只让人收拾鲸鱼骨。 “这郓王当街为难太子,毫不讲究兄友弟恭,实非贤王。” “他又不是第一次,想当初在驸马府里为难东宫,可不是也吃了一顿教训。” “记吃不记打,说的便是这般?” 吃瓜群众再次议论起来。 一个胆大的穿过人群到了近前,拜下道:“敢问殿下,可否告知捕杀鲸鱼之经过。” 赵桓也不拒人千里之外,和气地回道:“此事之经过,明日开封日报定有诉说,尔等不妨买份来看。” “多谢殿下。”那人拜谢。 围观的人群,都暗暗告诉自己,明天一定要买报纸来看。 这时,刘罡过来,道:“殿下,这些损坏的蜡烛,当如何处理?” “此等蜡烛都是鲸鱼油脂制造,明亮无烟,实乃天下顶级之蜡烛,可惜了。” 赵桓的声音,似小实大,起码周围地人都听得清楚。 “莫要浪费了,虽不好进献父皇,东宫自用亦可,收起来罢。”赵桓继续说道。 “鲸鱼蜡烛!” “听着不错。” “待发售时倒要买两根试试。” 人群又议论开来。 感谢郓王,给太子一个完美广告的机会。 一百五十 圣意 十月的开封,已经颇为寒冷,然而延福宫内春意盎然,处处可见花红叶绿。 赵佶登基后自建的宫殿,冬天开花的名贵花木自然不缺,然而也有地暖的效果。 这片地方,地龙之火不绝,处处温暖如春。 未到宫门,梁师成已经迎了过来。 见礼过后,梁师成笑道:“三王子处处得意,殿下回来便吃了个瘪,实在大快人心。” 赵桓摇摇头,指了指里面,道:“根基不损,无可奈何。” “此事不提也罢,且进宫,官家已经等着了。”梁师成道。 赵佶对赵楷的偏爱,真不是一点半点的。 若是按照原轨迹,后面联金灭辽出兵幽云时,赵楷将领兵出征。 当然,北伐最终凉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若是北伐成功,靖康之耻必然不会发生。 但是! 但是才是重点。 当时原身并不受宠,反而郓王圣眷正浓,若是北伐成功收回燕云,以其泼天般的功劳,怕是要取东宫而代之。 大约,这也是赵佶的潜意识。 事实是,北伐大败,赵楷借机上位的打算无疾而终,当然,赵桓也没落个好,成了阶下囚。 可以说,两兄弟完全是难兄难弟,倒也不必笑话谁。 不过现在,任何觊觎储君之位的人,都必须想办法搞掉。 行走中,赵桓问道:“父皇对朱勔之流如何看得?” 梁师成摇摇头,道:“臣把朱家财富全部献上,官家果然降下雷霆之怒,要全部斩杀以儆效尤。 然而蔡京老儿入宫面圣,劝官家见了朱勔一面后,官家态度大变,有意赦免朱家父子。” 闻言,赵桓皱起了眉头。 只是不知道朱勔如何说服赵佶的,赵桓也不好应对。 “殿下,待会官家不说,莫要擅自提起此事。”梁师成提点道。 “大监放心。”赵桓应下。 这个不需要问什么,肯定是赵佶有意见了。 进了后花园,只见赵佶在两个小黄门的服侍下,正在挥毫泼墨。 赵桓连忙上前,拜道:“孩儿拜见爹爹!” “大郎回来了,坐。”赵佶放下笔,回身道。 父子相对而坐,赵桓先开口了,道:“孩儿此去东南,收获颇丰,特别是捕杀了一条鲸鱼,其骸骨长十余丈,正好装饰艮岳。” 果然,赵佶来了兴趣,道:“速速说说经过。” “当时孩儿正航行于大海上……”赵桓开始卖弄起了口才。 作为扑街写手,讲故事还是可以的,抑扬顿挫,转承起伏,让赵佶听的击节赞叹。 “爹爹。”赵桓道:“牺牲将士皆是英杰,又有大功,当嘉奖。” “可。”赵佶沉吟片刻,道:“牺牲者追封承信郎,马平封为伏波将军,就于沙门岛效力,如何?” “爹爹英明。”赵桓拍马屁道。 “既如此,且把鲸鱼搭建好,亦好让我看看。”赵佶道。 “爹爹放心,两三日便可,只是……”赵桓停下了话头。 “只是如何?”赵佶问道。 “方才进城时,三哥来阻拦,把其中一些小骨踩坏了,怕是不够完美。”赵桓面露自责,道:“说来都怪孩儿,未曾狠下心来拦住三哥。 此事责在孩儿,且孩儿已经责令三哥抄写弟子规三十遍,父皇便不要同三哥计较了。” “孽子!”赵佶冷哼一声,未做太多表示。 赵桓也不穷最猛打,话题一转,道:“爹,这鲸鱼确实好东西,肉就不说了,肥腴而不美味,尝个新鲜尚可。 但是熬制的油膏,不论用来炼制花皂,制作蜡烛,都是极好的。 孩儿回来时制作了一批,已经运进宫中,爹可以看看。” “哦,那倒是要看看。”赵佶笑道。 说了一阵闲话,赵佶终于问起了东南情况。 “目下,东南各州情况如何?”赵佶问道。 “未知爹问的哪方面?”赵桓反问道。 “随意说说你的看法。”赵佶给出了难题。 随意说,当然是随皇帝的心意了,但是赵桓把不住赵佶的心意啊。 沉吟片刻,赵桓道:“因为朱勔以花石纲残害,百姓怨怼四起,明教趁机壮大,威胁十足。 从其伏击东宫队伍来看,其造反决心已定,若不加遏制,东南迟早大乱。 东南乱,天下不安,恐怕危机我赵氏江山。 目下,孩儿以赈灾清洗了东南四州上下,又暂缓了花石纲,民心重新归我,明教暂时不足为虑。 然,花石纲一日不废,时拥护者便络绎不绝,为长治久安计,还是要罢了花石纲。” 说着,赵桓瞄了一眼赵佶。 只见他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突然,赵佶问道:“当时你魂游后世,可曾知晓东南事情之结局?” “看到了。”赵桓道:“当时方腊以‘废花石纲、杀朱勔’为口号,席卷东南各州而称王,地方不能制。 幸得山东宋江忠义无双,招安后奉诏南下平乱,方得平靖江南。 然,战火过后,江南残破,国朝税赋大受影响。” “如此,朱勔不能放回?”赵佶问道。 “必须不能。”赵桓斩钉截铁地说道:“若其忠义无双,纵有过失亦可赦免。 然梁师成带回的钱财数百万贯,爹也是看到了的,其所谓忠心,不过为了自家升官发财罢了。 且东南有民谣:‘金腰带、银腰带,赵家的天下朱家坏。’ 如此恶劣之人,放回东南无异于助长明教声势,完全是败坏我赵氏江山。” “哎~”赵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未做回答。 讲道理,赵桓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东南作为天下钱袋子,重要性不用多说,赵佶不可能不明白。 明教的威胁,赵佶当然也能想到。 如此情况,还不杀了朱勔讨东南百姓欢心,还要留着过年么? 所谓圣意难测,便是如此罢! 赵桓心一横,道:“朱勔决不能放,父皇顾念旧情,儿臣理解,然而为天下计,何惜一佞臣? 且请父皇降诏,杀朱勔以平东南民怨,废花石纲以安东南民心,再遣能吏剿捕明教上下,以保东南平静。” “我自会考虑。”赵佶轻轻摆手,道:“外出经月,莫要让朱琏久候,且回东宫去罢。” 赵桓心中一叹,并未多说,只告辞离开。 圣意难测,赵佶心意不难揣测。 之所以舍不得杀朱勔,还是怕艮岳营造的事情无人主持。 一己之私与天下安危孰轻孰重,本不必多说,然而对贪图享乐安逸的赵佶,还真不好说。 一百五十一 东宫近况 “呼~哈~杀~” 刀枪纵横,寒光闪烁。 五百五十余精壮大汉各着短衫,打着赤膊,不断地递出刀枪。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胜时亲人不流泪!” “都记着,为了不耽误尔等训练,殿下南下只带了五十余人,几乎为贼人得手,此乃我等之耻。” “杀~” 呼喝突然提高一截。 看着军兵身上的彪悍气息,赵桓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没辜负这小半年来的苦练。” 回到东宫尚未休息片刻,赵桓便到了校场看诸军操练。 就目前的景象,太子还是比较满意的。 “殿下厚禄俸养,吃穿又是顶格,他等何惜力气?”周侗道:“白日苦练武艺,夜间读书识字,任一个放出去做个都头绰绰有余。” “辛苦你们了。”赵桓微微颌首。 “臣等本分,何足言苦?”周侗又道:“殿下南下未曾带领众兵,都是知耻而后勇,勤学苦练不休,若再次出征,必然陪伴左右,绝无宵小得手之机会。” “吾拭目以待!”赵桓笑道。 嘀嘀嘀~ 刀枪练习结束,王进立刻吹响了哨子。 踏踏踏~ 众人快速踏步集结,不过三十息的功夫,原本散布整个校场的军兵组成了一个整齐的整列。 赵桓细看,队列横平竖直,分毫不差。 “拜见太子殿下!”众人齐拜。 “免礼!”赵桓抬手,道:“都有,回营沐浴更衣,同送英灵归位!” “喏!” 众兵起身,各自回营。 待军兵离开,陈朕鹏等人拜道:“殿下南下,我等妄为亲卫,却不能护持左右,致使殿下遇险,实在罪大莫及。” 赵桓扶住众人,道:“此乃吾之决定,与尔等何尤?” “殿下仁义。”众人起身。 赵桓问道:“军兵精气十足,兵甲可曾齐备?” 胡越道:“自殿下离京至今为止,东宫多方招揽铁匠打制兵甲,目下,各兵甲胄兵器齐全。 计有步人甲六百套,皮甲三百套,马甲三百套,长枪长刀各一千。 计算铁锭并工匠酬劳,总计耗费一万两千贯。” “如此多兵甲,父皇可知?”赵桓问道。 储存兵甲当然是应该的,但是私蓄甲兵,同样让人忌惮。 在不是确定造反的情况下,还是要让赵佶心中有数。 杨时道:“购买铁锭、招揽工匠、打制兵甲,皆经过官家御批,无虞有人借此发难。” “善。”赵桓微微颌首。 “殿下。”胡越从怀里取出两个盒子递了过来,道:“此乃殿下指点所出。” “哦?”赵桓打开。 一个指南针。 此时司南已经大规模应用,特别是航海之时,每艘船只都要准备的。 但是这个指南针略有不同。 其规格于后世一般无二,最重要的是在表面注明了地磁偏角。 因为地磁偏角的存在,指南针不能正指南北通透使用时多有误导,注明以后,哪怕不通数学地理且毫无基础,也可以正常使用。 “不错,当奖。”赵桓打开第二个盒子。 单筒望远镜。 赵桓把望远镜放到眼前看时,只见镜片透亮,望远处时,纤毫毕现。 “根据殿下指点,我等深入研究梦溪公笔记,制得此物。”胡越介绍道:“此镜最大可放大四倍,于料敌先机大有裨益。” “造价如何?”赵桓问道。 “每副八十贯。”胡越道。 作为新生事物,且在军中有大作用的望远镜,八十贯的造价完全可以接受。 早一步发现敌人有多重要,稍微有些军事常识的都知道。 再则,这玩意不比刀枪甲胄,是每个人都必须的。 用兵时,可能只有指挥使以上以及精锐斥候才会装备,算起来也花不了多少钱。 “吩咐下去,赶制一千副备用。”赵桓道。 “殿下明察。”胡越道:“磨制镜片的工匠只有一人,须得三天才能打制一副,便是这副,也新完工不久……” “敝帚自珍实乃陋习,告诉他,带出一个能制造镜片的学徒,赏钱三十贯。”赵桓豪气地说道。 有钱,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不就是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么,一次把你喂饱,怎么样? “若是带不出徒弟,以诓骗东宫罪名移交开封府发落。”赵桓补充道。 有钱有权,就是这么任性。 没办法,谁让望远镜这么重要呢。 安排既定,赵桓又问杨时,道:“未知东宫印书局情况如何?” “大善!”杨时立刻兴奋起来,说道:“因为活字印刷术使用,不需要雕版,印刷成本极大降低,开封日报五文钱一份,算下来每份能够盈利半文钱。 目下,除了东京城内百姓购买,周边县城以及天下客商皆来采买,因此每日十万份轻易卖出。 又因殿下指点,我等留了版面做广告,此策一出,莫说东京城内豪商,便是天下行商亦来打广告。 因此,我等报纸卖的便宜,印书局每日能够净赚一百余贯钱。” “善,能够自给自足,便是极好的。”说完,赵桓对杨时等人拱手,道:“报纸乃是东宫喉舌,还要几位勠力同心,务必不能让人超越了。” “殿下放心,必不负重托。”杨时等人拜道。 赵桓又道:“东宫稳固全在宫中,每日报纸,不论早晚,勿忘送往宫中。” “殿下放心,绝不至在此事上出现纰漏。”杨时道。 “除此之外,可有其他问题?”赵桓问道。 “殿下,城中张氏商行近日亦推出了蒸馏酒,且其价格便宜。根据打听,其背后乃是高俅支持。”胡越道。 “对逍遥阁生意可有影响?”赵桓问道。 “我等名声已经打开,对生意并无冲击。”胡越道。 “那便不管他,只做好自己的事。”赵桓道。 蒸馏酒出现的时间,确实出乎意料之外,然而目前的逍遥阁,早不是开始时的敛财工具了。 它的任务,更多的是作为情报据点和收集硝石,盈利虽然不少,却不能满足东宫。 现如今,香皂才是挣钱的王道。 赵桓又问道:“宫中钱财可足用?” “足够,特别是殿下带回百万贯,想来明年钱财也是不缺了。”胡越道。 钱是带回来的,顺便一招暗度陈仓,可把赵楷给气的够呛。 一百五十二 祭奠抚恤安置 与校场一墙之隔,乃是一座三层阁楼。 楼前,竖着一个硕大的铜鼎,鼎内插着拇指粗细的檀香,烟雾缭绕。 左右,数十个道士打着经幡,敲着法器,咿咿呀呀地唱着招魂曲。 赵桓捧着表章,一步一顿地到了大鼎之前。 身后,杨再兴等人各自捧着一个深红木盒,盒子上放着灵牌。 到了鼎前,赵桓打开表章,念道:“重合元年十月十一,东宫太子桓至东南回京当日,迎东宫亲卫豪杰之遗骸入英灵阁,并具时羞之奠,以告豪杰之灵: 六月,东南大灾,百姓罹难,哀嚎遍野,七月,本宫请命,兼江南廉访使往督灾害。 东宫亲卫之五十随行护持左右,至扬州城外,剿贼寇曹成而无一人之损。 及至润州,又剿贼段恺,亦无损伤。 入常州,亲卫散布乡野,镇压不法,取不义之财以济百姓,打击罪恶,维持安定以定百姓,又押运粮草,铺设粥点,往来奔走,全然忘我。 不想至奔流镇前,突遭贼寇方腊以下埋伏。 全赖豪杰勠力同心,将士奋勇无惧,以五十敌千余,杀退贼人,护佑本宫不失。 然,敌众我寡至此,人人批创,几无完好者,有将士战殁当场,计有李成,林羿等十一人,肢体残缺者,计有丁楷等八人。 壮哉! 此战,杀死杀伤五百有余,若非亲历,实不敢信。 后至湖州,再遇贼人方天定以下凶人,厮杀之后,战殁于贵江等四人。 呜呼哀哉! 损吾肱骨,断吾手足,痛彻心扉,恨不能以身代之! 今吾回京,于东宫建英灵阁,以军牌、甲发以代遗骸祭之,又立灵牌,香火供奉不绝。 东宫不绝,祭祀永存,神魂永无流离失所时。 英杰之妻子父母,吾有食,其无饥饿之忧,吾有衣,其无寒冻之虑,其父母年迈仙逝,东宫葬之,其子女年幼,东宫养之至成年,其妻子改嫁,东宫置办嫁妆。 此乃誓言,人神共鉴之,若失之于虚假,来日必死于刀兵之下! 豪杰已逝,英魂不灭,常伴左右,护持天下,灭国平贼,永为见证! 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呜呼哀哉,英魂归来兮!” “英魂归来兮,护佑东宫!”众人齐唱。 赵桓躬身,拜了三拜,示意杨再兴等人把烈士遗骸并灵牌送进去。 遗骸,有的是骨灰,有的只是指甲和头发,毕竟英灵阁不大,并不能安置遗体。 再则,此时讲究落叶归根,只要可能,还是要送回家安葬的。 祭奠完毕,就在英灵阁前,赵桓看向众兵。 “十五兄弟身死他乡,吾心悲痛,不能言语。” “护持殿下乃我等本分,殿下节哀!”众兵拜劝。 “无妨。”赵桓抬手,继续道:“哀悼乃是告慰死者,于生者,仅此不足。 吾思量多日,特制定抚恤条列如下,周侗!” “臣在!”周侗上前,念道:“殿下仁慈,不使将士死后不安,因定抚恤,具体如下。 阵亡者,其父母妻儿俱全,每月给其家钱四贯,多一儿女加钱三百文,期限至儿女成年或父母逝世,若妻携独儿女改嫁,月给钱一贯至儿女成年,多一儿女加钱三百文;若未携带女儿改嫁,一次给钱十五贯。 有父母而未婚或无子女者,月给钱三贯又五百文,至父母逝世;有妻无后者,一次给钱三十贯。 妻小俱全者,月给钱三贯,多一子女加钱五百文,改嫁不论。 伤残者,残一肢月给钱一贯又五百文,至逝去为止……” “殿下仁义!”众人拜下。 赵桓抬手,道:“尔等为吾出生入死,吾岂能让尔等白白死了? 如上抚恤,此时局限东宫,来日推行天下。 且东宫尚存,抚恤不断,国祚不灭,后顾无忧!” 哗~ 众兵齐齐拜下,齐呼道:“愿为殿下效死!” “愿为殿下效死!” “愿为殿下效死!” 这个买命钱,开的相当不低了。 目下东宫军兵月俸五贯,比禁军各军普遍的一二贯高了许多倍。 衣食不用说,顿顿有肉,莫说其他禁军的兵丁,便是都头一级的军官也吃不上的。 至于抚恤……抚恤是什么? 若是打胜仗,朝廷会有赏赐,还可能有些战利品,主帅讲究些的,会给阵亡者家里送一些,不讲究的,那就是白死了。 至于战败的,不追究责任就算不错了,还想要抚恤? 至于伤残,更惨! 丧失劳动能力回家,不但不能为家里提供帮助,还白白地拖累了家庭。 因此,赵桓给伤残的补贴相当不少。 最起码,不能让这些人因为失去生活的盼头而选择自我了断。 待军兵从狂热中冷静下来,赵桓叫道:“吴钺!” “末将在!”一将出列。 他就是吴钺,本为五十亲卫之一,在奔牛镇之前丢了一条胳膊。 冷兵器时代,没了胳膊自然不能上阵,只能退役。 因此,虽然被带来参加了祭奠,其实心中难过,一直黯然神伤。 赵桓看着他空荡荡的袖子,道:“尔不能动枪,行走无碍,可愿意继续为东宫奔走?” 吴钺大喜过望,拜道:“末将愿意,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赵桓扶起他,道:“刀山火海不必,只是辛苦异常。 十五个兄弟的卖命钱不好一次给清,是怕有宵小惦记,甚或计划不周挥霍一空而后来不继,因此按月给付。 吾意,以你为东宫亲卫抚恤使,专门给烈士家属转送抚恤,如何?” “殿下放心,若有一文缺失,提头来见!”吴钺保证道。 “善!”赵桓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目下烈士不多,尚能顾得周全,来日大战连绵,伤亡必多,如何能够一家家看过去? 因此,抚恤使手下也要有人,给付钱财不必你亲自行走,然监督各方,不使钱财有缺,方该你的职责。” “末将记下,绝不让一人贪墨一文。”吴钺。 赵桓又勉励了他两句,看向了剩下的三个伤残。 本来八个,其中四个已经回家去了,并不在此处。 这三人中两人是断了一条腿的,其中丁楷断了两条腿。 赵桓道:“尔等,可愿为东宫学堂教授?” 丁楷三人闻言,立刻傻了。 “殿下,我等不过跟着学了些字,如何就敢教人?怕不是要误人子弟。”丁楷惶恐地说道。 “非教字,乃是传授思想!”赵桓道。 思想政治教育很重要,而这些伤残老军岂非正合适的人选? 一百五十三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夜色漫漫,烛光闪耀,夜宴结束后,东宫已经陷入了沉寂。 然而,赵桓还不得休息。 白日方才在宫中聊过几句的梁师成来了。 莫说他是为了宣旨而来,便是以私人身份拜访,赵桓也要亲自接见。 因为熟识,是故并未讲究虚礼,分宾主落座奉茶后,赵桓问道:“深夜传诏,实非父皇作风,可是有人作祟?” “不错。”梁师成道:“白日殿下出宫后,王贵妃密语官家,其后蔡京、高俅先后入宫面圣。 今日当值的小黄门乃是童贯的心腹,具体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只是官家突然降诏,做出了一系列安排。” 宫中的王贵妃只有一个,那就是三王子赵楷的生母王氏。 其深得赵佶宠爱,虽不是独宠后宫,然比当今皇后郑氏有影响力。 出于天然立场,她见赵佶肯定不能说赵桓的好话。 对此,赵桓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只是蔡京这个老白菜帮子都致仕荣养了还来掺合一脚,让赵桓很不爽。 “大监便莫要卖关子了,直接说吧。”赵桓道。 “殿下勿急,总体来说好处多一些。”梁师成从怀里掏出一份诏书,道:“因为殿下于东南遇险,官家觉得东宫禁卫不足,因此扩增军兵至三千之数。” “果真?”赵桓接过诏书。 “如假包换,臣怎么也不能在这个事情上与殿下戏耍。”梁师成笑道。 赵桓被这个天大的喜讯砸的有点懵。 五百人只好守卫东宫,想做别的也是有心无力。 三千人可以独立成军,说句不好听的,只要筹谋得当,出其不意之下,赵桓有把握以三千精锐袭破皇宫,来一场政变。 当然,赵佶肯定是不相信的。 毕竟东京禁军空额再严重,十来万也是有的,加上皇城司所属兵马之精锐,三千人怎么看也不是能够泛起浪花的样子。 赵桓按下心思,道:“还有什么好消息,大监不妨一并说来。” “另外就是,官家训斥了郓王,并去太傅,无特旨不得出入禁省,且封其外第飞桥复道。”梁师成笑道。 状极快活。 他已经投入了东宫的怀抱,看到储位威胁者赵楷吃瘪,自然开怀不已。 “算不上好消息。”赵桓却摇了摇头,道:“看似其受了斥责,地位降低,然皇城司提举未去,可见父皇对其宠爱并未衰减。” 闻言,梁师成笑脸一僵,缓缓地说道:“恁地奸诈,几为其蒙蔽!” “此乃以退为进,必有高人指点!”赵桓语气略显沉重。 太傅随时可以再加,出入宫禁也不难,至于通道只是封闭不是拆除,真走了还能怎地? 这些对赵楷并无实际损失,唯有提举皇城司,才是赵楷的要点。 这是实职,可以光明正大培养实力和势力的实职。 所谓名正则言顺,只有坐到这个位置上,才好操作,没这个位置,不行就是不行。 “浅薄了,原以为是好消息,却不想只是安抚东宫之用。”梁师成犹豫片刻,又道:“另外,官家降诏,封杨再兴、周昂二人为致果校尉,且各为神卫军之军都指挥使。” “岂有此理!”赵桓震怒。 这是赤果果的打压! 谁不知道,杨再兴与周昂二人虽未入籍东宫,其实已经是东宫的人。 赵佶一纸调令把二人调走,除了打压东宫还能作何解释? 梁师成脸色也很难看,道:“殿下,若是不舍,让二人拒绝便是。” “不。”赵桓冷静下来,道:“还是得让二人去。” “哎,官家旨意,终归是不好拒绝的。”梁师成符和道。 “非也。”赵桓道:“二人留于东宫,不过培养感情罢了,其实作用不显。 神卫军隶属侍卫司,有宿太尉照应,二人立足不难,只要策略得当,东宫当多五千可用之兵!” “如此,倒也恰当。”梁师成一点也不介意赵桓话里的反意。 再则,这未毕是要造反,只是未雨绸缪罢了。 至于赵桓是否能够收服二人,梁师成是不担心的。 周昂全家被高俅所杀,此仇不共戴天,而赵佶袒护高俅,赵楷与高俅打的火热,周昂想报仇,只能紧抱东宫大腿。 杨再兴性格豪义,且为人纯孝,老娘又在东宫手中,忠心可以保证。 “殿下。”梁师成皱眉问道:“官家打压之意明显,何故还要增加东宫军力?” “大约怕吾不满,以为安抚罢。”赵桓认真地敷衍了一句。 赵桓自己猜测,应该是赵佶相信了他的说辞,怕事到临头没办法收场,便增加东宫的军力。 然而,如今太子的名声,让皇帝有些紧张了,因此又要打压。 且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给东宫三千兵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抽走两个大将确是实实在在的。 这话不好对梁师成说,只能敷衍一句。 深吸一口气,消化了几个信息,赵桓又问道:“未知还有其他消息。” “圣明不过殿下。”梁师成道:“政事堂意见,四州上下官员或诛杀,或流放,然朱勔复起,提举杭州造作局……” 砰~ 赵桓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以个人喜好而置天下安危于不顾,实在……实在……”赵桓气的说不出话来。 白天父子聊的不多,然而东南大乱的后果,赵佶不可能不明白。 大约,是赵桓说的方腊之乱最终被平定,让赵佶飘了? “不,决不能把朱勔放回去!”赵桓恶狠狠地说道。 朱勔回去,肯定变本加厉,若是其回苏州清算,好不容易挽回一些的民心立刻丧失殆尽。 方腊……不,现在已经是方亳了,到时候揭竿而起,百姓还不玩了命的跟他干? 东南非得打个稀巴烂不可。 赵桓有意借方亳之手彻底清洗东南,却不代表他愿意把东南的人全杀了。 没这样干的! “殿下,官家已经安排的明白,我等也是无可奈何啊。”梁师成苦笑不已。 他自然也不愿意朱勔回去。 梁师成在苏州得了许多土地店铺,可谓大发,朱勔回去岂有不抢回去的道理? 远在东京的强龙,如何吾苏州本地的地头蛇争斗?怕不是吃下去的都得吐出来,说不得还要倒贴一些。 “不,父皇虽然安排的明明白白,却不是没有办法。”赵桓思忖片刻,道:“可知朱勔现在何处?” “尚在大理寺大狱,待明日面圣谢恩方出。”梁师成道。 一百五十四 任性杀朱勔 自古以来,监狱都是脏乱差的代名词,不见天日,阴暗潮湿,虫鼠横行。 但是,总有些地方会与众不同的。 便如大理寺的大狱,一般人没资格进来,乃是关押朝廷大臣的地方。 你不知道什么时候皇帝心情变好,就把这些人赦免了,因此钦犯并不会受到苛待。 但是,想吃好喝好也是不可能,特别是朱勔家财被抄,无力打点上下,更不会有人给他买酒买肉。 饥饿不至于,只是粗茶淡饭,三两个月下来,嘴里淡出鸟来。 今日不同往日。 朱氏父子对坐,小几上放着一只肥鸡,一盘鱼汤,几盘菜蔬,还有一壶酒。 晚间宫里来人,让朱氏父子做好准备,明早前往谢恩。 这等情形,明显是得了赦免,启用在即啊。 当值的节级立刻送了吃喝过来。 呲溜~ 一口小酒入口,朱冲满足地叹了口气。 “提心吊胆多日,终于是要出去了。”朱冲叹道。 朱勔舔了舔牙缝,道:“这等粗劣的伙食,我父子何曾看在眼里?待回到苏州,定要让父亲大快朵颐一顿。” “哎,多亏恩相,否则我父子危矣。”朱冲道。 “是啊,也不枉每年的孝敬。”朱勔接道。 他口中的恩相,自然是蔡京。 当年蔡京贬居杭州时途径苏州,起意要建一座塔,只是没钱没人当然没办法搞。 经人推荐,朱冲出钱出物出人,因此巴结上了蔡京,朱家因此生发。 本来被梁师成伙同东宫拿下,他以为必死无疑,却不想到了大理寺,蔡京就来了。 不但如此,还带来了郓王赵楷。 此时赦免已经确定,朱氏父子离开在即,朱冲当然要对蔡京表示感谢。 只是,朱勔又道:“梁师成那厮可恶,待回去,先收回田地房舍,再想办法敛财,否则今年孝敬恩相的二十万贯怕是凑不齐全。” “倒是不怕,我儿调任杭州,上下岂有不来见面之礼?如此,二十万贯不难。”朱冲停顿片刻,又道:“怕只怕经此一事,东南上下不再惧我朱氏。” “嘿嘿,未必!”朱勔冷笑道:“当朝隐相与东宫联手,尚且不能奈我何,其他人等,何足为虑?” “哦,是嘛?”冷笑中,赵桓走到了近前。 看朱氏父子悠哉的模样,赵桓怒气更甚,喝道:“好端端地酒食,如何能进猪狗不如的东西的肚子里,来啊,给我砸了。” 杨再兴瞪向节级,喝道:“开门!” “殿下,殿下……”节级满头大汗,道:“此乃关押犯人重地,非令不得入,小人放殿下进来已经冒了天大的干系,实在不敢让进啊。” “聒噪!”赵桓也不和他一个小人物为难,挥手道:“破门。” “得令!”杨再兴抽刀,三两下劈开了牢门。 朱勔惊怒交加,问道:“东宫目无王法乎!” “哈哈哈……”赵桓仰天大笑,反问道:“王法?你配和本宫说王法?” “殿下何必与此等小人啰嗦。”说着,杨再兴与周昂两人上前,直接掀翻了桌子,又把朱氏父子踢翻在地。 朱勔叫道:“官家已经赦免我父子,东宫虽大,岂敢抗旨而行?真不惧官家降责?” “嗨,赦免你了?有诏书么?”赵桓冷笑一声,又道:“算了,与你个死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敢!”朱勔大怒,喝道:“我乃官家亲信,花石纲亦离不开我,东宫如何就敢杀我。” “我为什么不敢?我是当朝太子,杀你一个奸佞小人,至多吃些挂落罢了。”赵桓冷笑。 “殿下,殿下。”满头大汗地郭光跑了进来,拜道:“臣大理寺卿拜见太子殿下。” 真是日了狗了。 想他搂着小娘睡的真香,却不想有人来报,东宫直闯大理寺监狱。 用屁股也能想到,东宫进监狱,除了找朱氏父子晦气,别无他事。 晚间官家刚赦免了朱勔,这要是被东宫弄死在大理寺里,郭光肯定要倒霉啊。 别的不说,那蔡京赵楷,肯定是要和他为难的。 因此,顾不得天寒地冻的,郭光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好在,来的不算晚。 “郭卿,本宫问你,贪腐渎职残害百姓,私蓄兵甲意图谋反,当街聚众刺杀太子,该当何罪?”赵桓问道。 “该当死罪。”郭光回道。 “既如此,大理寺审理朱勔父子,如何判他无罪?”赵桓问道。 郭光嘴里发苦,硬着头皮道:“此等罪行,并非朱氏父子所为,此事官家已有定论。” “荒唐!”赵桓喝骂道:“正是因为有此等蠹虫,父皇方为小人蒙蔽,才赦免了此等贼人。” “臣……臣……”郭光一肚子委屈,却不知道如何诉说。 难道还能说朱勔的下场是赵佶决定的,他完全插手不上么? 事实如此,话不能这样说啊。 皇帝是不能有错的,有错的必须是臣子,不能替皇帝背锅的臣子,离死就不远了。 “罢了,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判朱氏父子死刑吧。”赵桓故作大度地说道。 “殿下。”郭光拜下,道:“即便东宫也不能构陷朝廷臣子,若殿下执意如此,且请出示证据。” 铁了心与东宫为难,不让太子如愿了。 赵桓仔细看了他一阵,直把郭光看的头皮发麻, “殿下,我乃大理寺卿,断案宣判只要证据。”郭光道。 要个屁的证据,左右是绝对东宫不如皇帝,不能按照太子的意思办事罢了。 赵桓正色道:“吾乃太子,所见所言不能为证?” “此时殿下乃是出告,本人以及东宫上下皆不能为证。”郭光道。 “罢了。”赵桓的叹息,让郭光心头一松,朱氏父子也不由松了口气。 不怕你东宫讲道理,讲道理谁能讲的过皇帝? “本来不欲折了你大理寺的脸面,却不想给脸不要脸,那便莫怪本宫了。”赵桓手一挥,喝道:“来啊,杀了这一对残民害民贼!” “殿下不可!”郭光喝阻道。 “你敢!”朱勔也吓尿了。 赵桓冷笑不止,道:“吾乃太子,任性一回又如何?杀了!” “喏!” 杨再兴周昂二人同时举刀,猛地落下。 噗嗤~ 血光闪过,大好头颅砰地落地。 再看朱勔,眼睛睁得老大。 他不明白,太子怎么就敢如此大逆不道,不顾圣意来大理寺杀人。 一百五十五 努力了再说 汨汨血流不止,大牢内鸦雀无声。 郭光的脸色,真是比吃了黄莲还苦。 东宫暴起杀人,他确实无力阻拦,然而这个锅绝对不能背。 定了定神,郭光道:“殿下如此胆大妄为,毫无储君仪统,有失东宫本分,臣定当据实上奏,请圣上裁断!” “尽随其便!”不屑中,赵桓转身就走。 他来此,目的就是干掉朱勔和朱冲,此事事情办完,当然不会留在此处。 出了大狱,月朗星稀,心情大好。 “殿下。”杨再兴难掩兴奋,道:“我等杀了朱贼,怕是不好再去神卫军了吧?” “谁说的?”赵桓乜着眼问道。 “啊,官家如此宠爱朱贼,我等动手杀了,哪怕不被治罪,如何还能去神卫军?”杨再兴问道。 “动手的是你们,杀人的却是我,父皇不会因此怪罪你们。”赵桓沉默片刻,又道:“若是不去,才是真的要被治罪。” 杨再兴不理解,赵桓也不想解释太多。 杀朱勔,确实是为了东南民心考虑,更深层次的原因,则是赵桓对赵佶的一次试探。 若是赵佶因此雷霆大怒,并且当场发作,那么事情不会太糟糕。 宠臣被杀了,皇帝不发点脾气才是不正常。 当场发作,表明不会事后在追究。 但是赵佶要是不发作,肯定不会是因为他性格大度,只能是默默记着帐,留待以后清算。 如此,赵桓就要采取应对措施了。 “你二人上任,各自带东宫亲卫二十作为班底,务必要把各自军武牢牢控制在手。”赵桓吩咐道。 “殿下放心,上有人照拂,下有心腹使唤,背后又有东宫支持,想来控制一军不难。”周昂说道。 “其中定然有阻碍,只看宿元景是否支持了。”赵桓谈了一句。 捧日军、天武军、龙卫军、神卫军乃是宋代禁军部队中经制待遇最高的四支主力精锐部队,总称“上四军”。 其中捧日军、天武军隶属殿前司,龙卫军、神卫军隶属于侍卫司。 按照军制,百人为都,五都为营,十营为军,一军计有二千五百人。 当然,作为中央最精锐的禁军,上四军编制时有扩增,其实不止两千五百人。 这就是说,只要杨再兴和周昂干的好,可以增加五千兵马。 加上东宫的三千人,已经可以刚正面了。 前提时,两人能够控制住军队。 这其实不容易。 宿元景对赵佶的忠心无须质疑,肯定不会放任杨周二人把军队变成自己私军的。 具体怎么办,还要看二人自己操作。 太子不可能因此给宿元景打招呼的,毕竟,新帝登基对宿元景这样的老臣,其实好处不多。 所以赵桓也不多说,径直回了宫。 到了寝殿内,只见朱琏就着明亮的鲸油蜡烛缝着一件衣服。 赵桓笑道:“娘子如此未雨绸缪,焉知不会是长公主?” 朱琏缝制的,可不是婴儿衣服。 “郎君。”朱琏丢了个白眼放下针线,道:“人人都盼望生儿子,你如何就要生个女儿?还不呸呸,没来由晦气。” “哈哈哈~”赵桓抱起朱琏,道:“不管儿女,总要努力方得。” “郎君何必着急,且让妾身伺候你洗漱才好安寝。”朱琏挣扎着说道。 只是这挣扎着实没有力气。 赵桓不管,径直把她扔到了床上。 吱呀~吱呀~ 檀木打制的床榻,哼哼唧唧地响了一宿。 这边春色无边,隔壁有个耳聪目明的小娘子,却辗转反侧。 朱凤英感觉到梁红玉的失落,不由问道:“姐姐如何还不睡?” “离家日久,有些想爹娘了。”梁红玉道。 倒也不是假话,确实有些想家了。 回程时走的海路,虽然在云梯关逗留了一阵,可是未曾回家走一趟。 如今回了东京,想回去更不容易了。 而且也没办法回去。 被太子收入宫中,时间这么久还是雏子,怎么回? 知道太子没时间的自然不会多说,不知道还以为太子或者她有问题呢。 “妹妹,你说殿下把我收进宫中,却不……”梁红玉终究没问出来。 “不甚么?姐姐有什么要说的?”朱凤英追问道。 “算了,没什么,时间不早了,睡吧。”梁红玉岔开话题道。 被他一打扰,朱凤英倒是没了睡意,道:“姐姐,姐夫带回来许多女子,我也去看了,不乏精壮之辈,不若我等选择三五十人,编练一军,如何?” 说着,朱凤英兴奋起来,径直坐起来,道:“到时候,你做将军,我做副将,岂不美哉?” “啊,女子如何上阵?”梁红玉有些凌乱。 不得不说,朱凤英的提议很有诱惑力。 然而她是久贯战阵的,自然知道女子与男子的差别有多大。 力气是天然的鸿沟,注定能够驰骋疆场的女子不会多。 不然,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女将军何故那么少?至于女军,更是闻所未闻。 “姐姐便是女子,比那些豪杰又弱了几多?”朱凤英不服气了,道:“只要勤加练习,也不会比普通军兵弱。” “如此但也有理,只是那些女子都是罪人之后,且要发配亲卫为妻的,如何能够编入我等军中?”梁红玉道出了难处。 其实罪人之后也没什么,国朝犯罪充军的多了去了,不一样过了这么多年? 只是都是给军兵为妻的,这就为难了。 后世结婚要房要车,让无数单身狗惧怕,此时也是一般。 田舍俱全还好说,还要许多聘礼。 一二十贯已经是不那么讲究得了,三五十贯才是平常。 然而,东京城里大多数人月收入不过三贯左右罢了。 不吃不喝一两年才能攒够聘礼,最重要的是,这些人还是日光,根本攒不下钱来。 所以赵桓带回来年轻女子发配军兵为妻时,全军亢奋。 这不止是东宫赐婚,还是大笔钱财的节约。 “是啊,结婚不易,怕是剩不下几个。”朱凤英也愁了。 想了片刻,朱凤英又道:“不若,我等直接招募?” “谁家愿意把清白女儿投军来?”梁红玉没好气地说道。 要不是跑到了东宫,你看朱凤英敢练武?怕不是要被打断腿。 两人没商量出个头绪,只得要去找太子想办法。 待天亮时,宫中先来人。 对赵桓擅杀朱勔的行为给出了惩戒:非特旨不得迈出东宫半步。 不痛不痒的惩罚,好似却不在意。 事情不妙,赵桓暗暗记在心里,反手上了一道奏折,要去太仆寺的马场练兵。 一百五十六 骑兵与女营 本朝马政隶属群牧司,先独立存在,元丰改制后复归太仆寺,后又归属枢密院直领。 本朝一直都缺马,群牧司于东京城外却有马场,养着两万余匹良马。 事实证明,赵楷果真才是亲儿子。 赵桓上奏折要编练三千马军,请拨马场军马三千以用。 赵佶的确同意了,然而要赵桓花钱买。 简直可笑。 好在,能够买马就行,赵桓别的也不在意。 “殿下,此处万岁山马场,占地三百顷,养有良马六千,其中可用战马四千。”押司官黑锋介绍道。 看着草场上撒欢的大小马匹,赵桓很满意。 回过头来,赵桓问道:“看你模样,似有胡人血统?” “不敢欺瞒殿下,小人祖上乃是鲜卑人,后入中华,世居于此,以养马为生。 本来许多年过去,我等与旁人亦无不同,只是不知为何到了小人这,眼睛却是褐色的了。”黑锋道。 赵桓又问道:“此处牧民马医多少?” 黑锋道:“医匠四人,牧民六百户,此间牧民多善骑马,殿下若有用的着时,尽可留下。” “善。”赵桓颌首。 有善骑马的,当然是很好的。 编练骑兵,不是有兵就行的,还要教练。 不止要教授马术,还要传授养马之术,从牧民之中招募,实在是上上之选。 赵桓回头,问张仲熊道:“子翼以为如何?” 张仲熊按捺不住兴奋,道:“皆是良马,当收入囊中。” 后世的男人都想要一辆车,此时的男人,都想要一匹马。 这里的马都是良马,任何一个男人来看了都会激动不已。 “如此,当尽快招募军兵,接管此间。”赵桓道。 “殿下放心,最多一个月,三千军兵定然招募完毕。”张仲熊应下。 “嗯,招募完毕,就在此间训练。”赵桓道。 马场地方够大,又有房舍,稍微改造就是上好骑兵训练场。 张伯奋忍不住了,道:“殿下,想全部招募会骑马者并不容易,恐怕成军缓慢。” “无妨,时间尽够。”赵桓道。 时间还早,慢慢训练就是。 “殿下。”呼喝中,愚任走了进来。 看他汗流浃背的模样,累的不轻。 到了近前,愚任拜道:“已经谈妥当,此间马匹,作价七十五贯一匹,全部购下。” “不错,立刻清点马匹,务必确保数量。”赵桓同意。 “殿下放心,定不出差错。”愚任应下。 黑锋拜道:“殿下,小臣善马,亦会骑射,愿为东宫效劳。” “哦,你这勾押官油水十足,何必要来投军?须知此乃卖命的勾当。”赵桓笑道。 这话倒也不差。 勾押官是最低级的官吏,然而手中有马,不论是盗卖还是出租,都有不错外快赚。 而且这黑锋也不是个清廉的人,他腰间挂的玉佩价值百贯,其钱如何来的不言而喻。 黑锋道:“不敢欺瞒殿下,小人于群牧司内并无背景,只是因为精湛的养马技艺立足,只是最近都勾押对小人愈发不满,迟早被他寻了由头发落。 因此,小人欲投东宫以求个出身。 再则,即便能够安稳,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吏,莫说小人,便是子孙后代,也不够出人头地。 目下东宫正是用人之际,小人有用,望殿下收留。” “子翼,试试他的本事。”赵桓道。 有本事的,自然不吝一份俸禄。 其实不用试,黑锋不敢在这个上吹牛逼。 策马狂奔时放箭,能够十中七八,已经很不错了。 收了黑锋,又把牧民医匠全部留下,加上买马钱,一共花了五十万贯。 没办法,战马就是这么贵。 特别是枢密院不肯松口,死活不远打折,让赵桓很不爽。 不过,为了骑兵,这口气不忍也得忍。 安排妥当,赵桓也不管其中细节,径直回到东宫。 朱凤英也不练武了,就在东宫们外等候。 “姐夫。”朱凤英摇着赵桓的胳膊开始撒娇。 见此,赵桓头疼不已。 果然,朱凤英道:“姐夫,招募一百女兵呗,我也要做统兵大将军为姐夫征战沙场。” “若是你姐姐同意,便去招募,不必问我。”赵桓推脱道。 “姐姐说了,东宫由你做主。”朱凤英眼泪巴巴地说道。 大有一副你不同意,我就哭给你看的模样。 想到朱凤英已经磨了两天,赵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一点心软。 赵桓道:“世人公认军兵低贱,谁家会把小娘子送来充军?” 军兵? 军妓! 女人入军营,只有这一个用途。 哪怕赵桓真的要用女人充做军兵,百姓也不会相信的,哪怕他说破天也没用。 没办法,世俗的眼光,可不是东宫的名声可以海改变的。 朱凤英才不管那么多呢,只道:“姐夫天下第一聪明,必然能够办到的。好姐夫,你就答应我嘛。” “有心无力,爱莫能助……”赵桓叹气道。 “姐夫,不若你下旨选秀,肯定应者云集。”朱凤英忽悠道。 来了再全部编练成军,自杀的十有八九,然而太子被废…… 没好气地瞪了不靠谱的小姨子一眼,赵桓拔腿就要走。 朱凤英如何能放,径直抱住大腿道:“姐夫,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挂着不放。” 真想一脚踢飞。 仔细想了想,赵桓还是没舍得,道:“既如此,你与红玉去教司坊购买一百人罢。” “咦,好主意!谢谢姐夫!”朱凤英立刻喜笑颜开,是全不见半点可怜模样。 看她要走,赵桓叫住她,道:“买来的女子,独自编练一营,为救生营。” “救生营?”朱凤英问道。 “不错,救死扶伤,保全生命,实乃救生营。”赵桓解释道:“该营女兵,除了军阵武艺外,还须学习疗伤技术。战时随军却无需上阵,只负责救治伤患。” “啊,不能上阵?”朱凤英有点傻眼。 她可是要做大将的人,才不要做劳什子医生呢。 “怎么,不愿意?不愿意便罢了。”赵桓拔腿就走。 “别,但凭姐夫安排。”朱凤英连忙应下。 有兵带比没兵带强,先弄一军出来再说。 至于教司坊的姑娘会不会同意,那是毫无悬念的。 发配到教司坊的女子,成为军妓实在太正常不过了,她们本来就有准备。 便如梁红玉,若非太子横插一脚,也会被发配教司坊,且去劳军时认识韩世忠而开始传奇的一生。 但对大部分女子来说,只能沦为玩物, 此时东宫许诺了一个不一样的未来,终归有人愿意试试的。 反正结果不可能更坏。 而赵桓收获一批战地医生护士,也是大赚。 一百五十七 恶谋 “小老儿林业拜见殿下。”林老汉径直跪下磕头。 赵桓回京第五天,安排了许多事情,刚刚得了些许空暇,林老汉便来拜谒。 除了他自己,还有一个道士陪同。 本来就有一番情谊在,人家又是来谢恩的,且有空暇,赵桓自然不会不见,便请了进来。 赵桓扶起林老汉,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老丈越发有员外模样了。” 面色红润,锦衣华服,可不就是个员外。 “托殿下鸿福,不但找到了兄弟,更得了孙儿。”林老汉道:“早想来东宫拜谒,奈何儿媳身体一直不稳便,因此未曾得暇。 待有暇时,殿下已经出京,又是几个月,昨日听闻殿下回京,便与兄弟来谢殿下。” 道士上前打了个稽首,道:“小道林灵素,见过太子殿下。” “原来是灵素道长当面,本宫失礼了。”赵桓郑重地回了一礼。 赵佶崇信尊信道教,改天下佛寺为宫观,并自称教主道君皇帝。 道君皇帝多次下诏搜访道书,并设立经局整理校勘道籍,编成了《政和万寿道藏》。 至于亲注道家经典,遍建道观,都是寻常事, 如此崇信道教,如何没有法师相随左右? 常伴赵佶左右的道士很多,但是最得宠的只有两个。 一个名为张虚白,一个叫林灵素。 张虚白不认识,不多说,就说林灵素。 这是一个相当牛逼的人物,也是值得赵桓结交的人物。 赵佶改天下佛寺为道观,便是因为林灵素曾经上奏:“释教害道,今虽不可灭,合与改正,将佛刹改为宫观,释迦改为天尊,菩萨改为大士,罗汉改尊者,和尚为德士,皆留发顶冠执简。” 另外,林灵素和蔡京等人并不对付。 他曾经上奏童贯、蔡京等奸臣,是“飞天大鬼母”、“北都六洞魔王第二洞大鬼头”转世祸国,劝请徽宗斩决。 又说:“愿陛下知丙午之乱,奉大道,去华饰,任忠良,灭奸党,修德行,诛童、蔡,此祸可免,他时玉府再会天颜,不然则大祸将临。” 这就很牛逼了。 当时蔡京童贯都是首屈一指的大佬,敢指名道姓地正面怼,确实没几个。 最重要的是,蔡京童贯恨的咬牙切齿,却对他没办法。 手段高强,可见一斑。 能玩的过童贯蔡京联手的,可是没几个人。 其后,林灵素又多次假神真降言,警告徽宗:“幸速避地,勿尚奢华,当出圣断,毋听奸邪所败。” 如果不是蒙的,只能说这人确实有神鬼莫测之能。 靖康之耻的发生,可不就是因为赵佶为奸邪蒙蔽导致的么。 道士出身而如此放言,且能保持宠爱不失,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这也可以说明为什么林老汉没有受到高俅的迫害。 蔡京童贯联手都搞不过林灵素,就凭一个高俅,真的不够他一只手吊打的。 赵桓也是感慨。 本来两人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却没想到随手救下的一个糟老头子,居然是他的哥哥。 这就很有意思了。 林灵素道:“小道自幼家贫,流落四方侥幸学的一手道术,又承蒙官家亲眼,因此得享荣华。 因为惦记胞兄,托人送信回去,却不想其中出了些差错,险些害了哥哥与孙儿,幸得殿下出手相救,小道不甚感激。 以后,东宫但有吩咐,小道定舍命完成。” 虽然表情郑重,赵桓也不敢确定真假,只得客气以待。 略微寒暄几句,几人进了客厅,分宾主落座。 想起近日赵佶的态度,赵桓不由问道:“目下父皇偏爱郓王,未知道长有何教吾?” “明人不说暗话。”林灵素道:“殿下之所以能够成为储君,不过是生辰日期吉祥罢了。” 这里说的诞辰,不止是因为赵桓是于赵佶登基当年降生的,还有四月十三日为干龙节的缘故。 大约赵佶比较迷信,认为干龙节降生乃是真龙罢了。 “只是时过境迁,郓王愈发类于官家,因此得宠爱很正常。 本来天机不变,殿下倒也可以安稳接掌皇位,虽不长久亦得善终。 只是近日天机混沌,小道却是不敢做保证了。” 听了林灵素棱模两可的话,赵桓心中大为震惊。 只是太子就要泰山崩而不动于色,因此脸色不变,问道:“若想稳固储位,当如何?” “若是原来的太子,官家便是想换储君也不好下手。”林灵素道:“如今殿下锋芒毕露,得罪朝廷诸多重臣,又让圣上忌惮,怕是祸端不小,须得谨慎应付。” 原来的太子就是个小透明,毫无存在感,这就不会犯错,赵佶想废了他也没借口。 如今民间风评很好,却无法帮助他巩固在赵佶心中的地位。 不得皇帝喜爱的储君,便不是安稳的储君,随时可能凉凉。 好在这是宋朝,没有更换太子的先例,这让赵佶有很大的顾虑。 传统惯例看似无足轻重,其实关键时候真的能够救命。 见赵桓沉思,林灵素主动道:“目下情势,殿下当保持低调,暗自积攒实力,同时努力讨好官家。 若是……” 林灵素看了看周围,放低声音道:“若是事有不逮,当行清君侧之事,切勿犹疑!” 卧槽,赵桓震惊了。 如此赤果果地教唆政变,真的好么? “殿下无需犹疑。”林灵素道:“殿下命格大变,小道已经看不清楚未来,然观殿下作为,实乃国朝振兴之所在,亦是汉道昌盛之所在。 为黎民百姓、天下社稷计,小道当然是支持殿下的。” 赵桓相信了他的话。 因为作为赵佶的宠臣,是绝不敢说出清君侧这话来的。 而且应该不是赵佶派来试探的,甚至故意挑逗陷害的。 思忖片刻,赵桓请林灵素到了后院一处密室里。 打开一个木箱子,赵桓道:“此乃芙蓉花的果实,道长且看如何。” 林灵素看了片刻,道:“此物利弊,小道心中明白,未知殿下?” “炼制丹药供奉宫中,如何?”赵桓问道。 林灵素思忖片刻,笑道:“逐渐加量,待官家离不得此物时,储位固也!” 说完,林灵素拜下,道:“殿下放心,炼丹本事平常,必不让官家起疑。” 赵桓扶起,道:“如此,有劳国师了。” 如此,一个恶谋轻易出笼了。 一百五十八 年底了 砰~ 一条白光倏地冲进天空,随即炸开一朵花儿,照亮了半边东京。 年底了,已经有富贵之家没事放起了烟花玩。 要说京城变化,还是不小的。 其一便是小透明的东宫,突然声威大震。 高俅被弄的没脾气,自己的儿子和左膀右臂都被搞死了,却无丝毫办法。 东南走一遭,真是杀的人头滚滚,让人见识了东宫的厉害。 龙泉酒、冰峰的出现,着实让人热捧,即便寒冬腊月,冰峰销量也是不错。 虽然有仿制的烈酒出现,然而冰峰还是逍遥阁卖的好。 当然,也是东宫故事讲的好。 先是三国演义,后是西游记和红楼梦,可是让东京男女追捧不已。 逍遥阁里讲一次,再在开封日报连载,真是开封纸贵。 虽然郓王府跟风出版了报纸,可是价格贵,内容又不够精彩,实在是差强人意。 据说,郓王府每日都往里面补贴二百贯方才维持。 若非有豪富赞助,郓王把自己卖了也经不住这样亏的。 现如今,开封日报已经成了文人仕子扬名的最佳途径。 以前文人扬名,大多是找达官显贵或文坛前辈投文。 若是符合对方心意得了两句赞扬,方能获得一些名声。 若是所投非人,只能另寻他家,实在很看运气。 如今好了,只要有精彩文章,大可以发往东宫印书局。 只要被开封日报采用刊登,立刻天下闻名。 不错,就是天下闻名。 因为开封日报的特殊,多有各地客商带往天下各州再行刻印贩卖。 对此,东宫也不禁止,只是顺其自然。 若是文章被精选文集收录,那么立刻就是天下拔尖的俊才。 因为文集是从每月开封日报登录的文章优中选优,集合刊登发行的。 其经过了杨时、罗从彦、刘民生、胡安国等十余位文坛前辈评定方能入选的。 这些人,都是才高八斗,人品贵重之辈,其眼光之挑剔,不必多说。 有确凿消息,东宫已经把基本精选集送入了宫中,让官家选定并进行批注,要出版年终的御批集。 这可不得了。 这已经不是天下扬名了,而是简在帝心啊。 只要文章入了官家亲眼,以后仕途还不是一片顺畅? 飞黄腾达有木有! 当然,这些都是文坛盛世,其实和普通百姓关系不大。 毕竟,文章再好也只是看个热闹,甚至不一定看得懂,更不能当饭吃。 第二件事则关系每一个人的小命。 不错,就是每一个的小命。 不论是皇子公主还是奴婢,都是息息相关的。 天花,就问你怕不怕? 当然怕,当朝二皇子可不就是因为天花早夭的么。 但是,从今以后,不怕不怕啦! 因为天花疫苗出现了! 说起来,天花疫苗的出现也是东宫的功劳。 首先,楚闲能够用牛痘防治人痘,都是东宫指点。 这点已经被确认了,并非东宫冒功。 说起来,此事能够坐实,还亏了孙芒。 同为师兄弟,孙芒却觊觎楚闲的成果,勾结奸臣陷害了楚闲,要害人性命。 幸好,楚闲的同乡丁大不远千里,冒着风险到东宫申冤。 事关天下百姓安危,太子当即进宫面圣,把事情说了。 本来,赵佶就重视医学,听到有人发现了防治天花的办法,焉能坐视不理? 立刻,御史台、大理寺、刑部、太医院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京。 一行二百余人,不但查清了真相,更给防治办法做了保证。 天下轰动! 杏林泰斗石泰亲自承认,愿拜楚闲为师,以求此救人之术。 石泰是谁? 他天性仁慈,经常以医药救人,而且不受酬报,只愿病愈栽一杏树,年月久了,杏树成林,人们因此称他为石杏林。 其救人无数,德高望重不必多说。 最重要的是,石泰已经一百岁了。 如此长寿翁老前辈要拜一个后进为师,世人却不觉得奇怪。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嘛。 以牛痘防治人痘的技术,值! 当然,楚闲是绝对不敢收石泰为师的,这也太不拿前辈当回事了。 好在,石泰也没遗憾,因为太医院上下合作,把移种牛痘的方法详细整理后,公布天下。 只要是个识字的,按照步骤来就能搞得定。 楚闲成了天下第一神医,他原来的师傅寇宗奭却成了天下笑柄。 如此优秀的徒弟却被逐出门墙,不是有眼无珠还是什么呢? 顺带着,东宫的名望也是暴增。 而且楚闲投入了东宫。 一方面是为了还东宫恩德,另一方面是传授医术。 报恩收徒都没问题,问题是这群徒弟身份不对。 教司坊出来的婊子怎么能做徒弟? 甚嚣尘上! 此事热闹,甚至掩盖了朝堂相公们升迁的消息。 郑居中母丧守孝未毕,被夺情起复,余深为特进、少宰兼中书侍郎,白时中为中书侍郎,薛昂为门下侍郎。 若是往常免不了议论纷纷,今年却未产生波浪。 直到惊动了官家与皇后。 好在,太子的解释让人满意。 女子学医,可以给妇人孩童看病。 虽说医者父母心,妇人生病了许多也没什么该看不该看的,但若是有女大夫看妇科病不是更好? 便如孕妇生产,男人是不好在场的,毕竟事关名节,女大夫却没这方面顾虑啊。 官家很赞赏太子的想法,不但责成太医院出太子传授,更把今年放出宫的六十八个宫女给送到了东宫。 不止如此,官家更是下诏,宫中女子皆可学习医术。 这条诏令饱受好评。 宫女本来就是挑选出来的,别的不说,识字是基础,这让学习医术变得简单了一些。 另外,大部分宫女出宫后只有微薄的遣散费,又难得嫁入好人家,其实晚景悲凉。 学医术,不但有了傍身之计,更容易获得尊重,实在是好的不得了。 咦,这是东宫提出来的? 确实,好多事情都和东宫脱不了干系。 据说寇宗奭因为心怀愧疚,在郓王的建议下拿出了自己的压箱底的《本草衍义》,开设了医学堂。 虽然不能和防治天花比,也算是获得了偌大的名声,稍稍解除了郓王府和其本人的尴尬。 但是,现在谁还会认为郓王比东宫强呢? 一百五十九 东宫文臣 北风呼啸,雪花纷撒,好一个寒冷的夜。 众人心里火热。 腊月二十八,东宫设宴款待众人,当然让人兴奋不已。 之所以不是除夕夜,因为大家都要和家人团聚。 自从发了一波媳妇,东宫亲卫里的单身狗少了许多,可以说得上大多是拖家带口的,而且许多新妇已经有了身孕,自然不合适除夕夜来收买人心。 “殿下驾到。” 随着李小石的呼喝,场中为之一静。 自从李小玉与愚任成亲,李小石也成了太子身边的亲随。 他干的不错。 外表忠厚老实,内里聪明伶俐,实在是上好的亲随人选。 加之姐夫愚任乃是东宫的绝对心腹兼太子詹事,他颇得内外信重。 不一刻,赵桓进来。 众人齐齐拜下,道:“拜见太子殿下。” 心情大好的赵桓抬手道:“众卿不必多礼,今日乃是为了犒劳一年之辛苦,定当不醉不归。” “多谢殿下。” 分案而坐,文左武右,与朝堂排序倒是有几分相似。 只是东宫文臣少一些,武将多一些。 赵桓举杯,道:“诸卿,满饮此杯,愿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祝殿下安康!”众人一饮而尽。 “第二杯,愿国泰民安,社稷永固。” “祝殿下心想事成,天下安定。” “第三杯,感谢诸卿付出。” “祝殿下万寿无疆。” 略显混乱其实意有所指的祝酒辞毕,大家也放松下来,开始觥筹交错。 这次赵桓没省钱,菜品制备是怎么奢华怎么来。 龙肝凤胆确实搞不到,然而山里走的,海里游的,天上飞的,应有尽有。 还有占城的米糕,西域的葡萄酒,流求的冰糖,高丽的人参…… 奢华,不能更加奢华了。 文官们稍微矜持一些,都是端庄地慢嚼细咽,武将们可不管那么多,只是大快朵颐。 众人吃的痛快,赵桓也是痛快。 历经半年,扯出这一批班底,确实不容易。 太子宾客罗从彦,东宫的文学担当,且是东宫与朝堂发言的主力。 罗从彦今日弹劾童贯,明日弹劾余深,后日规劝赵佶节俭,其刚正不阿的美名,已经广传天下。 有人言,罗从彦乃是天下直臣之首。 童贯等人当然恨的跳脚,然而东宫不倒,谁奈太子宾客何? 太子詹事愚任不必多说,绝对的心腹,其能力也值得东宫众人敬佩。 在他的操持下,逍遥楼的生意已经遍布天下各州。 只是富州下属各县亦有分楼,边缘穷州只有州城。 这也很不得了了。 天下何其大也? 能把生意开遍全国,也不知道历经了多少辛苦。 少詹事王燮嘛,虽然能力不显,然而外出行走,联络各方都是他在操持。 在他的努力下,东宫与开封府滕和、侍卫司宿元景、皇城司谭稹等各方关系愈发密切,便是原本与东宫若即若离的郑居中,也对东宫变得热切起来。 对此,赵桓也时常感叹,果然是没有无用的人才,只有不会用的主君。 左庶子陈东、司议郎欧阳澈两个,是真正的刚正不阿。 因为两人谁的情面都不给,东宫并其所属风气刚正无比。 崇文馆学士潘良贵、巫羽两人,白日主持印书局,夜晚教授诸多军兵,功劳不小。 校书郎陈朝老随着东宫去了一次东南,也是功劳不小。 在太子洗马王伦,正字夏侯淳飞二人的努力下,如今东京但有风吹草动,皆瞒不过东宫。 除了东京,东南事情也盯的很紧,只是方亳确实比方腊厉害,一直未曾抓到踪迹。 但是可以确定,明教发展速度飞快,只要时机合适,随时可能造反。 对此,赵桓没有什么办法。 他不能暴露东宫的情报能力,而且也对地方不寄予希望。 与其让运输大队长过去,不如装作不知道。 太子舍人折彦文、王希孟二人,目前只负责书籍的校对刊印、太子诗词的运作,以保证东宫文名远播。 另一个太子舍人刘子翼,自从先行一步回到东京后,便如同消失一般,几乎不在人前显露。 刚才初聚时,许多人去问候他,却没人问他干什么去了。 很多人都知道太子的火枪厉害,刘子翼便是去打造火枪并研究火药。 目下,铁制火枪尚需努力,铜炮却已经出了成品十余只,就待年后送往沙门岛验证威力。 当然,十余门铜炮的价格也很高昂,总计耗费近四十万贯。 若非从苏州刮了百万回来,东宫上下怕是只能吃土。 好在,后面继续造炮的话,三千贯足够了。 通事舍人邵翼虽然是沾的其兄邵兴的光,其自身能力也不错,在他的主持下,梦溪笔谈破解研究工作进展神速。 指南针、望远镜的发明,就有他的功劳。 中舍人韦嘉是从东南跟随而来的,也刚从流求回来不久,如今已经成了东宫糖罐子的。 他不干别的,只做流求糖的总代理。 糖可是奢侈品,价格高昂,利润不菲,如今已经成了东宫财政的有益补充。 讲真,朝堂衮衮诸公真是眼瞎。 李纲多次上表阐述流求开发的利处,政事堂的相公们就是不听。 好在,三国东吴、并隋朝移民尚在,也有八千余人,加上东宫发配过去的罪官家属,流求人口总算是突破了一万,用来制糖并做基础建设勉强够了。 白白便宜了东宫。 虽然未曾人工种植,然而流求野生的甘蔗实在太多,用来制糖足够。 若非为了支持李纲开发流求,仅凭制糖所得,就够东宫今年开销了。 赵桓已经安排韦嘉,明年多收集些人送过去。 这个目标,还要楚闲帮助。 当初楚闲就职东宫药藏局,可是天下轰动。 只是想来也正常,楚闲的扬名全赖东宫,进入东宫也是理所当然。 除了保证东宫医药安全,楚闲还是女营的首席教授,目下正在研究外科手术。 明年,他的还会增加一项任务,研究热带疾病。 移民最大的困难,就是各种疾病,随便一个水土不服拉肚子都能要人命,赵桓当然不敢大意。 和诸多文臣饮了一杯叙了几句,又感慨几句翁干、温豫留守沙门岛,赵桓看向了右边。 忍不住笑了! 从后世的眼光来看,真是将星云集,熠熠生辉,简直能够亮瞎钛金狗眼。 一百六十 东宫武力 太子率更令周侗,其在朝廷的品级确实不高,然而是东宫武学总教头,无人不服。 而且因为东宫和梁山关系不错,腊月初时,卢俊义和孙立还送来了礼物。 本来两人打算亲自走一遭的,奈何朝廷正在商议征剿,两人走不脱,而且栾廷玉、扈成就在东宫,见了不好说话。 率更丞刘正彦,一边协助周侗教授诸军,一边学习,如今也能和张仲熊打个难解难分了。 中盾令周云清,一直护持太子左右,实乃心腹。 太子仆张伯奋,同周云清一般,可谓哼哈二将一般的存在。 原来的仆丞王进、厩牧令张仲熊,都已经调入了军中。 东宫亲卫扩至三千,已经编为六个营,有足够的位置安排诸人。 第一营,乃是常驻东宫的禁卫营,指挥使刘子羽,副指挥使展天神。 看似官职未变,其实品级提高了许多。 因为这是禁卫营,常伴太子左右的,时有太子教导的营。 里面的每个军兵都是军官种子,以后放出去都可能独掌一军。 第二营指挥使陈朕鹏不用多说,东宫老人,本事不弱。 副指挥使却是一个新人,名叫牛皋。 牛皋能够成为东宫第二营副指挥使,还得多亏太子洗马魏勇。 说起来洗马属于文官,然而东宫的洗马是干情报的。 王伦不用说,情报头子,另一个洗马魏勇,却负责招贤纳士。 眼看就要过年,魏勇还在寻访贤才,实在是劳苦功高。 牛皋本不在太子所具名册中,乃是他独自寻来的。 当时魏勇经过汝州鲁山县时,偶遇一人挑柴前往县城贩卖。 这太正常了。 挑柴进城卖,是许多底层的求生手段之一,便如梁山好汉拼命三郎石秀流落蓟州时,也是卖柴度日的。 不正常的是,这人挑的柴犹如小山,重有千斤。 当时魏勇就惊呆了,随即大喜过望。 力有千斤,哪怕不通武艺,也是妥妥地百人敌,若是武艺高强,立刻就是万夫不当之勇。 如此猛人就在眼前,魏勇如何能够错过? 当道拦住询问姓名后,魏勇就去打听了牛皋的详细。 身家清白,擅长射箭,岂能放过? 东宫邀请,家庭贫困的牛皋如何能够不心动? 到了东宫,牛皋立刻成了弓箭担当。 赵桓估计,他的射术,不比庞万春差。 若非牛皋识字不多,军略不通,怕不是能够成为指挥使。 第三营指挥使栾廷玉,副指挥使扈成,一武一文,倒是相得益彰。 加之两人于东南多有功劳,出任一营并无不服。 第四营指挥使张仲熊,这不用多说,副指挥使同样是一个新人,名叫张宪。 不错,就是那个岳王爷手下的干将张宪。 当然,此时的张宪和岳王爷没什么瓜葛,甚至来东宫前,都不认识岳飞。 张宪投东宫,乃是其父张所安排。 靖康元年,金兵围汴京,张所以书信招募河北兵民,应者十七万之众。 后李纲入相,除龙图直学士、充河北西路招抚使,置司北京,以王彦为都统制,并破格提升岳飞为统制。 因为听闻东宫事迹,便把刚满二十岁的儿子张宪派来了。 此时的张宪,武艺确实差了些,武略却相当出众。 就东宫上下的经验来看,武艺只要勤学苦练,其实提升不难,最起码统兵没问题。 武略这玩意,真的考验天赋。 因此,张宪做了副指挥使,并无多少反对意见。 第五营指挥使魏峰,就是当初展天神推荐的那个,三国名将魏延的后代。 其不但有祖上的遗风,亦继承了其祖上的本事。 就东宫诸将,魏峰武艺差刘子羽一筹,压周昂一头,又精通韬略,当指挥使自然没问题。 副指挥使杨庆斌,乃是原五十亲卫之一,成长迅速,没什么好说的。 第六营指挥使刘罡,本事够了,又在东南护持太子有功,提拔顺理成章。 副指挥使,确是大名鼎鼎的韩世忠。 武艺不弱于刘子羽,韬略也有,还是积年老军,谁人不服? 赵桓也不介意原轨迹中,韩世忠和梁红玉的事迹,如今的韩世忠新婚不久,正和原配白氏伉俪情深呢。 太子也丝毫不因为抢了人媳妇而愧疚,而是直接赋予了重任。 也因此,韩世忠觉得没白来,对东宫忠心爆表。 另外,一直侍立周侗身后的少年,不能不说。 不错,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岳王爷。 魏勇寻访岳飞下落比较轻松,劝说其投入东宫也没费多少劲。 可怜天下父母心,岳母一直在愁岳飞的教育,遇到东宫寻访贤才,如何能够错过? 经过一番商议,岳家全部搬来东京,同行的除了岳母,还有岳飞的媳妇。 别看岳飞今年不过十六岁,却快要当爹了。 大概六月份生,名字已经定下了,叫岳云! 对太子赐名,岳飞感激涕零,岳母也感叹此行不虚。 更好的是,周侗初一见到岳飞,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良才美玉,坚决收为关门弟子。 天才不是凡人可以比拟的,不过两个月,岳飞已经成了禁卫营的一个队率。 当然大多数时候,岳飞还是要跟随周侗学习的。 对比,赵桓不但有收集了一个名将的喜悦,更有成全了一对师徒佳话的开心。 别人懵逼我独知,这感觉太棒了,这大约就是赵桓的心理。 有这么多良将,新鲜出炉的东宫三千亲卫训练不过月余,便已经有了模样。…… 另外,水军大将刘梦龙、费保、倪云、卜青、狄成、马平也都在列。 他们不是来给东宫拜年的,而是来学习的。 学习的内容,正是牵星术。 能够确定自身方位的技术,着实让钦天监集体高潮了。 钦天监那帮神神叨叨的家伙也确实牛逼,不过月余,就把牵星术给完善了出来。 牵星术成功,刘梦龙等人立刻奉令回京来学。 就目前来看,费保已经尽得真传。 难怪太湖四杰的老大是他,不是没有缘由的。 学习第二好的,却是马平。 至于其他四人,只能说差强人意罢了,还需要继续加强。 不过,有这几个,赵桓已经看到了国朝海军称霸四洋的未来。 算上沙门岛上的王彦、邵兴等人,东宫武力确实不弱。 稍微夸耀一些,说一句战兵过万,上将百员没问题。 当然,战兵如雨,上将如云,才是赵桓希望看到的。 一百六十一 征剿梁山决议通过 “有事出班,无事退朝!”悠长的声音再次回荡在大殿内。 热热闹闹的元宵节过完了,灯会的余迹还在,赵佶就迫不及待地开了朝会。 确实显的迫不及待。 刚登基那几年,赵佶还是意气奋发的新皇帝,朝会开的很频繁。 随着时间流逝,赵佶愈发怠慢,近几年朝会已经很少了。 基本上,都要出了正月才能开第一次会。 这次正月十六就开朝会,确实太早了。 但是,朝廷上下都有心理准备。 因为朝廷各位相公大佬们已经达成一致,决定出兵,武力征剿梁山贼寇。 出兵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许多要求。 兵员调动是首要的。 这点好说,高俅的殿前司已经准备就绪。 夏天,高达流配沙门岛的路途中被梁山好汉劫杀,高俅就红了眼睛。 殿前司所属军兵,也跟着倒了大霉。 原先十天半个月不集结点名,现在是每天点到,若是无故迟到,轻则打板子,重则杀头。 根据有心人统计,为了整肃军纪,殿前司下辖禁军被打残打死不下千人。 这在往年,确实是难以想象的。 除了点到,操练也抓的很紧。 一天一练不可能,没那么多钱发给军兵,也不可能顿顿给他们吃肉。 但是,三天一练一直坚持了下来。 三天一练不容易,着实累死累残了不少。 朝廷内外都说高俅疯了。 确实是疯了,为了给高达报仇,高俅不计代价。 不带裁汰老弱,更加补进了不少人。 目下,天武、捧日二军各有三万人,加上其他禁军,殿前司所属有九万多近十万人。 数量直接翻了三倍,简直恐怖! 本来朝廷是万万不可能同意殿前司如此扩张的,因为没钱。 高俅却不管,不但拿出历年积蓄,更变卖了许多家产来筹集养兵经费。 这一切,都是为了报仇。 始作俑者是赵桓,帝国太子,未来的皇帝。 只要赵桓储君身份不变,高俅就拿他无计可施,那么动手的梁山好汉,万万没有放过的道理。 练军的同时,高俅也在各处串联,寻求其他大佬的支持。 他可以把家财充军用,但是朝廷不同意出兵,高俅也没办法私自动兵。 三五千人还有可能,只是这么点人只能去送人头。 三五万人也不一定够梁山打的。 高俅对此研究的很清楚。 梁山兵多将广,钱粮充足,地势有理,且深得附近百姓支持,三五万人无计可施。 起码十万大军。 这么多人私自调动,莫说他只是赵佶府中老人,哪怕是亲儿子也要被大卸八块的。 私自调动兵马,想干嘛? 最主要的是,他是主将,有统兵权,却无调兵权。 他要是真的敢私自下令出兵,那些所谓的心腹能够有几个听话的,着实值得商榷。 大概率,全部抗令,甚至可能会有人我。当场杀了高俅,拿他的人头找皇帝请赏。 国朝兵制就是这样,管你如何得军心,一道旨意下来,立刻滚蛋。 无旨动兵,更是死罪。 好在,高俅锲而不舍的努力效果斐然,枢密院首先通过了决议,同意出兵。 政事堂对此棱模两可,只说没钱。 也不知道高俅从哪找来的土豪,赞助了一百万贯军费。 有钱有兵,政事堂自无不可。 于是,出兵之事已成定局。 哪怕东宫、开封府、侍卫司都想要招安,也不能阻止。 没办法,谁让梁山干的好事太多了呢? “劫掠地方,杀捕盗官兵,破江州,救谋逆钦犯,破高唐、破大名府、东昌府…… 其为祸地方,京东不安,若任其做大,迟早搅乱开封府。 如此,天下震动,社稷不稳也!”高俅做出了最终陈述。 梁山泊所在的巨野泽,距离开封府不过四百里,且其中没有有利地形阻隔。 若是梁山全伙出动,沿着黄河济水逆流而上,三天就能杀到开封府城下。 这太危险了。 以地方军队的糜烂,基本不可能挡住惯于厮杀的梁山贼寇。 这是高俅要求的出兵最主要依据,尽管谁都知道他是为了给自家儿子报仇。 赵佶也知道,却没当回事。 官兵剿贼,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而且他也知道高俅的努力,不认为区区贼寇,能杀败十万精锐。 但是,皇帝不好独断专行,免得出现万一不好丢锅,因此,赵佶问道:“对高俅提议,诸卿可有意见。” “臣附议。” “附议。” “陛下英明,此次定还京东西路安靖。” 一片赞同,无人反对。 都沟通好了的,当然不会有反对。 赵桓为首招安派也保持了沉默。 倒不是说不能坚持立场,而是赵佶心意已决,朝堂也通过了,实在没必要唱反调。 这除了显得自己不拥护皇帝以外,没有半点好处。 再则,本来就是计划内的事情,没必要反对。 “啊~”赵佶打了个哈切,站起来,道:“既如此,出兵之事已定,便由高俅领殿前司诸军,并调各地兵马,凑齐十五万,前往征剿梁山贼寇。 传令沿途并当地官府提供粮草兵员,不得有误。” “臣谢主隆恩。”高俅立刻跪下磕头。 赵佶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卿之心情,朕十分体恤,剿灭梁山贼寇,高达的仇恨便算是消了。” “臣遵旨。”高俅道。 赵佶的意思高俅听的明白,那就是剿平梁山后,就不要记恨东宫了。 高俅心里如何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会违逆赵佶。 对此,赵桓是不在意的。 不论是赵佶假意协调,还是高俅的隐藏,其实都无所谓。 出兵事情通过,赵佶又道:“诸卿可有他事上奏?” “儿臣有事秉奏。”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赵桓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赵楷在说话。 尚未想出赵楷要说什么,赵楷已经径直上到了前面,拜道:“父皇日理万机,诸公夙兴夜寐操持天下,儿臣十分感动。 作为亲王,享受天下供奉,亦当为天下尽心尽力。 儿臣请命,出任监军,督促高太尉剿贼事,请父皇准许。” 艹!赵桓震怒。 高俅出兵本来就是预料之内的事情,正打算借此除掉高俅,以掌控军队。 前提是,监军! 统兵主帅挂了,监军的太子接管军权,完全是顺理成章的事,可谓十拿九稳。 却不想,赵楷居然出来抢夺。 这夺储的心思,也太昭然若揭了。 一百六十二 偏爱太甚 “父皇容秉,儿臣有话说。”赵桓上前道。 监军事关重大,决不能有失。 哪怕东宫不能出去监军,也决不能让赵楷去。 目下,东宫势力全面占优,但是赵楷要是因为监军掌握了兵权,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唐高祖李渊的嫡长子隐太子李建成了解一下, 玄武门事变之前,可没人会想到储君位置稳固的李建成会一败涂地。 事变中,李建成被李世民射杀当场,五个儿子一个没跑,全部人头落地,妻妾倒是活命,却沦为玩物。 赵桓可不想有一天落得哪个境地。 因此,无论如何,哪怕自己得不到监军位置,也决不能让赵楷称心如愿。 只是赵楷谋求监军的事情很隐秘,东宫没有得到半点消息,这让赵桓有些被动。 整理了思绪,赵桓道:“儿臣亦有意监军。出任监军,且儿臣身为储君,不能落于人后。” “大哥心意可嘉。”赵楷带着笑意说道:“然我赵氏立国凡一百有六十余年,并无太子监军的前例。 反观其他,太宗以亲王身份监军甚至领军之事,不胜枚举。魏王廷美祖亦有监军或领军出征事。 亲王出征有前例,太子出征无前例,国朝惯例,祖宗遗法,岂能于我父子时改变?” 赵桓对此不做反驳,也确实不好反驳。 反对惯例,岂非把国朝不废太子的惯例也给打破了? 这可是重要的护身符,绝对不能抛弃。 “郓王所言有理。” 赵桓尚未说话,余深已经出言支持,继续道:“太子掌兵,易得内外猜忌,实乃国朝不稳之忧患,因此不能。” “此言差矣!”罗从彦出列道:“监军者,乃朝廷钦派,协理军务,督察将帅是也。 郓王年幼无知,性格轻佻,且不通军事,如何能够监军? 若因其善加干涉而导致兵败,岂非凭白折了朝廷威风?” “太子宾客缪误也!”赵楷道:“监军之制只是惯例,只是防止统兵将帅谋反之举罢了,无需干涉军事征战事。 本王去,只要高俅不反,其他本王不会横加干涉,通不通军事并不十分紧要。 再则,本王身份也合适。 本王去了,不过做个泥塑木胎蹭些功劳罢了,想来高俅不会在意。 东宫若去,高俅如何不小心侍奉? 军队行止、用兵方略必然再三请示,反而容易坏了军事。” “郓王所言极是。”当事人高俅出来,道:“郓王不干涉军事,臣随心所欲,反手可平梁山贼寇。 太子去了,臣反倒要束手束脚,不能尽力施为,容易兵败。 臣败不要紧,大不了去职领罪,再不济战死当场,却置东宫于何地? 恐怕世人非议,东宫不通军事却擅作主张,致使国朝大军败于区区土寇之手,实不能接掌皇位。” “既如此,不若直接以东宫为主出兵,定然剿平梁山贼人,也免得高太尉为难。”罗从彦道。 “万万不可。”赵楷道:“十五万大军在手,莫说父皇,便是其他宗室也不能安心,定然坏了皇室和睦。 此乃国朝不以太子监军之根本缘由,如何能够破例?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这就是以没发生的假设为理由,你还没办法反驳。 太子说有兵权在手亦无妨,肯定安安心心做太子,谁信呐? 纵观历朝历代,直接起兵造反的太子,无一不是因为太子手中有兵。 前车之鉴那么多,谁敢把十五万大军交给太子? “前朝李建成能征善战,只因做了太子为上忌惮不能轻出,李世民因此做大,致使玄武门之变。 李建成身死当场,唐高祖李渊幽禁终身,郁郁而逝。因此,本朝重设兵制,便是为了防止此等事情重演。 若郓王趁机夺取兵权,事大难治又当如何?请陛下明鉴。”罗从彦道。 既然逼的太子不能监军,那就鸡飞蛋打好了。 反正你郓王休想如愿。 赵桓垂首不语,脸上一片平静,其实内心恨不得一脚踢飞死赵楷。 实在是太恨了。 “父皇,儿臣手中无兵无将,便是想夺兵权亦无可能,遑论起兵造反。 再则,儿子一片孝心天地可鉴,父皇自然知晓,请父皇定夺。”赵楷道。 “郓王性情,朕自知晓。” 赵佶一句话,让赵桓心中冰凉。 原轨迹中,赵佶以赵楷为兵马大元帅发兵幽云,直至白沟失利而止。 当时的情形和现在当然不同,然赵佶欲让赵楷立功以借此上位的心思很明显。 如今,赵佶对赵楷的宠幸不减。 赵桓唯一的优势,就是预知了未来且表现出了足够的才能。 但是,这不保险。 因为赵桓说了一部分未来,赵佶已经知道了,大概也有信心解决,赵桓就显得可有可无了。 心思急转时,赵桓拜道:“父皇其实不必为难,亦不用厚此薄彼,不若儿臣为监军正使,三哥为副使。 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兄弟二人精诚协作,且又能相互监督,岂非两全其美的事?” “大哥精通军事,且手兵将厉害,若是横加干涉,甚至夺取军权,小弟如何能够阻止?”赵楷道。 “陛下。”童贯亦道:“郓王所言有理。” “陛下。”高俅道:“臣不敢违背太子,实在不好说能否守住兵权不失。” “为防太子做大而伤了天家和睦,只好委屈太子一二。”余深道。 气炸了,全是恶意。 赵桓无计可施,只得拜道:“请父皇定夺。” “无需争执。”赵佶道:“桓儿,便忍耐些,安居东京罢,待对西夏金辽用兵时再出不迟。 拟诏,以郓王楷为京东两路监军使,授旌节、御剑,全权监督征讨梁山贼寇事。” “多谢父皇,儿臣定不辱使命。”赵楷兴奋地应下。 “啊~”赵佶打了个哈切,摆摆手,转身走了。 退朝都不说,径直走了。 当今对郓王的偏爱,瞎子都知道了。 换储的心意,也相当明显。 赵桓看着他略带急切的背影,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这个便宜老子偏爱太甚,又没有十分本事,还指望什么呢? 如今中毒已深,若是事有不逮,说不得就要发作了。 至于赵楷高俅,且让他们得意一时。 大不了,把果然送到梁山去,看他们能否游过八百里巨野泽! 到时候平贼不成反被操,看他们有什么话说。 一百六十三 各自准备 朝堂计较已定,亦非一时半刻可以出兵。 编组军伍,筹备粮草,调拨将领军兵,都需要时间。 没有三两个月,是绝对出不了兵的。 乐和一直住在东宫附近,朝议结束,便有人送了消息过去。 乐和不敢怠慢,当即辞别了太子,急急赶回梁山。 到了酒店时也不休息,径直上船到了金沙滩。 宋江已经领着许多兄弟在等待,不及寒暄太多,到了忠义堂上聚众相会,商议军情。 “目下朝廷出兵之事,东京城内人尽知晓,时间已经确定,三月十五,清明之后出兵。” 听了乐和的叙述,众好汉都认真起来。 “哎,本以为有东宫做主,招安不难,却不想还要刀枪相见,实非心中所想。”宋江叹道。 “哥哥何必忧虑。”吴用笑道:“论吴某的意,即便有太子支持,即便招安亦是必然不成。 本事不显,声名不彰,朝堂衮衮诸公如何正眼来觑?纵使招安,也看得俺们如草芥。 等这厮引将大军来到,教他着些毒手,杀得他人亡马倒,梦里也怕,那时方受招安,才有些气度。” 宋江道:“你们若如此说时,须坏了‘忠义’二字。” 林冲道:“朝廷中贵官有几个如太子仁义?还不是装模作样,且让高俅那厮来,正好厮杀一场。” 鲁智深道:“林教头所言极是,向日杀了高达的人情未还,正好了了太子嘱咐。” 宋江道:“若非兄弟提起,几误了大事。乐和兄弟且说,殿下有何安排?” “小弟临回时太子面授机宜,言高俅不能留,其余兵将能留就就留,不能留亦无妨。” 听了乐和的话,宋江点头,道:“太子倒是明白人,只是杀了高俅恐彻底开罪了朝廷,不便稳当。” 疆场厮杀,形势瞬息万变,绝无可能留下某个人。 太子没有特意吩咐,众人下手便不用顾忌太多,只管厮杀便了。 “哥哥说哪里话,再不济等得太子登基,招安自然能成,何必拘泥于眼前,”大刀关胜道。 待众人议论几句,乐和继续道:“至于郓王赵楷,须得保证毫发无伤,若是能够生擒,不妨演一出黄袍加身的戏码来。” “太子好算盘,却不知道如何收场。”吴用冷笑。 “杀了便是,要甚手长?”李逵插话道。 众人都笑。 “铁牛且去吃酒。”宋江打发了李逵,继续道:“郓王夺储之心愈演愈烈,太子不好过的紧,也罢,便替他做了这排场。” “怕只怕我等为朝廷忌惮,落得个鸟尽弓藏的下场。”吴用不无忧虑的说道。 “观太子为人,不是奸邪之辈,想来不会做那等事。”乐和道。 “不错。”萧让道:“所谓文如其人,一首正气歌便见其品性,其实不必忧虑。” “朝廷内忧外患,用的着我等地方有许多,说不得我等都已经战死疆场了。”卢俊义也道。 “那便如此,尽心替东宫把事情办的漂亮,众兄弟也好博个出身。”宋江做出了决定。 所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黄袍加身后再把赵楷放回去,赵佶哪怕顾念父子之情,冷落赵楷也是肯定的。 后遗症也不会小,好在是簇拥赵楷做皇帝,不是宋江自己做皇帝,算是从犯,赵桓有把握兜住。 至于斩杀当场,那是万万不能的,尽管这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承平时节,最宠爱的儿子、当朝堂堂亲王死于草寇之手,赵佶岂能善罢甘休? 非得不死不休不可! 不把梁山上下赶尽杀绝,赵佶绝对不可能罢手的。 所以,必须留着赵楷的小命。 吴用道:“哥哥,高俅不日即来,如今闲话都打迭起。 兄长且传将令:马军拴束马匹,步军安排军器,水军整顿船只,以备朝廷大军征讨。一两阵杀得他人亡马倒,片甲不回,梦着也怕,那时却再商量。” 众人道:“军师言之极当。” 于是,宋江再遣戴宗乐和往东京沟通东宫,探查详细,再遣各人分守各处,准备粮草兵甲船只战马药材等物,准备应战。 安排完毕,当即散席,各归本帐。 梁山上下忙碌不题,殿帅府也是人来人往。 酒肉飘香,乐声悠扬,一场宴会正在举行。 上首主座上,高俅举杯,道:“诸位皆是英豪,惯于厮杀的,此次剿贼,还望不吝相助。” “不敢,定唯太尉马首是瞻。”众人举杯回道。 “好,择日发兵,一鼓作气荡平贼寇。”高俅一饮而尽。 “祝太尉马到功成,建功立业!”众人同饮。 见众人态度端正,高俅只觉得志得意满。 百余人济济一堂,前面的全是此次的领兵大将。 高俅左手边第一位,乃是泸川军节度使、步军副都指挥使、熙渭军都统制刘仲武。 当初高俅往西北混功劳时,便是刘仲武大力支持方得顺利回返,关系十分亲近。 当初魏勇去招揽刘锜时,刘仲武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此时,刘锜陪在末座,一起的还有兄长刘锡、弟弟刘钊与刘锐。 刘仲武一共九个儿子,全部得官锡阁门祗候,此次为了帮助高俅,带来了四个,可谓全家出动。 左手边除了刘仲武,还有睢州兵马都监段鹏、举郑州兵马都监陈翥、陈州兵马都监吴秉彝、唐州兵马都监韩天麟、许州兵马都监李明、邓州兵马都监王义、洳州兵马都监马万里、嵩州兵马都监周信,以及飞龙大将酆美、飞虎大将毕胜。 这十人,乃是童贯吃不过高俅央求,便发令调来一并出征。 右手边,是高俅自己选的人物。 分别为河南河北节度使王焕、上党太原节度使徐京、京北弘农节度使王文德、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中山安平节度使张开、江夏零陵节度使杨温、云中雁门节度使韩存保、陇西汉阳节度使李从吉、琅琊彭城节度使项元镇、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 原来这十人旧日都是绿林丛中出身,后来受了招安,直做到许大官职,都是精锐勇猛之人。 当然,就现现今朝堂,有本事没靠山的往边边站,他们正是因为高俅撑腰才能扶摇直上。 如今高俅有事,一纸调令便来了。 陪坐的,还有许多殿帅府的牙将,于内两个最了得:一个唤做党世英,一个唤做党世雄。 弟兄二人现做统制官,各有万夫不当之勇,高俅十分倚重。 当然,因为梁山位于巨野泽之中,四面环水,水军也是少不了的。 金陵建康府水军统制,西川善知水性,曾在西川峡江讨贼有功,升做军官都统制 一百六十四 宣和元年 “殿前司禁军八万,各将调集各地兵马五万,合计十三万,号称二十万。” 赵桓嘴角噙出一丝冷笑,嘲讽道:“区区草寇,居然动用如此多兵力,实在厉害。” “殿下,梁山上下十余万口,可用之兵不过六万,是否?”魏勇没说完。 “不必,莫说东宫无兵,便是兵力足够,亦不能直接出兵支援。”赵桓否决道。 通寇要是实锤了,怕不是立刻打入冷宫。 赵桓继续看手中的情报:“金陵建康府水军统制官张本领战船五百,水军两千,西川峡江统制官戴胜领战船四百,水军一千五百,另有殿帅府虞侯程龙征集大小船只……” 翻过一页,赵桓看向张本与戴胜两人的履历。 虽然是后世的无名之辈,本事其实不差。 两人善知水性,曾在大江之上讨贼有功,因此升官。 “怕是够呛。”赵桓摇头。 看他们报功,动辄斩杀成百上千,俘获无数,其实只是小蟊贼而已,并未正儿八经地打过水战。 想凭这两个外强中干之辈荡平巨野泽,十有八九要翻船。 赵桓当然不会操心那么多,只把情报递给魏勇,道:“一并交给乐和,让梁山上下小心应对,莫要大意。” 魏勇应下,转身就要出去。 “且慢。”赵桓沉吟片刻,道:“把此事告知孟康,若其要回山,便让他回山。” “殿下,沙门岛船场正是忙碌之时,梁山豪杰众多,多他一个不多,缺他一个不少,其实无关大局,何不隐瞒着?”陈朝老劝道。 “其人最讲义气,若是不告知他,怕是心中有怨,再难收心。 回不回去,自由他本人决断,至于危险,各安天命罢。”赵桓道。 高俅如何准备,东宫一直在关注,并把情报送交梁山诸人。 至于梁山好汉如何应对,东宫并不干涉。 剩下的事情,就是等待高俅发兵。 对东宫来说,最主要的还是练兵。 武力永远是基础,军队强一分,底气足一分。 练兵之余,赵桓也稍微关注了朝堂事情。 春正月戊申朔,日下有五色云,蔡京等人以为祥瑞,赵佶龙颜大悦,宴赏群臣。 太子当然不会缺席的,只是吃饭喝酒,也没多说。 壬子,进建安郡王枢为肃王,文安郡王杞为景王,并为太保。 赵枢是老五,今年十七了,在皇帝的心中的地位,和赵桓差不多,加上没什么才学,对储位威胁有限。 赵杞是老六,今年十五,还是小正太一个,几无威胁。 当然,等这两个小兄弟再长几岁,情况如何还真不好说。 月末天暖时分,春耕在即,为鼓励农桑,赵佶降诏躬耕籍田。 皇帝要作秀,太子当然要陪着。 赵桓表现并无纰漏,并且全程都在关注赵佶的精神状态。 和预期的差不多。 只是扶着犁走了几步,赵佶居然已经喘了。 身体发虚了! 肯定是丹药的功效,因为赵佶非常注意养生,基本不存在纵欲过度的可能。 为求长生,赵佶在念经修道服食丹药之余,也会进行双修。 其做法就是每五天御一处子! 果然,皇帝就是爽。 宫女也不亏,若是讨的赵佶欢心,每宠幸一次品秩提一等。 可惜,能让赵佶宠爱不衰,日久到贵妃的,一个也没有。 到了二月,赵佶降诏:改元! 改元,即改年号。 圣旨洋洋洒洒千余言叙说了改元的原因,其实就赵桓的总结,归根结底是赵佶心血来潮。 影响不大,但是挺操蛋的。 去年十月份,赵佶降诏改“政和”为“重和”,如今不过二月,不到四个月,改“重和”为“宣和”。 因此,今年一月份是重和二年,后面便是宣和元年了。 改元其实挺正常的,比如唐高宗李治前后改元十四次,赵佶的次数远远比不上。 但是年中改元并直接启用的,除了赵佶还有一个,那就是汉灵帝。 可以说,都是昏君。 但是,人汉灵帝好歹是病死的,皇帝当的相当安稳。 赵佶,宋徽宗呢? 成了俘虏,国未亡而帝位去的可怜虫,完全比不了。 但是说到底,改元也只是大赦天下,大家热闹热闹,其实影响真的不大。 东宫还是宅起来练兵,郓王东奔西走搞串联,高俅埋头整顿军队,其余人都忙着拍马屁。 反正歌舞升平,欣欣向荣,都抓紧时间向上爬。 二月春风似剪刀,倏地就过去了。 三月庚戌,蔡京进安州所得商六鼎,讨得赵佶龙颜大悦。 当时,赵佶就有意让蔡京复起,再为辅政。 好在,蔡京有个好儿子蔡攸。 因为怕蔡京复出影响自己的仕途,蔡攸当场说蔡京年老体弱且身体有疾,才让赵佶放弃了这个可怕的想法。 蔡攸确实挺奇葩的,然而对东宫比较亲善,赵桓当然不会推开。 己未,政事堂又进行了一番调整, 以冯熙载为中书侍郎,范致虚为尚书左丞,翰林学士张邦昌为尚书右丞。 对东宫影响颇大。 冯熙载是蔡京忠实的狗腿子,处处和太子为难,上任不久就弹劾东宫私蓄死士,培养暗谍,有图谋不轨之意。 好在,范致虚与东宫亲近,给化解了一番。 至于张邦昌,就是靖康之耻后做了傀儡皇帝的那个。 当然,此时的张邦昌全心全意地为拍好赵佶的马屁而努力,丝毫也不像叛国卖国的汉奸模样。 若说对天下震动最大的事情,莫过于刘法出任熙河各州安抚经略使,开始清点并整编沿边各军。 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扫荡西夏。 不说彻底覆灭西夏,但是要拿下盐州和夏州。 当然,现在只是筹备,距离正式开战还早得很。 对此,赵桓是有些庆幸的。 本来的轨迹中,此时刘法已经被童贯逼迫孤兵深入,被西夏人挡在统安城并被围攻至死。 随后传来的消息,让赵桓很不爽。 刘昺出知济州,张叔夜改知海州。 原因很简单,张叔夜是东宫的铁杆,高俅不放心。 济州距离梁山泊不远,肯定会成为屯兵之所在。 张叔夜这个知州,让高俅如鲠在喉,当然是要拔掉的。 只可惜张叔夜把济州整治的气象一新,却要坏在兵祸里了。 兵过如篦,以禁军的军纪,不知道多少百姓要遭殃。 待到三月中旬,闲居东宫的赵桓接到高俅邀请,要去参加出征军队的校阅。 不管怎么说,政和无疾而终,重和转瞬即逝,宣和年,来了! 一百六十五 校阅场的挑衅 时当三月初十,正值风和日暖,花红柳绿时。 东宫早饭已罢,点了三百亲卫,带领刘子羽等人上马,前遮后拥,往东门来。 上得教场中,高俅领着大小军将,并许多官员接见。 态度不咸不淡,颇为生疏。 赵桓也不在意,下马等待。 皇帝也是要来的,当然不能怠慢。 时间还多,赵桓打量高俅。 只见他左右两边,齐臻臻地排着两行官员,指挥使、团练使、正制使、统领使、牙将、校尉、正牌军、副牌军、前后周围,恶狠狠地列着百员将校,甚是严整。 再看校场中,但见:兵分九队,旗列五方。绿沉枪、点钢枪、鸦角枪,布遍野光芒;青龙刀、偃月刀、雁翎刀,生满天杀气。雀画弓、铁胎弓、宝雕弓,对插飞鱼袋内;射虎箭、狼牙箭、柳叶箭,齐攒狮子壶中。桦车弩、漆抹弩、脚登弩,排满前军;开山斧、偃月斧、宣花斧,紧随中队。竹节鞭、虎眼鞭、水磨鞭,齐悬在肘上;流星锤,鸡心锤、飞抓锤,各带在身边。 方天戟,豹尾翩翻;丈八予,珠缠错落。龙文剑掣一汪秋水,虎头牌画几缕春云。 先锋猛勇,领拔山开路之精兵;元帅英雄,统喝水断桥之壮士。左统军,右统军,恢弘胆略;远哨马,近哨马,驰聘威风。 真是:震天鼙鼓摇山岳,映日旌旗避鬼神。 “阵势不错。”赵桓笑道。 刘子羽摇头,道:“银样蜡头枪罢了,不堪一击。” “哎,彦修,瞎说什么大实话。”赵桓哂笑道。 两人虽然自言自语,却没刻意压低声音,高俅那边自然听见了。 无数怒目投注过来。 若是目光可以杀人,太子定然千疮百孔。 好在,今日禁军校阅,在高俅没有发作的情况下,倒是没人过来挑衅。 只是对东宫的观感更加坏了几分。 不一刻,众多大臣簇拥着赵佶来了。 紧随赵佶其后的,是满脸恭谨的赵楷。 虽然表现的很老实,但是不是扫过来的目光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炫耀和挑衅。 他的底气,不止来源于抢了监军,更是皇城司调拨的五千军。 这才是亲儿子,太子就是捡来的一般。 确定赵楷出任监军后,赵佶金口一开,调拨五千兵作为随行护卫。 赵桓累死累活才得了三千兵马额度,还要自己招募、训练,装备也是自己准备。 赵楷呢,现成的五千。 差距啊,比不了比不了。 好处也不是没有,那就是自己招募训练的,论个人武艺可能要差一些,但是纪律、意志要强不少。 就赵桓看到的,不论是高俅带来的三万兵,还是护卫赵楷的三百兵,精气神都不足。 特别是高俅麾下,虽然阵型严整,但是里面的军兵许多都是歪歪扭扭,交头接耳的还算好的,打哈切、打盹的也大有人在。 意志指点 所以刘子羽才说这是一群银样蜡头枪。 个人勇武固然重要,却比不得纪律,纪律比不过意志。 一人拼命,百人难敌,说到底,冷兵器时代军队的战斗力,全凭军兵意志。 不过,随着赵佶出现,校场上的军兵都打起了精神来。 固然是要在皇帝面前表现一番,最重要的是,按照惯例,校阅之后会有赏赐发下。 小钱钱才是最大的动力。 当兵吃粮,对大多数人来说,卖命换钱才是最主要的目的。 保国护民太虚了,建功立业也太远,小钱钱最实在。 例行拜见后,赵佶发表了一番又长又臭的讲话。 因为人数太多,有马军往来反复传递下去。 就赵桓观察,其实传递不传递就那么回事,反正也没人爱听。 当然,赵桓还是表现出了良好的态度,一直保持认真倾听的姿态。 不止是他,童贯高俅郑居中等人都是这番模样。 谁敢让皇帝不愉快,皇帝让他一辈子不愉快。 赵佶讲话完毕,高俅上前拜道:“启奏陛下,诸军准备就绪,请命操演。” “准!”赵佶应允。 高俅得令,立刻挥动令旗。 原本肃然而立的军兵,随着令旗晃动,突然动了。 前军好似水流,忽地分开两翼,中军稳步推进,后军紧随其后。 周围马军环绕,往来奔走不休。 刀枪闪耀,锦旗飘飘,很热闹。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这走来走去的操演,终于宣告结束。 “善!”赵佶看的很满意,道:“传旨,各兵嘉奖钱五百,帛一匹。” “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兵齐拜。 大把钱财撒下去,着实让军兵欢呼不已。 “士气可用,正好趁势进兵,一鼓作气剿平贼寇。”赵桓吩咐道。 “陛下宽心,定不辱使命。”高俅并诸将拜道。 “摆驾回宫……” “陛下,臣有事奏。” 赵佶正要走时,高俅出声了。 赵佶止步,问道:“何事?” “陛下容秉。”高俅拜道:“素来都说东宫知兵懂兵,如今诸军集结,臣请陛下降旨,让东宫指点禁军上下一二。” 指点个屁! 说是指点,其实是约战。 更直白些,就是挑衅。 军中拳头大才是硬道理,谁耐烦听有的没的? 若是赵桓不明白,上去吧啦吧啦一通把人说睡着了,面子里子可全丢了。 只是赵桓就当没听到,只看着赵佶。 赵佶回看过来,问道:“大郎,你的战争论写的不错,东宫兵将又练的出色,可否给禁军上下讲讲兵法?” 赵桓拜道:“孩儿认为,为君者制定方略,无需上阵,军法通不通其实无所谓。因此,孩儿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大哥不想说兵法无妨,只是东宫高手众多,切磋切磋终归可以吧?”赵楷出来道。 “大军出征在即,若是因为东宫击败军兵影响了士气,着实不美。”赵桓道。 直接拒绝是不可能的,显得东宫示弱,同意吧,没必要,因此婉拒。 只是这话有些狂,根本没把高俅麾下放在眼里。 果然,赵楷冷笑道:“太子威风凛凛,却直把嘴皮子耍的飞起,何不下场试试手。” 赵桓不说话,只看着赵佶。 说到底,这场上说话管用,只有皇帝。 赵佶沉吟片刻,道:“桓儿,东宫兵精将猛,便比试一番,以为天下表率。” “儿臣领命。”赵桓应下。 随即,赵桓与高俅商定,各出三将,分别比试马步弓三项。 这就是说,三局两胜。 看高俅得意的表情,赵桓冷笑不止。 若是七八月份,怕是弓箭必败,此时,呵呵! 一百六十六 第一场 战鼓三通,全场寂静。 军兵已经让出了校场中央,等待东宫和禁军的比试。 刘子羽策马而出,到了韩存保跟前,持枪拱手道:“东宫第一营指挥使刘子羽,请教。” 韩存保只提戟驻马,并不答礼,全不把刘子羽放在眼里。 台上,赵楷笑道:“这便是刘子羽,号称东宫大将第一的?” 赵桓乜了他一眼,没理他。 赵楷继续道:“大哥在东南为草寇围攻,差点不幸,幸得众多兵将拼命厮杀。 据说当时这刘子羽押运粮草未能跟随,依小弟所见,怕不是贪生怕死不敢上前,是以借故推脱吧?” 涉及麾下名誉,赵桓可不能放任他大放厥词,解释道:“东南四州灾情严重,只走一路怕是饿死许多百姓,因此分兵而行。 刘彦修文武双全,正好主持一路赈灾事。 再则……” 赵桓盯着赵楷,继续道:“你为亲王,不辨是非而坏人名声,实在无礼至极,有负父皇教导。 这刘彦修本事不论,然在西北多有功劳,朝廷授予官职以酬劳,是对国家有功,辱功臣清白,可是贤王作为?” “你……”赵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居然无言以对。 喘了几口粗气,赵楷恶狠狠地说道:“好,若是刘彦修赢了,我便给他道歉。”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三哥莫要失信才好。”赵桓挤兑道。 “我一言九鼎,岂能言而无信!”赵楷应下。 说完,他又看向高俅,问道:“太尉,可有把握?” 高俅笑道:“郓王宽心便是,韩存保本事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区区一个无名之辈,定然不是对手。” “那就好。”赵楷点头,不再说话。 对此,赵桓并未发表意见。 嘴上哔哔的再多,也不如真刀实枪做过一场来的实在。 确实是真刀实枪。 都是各自惯用的兵器,这很可能既分胜负,也定生死。 不过,没人提议用假兵器比试。 高俅想借机削弱东宫力量,赵桓也不可能主动提议,那太弱自家威风,涨别人威风了。 最主要的是,赵桓对刘子羽有信心。 既然有信心,为什么要手下留情? 两人几句话的功夫,刘子羽和韩存保已经分开,各自持兵,相对而立。 方才对郓王东宫对话毫无反应的赵佶终于开口了,道:“既然准备就绪,便开始吧。” “喏。”传令官下去。 不一刻,战鼓擂响。 鼓声阵阵,如同雷音敲击在心中,令人心潮澎湃。 “万胜~” “万胜~” “万胜!” 诸多军兵纷纷呐喊助威。 “驾~” 同时敲击马腹,刘子羽和韩存保二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冲而出。 不一刻,马头接近。 “喝!” 刘子羽挺枪,抢先刺向韩存保。 “来的好!!” 呼喝中,韩存保挺戟接住。 一枪一戟,迅若闪电,众人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两兵已经架在了一起。 铛地一声巨响,两马交错而过,两人分开。 这就是顶尖战将的武力,普通人都看不清兵器的轨迹。 赵桓转头,轻声问王进道:“如何?” “这韩存保本事不弱,若是想分胜负,须得百合开外。”王进话音一转,继续道:“然彦修略深一筹,即便不能战而胜之,无生命之忧。” 赵桓听了,彻底放下心来。 他相信刘子羽的本事,然而沙场对阵,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以刘子羽的本事,就该在疆场上闪耀光芒,折在这里实在是不应该。 王进这个专业人士给出了结论,让赵桓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果然,枪戟相交,两马互并,两人转瞬间斗了二十余合。 场中,叮铛之声不绝于耳,马蹄阵阵,烟尘四起,几乎看不清两将的身形。 看到两人斗的激烈,众兵都惊呆了。 便是擂鼓助威的军兵,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偌大的校场,三四万人,个个无声。 只有清风吹过,带动旌旗猎猎飘扬的声音。 高台上,赵佶也端直了身体,目不转睛地看着。 战将对决,最是让人瞩目。 不一刻,两人又斗了五十余合。 “殿下,事定也!”王进轻笑道。 不用他讲解,赵桓也看的明白。 场中,两人都是大汗淋漓,奋力使出平生本事,要争一个高下来。 貌似两人有来有往,其实韩存保防守的时候多,偶有反击,也被刘子羽轻易化解。 赵桓看出来了,赵楷自然也是瞎的,因此脸色很难看。 又过了二十合,韩存保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功。 赵桓笑道:“高俅,形势明显,继续下去,大军凭白折了一个大将,恐怕不美。” “哼!”高俅冷哼一声,并不回答。 赵桓轻笑一下,看向赵佶,道:“父皇,胜负已分,实无必要定个生死,还请父皇定夺。” “不可。”赵楷急忙道:“父皇,厮杀不到最后,焉能知道韩存保无反败为胜的手段?” “胡闹,非得折了大将,降了大军士气?”赵佶轻轻地斥责了一句,令道:“此局刘子羽胜,鸣金收兵,分开两人。” 皇帝的旨意高于一切,立刻鸣金收兵。 刘子羽一枪拨开方天画戟,打马到了点将台前,韩存保虽然不甘心,却也不敢抗令,只得跟着回来。 两人到了近前,各自下马拜倒。 赵佶道:“不错,刘彦修不错,官提三级。” “多谢陛下。”刘子羽拜谢。 这里的升官,是说的刘子羽本来的官职将仕郎往上提三级,于东宫本职无关,只是涨了些工资。 赵佶看向韩存保,道:“你也不错,赏金十斤。” “多谢陛下……” “父皇,败军之将何足言勇?这等没本事的,不加以惩罚便是格外开恩,如何还能给赏赐?” 韩存保刚要谢恩,赵楷便气呼呼地打断了。 “郓王言之有理,韩存保,归阵去。”高俅附和道。 对此,赵佶从善如流,完全没有皇帝说话算话的自觉。 只是韩存保吃了如此羞辱,脸色难堪到了极点,却又不能发作,只得郁郁地拜了三拜,归阵去了。 对此,赵桓心中好笑。 如此欺辱统兵大将,岂是用兵之道。 限于身份和场合,韩存保不能发作,定然心存芥蒂,东宫倒是可以借此做些文章。 一百六十七 步战弓战 “韩存保误我,失了第一阵,令郓王颜面大失,酆美,你可有把握?”高俅问道。 “恩府放心,小将观东宫上下,只有一个半放在眼里,余者并不足惧,遑论一个无名小卒。”酆美信心十足地回道。 “嗯,胜了定有赏赐,输了决不轻饶,去吧。”高俅挥手道。 “喏。”酆美提着大杆刀,稳步到了校场之中。 这边,赵桓亲自提韩世忠整理了甲胄,道:“那酆美本事不弱,若是不支,输也便输了,莫有损伤。” 韩世忠拱手道:“殿下放心,便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折了东宫脸面。” “莫要如此说,你等本事本该用在疆场,若为安国平天下,牺牲便牺牲了,也是死得其所,折在这里,不值当。”赵桓拍着韩世忠的肩膀说道。 “殿下安坐,待臣得胜归来再说其他。”韩世忠拜了三拜,提枪出阵。 身形挺拔,甲叶晃动,颇有气概。 王进笑道:“殿下放心,良臣本事不弱于彦修,必然能胜。” “希望吧。”赵桓轻轻点头。 见韩世忠到了场中,酆美喝骂道:“无名小卒,不来投降,更待何时!” 韩世忠驻足大笑,喝道:“匹夫死在眼前,尚且不知!怎敢与吾决战?” 酆美大怒,也不等鼓响,抡起大杆刀直取韩世忠。 韩世忠不惧,只把长枪挺起,正面迎上。 大刀当头劈落,长枪横举格挡,大刀再横扫,后退闪开挺枪刺。 两人步战,军器并举,斗在一起,二将约战到二十余合,不分胜败。 只见两人倏地这边,忽地那边,刀枪碰撞时火星四溅。 “这酆美手段不下良臣,胜负一时难料。” 听了王进的点评,赵桓看的更加仔细了。 只是两把兵器速度极快,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实在看不太清楚。 不一刻,两人斗过百余合,任然僵持不下。 忽然,韩世忠挑开大刀,跳出战圈,叫道:“且慢,身上着甲,杀的不痛快,去了战甲再行比过,如何?” 两人都是脸色通红,汗流不止。 此时三月,乃是暮春,午间日头照射已经颇有热意。 两人努力拼斗了百余合,实在是热的紧了。 若是战场上冷箭横飞,哪怕热死也不能去甲,此时单对单比试,倒是没这个顾虑。 酆美思忖片刻,道:“好,去甲后再来。” 两人达成共识,各自退了几步,就在场中去了甲胄头盔,只着短衫。 内里的短衫,尽被汗水打的湿透了。 “好汉子,真猛士也!”赵佶赞了一句,道:“来人,传旨,此局以平手论,各赐良马一匹。” “陛下诏令,以平手论,各赐良马一匹。”立刻有传令官去转达。 “算你运气,来日有机会,定要杀你。”酆美道。 “呵!”韩世忠转身就走。 酆美杀机流转,却没敢继续动手,跟着到了点将台上谢恩不提。 这场比试,颇有些虎头蛇尾的感觉,然而皇帝旨意,谁敢反驳呢? “第三场,弓箭比试,各射三枝箭以决胜负。”传令官叫道。 随着项元镇和牛皋策马而出,有金甲禁卫持盾到了赵佶身边。 这是职责所在。 兵器比试距离远,哪怕刺杀也有时间防备,弓箭可是瞬息就到的,须得提前防备。 赵佶却摆摆手,道:“无需如此,若把箭枝射来,判输便了。” 今天,皇帝的表现十足的明君无疑,可惜,和以前一样,这英明持续不久。 此时,牛皋项元镇各关了弓箭,端坐马上等待号令。 突然,宿元景拜道:“陛下,兵器相比,有留手之时,弓箭发处,事不容情,恐有伤损,乞请诏令。” 高俅跳出来,道:“武夫比试,何虑伤残?但有本事,射死勿论。” “是极!”赵楷附和道:“若是怕死,只让东宫认输便了。” “宿太尉不必劝说,且让他们看看什么是射术。”赵桓冷笑道。 这局太子一点都不慌。 想他在东南时见过庞万春的本事,知道什么是神射手,而牛皋,本事不下于小养由基,因此赵桓信心十足。 赵佶听了,传令比试开始。 宿元景劝说无用,只招人来,叫两个比箭勇将,各关与一面遮箭牌防护身体。 两个各领遮箭防牌,绾在臂上。 牛皋说道:“你先射我三箭,后却还你三箭。” 项元镇听了,恨不得把他一箭射个透明。 将台上早把令旗麾动,牛皋拍马望南边去,项元镇纵马赶来,将缰绳搭在马鞍鞒上,左手拿着弓,右手搭上箭,拽得满满地望牛皋后心飕地一箭。 牛皋听得背后弓弦响,霍地一闪,去镫里藏身,那枝箭早射个空。 项元镇见一箭射不着,也不慌乱,只去壶中取第二枝箭来,搭上弓弦,觑的牛皋较亲,望后心再射一箭。 听得第二枝箭来,牛皋却不去镫里藏身,待那枝箭风也似来,只用弓梢一拨,把那枝箭滴溜溜到了地上。 见第二枝箭又射不着,项元镇心里慌了。 此时,牛皋的马早跑到教场尽头,霍地把马一兜,那马便转身望北奔走回来。 项元镇也把马只一勒,那马也跑回,就势里赶将来去。 那平整的校场地上,八个马蹄翻盏撒钹相似,勃喇喇地风团儿也似般走,带起无数烟尘。 项元镇再取第三枝箭,搭在弓弦上,扣得满满地,尽平生气力,眼睁睁地看着牛皋后心窝上,只一箭射将来。 牛皋听得弓弦响,扭回身,就鞍上把那枝箭只一绰,绰在手里,便纵马到了将台前,撇下项元镇的箭。 “好~”三军将士喝彩不跌。 “不错!”赵佶也是赞叹。 赵桓轻笑不语,赵楷高俅脸色惨白。 形势很明显,殿前司要输了。 将台上又把令旗麾动,项元镇撇了弓箭,拿了防牌在手,拍马望南而走。 牛皋略将脚一拍,坐骑撒腿便赶。 牛皋先把弓虚扯一扯,项元镇在马上听得脑后弓弦响,扭转身来,便把防牌来迎,却早接个空。 见此,项元镇寻思道:“那厮不会射箭,因此诈我,等他第二枝箭再虚诈时,我便喝住了他,便算我赢。” 此时,项元镇的马早到教场南尽头,那马便转望北来。 牛皋见他跑转回来,也便回身。 后面,牛皋早去壶中掣出一枝箭来,搭在弓弦上。 只见他左手如托太山,右手如抱婴孩,弓开如满月,待要撒手时,略微偏了偏。 箭去似流星,一箭正中项元镇左肩,当即翻身落马。 一百六十八 教训人的意外收获 “恭送道君皇帝。” 在群臣兵将的拜送下,赵佶车驾缓缓离开了校场。 “三哥,你不是不是忘记了什么?”看赵楷要走,赵桓轻喝道。 赵楷闻声,身形一顿,拳头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了起来,半晌不动。 许多大臣也停了下来,表情不明地看着他。 比试前赵楷的大放厥词,许多人都听到了,东宫和郓王的商定大家也知道。 只是皇帝没走,没人提这茬,不想赵佶刚走,东宫就发难了。 于是,大家都决定留下来看看热闹。 高俅对深恨赵桓,自然要帮赵楷一把,主动道:“郓王身份珍贵,即便偶有失言,如何能给一个兵将赔礼道歉?” “身份珍贵?你确定?”赵桓眯着眼睛问道。 “当然,郓王不止是郓王,还代表了皇家的脸面,绝没给一个臣子道歉的道理。”高俅道。 “荒谬!”赵桓呵斥道:“如此说来,若是我无故欺辱了你高太尉,也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了?” 说着,赵桓向高俅逼了两步。 要是高俅说了应该,立刻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抽过去,绝不手软。 许是感觉到了太子坚定的决心,以及跃跃欲试的期待,高俅果断怂了。 “我乃朝廷重臣,那刘子羽不过将仕郎,虽然升了三级,任是没品级不入流的武将,如何比得了?”高俅强行辩驳道。 “呵呵!”赵桓冷笑道:“如此说来,征剿梁山贼寇只要你高太尉一个人去就可以,何必要这么多兵将? 反正都是没品级的兵卒杂将,什么地位也没有,要之何用?这是不是你的意思?” 此言一出,左近的低级官吏,将官兵卒脸色都很难堪,看向高俅的眼神也很不满。 是啊,看不起军兵,还要用军兵,凭什么? 凭你有权有钱? 是,有钱有权了不起,老子也不能不干,出工不出力,阳奉阴违行不行? 高俅也是老奸巨猾的,瞬间明白了自己话里的漏洞。 要是继续太子说下去,怕是要出征的军兵士气立刻溃散。 没了士气,还打个屁,怕不是军兵纷纷投贼去了。 因此,高俅连忙开始补救,道:“我并非藐视军兵,只是地位确有不同,此乃事实。 再则,东宫毕竟是兄长,对弟弟包容一些又有何妨?” “若是赵楷污蔑于吾,吾念起年幼无知,自可一笑而过,不放在心里,但是……”赵桓话音一转,道:“刘子羽虽为东宫亲卫指挥使,然本是国家功臣,岂能轻辱? 若是任由亲王凭白坏了国家功臣之清白,定当令天下豪杰智谋之士寒心,说不得便有英杰背弃我赵氏,如此,天下如何能安? 再则……” “够了!”赵桓尚未说完,赵楷便跳了起来,喝道:“说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你东宫的脸面么?扯那么多作甚!” “胡闹!”赵桓沉下脸来,喝道:“知错不改,岂非君子所为?如此任性,本宫如何能够放心让你外出监军? 此时只是校场比试,若是上了战场也是如此不知爱护尊重兵丁军将,谁会提你出力卖命? 莫说剿贼得胜,能保的性命回来便是黄天庇佑了。” “哼,当兵吃粮,只要钱粮充足,谁不勇猛向前?再不济,军法森严,岂有说不的道理?”赵楷不屑一顾地说道。 他说的是真理。 当兵吃粮,只要拿了钱,本当卖命。 再则有军法约束,除非集体哗变,否则军令下达,谁敢不听? 九禁十八斩了解一下! 赵桓冷笑,指向一个维持秩序的十人将,问道:“你说,若是主帅对你不屑一顾,可愿给他卖命?” “秉殿下,不愿!”这十人将拜道。 赵桓惊讶了。 这家伙只是禁军之中寻常军头,其实就是普通军兵,却不想居然敢应和太子,怒怼郓王。 不得不惊讶。 郓王的报复,可不是一个十人将能够顶得住的。 你若是以为最多开革出去,那就大错特错了。 想想林冲,想想王进,就可以知道上级想搞一个小兵有多么可怕了。 再看这人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身材魁梧,精气神十足,赵桓不禁心生欣赏。 “行,忠直敢言,实乃勇士!” 只是现在不是了解这人的时候,夸了一句后,赵桓看向赵楷,问道:“可知错了。” 被个十人将打脸了,郓王不好当场发作,只是脸色阴沉不定一阵,忽地转身就要走。 “站住!”赵桓喝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是你还自认是个男人,速速认错。” 如此油盐不进,赵桓彻底懒得说他了,只把话撂下来。 赵楷如何能走? 走了就不是君子! 这可就要命了。 非君子,必是小人,小人品德低下,如何能够做皇帝? 因此,赵楷要是敢直接走了,绝无可能再有成为储君的机会。 即便赵佶宠爱他,不在意今天的内幕,也会有无数的人反对。 品德败坏的人接掌偌大的帝国,国家能有什么希望? 是的,对反对者来说,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恶狠狠地瞪了赵桓一眼,赵楷走到刘子羽跟前,行了个半礼,道:“本王一时不察,出言不当,从事郎莫怪。” 刘子羽侧身避过,回了一礼,道:“亲王年幼,我不会放在心里。” “你……好!”赵楷气的脸色通红,拂袖而去。 “不错。”赵桓笑道。 这是夸奖刘子羽的硬气,也是夸奖他的立场坚定。 “收兵回营!”赵楷走了,高俅下达军令后,径直走了。 赵桓看向那个十人将,问道:“你能说出心中所想,确实不错。” “我等当兵吃粮,谋生当然首要,保家卫国的志向也是有的,自然想要些许尊重。” “不错,志气可嘉!”赞了一句,赵桓问道:“可愿来我东宫效力?” “你直言说话,定然被高俅郓王记恨在心,定然留禁军不得了。”赵桓补充道。 “小将隶属马军司,属于就都指挥使管属,与殿前司并无干系,无需担忧高俅那厮。”这十人将说道。 “哈哈哈!”赵桓大笑,道:“好,不错,敢问姓名?” “殿下垂问,小将不敢不答。”这十人将答道:“小将李孝忠。” 李孝忠?无名之辈?不对,这家伙也是个猛人! 没想到,教训赵楷,居然还能有意外收获。 一百六十九 高俅出兵 “你可是宁州彭原人?”赵桓问道。 李孝忠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回道:“小将家已经徙居巩州。” 不错,就是这个人,赵桓大乐。 李孝忠确实不怎么出名,然而这是本名,他改名后叫李彦仙。 靖康元年金兵进犯汴京,李彦仙散尽家财,招募兵马三千勤王。 这是气节。 堂堂中国几千万人,能主动倾家荡产招募军兵支援东京,其实没几个。 能这样干的,皆是气节之辈。 时李纲奉旨宣抚两河,李彦仙上书弹劾李纲不知用兵之术,结果遭到有司追捕,不得不易名逃匿。 那个时候李纲权倾朝野,妥妥的大佬,李彦仙还敢上书弹劾,可见其正直。 这样的人,难怪一点面子不给郓王留。 不过,也不是头铁之辈。 直言上谏,被通缉后果断跑路,可见其善于机变。 逃亡后,金兵占领了河东,李彦仙为报效国家,再度从军。 爱国救国之心,拳拳可见。 河东失陷后,李彦仙前往陕州拜见守将李弥大,李弥大请教西北防务,他中肯建议,详尽回答,被留为裨将,驻守崤渑之间。 随后金兵又犯汴京,永兴军帅范致虚统帅六路大军增援,开拔前,李彦仙建议:“崤渑险要,难以驻军,军兵行进困难,易致溃散。应分道并进,择机出关。还应当以一半军兵扼守陕西,才可进一步采取行动。” 范致虚刚愎自用,不听劝告,反而责怪李彦仙贪生怕死,沮丧军心,将李彦仙革职调离。 随后范致虚进兵到千秋镇,果然被金兵打得措手不及,全线溃败,士卒逃散。 这个范致虚,就是刚晋升不久的政事堂相公。 事态发展也如同李彦仙所言,可见其料敌先机之韬略。 建炎元年,金兵进犯陕州,经制使王燮抵挡不住,率部逃跑。 咳,这个王燮就是东宫少詹事。 想想,这两个李彦仙的猪队友,一个和东宫亲善,一个就在东宫里,着实让赵桓心情复杂。 当然,感慨转瞬即逝,赵桓继续回想李彦仙的战绩。 王燮溃逃后,李彦仙以石壕尉收拢安置百姓,训练军兵,坚守三嘴山。 不久,金兵来攻,有一凶悍金将站在山寨前高声骂阵,李彦仙抖擞神,单枪匹马冲下山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生擒活捉,挟回山上,震惊两军。 得民心,能治军,有勇力,不可就是名将? 开战后,李彦仙先派部分精兵埋伏,后同金兵正面厮杀,双方拼斗正酣时,伏兵突从后掩杀过来,金兵猝不及防,大乱溃逃。 李彦仙率部乘胜追杀万余人,夺取战马300匹,一战成名,消息传出,四方百姓争相投靠,队伍迅速扩大。 李彦仙接着兵分四路,接连攻下金人50余座营垒。 金兵进占陕州城时,让降顺顷者和未逃散的士卒驻守,李彦仙暗派兵士混入其中,并约定时日,内应外合攻打陕州城。 建炎二年,李彦仙率兵攻打陕州南门,城中弟兄放起大火,又有预伏的水军从城东北潜入,与城外军队呼应夹击,一举克城。 李彦仙乘胜渡过黄河,接连告捷,收复大片失地。 后来,邵兴率众来归,这是在东宫的神队友,不多说。 金都统娄宿敬重李彦仙才能,企图派使者劝降,李彦仙断然拒绝,并斩杀来使。 建炎三年,娄宿率1军十万进攻陕州。 李彦仙端坐樵楼之上,气定神闲,一边饮酒,一边令手下人役大作鼓乐,暗地里却令士兵深挖地道,直通至金兵大营。 入夜后,派健卒出地道袭营,自率大军冲杀出城,金兵大溃,后退数里扎营。 然敌众我寡,陕州城陷入围攻中,李彦仙被金人炮火所伤,全身糜烂,仍自酣战。 兵力微弱,粮草不济,外无援兵,最终城破,李彦仙不屈抵抗,左臂被砍断。 为免被俘吃辱,李彦仙渡河逃脱,中途闻金兵屠城,不愿苟活,遂投河而死,年仅36岁。 其全家也被金兵屠戮,仅一弟一子幸免于难。 这样忠孝无双,有勇有谋的良将,赵桓如何不发自内心地喜爱? “殿下。”见赵桓自己沉思,王进不禁出言提醒。 他当然看出来了,太子对对眼前这人颇为青睐。 “观孝忠贤弟体格,必是良将无疑,闲置禁军之中着实耽误了,不如请调到东宫来?”王进又道。 “多谢两军抬爱,然刘都指挥使已经外放,正在清点沿边军武,想来不日即对西夏用兵。 小将以为留在禁军之中,迟早能去征讨西夏,因此不愿进入东宫。”李孝忠道。 聪明!赵桓暗赞。 刘法外放不是秘密,然而整顿沿边军队,不是有心人根本不知道,更不要说联想到征伐西夏了。 “征伐西夏,非三五年准备不足以成行,你在禁军着实浪费时间,何不进入东宫加强本事?”赵桓劝道。 闻言,李孝忠犹豫了。 说到底,他只是个十人将,能看到征讨西夏已经是极限了,具体计划肯定不知道的。 三五年的等待,实在是太久了。 宿元景还不错,然而侍卫司的禁军,这就那么回事,即没出征的机会,也不可能学到东西,在里面只能浪费时间。 思忖片刻,李孝忠拜道:“承蒙殿下抬举,小将愿入东宫。” “好好好~”赵桓扶起他,又问道:“未知孝忠,可愿改个名字?” 李孝忠不解,却没多问,只拜道:“但凭殿下做主。” 皇帝赐名,太子赐名,都是极大的荣誉,也是重视和亲近的体现,实在没拒绝的道理。 “吾以为,彦仙比较合适,孝忠以为如何?”赵桓问道。 当然是极好的,李孝忠……不,应该叫李彦仙了,再次拜谢。 以东宫和宿元景的关系,调拨一个十人将实在不会有什么波折。 都不需要李彦仙的猪队友王燮出马,只要一个亲卫走一趟就搞定了。 接下来不必多说,进入军中练习武艺,学习军略。 几天时间转瞬即逝,李彦仙刚刚熟悉东宫亲卫时,高俅出兵了。 一百七十 兵过如篦 旌旗高举,遮天蔽日,军兵依次前行,踏出滚滚烟尘。 运河上,船只首尾相连,一眼望不到头。 十五万大军,千余大小船只,绵延十数里。 沿广济河出京畿过兴仁府,再入广济军,走五丈渠入济州。 因为粮草辎重由船只运载,因此军兵只需要携带自己的兵器甲胄以及少量的干粮和饮水,算得上轻兵行进,因此速度颇快。 京畿,天下首善之地,哪怕高俅再混,也不敢放任军兵在这里横行,因此督促森严。 进入兴仁府后,因为惯性,军纪尚可。 不知不觉,大军开进了广济军。 “报~”探马飞来,道:“秉先锋,前方三里,乃是广济军定陶县。” 先锋官王文德手一挥,道:“定陶县上下可准备好粮草?” “广济知军筹集粮食一万石,待先锋到达便可交割。”探马回道。 “来人,快马往中军,请太尉入定陶县安歇。”王文德吩咐道。 快马疾驰,直往中军而去。 报信的走了,王文德大手一挥,喝道:“来啊,跟我前往定陶县城,接收粮草,再准备迎接郓王与太尉。” “喏。”前锋三千人轰然应下。 沿途各地支应粮草,乃是朝廷定制,广济军当然不能例外。 政事堂给广济军上下的定额,就是一万石。 且十五万大军过境,仅仅支应粮草是不够,还得准备劳军物资。 当然,劳军物资不是必须的,全看当地官府如何看待领军统帅。 对此,王文德是不担心广济军知军慢待的。 大军统帅高俅,乃是皇帝亲信,监军郓王赵楷,更是当今最受宠的亲王,哪个不开眼的敢不小心招待? 作为先锋官,也是有好处的。 因为接收粮草必然要清点数量,你说一万石?这里只有八千! 什么,你要当场称量? 来啊,这家伙粮草供应不及,严重延误军纪,拖下去杀了!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思绪转动时,王文德已经到了定陶县城前。 知军品级极高,肯定不会把王文德放在眼里的,只在城楼里饮茶,等待高俅以及赵楷。 知县不行,毕竟前锋王文德有节度使的加衔,其实不好怠慢。 见王文德到了城下,知县连忙迎过去,拱手道:“将军为大军前驱,着实辛苦,且请入城说话。” 客套一下罢了,王文德如何敢进城?只问道:“粮草可曾准备齐全。” “一万石,一粒不差,请将军派人签收。”知县道。 说着,有文吏捧着一个托盘到了王文德跟前。 盘子上盖着一块红布,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只是王文德眼睛毒辣,一眼就知道下面有纹银百两。 这个价码不低。 王文德示意亲随收下,又道:“来人,随知县相公接收粮草去。” “喏。”两骑飞出,随着杂役入城去。 本来接收粮草,有专门的后勤官负责,如何能由先锋官负责? 就是为了好处。 城中准备的粮草定额一万,其实只有八千。 空额两千,乃是各级的好处。 知县又道:“大军剿贼,乃是为了天下安定,实在辛苦,本县特地准备了猪二十头,羊五十腔,鸡鸭鹅各三千,并五百斤酒,以作犒劳。” “善!”王文德愈发满意了。 这些劳军物资,比兴仁府各县多了不少,可见广济军上下的心意。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有钱。 当然,这不是重点,因为地方孝敬的钱财,都是要给郓王和高俅,下面有没有,全看这二人分不分。 不一刻,赵楷与高俅到达,知军领着大小官员接进城内休息,大军就在城外暂驻。 大军驻扎,首要是搭建营帐。 这种事,肯定不会是嫡系部队去,都是二流队伍去。 指挥这事的,当然也不会是心腹大将。 负责扎营的,乃是韩存保和项元镇。 这二人的地位原本与王文德等人一般,奈何与东宫比试输了,被高俅不喜,因此被打发到了冷落处。 “报将主,前方村子已经清空。”一个亲兵对韩存保拜道。 韩存保微微颌首,对项元镇道:“兄长,共饮两杯?” “好。”项元镇应下,又抱怨道:“诸多人进城赏舞吃酒玩小娘子,只有你我二人在此守营,实在气煞人也!” “败军之将,无话可说。”韩存保同样抑郁。 高俅赵楷带着其他大将进城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好处可拿,他二人只能待在城外,看别人发财享受,如何不气? 只是没办法,谁让他二人打败了呢。 好在,监督扎营由亲兵督办,倒是不需要二人操心。 城外三里,李家村,一群军兵到了此处。 “副指挥使,看这村模样,颇为富庶啊。”一个都头说道。 “不错。”副指挥使手一挥,喝道:“兄弟们,此村可疑,必有梁山贼人的细作藏匿,给我搜!” “兄弟们,随我搜!”各军官纷纷抽刀在手。 “搜!”军兵们呼喝着,冲向村子。 得知军兵到来,百姓早就关门闭户,生怕吃了麻烦。 这些军兵可不会敲门,或踹或撞,各自破门而入。 一户人家里,一老者慌忙求道:“军爷军爷,有话好说。” “滚!”之兵直接把老者踹倒在地,环顾一圈后,打开了箱子。 “不错,居然有三两银钱!”这兵美滋滋地把散碎银子塞进了怀里。 “军爷,这钱小老儿用来救命的,还请手下留情啊!”老者抱着军兵大腿哀求。 “松手!”军兵喝道。 “军爷!”老者继续哀求。 锵~ 噗嗤~ 看着老者死不瞑目的模样,军兵呸了一口,道:“此人乃是梁山细作,意欲行刺,诸位兄弟做个见证。” “可以,只是……”另一兵指着他的怀里,意欲分赃。 “好说,各位兄弟都有。” 这兵说着,直接砍下人头,挂在了刀上。 既然是细作,自然要带回人头去请功的。 死了一个人,并不影响军兵翻箱倒柜。 一件衣服三五百文,必须不能放过。 粮食?就着这家锅灶煮饭吃!鸡鸭?这个要带回去孝敬长官,自己吃也是极好的。 菜刀镰刀这类工具,随军行走的货郎会收购的,带走带走…… 待军兵离开,村户鸡犬不留,只剩下欲哭无泪的村民。 家家户户被扫荡一空,除了大床桌椅等大件家什,余者皆被抢的干净。 一文钱,一粒米都没给剩,着实让村民领教了什么叫兵过如篦。 “罢了罢了,相比被杀的,终归逃过一劫。”村民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一百七十一 高俅剿贼第一战 鞍上人披铁铠,坐下马带铜铃,旌旗红展一天霞,刀剑白铺千里雪。 十五万军马过了广济军,进了济州境内。 因为此处距离梁山不远,贼人随时可能来袭,因此高俅分派五千人马为前锋,替大军开路。 好在一路并无埋伏,大军前锋军顺利到了济州陈外六十里外。 先锋官轮流做,这次该是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并郑州都监陈翥两个为正副先锋。 两人催动兵马,只在大军十里前先走。 不一刻,两将领军到了一个去处,地名凤尾坡,坡下一座大林。 尚未抹过林子,只听得一棒锣声响处,林子背后山坡脚边转出一彪军马来。 当先两将,只见左边那个身穿绛色袍鲜,连环锁甲兽吞肩,抹绿战靴云嵌,凤翅明盔耀日,狮蛮宝带腰悬,狼牙混棍手中拈,凛凛英雄罕见,正是梁山好汉霹雳火秦明。 右边那个头巾掩映茜红缨,狼腰猿臂体彪形,锦衣绣袄,袍中微露透深青,却是没羽箭张清。 探得高俅大军入了济州,宋江便遣二将领了三千兵马,来试试官军的实力。 秦明截住大路,喝道:“来的是那里兵马?不早早下马受缚,更待何时?” 看贼兵不多,陈翥就马上欠身,道:“兄长,贼人端的嚣张,待小弟拿下贼将,杀一杀群贼的锐气。” 荆忠并不以为贼寇有多强,因此同意下来。 陈翥穿着白袍银甲,胯下青马绛缨,提着一口大杆刀,倒也威风凛凛。 到了近前,陈翥兜马横刀,历声大叫道:“无端草寇,背逆狂徒,天兵到此,尚不投降!直待骨肉为泥,悔之何及!” 秦明飞马出阵,也不打话,舞起狼牙混棍,直取陈翥。 两马相交,兵器并举,一个使棍的当头便打,一个使刀的劈面砍来。 四条臂膊交加,八只马蹄撩乱,二将来来往往,翻翻复复门了二十余合。 秦明故意卖个破绽,陈翥赶将入来,一刀却砍个空,秦明趁势,手起棍落,把陈翥连盔带顶打了个稀烂。 噗通,无头尸体落地,失主战马稀溜溜地跑了。 荆忠见陈翥被杀,惊怒之下,一边遣人飞马快报中军,一边打马往前。 张清叫道:“兄长少歇,看小弟手段。” 秦明性烈如火,只是来前得了嘱托,要听张清安排,因此并不争执,自回本阵去了。 到了近前,张清喝道:“来将通名!” 荆忠道:“瓶儿罐儿也有两个耳朵,你须曾闻我等十节度使累建大功,名扬天下,大将荆忠么?” 张清大笑,喝道:“只你便是杀晚爷的大顽么?” 荆忠听了大怒,骂道:“反国草寇,怎敢辱吾!” 哔哔完毕,荆忠拍马舞刀,直取张清。 张清不惧,也挺枪来迎。 两将斗到三十合,不分胜败。 两马相交,军器并举,两人斗了十余合,张清拨马便走。 “休走!”呼喝中,荆忠拍马追赶。 张清带住枪杆,去锦袋摸出一个石子,倏地弹出。 手想处真似流星掣电,石子来吓得鬼哭神惊,只听噗嗤一声,石子正中荆忠脸颊。 剧痛之下,荆忠胆肝欲裂,拨马便走。 却不想张清马快,瞬间转了回去,只一枪,把荆忠刺杀马下。 “不好,将军死了,撤退。” “给将主报仇。” “速往中军,求援。” 正副将死的太快,大军瞬间没了主心骨。 有的要跑,二将心腹亲兵要报仇,还有的不知所措,已经乱成了一团。 张清回头,叫道:“兄长,此时良机已到,杀他一阵!” 秦明如何看不明白?立刻舞动狼牙棒冲了出去。 “兄弟们,随我杀!” “杀~” 三千兵马齐齐杀出。 “杀啊~” 千余官军呼喝着迎了上来,更多的却不断后退。 将为兵胆,没了大将带领,军兵实在是没勇气厮杀。 逆流而上的,都是荆忠陈翥的亲兵,平时厚养的精锐,倒是有血性要替二人报仇。 只是秦明张清二人并排,一抡棒,一舞枪,莫有能够抵抗者,瞬间领军杀穿了反抗。 “啊~跑啊~” 呐喊中,剩余官军转身就跑。 秦明抹去脸上鲜血,举着狼牙棒喝道:“兄弟们,随我追……” “兄长!”张清叫道:“高俅大军不远,速速撤退。” “见好就收,此乃军师安排,兄长莫要冲动。”张清又补了一句。 后方高俅大军十几万,两人领三千兵马撞过去,无异于自寻死路。 此时占了好大便宜,杀官军锐气的目的达成,当然见好就收。 好在,秦明没有失了理智,立刻下令收兵。 不一刻,三千人马集结一起,快速收拢了无主战马,胡乱捡了兵器,剥了甲胄,走了。 待后方支援的王文德徐京赶到,秦明二将已经走的没影了。 看着满地尸体,徐京哀叹道:“尚未交战便损了大将,实在出师不利。” “兄长,是否追击?”王文德问道。 “荆忠死的不明不白,若是追击,焉知不会中了诱敌深入之计?且待太尉到了此处在做定夺。”徐京回道。 从荆忠求援,到前锋溃败,前后不过一炷香时间,实在是太快了,实在让徐京心惊不已。 而且,他也不知道两人是被单挑干掉的还是被群殴杀的,实在不敢冒险追击。 荆忠的本事确实是十节度中垫底的,可是这么快被杀,也是不可思议。 为了小命着想,哪怕吃高俅几句挂落,也不能轻动。 当然,也不能站着干看,起码要清点伤亡,收拢溃兵。 不一刻,后方又有大将支援而来。 经过清点,死伤的有八百余,失踪两千余。 这失踪的,当然不是凭空消失了,而是趁着战场混乱自行跑了。 当然,不一定全部逃跑,应该会有一部分回转的。 军兵脸上有金印,又没有路引凭条,若是不想落草为寇,只能回返大营。 高俅才不管那么多,一边下令掩埋死者,一边下令追捕逃兵。 至于荆忠和陈翥二人的尸体,高俅看都不看一眼,只让和其余军兵一起埋了。 “堂堂五千官军,却为草寇三千所败,实在厮有辱朝廷颜面,若是二人不死,我定下令杀了,以儆效尤!”高俅恨恨地说道。 和贼人的第一战,着实把高俅气炸了。 官军打不过梁山贼寇?不可能! 定然是荆忠、陈翥轻敌,方被贼人得手。 一百七十二 东宫又没钱了 “广济军境内,五丈渠两岸十里范围内,各村皆被抢掠,被杀者过千,妇女被辱者数百,钱财尽被抢掠一空。 各地官府视若无睹,百姓无处申诉,已经怨声载道,民心尽失。” 听了魏勇的汇报,赵桓脸色很不好看。 大军剿贼,本来为了安靖地方,结果贼人尚未见到,地方已经一片糜烂了。 “殿下,此事是否秉奏官家,以约束高俅?”魏勇问道。 “没用的。”罗从彦叹道。 “是啊,高俅圣眷正隆,又有三哥出任监军,如何能够降旨惩处?”赵桓道。 魏勇沉默了。 他是搞情报,自然知晓里面的道理。 首先,高俅是宠臣,郓王是爱子,赵佶是绝对不愿意责罚的。 最重要的是,大家对武将品德要求不高, 对大将来说,只要能够打胜,管他军纪糜烂还是严整,都不是事。 甚至,朝廷巴不得能打的武将都是贪财的。 比如萧何、郭子仪都是本事卓绝,功劳盖世之辈,为了自己的安全,都通过大肆敛财来自污。 这就给大家留下一个印象,但凡爱财的武将,都是可靠的。 所以才有“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怕死则天下平”的话。 “不动则以,动则雷霆万钧!”罗从彦道:“待高俅连连受挫,再把此事一并上奏,官家盛怒之下,必然责罚。” 赵桓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建议。 本来他也是这么打算的,至于屈死的百姓,只能让他们在委屈一段时间了。 “报~济州战报。”屋外有鸽使传话。 东宫也养了一些鸽子,用来传递消息。 因为限制较多,时间较短,只有济州、房州、太原、杭州四地设立了鸽舍。 鸽使进来,递交了一个小纸片。 纸片上的内容:“大军前锋遇袭,荆忠、陈翥阵亡。” 把纸片给了别人,赵桓笑道:“梁山还是有本事的,高俅要是没有好的计策,怕是难以全身而退。” “正好,等那厮被杀的丢盔弃甲,东宫出手接管军权,我和姐姐也可以上阵。”朱凤英美滋滋地说道。 “我可以去,你怕是不得行。”梁红玉悠悠地说道。 “凭什么,我是女营副指挥使,女营定然要去的,我如何能够不去?”朱凤英抗议道。 “就凭你年纪还小,武艺不精,兵略更是一窍不通!”梁红玉毫不留情地打击道。 朱凤英不管,只抱住赵桓的胳膊,摇道:“姐夫,你一定让我上阵的,是吧?” “那必须不是!”赵桓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小姨子的卖萌。 梁红玉武艺精熟,治军有方,领兵上阵自无不可,朱凤英才多大? 才十岁! 东宫又不是没人,如何能够让她上阵。 知道没机会上阵的朱凤英眼睛一转,甩开赵桓的胳膊,道:“不去就不去,谁稀罕得! 正好上个月父亲来信让我回去,我便回去走一遭,待练出真本事再回来。” 年前,朱伯才来给东宫拜年,要带朱凤英一起回去,却不想她根本不同意。 过了年一月一封信催促朱凤英回去,她只当看不到,不管朱琏如何劝说也没用,整天和梁红玉厮混一处。 此时突然说要回去,必然有自己的小算盘。 赵桓可不会让她得逞,道:“回去再离家出走,实在危险的紧,就留在东宫吧,若是吾领兵出征,你正好保护琏儿。” “啊?”朱凤英立刻傻眼。 众人看他囧状,都是大笑不止。 “哼,就会欺负我!”朱凤英气呼呼地走了。 小姨子刚走,胡越进来。 看他脸色沉重,赵桓问道:“可是宫内有甚么难题了?” “殿下。”胡越拜道:“东宫,快没钱了。” “快没钱了?”赵桓大惊。 “年前殿下从苏州带回来百万贯,还有香皂、龙泉酒等买卖,如何就没钱了?”罗从彦问道。 胡越露出一丝苦笑,道:“殿下带回来的钱不少,可是花钱的地方更多。” 买马造炮造枪,直接就把太子从东南带回来的钱给用完了。 东宫属官兵将以及杂役工匠众多,每个月的薪水差不多要十万贯,相当不少了。 另外,因为马平的建议,沙门岛新开了两条捕鲸船,又花了二十万。 军兵吃穿,同样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再加上过年的时候,太子大手笔赏了诸军,花费同样不小。 “目下,东宫只有钱十五万贯,若是哭。没有新的进账,怕是不足两月使用。”胡越道。 赵桓手指轻敲扶手,思考起来。 “殿下,东宫财政困难,我得愿意削减俸禄,以助大业!”罗从彦拜道。 “是啊,我等吃住在东宫,平素并无花销,削减俸禄并无大碍。”周云清道。 “望殿下准许。”张伯奋道:“殿下为圣上不喜,当以积蓄实力为要,我等个人待遇其实微不足道。” “请殿下莫要以我等为念,只管削减俸禄,以备将来。”众人齐齐拜下。 看他们一心为东宫着想,赵桓心里感动。 “豫章先生说的什么话?”赵桓扶起他,道:“都起来说话,容我思量一二,定有解决良策。” 穿越者搞不到钱,那真的是太失败了。 特别是他的身份珍贵,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搞钱应该更加容易。 东宫确实没实权,然而身份珍贵,做买卖是没人敢刁难的,比大多数人强太多了。 看他还在沉思,罗从彦继续劝道:“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区区钱财,以后再补亦无不可,实在不必纠结于此时。” “先生不必多说!”赵桓抬手阻止了罗从彦,道:“即便削减俸禄,又能节约多少呢? 再则,若吾登基后朝廷无钱,可能削减天下官吏军兵的俸禄?” 显然是不能的。 文官俸禄少了,肯定要贪污受贿,军兵俸禄少了,哗变也是正常,说不得还要直接造反。 “节流不如来源,吾已经有了打算。”赵桓看向胡越,道:“准备请帖,给各州豪商说,四月十五来东宫聚集,就说有大买卖。” “啊,大买卖?”胡越惊讶。 东宫买卖都是自营的,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要与别人合作的。 “只管下帖子便是,吾自有策略。”赵桓道。 胡越还想再问,可看太子胸有成竹的模样,终究是没开口。 众人也是好奇,只是太子不说,他们也不好问,只待四月十五那天到来。 一百七十三 三百万贯 自从占了马场作为训练之处后,东宫校场基本空闲了下来。 除了执行护卫任务的军兵来此训练,大多时候是没人的。 不过四五十五这天,这里聚集了五十多号人。 哥哥都是绫罗绸缎,腰挂玉佩,显然是颇有身家的。 再加上他们脸上的精明与油滑,便可知他们的身份,全部都是豪商。 东宫下了请柬,虽然大家不认为有什么好买卖,却大多愿意卖个面子。 不,准确地说是来进行一笔投资。 东宫没钱了不是秘密,整个东京的人几乎都知道了。 对于这个消息外泄,赵桓是乐见其成的,却召回了王伦,彻查泄密者。 只是因为不好公开调查,尚无所得。 对商人们来说,东宫直接要钱并无问题,只要记住这份情。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这是抱住东宫大腿的最好时候。 只要抱住了,待太子成了皇帝,回报必然丰厚。 投资失败也不要紧,不过亏损三五千贯罢了。 这就是豪商的底气! 有钱,下注! 此时天色还早,太子也还没出来,众人都在各自聊天。 当然,心照不宣地略过了东宫缺钱的事,因为这是东宫,实在不好揭太子的短。 他们聊的,是最近最热的话题,高俅征讨梁山贼寇的战况。 “高太尉这次,可算是失策了。” “是啊,正副先锋被杀了,其实无关紧要,最多折损些士气罢了,如何船只也被烧了一半?” “谁让他坚持兵分两路呢?” “那军师参谋闻焕章素来有名,不会不知道分兵的坏处,如何就没劝谏一二?” “太尉一意孤行,谁能劝得。” “兵分两路,刘仲武领六万兵屯扎郓州,太尉亲领九万大军屯驻济州。 要说这刘仲武倒是也有本事,梁山贼寇连日搦战,分毫便宜也没给出去。 太尉倒好,大营形同虚设,被一万余梁山贼寇夜袭,损兵虽不足三万,士气直接损耗殆尽,不整顿月余,绝难再战。 更要紧的是,睢州兵马都监段鹏举,陈州兵马都监吴秉彝,唐州兵马都监韩天麟,许州兵马都监李明,邓州兵马都监王义这五个大将,全部阵亡当场,这可是伤筋动骨了。” “八都监没了六个,其实还能打,水军船只被焚毁大半,着实难办。” “要说这梁山贼寇确实奸诈,一边夜袭大营,一边袭击船只,一把火烧光了一半船只,也是厉害。” “目下高太尉整顿军兵,又在收集船只,想来开战不远,只不知结果如何。” “咦,禁声,殿下到了。” 赵桓身影出现,现场立刻鸦雀无声。 登上高台,见礼完毕,赵桓请大家就坐。 百十号人,代表了八十八家商号,皆是各地最顶级的豪商。 当然,不一定是东主亲至,因为时间路途的关系,不少商号都是驻京大掌柜的来。 “各位,今天请大家来,确实是为了做买卖。”赵桓道。 呵呵!吕不韦的买卖么? 台下众人并不以为意,他们也没那么大的本事和野心。 赵桓也不在意,继续说道:“首先,东宫香皂以及鲸油制品,将采取地区代理制度。” “敢问殿下,何为地区代理?”一个豪商问道。 赵桓解释道:“比如苏州,只有一家商号能从东宫进货,余者不能从东宫进货,亦不能越过代理商进入苏州发卖,此便是代理制度。” “轰~” 现场炸了。 香皂以及鲸鱼油的好处,在场谁没试过? 多少垂涎其中的利润,却碍于东宫的身份,不敢伸手。 此时东宫居然只做生产,不做经营,简直是把利润往外推么? “听闻东宫缺钱,殿下如何还把如此稳赚不赔的买卖往外推呢?”又一个豪商问道。 显然,自己卖的利润更高。 因为这是天下独一份的买卖,完全没人能够竞争。 哦,鲸油不是,已经有海商捕得鲸鱼回来了。 但是,这除了进一步降低香皂的成本,其实对东宫冲击不大。 香皂还是垄断的,利润绝对有保证。 “目下,东宫香皂产量日增,然人手有限,三五年内难以发售天下,因此要寻求合作。 卖的多,赚的多,让出一些利润也无所谓。”赵桓道。 “敢问殿下,我等如何能够获取这代理商的身份?”一个商人问道。 其他人没开口,却也满满的热切。 稳赚不赔的买卖,谁不想要? “只一个条件。”赵桓竖起食指摆了摆,道:“价高者得!” 不卖关子,赵桓继续道:“以三年为一个周期,出价高者获得某地代理资格,自行担负运输,东宫负责解决香皂买卖中的阻碍…… 香皂统一出价,一百文一块,周期内绝不涨价,售价由尔等自行确定……” 解释完规则,赵桓拍了拍手,让胡越带人,把准备好的表格给发了下去。 “各位,以苏州为例,尔等在后面填入出价,东宫会进行对比,价高者得代理资格,出价低者只能失之交臂。请根据自己财力和实力,做出妥善选择。” 闻言,不少人面露苦笑。 东宫这出戏实在太过突然,众人完全没有商量的时间。 如今联手压价是不可能的,只能考虑出价多少获得代理权。 冷静下来想,其实存在亏本的风险。 因为这是富贵人家用的,五百文一块与一贯钱其实相差不大,最多就是卖的慢了。 若是三年内不能收回成本,那就是亏损。 再则,东南各州富户多,便如西北湟州、西宁州、积石军等地,百姓贫困,除了各部落土司,谁能用得起? 若对当地情况不了解,出了个高价,必亏! 好在,在场的有实力,也有智力,斟酌着填写完毕。 大多是选择自己熟悉的地方,且当地越富裕,价格越高。 对此,赵桓都是心中有数。 看众人填写完毕,胡越带人收回表格,就在现场开始统计和比较。 开封府东宫自营,并不算。 价格最高者,乃是广州,孙氏商号出价二十三万又五百贯,仅比第二家高了五百贯。 杭州二十一万又五千,泉州十九万,比广州低了许多。 富庶如扬州十一万,苏州九万。 有海外贸易资格的,价格都过了二十万,不靠海的富庶之地,十万左右。 低的也有,便如琼州,是真的穷,只有一家商行出价五百贯。 这还好,西北沿边各州,出价都在百贯以下。 但是结果很惊人,总计出价三百又一十八万五千余贯! 天下军州二百四十多,富户还是不少的。 一百七十四 弃婴、丁口钱和慈善 东宫凭借香皂,一次敛财三百余万贯,轰动全城。 以前,人们只知道香皂高端大气上档次,对其敛财能力认识的并不透彻。 代理招商结束,人们都知道,东宫再无缺钱之忧虑。 对此,赵桓并不太过放在心里。 按照往常,了解了梁山对阵情况后,赵桓在亲卫们的护持下,往马场走去。 一般情况下,没有特别紧要的事情,赵桓都会往马场走一趟。 早间去,与军兵共用午饭后回转,下午去,则用完晚饭方回。 因为存在感很强,军兵对东宫的归属感日益增强。 可以说,哪怕赵桓现在发动政变,其中一半人会立刻响应。 剩余的人,要么惯性服从,要么被挟裹,基本不可能脱离东宫这条船。 出了城门,天才蒙蒙亮。 啊啊啊~ 一阵婴儿啼哭,从晨雾中传来。 赵桓四处观望时,声音已经消失。 继续前行两步,啼哭又传了过来。 “止步!”赵桓举手喝道。 “殿下,有何吩咐?”周云清说道。 赵桓道:“仔细听听,哪里来的婴儿啼哭声?” “殿下,婴孩啼哭十分正常,并无可疑处啊。”周云清道。 “感觉不对,遣人查探一番。”赵桓道。 太子这样说了,周云清还能说什么? 侧耳倾听片刻,果然有时断时续的啼哭声传来。 “殿下,啼哭声好似是从护城河里传来。”周云清道。 “护城河里?”赵桓大惊,喝道:“速去查探明白。” 亲卫分出一半,顺着声音寻找了片刻。 果然,一个木盆浮在水面上,一个襁褓清晰可见。 里面,不时传来哭声。 “好狠的父母,居然把孩儿放进水里。” “估计是养不活吧。” “闲话休说,且去几个人把孩子救上来!” “我会水。” 嘈杂中,几个军兵剥了衣甲,噗通跳进水里。 不一刻,木盆被递到岸上。 盆里铺了一块旧布,孩子同样裹着一块破布。 那孩子,脸上还是皱巴巴的,指甲泛白,显然是刚出生就被抛弃了。 “哎呀,居然是个男婴!”梁红玉惊讶地说道。 众人同样惊讶。 从古至今,传宗接代的观念都是根深蒂固的。 若是女婴,养不起或者不想养,扔了也便扔了,男婴,若非真是山穷水尽,谁都不会扔的。 “却不想,天下首善之地,居然也有弃婴。”刘罡感叹道。 “怎么,你家那边弃婴很多?”赵桓问道。 “我家在会州,可谓十年九旱,一户养一个孩子都吃力无比,因此多生的,只能送人。 大部分时候是送不出去的,好一些的遗弃荒野,是死是活看老天爷,狠一些的,直接就埋了。 想当年,我娘刚生下我时,我爹就要把我溺死在夜壶里,好在我爷说我面相富贵,才留了一命。”刘罡不胜感慨。 陈朕鹏笑道:“你跟了太子左右,大富大贵就在不远,岂非证明你爷的眼光?” “是啊。”刘罡道:“只可惜我爷给我省了一口吃的,自己却饿死了。” 说的内容十分伤感,语气却不悲痛。 说明这样的情况,他在西北看的太多,已经习惯了。 前世今生,赵桓都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事情,心情很沉重,问道:“弃婴溺婴,只是因为养不起么?” “若是单纯的养大,其实也能做到,大不了就吃草根树皮,总能凑合着活下来的,只是丁口钱,确实没办法。”刘罡说道。 闻言,赵桓陷入了沉思。 丁口钱,最早可追溯到商鞅变法时,中央向成年人征收的人头税,以补国家收入。 汉初,汉高祖刘邦下令,确定民年十五以上到五十六岁出赋钱,每人一百二十钱为一算﹐是为口算,亦即丁口钱,从此成为定制。 到汉武帝时,丁口钱的年龄从三岁起算。 也就是说,家里养了一个孩子,就要每年交一笔钱。 到了本朝,光明正大的丁口钱是没有,然而和丁口相关的税钱也不少。 比如有一种将食盐按人口俵散的制度,只要家里有人要吃盐,则按人户计丁纳钱或米,称为身丁盐钱或身丁盐米。 另外劳役也是按照丁口征发的,不论出钱还是出人,家里丁口越多负担越重。 如此,谁敢多生孩子? 这也是唐宋两朝极其发达,人口却只有五六千万的原因。 养不起,不敢生,人口自然难以增长。 一直到清朝时,实行摊丁入亩,事实上免了丁口钱后,人口才开始出现爆发式增长。 就想刘罡说的,吃的总能找到的,特别是南方,树皮草根应有尽有,挣扎着能够活。 但是,税钱变不出来啊!官老爷又不收树皮草根,怎么办? “殿下,这孩子也没什么标记,完全无法查明身份,如何处理?”周云清道。 “殿下,要不在开封日报发个广告,让他父母来领回去?”梁红玉建议道。 “不妥,其父母若有办法,定然不会丢弃,送回去怕是也养不活。”刘罡道。 “给些钱财便是,三五十贯总够了吧?”梁红玉说道。 “我看,还是送到福田院去罢。”周云清建议道。 福田院乃是朝廷设立的慈善机构,专门收容老幼残疾而无依靠之人,是官方福利院。 若是一般人捡到个孩子,送去福田院不失为较好的选择。 另外,朝廷还设有居养院、安济坊和漏泽园,等慈善机构。 其中居养院是是收容穷民并提供食宿和若干生活费用的地方,安济坊也被称为“病院”或者“病患院”,顾名思义,其乃是诊治疾病的地方,漏泽园是来收殓无人认领的无主尸体或者因家贫无力埋葬者的机构。 本朝慈善事业,其实还是相当不错的,赵桓也要为其点赞。 沉思片刻,赵桓道:“先把孩子送入宫中安置,吾当择机入宫面圣,再建一个慈幼局,专门用来收养教导孤儿。” “殿下仁慈。”众人道。 “怕只怕官家舍不得,又让东宫出钱。”梁红玉嘀咕道。 “无妨。”赵桓笑道:“孤儿看似累赘,其实大有可为,不信,只看看汉武帝的羽林卫。” 武帝太初元年,初置建章营骑,后更名羽林骑,属光禄勋。又取从军死事之子孙,养羽林官,教以五兵,号羽林孤儿。 这样的部队,忠心毋庸置疑。 赵佶要是真的把慈幼局交给东宫主持,赵桓肯定是欣然笑纳的。 花钱买未来,这个买卖其实很不错。 一百七十五 再次日食 “来来来,姐姐抱抱。” 好奇中,朱凤英小心翼翼地从乳娘怀里接过了孩儿。 不得不说,东宫还是很有能力的。 孩子送回不过一刻钟,乳娘就来了。 当然,这乳娘是本来就有的,为未来的皇太孙准备的。 皇家本来就是这样,便如赵桓,也是吃的乳娘的奶水长大的。 其中原因,在于乳娘照顾孩子有经验,且可免除贵人的下垂之忧,是一举两得的事。 “这孩子是太子送回来的,按道理应该比我小一辈。”喃喃自语中,赵福金突然捏了捏这孩子的脸蛋,道:“来,叫姑姑。” “好啊,五姐,居然占我便宜!”朱凤英大怒。 只是顾忌怀中的孩子,不能上去踢好闺蜜一脚,真的气坏了。 这孩子当然不懂两个说什么,只嚼着手指头,转着眼睛到处看。 “姐姐,这孩子没名没姓的终归不好,不如我给他取个名字吧?”朱凤英道。 “小心些,把孩儿抱好了。”嘱咐一句,朱琏才道:“你识字,却不通文学,如何好给人家取名字?不如等储君回来罢。” “姐夫才学毋庸置疑,只是取名也用不到那么多学问,我如何不行了?”朱凤英表达了不满。 朱琏才不惯着她,走上前去抱住孩子,小心地接了过来。 虽是第一次抱孩子,动作还是比较规范的。和乳娘的姿势相差无几,只是心里有几分紧张。 “娘娘,这新生的娃娃不会动,只要你不撒手,就不怕掉下来,无需紧张的。”乳娘笑道。 “嗯,就是心里不由自主地慌。”朱琏道。 她倒是不掩饰自己的紧张,毕竟没什么经验嘛。 “等抱的次数多就好了。”乳娘道。 “不错。”应和中,赵桓跨进了后院, 朱琏把孩子送还给乳娘,亲手替他去了甲。 更衣毕,赵桓重新出来,抱住了孩子,问道:“这小家伙可还好?” 朱琏道:“请楚郎中看了,身体很好,只是哭的狠了,嗓子有些不好,不过休养两天就好了。” “天不绝其命,是故入了东宫,必然是福大命大的家伙。”赵桓笑道。 “姐夫,不如就叫他天福,因为是你捡回来的,便赐姓赵,如何?”朱凤英果断抓住机会插话,要把小家伙的命名权给抢了。 “这个名……” 赵桓尚未说完,只感觉手臂上突然冒出一股温热。 低头看时,小家伙包裹一片湿漉漉。 “刚抱过来就给了本宫一个下马威,厉害!”赵桓哑然失笑。 “童子尿哎,据说驱邪避灾呢。”朱凤英笑道。 “说不定是在表示谢意。”赵福金也说道。 赵桓撇了撇嘴,把孩子送还乳娘,让回去换尿布。 “姐夫,赵天福这个名字如何?”朱凤英再次问道。 “不如何!”赵桓果断否决了小姨子的热切心情,道:“水上来,天家养,便叫赵沃吧,” “也好。”朱琏顶了太子。 倒不是说这个名字有多好,而是无条件顶自家男人的女人,才是好女人。 显然,太子妃的贤惠,堪称天下楷模。 顶了一次,朱琏又道:“郎君,衣袖湿了好大一片,且换身衣裳吧。” 赵桓闻了闻,发现没什么味道,便摇了摇头,道:“天气炎热,无伤寒之隐忧,便不换了。” 童子尿干净清澈,也没什么骚臭的味道,换不换其实关系不大。 “但是郎君要入宫面圣,不换衣服怕是有失礼之嫌疑。”朱琏从另一个角度劝说。 “无妨,待吾写了奏折方才入宫,早就干了,再则事出有因,即便父皇看出些许异常,定然也不会见责。”赵桓道。 “既如此,妾身便给郎君磨墨。”朱琏道。 窗外花红柳绿,莺雀飞舞,桌旁美人侍立,红袖添香,倒是别有一番情趣。 赵桓心中畅快,奏折也写的顺畅,可谓一气呵成,文不加点,把要建立慈幼局的事写了出来。 其主要内容,确定了慈幼局的经济来源乃是拨付官田,其职责乃是收养孤儿,不拘男女,只要年未满十六,皆当收养,对于初生儿,应置乳母喂养。 其中孤儿,身家清白之无子女者可来领养。 慈幼局内应置学社,由当地官学派驻教授传授知识。 当然,只是简单的识字算数,并不要考进士。 朝堂之外识字率不高,但凡识字算数的,找个轻松的糊口差事其实不难。 当然,若有可造之材,亦可进入官学继续深造。 正在检查奏折是否有误时,赵桓突然感觉天色黑了一些。 抬头看向天空时,赵桓肃然而起。 苍穹之上,原本圆圆的太阳,现在居然黑了一丝丝。 日食! 铛铛铛~ 突然有铜锣声从宫外传来,随之还有熙熙攘攘的呼喊叫唤。 “天狗食日哪,大家出来保护太阳啊。” “一起来,赶走天狗。” “街坊们,不要慌,同心协力赶走天狗。” 能够透过重重高墙传进东宫,可见街道上的沸腾。 “郎君,日食了。”朱琏道。 “日食了。”赵桓也很郑重。 这是危险,也是机会,全看怎么操作。 日食,大凶,乃是上天的警告,必然有人要倒霉。 上次日食,蔡京下台,至今还在家养老。 为了讨好赵佶谋求复职,蔡京搞了商鼎出来。 本来有望重新出任辅政的,结果被他的好儿子蔡攸给弄黄了。 大概,蔡京也在庆幸有个好儿子。 不然刚刚复职就又来了一次日食,怕是赵佶也要怀疑蔡京了。 都说日食乃是天象,其实于世界无关,为何偏偏你刚复职,日食又来了? 百口莫辩啊! 当然,赵桓是绝对不会替蔡京操心的,只考虑了片刻,赵桓放下慈幼局的奏章,从书架上取出了厚厚的文本。 “郎君,你这是?”朱琏问道。 赵桓拍了拍了文册,道:“日食,乃是凶兆,此时天下各处皆安,唯有高俅大战济州。 军纪涣散,民不聊生,民怨沸腾,是故上天预警。 正好借此机会弹劾高俅,不求把他下狱论罪,只求严肃军纪,惩罚不法!” 一百七十六 危险 “拜见道君皇帝。” “众卿免礼。” 日食发生,在京的大小官员,只要有资格的,全部进宫面圣。 因此,一场朝会势在必行。 龙椅上,赵佶正襟危坐,面色不愉。 作为皇朝的统治者,他当然是知道日食本本质的。 这是在正常不过的天文现象。 以钦天监的业务水平,是能够注预测日食的。 但是,百姓愚昧,他们可不会理解天文学,他们只觉得是因为妖孽作祟,朝堂有奸邪,因此老天爷降下警告。 特别是不足一年这么短时间内,可谓是连续两次日食,不给个交代是无法让百姓满意的。 当然,百姓的意见是微不足道的。 要是不管不顾,也不见得有人会造反。 也不对,梁山泊虽然未曾称王,却已经拖住了朝廷十五万大军,不止是拖住,是两次击败。 时间上比较敏感。 万一大家都认为赵宋气数已尽,全部造反,问题就大了。 不要以为不可能,愚民嘛,朝廷能糊弄,野心家也能糊弄。 受命于天,是皇帝作威作福的基础理论之一,不可动摇。 两次日食,不是说明老天已经厌弃了赵氏? 所以,必须给朝野一个满意的说法。 按下心中思绪,赵佶问道:“天狗食日,乃是凶兆,未知众卿有何话说?” “儿臣……” “臣有奏!” 御史顾林不顾朝堂礼仪,不但打断了赵桓的话,更抢先出列了。 到了前面,顾林道:“上岁四月,太子突发恶疾,几欲丧命,原以为皇天庇佑,方得转危为安。 然,随后上天示警,奈何我等皆以为此乃蔡辅政德行不修,因此有静。 然,此乃大谬! 才学暴进、冰峰、龙泉、兵策、香皂等物,完全凭空出现,纵观东宫所为,几乎是换了个人。 臣以为,原本太子已死,现今太子,乃是妖孽夺舍,其目的,定然是要祸乱江山,坏国朝百年气运。 否则,上天不会再次示警!” “顾林,你可知污蔑东宫,该当何罪?” “顾御史所言有理,不可不查。” “无耻小人,安敢诬陷东宫与不仁不义之地?” “如何就是诬陷?上天两次预警,如何不是因为东宫变化?” 朝堂炸了。 众多朝臣有的支持东宫,有的声援顾林。 说堂堂太子被妖孽夺舍,这可是惊天答案啊! 要是赵桓被证明是妖孽,不用说,火刑伺候,东宫系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定然要全部清洗。 如果是诬告,顾林必然死全家,哪怕国朝惯例不杀士大夫也保不住他。 顾林弹劾的角度有些清奇,赵桓也有些懵。 历史上,弹劾太子的例子数不胜数,说被妖孽夺舍的,确实是第一遭。 没办法,谁让东宫太秀了呢。 最重要的是,天时不利! 赵桓恶疾好了不久就是日食,如今一年不到又是,充分体现了上天的恶意。 明白人知道这是扯淡。 但是,在这受命于天的时代里,上天的意思,是不可违逆的,除非赵桓能够自辩。 如何自辩? 日食是正常的,和老天爷没有一文钱干系? 这是直接否认老天爷的存在,那么受命于天理论基础安在? 既然不是受命于天,那么赵氏得位不正,合该退位。 怕是赵佶立刻就要弄死他。 冷静下来,赵桓出列,拜道:“父皇容奏,儿臣之变化,父皇皆已经知晓,此处不做辩解,只请父皇定夺。” 龙椅上,赵佶脸色阴晴不定。 他当然知道真相,毕竟赵桓说过。 只是,他是真的宠爱赵楷,且越来越觉得赵楷赵楷更加适合接掌皇位。 不需要理由,偏爱本来也就没有理由。 按照顾林提供的论据,此时是废黜东宫的最好时机。 因为唯心论不需要证据,东宫也拿不出证明清白的证据,是非黑白,全凭皇帝金口怎么开。 只是心里话,最近一年东宫干的不错。 钱就不说了,皇帝确实缺钱,却不怎么看重钱财,因为天下广有,弄钱不难。 主要是赵桓比较孝顺。 有好东西,东宫总是第一时间孝敬皇帝来。 吃喝不说,只说鲸鱼骨架,开封城内谁不惊叹? 皇帝也是有虚荣心的。 拥有别人没有的东西,才能显示皇帝的荣耀。 而且,有才能,有见识,有手段,妥妥的明君无疑。 做事虽然失于急躁,却也都师出有名。 但是,凡事最怕但是,偏爱就是不讲道理的。 这是赵楷上位的最好的机会,也是要赵桓命的机会。 妖孽附体,如何能留? 毕竟父子一场血浓于水,要说赵佶非要杀太子,也没这个狠心。 在他的意识里,最好的结局是赵楷上位,赵桓做个闲云野鹤,必要时尽心辅佐赵楷。 所以,赵佶很犹豫。 见赵佶半晌没有反应,赵桓偷偷看了一眼,心中顿觉不妙。 赵佶脸上的犹豫太明显了,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 “陛下!”顾林又道:“东宫身躯为妖孽所占,当尽早除之,以免后患。” 妈的,多大仇多大怨,要往死里整! 这是同归于尽! 以这种手段搞掉赵桓,也可以用这种手段干掉赵楷。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重演,顾林必须死,以免得后来者效仿。 想不明白。 赵桓的情报里,顾林确实和赵楷走的很近,却不至于要已死报答。 毕竟做官的抱大腿,最终目的是往上爬,以享受更大的权势以及其带来的好处。 命都没了,享受什么? 赵桓心中大恨,却不能多说。 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只能等待赵佶的圣裁。 太子身份高贵,处境却及其尴尬。 其安危,全寄予皇帝的心意。 这一刻,赵桓无比痛恨自己的无力。 终于,赵佶开口了,道:“诸卿,有何话说?” “陛下,臣有话说。” 出来救场子的,不是别人,而是驸马都尉王诜。 此时说话,除了顶太子,绝不可能是落井下石。 单独附和顾林,必被他连累。 哪怕推翻了东宫,即便不死,琼州走一遭也是可以肯定的。 即便以后可以赦免,那也要等到赵楷登基。 但是看赵佶的模样,再活十几二十年没问题,甚至更长时间。 这么长时间,说不定人都没了。 即便还在,也被遗忘到天涯了,基本没机会回京。 而且此时赵佶态度模糊,东宫下场难定,实在没必要附和顾林冒这个风险。 一百七十六 不要有下次 “神宗嘉祐三年,天下瘟疫横行,军民死伤甚多。 为平灾疫,神宗诏令太尉洪信往龙虎山,宣请嗣汉天师张真人星夜来朝祈禳瘟疫。 洪信请得罗真人消弭瘟疫,然其于龙虎山镇魔殿撅开了一座石碑,露出一个无底洞来。 根据其遗留笔记记载,当时刮喇喇一声响亮,恰似惊雷,那一声响亮过处,只见一道黑气,从穴里滚将起来,掀塌了半个殿角。那道黑气,直冲到半天里,空中散作百十道金光,往四面八方去了。 其主持真人解释道:‘当时此殿内镇锁着三十六员天罡星,七十二座地煞星,共是一百单八个魔君在里面。上立石碑,凿着龙章凤篆天符,镇住在此。若还放他出世,必恼下灵。’” 说了一通故事,王诜又道:“今日,高太尉领军征剿梁山贼寇,其贼众以天罡地煞分列座次,正合一百零八之数。 其已两败征剿大军,局面又是僵持难下,可见其势已成。 上天预警,是否告知我等,若是不能平息祸端,社稷将危?” 众人听了,一时无言。 嘉佑年间的故事,距今已经百余年,听起来简直就是玄奇故事。 而且,谁知道他说的真的假的? “一派胡言,百年前的传闻,岂能用到朝堂之上?”顾林呵斥道。 他都要和赵桓同归于尽了,如何能让王诜坏了好事? 王诜这是转锅。 目下破局的关键,乃是日食出现的原因。 贼寇乃是妖星降临,岂非是最好的背锅侠? “此非传闻!”王诜不急不缓地说道:“天下人皆知我王诜好奇闻异事,爱收集前朝遗作。 不巧,太尉洪信有笔记遗落,被我得到。 如今其笔记正在府中,可差人去取,在与集文殿内洪信遗留之文本对照,自可分辨真假。” “陛下,无稽之谈,如何能够拿到朝堂来说?请陛下将驸马都尉驱赶出朝堂。”顾林决定不与王诜多说。 “荒谬!”梁师成冷笑,道:“妖星逃逸,百年后降临世间祸乱天下是无稽之谈。 太子恶疾好转,乃是因为妖孽附体,如何就是正理了?” 顾林一时无言以对。 都是编故事,如何你说的就是真的,别人说的就是假的了? 万万没这个道理,是吧? “陛下。”余深出列,道:“此事非同小可,不若差人往驸马府走一遭,取太尉洪信之笔记来看,以辩真假。” “可。”赵佶应下。 缇骑飞出,齐奔集文殿与驸马府。 笔记是确实存在的,王诜敢出来说话,便是因为有把握。 他与东宫关系较好,却也不可能冒着欺君的风险信口开河。 至于洪信所上的奏折,遗留的文书,已经过了百年,幸好还留了一本。 对照笔记,果真是无误的。 顾林才不管这些呢,拜道:“陛下,听闻梁山贼寇自号替天行道,只做劫富济贫事,且其素来有招安之意,只等诏令。 如此忠义之士,虽然沦落为贼,却与梁山无碍,上天不必为此示警。 因此,此凶兆还是着落在东宫。” “荒唐!”梁师成还是冷笑,道:“若是忠义之士,如何反抗天军? 再则,若是其能招安,当初朝议出兵之时不说,偏生这个时候说? 你敢说,你不是处心积虑陷害东宫,要置官家于不仁!” “陛下。”梁师成转向赵佶,继续道:“汉时武帝以巫蛊之祸迫害忠良,逼迫得太子起兵造反以自保,上演了骨肉相残的人伦惨剧,为天下笑柄。 如今,若以如此荒谬不诞的理由废黜太子,陛下必为千秋笑柄。 顾林如此陷害,实在罪该万死。” 闻言,宿元景等人脸色轻松了些。 本来坐等东宫倒霉的余深等人,也失望地叹气摇头。 顾林昏头了,急于打击东宫而露出了不小的破绽。 而且,梁师成的话说到了赵佶的心坎里。 这皇帝,最是好大喜功,如何能够让自己在史书上留下如此记载。 “史载:宣和元年四月,日有食之,御史顾林以妖孽附体弹劾东宫,帝听之信之,遂废太子。” 赵佶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到,后人看到这段记载,定然给个“傻逼”的评价。 想想都可怕。 “陛下!”顾林不顾赵佶脸色的松动,只是磕头道:“东宫为妖孽附体,确凿无疑,为赵氏江山计,为社稷黎庶计,恳请陛下废黜太子,另立贤能。” “陛下。”滕和出列,道:“顾林敢说是确凿无疑,请降诏令其出示证据,否则治其欺君、惑君、构陷东宫之罪。” “臣之忠心,日月可鉴,愿以死证明东宫之妖孽!” 顾林把头磕的砰砰响,不一刻血流满面,看着极其骇人。 简直是疯了。 众人都不理解,他为何如此死咬东宫,甚至不惜搭上九族。 但关键是,所谓的妖孽附体,不过是唯心论,如何能够有证据? 而且,赵佶已经被梁师成说的动摇了。 察言观色乃是朝臣必备的技能,也可以说是最重要的技能,他们如何看不出赵佶已经不想就此事多说了呢。 “陛下。”宿元景出列,道:“区区御史构陷太子,坏天家和睦,实在罪该万死。 请陛下降诏,即刻捕捉顾林并其九族,其本人当千刀万剐以儆效尤,其家族男丁斩杀或流放,女丁发配教司坊。” 果然,赵佶轻出了一口气,道:“御史顾林构陷东宫,干涉后宫,诸卿以为,该当何罪?” 听到这话,顾林瘫倒在地,面露绝望。 赵佶放弃了废黜太子的时机,他完了。 “臣以为,宿太尉提议甚好。”范致虚出列道。 “臣附议。”郑居中也道。 这个大佬看了半天热闹,终于出来说话了。 此时赵佶态度明朗,替赵桓说话毫无风险,不说白不说。 当然,也可能是他们不知道怎么替太子辩解。 这不会影响东宫和他们的关系,赵桓可以保证。 虽然危险已经没了,赵桓却绝不愿意再次经历此等事情。 若非王诜转移了话题,梁师成又说动了赵佶,结果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 绝不能再有下次了。 若是没有能够解围,又能怎么办呢? 若想安稳,只有一条路好走,那就是接掌皇位,坐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大权在握,一呼百应,谁敢哔哔剁了谁。 一百七十八 牛鼻子真牛 “陛下,妖孽现世,若不早早铲除,赵氏江山危矣!” 被两个金甲卫士拖着向外,顾林任然呼号不绝。 “陛下不信,请国师来看,请国师来看啊~” 顾林被打入天牢,呼喝却还回荡在大殿内。 众皆沉默,各自盘算着心思。 顾林这一击,虽然东宫有惊无险,然而皇帝换储的心思,已经十分明显。 气氛凝重,人心浮动。 亲东宫要考虑怎么保证储位不动,恶东宫的想着怎么落井下石,至于中立派,同样要考虑站队问题。 终于,赵佶打破沉默,道:“如今,梁山贼寇与大军僵持不下,诸卿有何建议?” “陛下。”冯熙载出列道:“为了显示东宫清白,以堵天下悠悠众口,请陛下宣国师来证明确凿。” “荒唐!”范致虚呵斥道:“东宫之清白,如何能操之于方外之士口舌?或者说,尔亦以为太子已被在妖孽夺舍?” “非是如此!只是为了证明东宫清白罢了。”冯熙载不以为意地说道:“今日之事传出朝堂,必然世间沸沸扬扬,百姓愚昧,若不证明东宫无辜,怕是一个顾林的脑袋不足以平息舆论。 假若有人借题发挥,储君之位定然不稳,为此,让国师出手,以表明清白。” 赵桓乜了冯熙载一眼,没说话。 看似为了证明东宫清白,其实是给东宫泼脏水。 要是东宫是无辜的,何必让国师来看? 不过,看就看! 赵桓出列,拜道:“父皇信任儿臣,儿臣不胜感激,只是为了堵住天下非议,便按冯熙载所言,请国师来敲个切实。 不过……” “不过什么?”赵佶问道。 “堂堂政事堂相公,居然信那神神鬼鬼之事,儿臣实在不认为他有本事治国安邦。 若是儿臣无辜,便让冯熙载去职为民,作为怀疑东宫的赔礼。”赵桓道。 “殿下。”冯熙载立刻道:“臣也是为了东宫清白着想,绝无怀疑东宫的道理。” “不,本宫以为,你就是在怀疑本宫。”赵桓果断道。 嘴贱就算了,还处处与东宫为难,且刚刚憋了一肚皮的郁火,太子急需发泄。 有比搞掉一个政事堂相公更爽的么? 至于结果,赵桓并不担心。 想林灵素都敢配合东宫给皇帝下药,区区打个掩护,又有何难? 冯熙载虽然不知道东宫的底气,却还是否认道:“臣确实为了东宫清白着想,并无他意,殿下不必上火。” “不,在场如此多忠臣皆信东宫,唯有你提出异议,必是怀疑无疑。”赵桓坚持道。 “陛下,臣有话说。”蔡京出列道。 这个老狐狸看了半天热闹,此时出来,也不知道有什么打算。 “东宫清白无疑,让林法师来看一眼无妨,紧要之处,乃是解释这日食的预兆。 不若召来林灵素,把这两件事一并办了。”蔡京道。 指名道姓,怕不是要给林灵素挖坑。 蔡京和林灵素可是很不对付的。 曾经,林灵素直言蔡京是飞天魔鬼,不杀则天下大乱,蔡京也多次上奏,说林灵素惑乱宫廷,坑蒙拐骗。 但是,这两个人势均力敌,半斤八两,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次趁着机会,蔡京想把老对头给埋了。 “爱卿所言甚是!”赵佶给蔡京点了个赞,喝道:“来人,立刻请元妙先生,解释天狗食日事。” 蔡京奏言,赵佶听进去了,立刻令人去请林灵素。 注意,是请,不是宣或者诏。 大约在赵佶的心里,林灵素这样的法师,乃是方外之士,不能等同一般臣民对待。 不一刻,林灵素进来了。 长袖飘飘,风姿邈邈,恍似真仙行走人间。 到了近前,林灵素打了个稽首,道:“小道见过道君皇帝。” “先生不必在意俗礼,且坐下说话。”赵佶伸手邀请道。 待小宦官搬了椅子来,林灵素道了声多谢陛下,自行坐了。 众臣羡慕嫉妒恨啊! 朝堂百余人,就林灵素一个有座的,简直…… 没办法,人道士地位就是这么特殊。 赵佶开口问道:“元妙先生,一年之内,上天两次降临日食,可有说法?” “陛下,日食乃是上天示警,朝廷行政定有错漏处,因此警告。”林灵素直接开火。 “请先生详解。”赵佶集中了精神。 “去岁,飞天大鬼母横行朝堂,是故上天不满。 幸得道君明察秋毫,废黜了蔡京,只是此人仍可立于朝堂之上,算不得克尽全功,因此上天愤怒未曾彻底消弭。 今岁,道君为小人蛊惑,出兵剿贼,却不知那所谓的贼人,乃是九天将星转世,是为匡扶社稷而来。 道君误信谗言,兵戈相见,实乃折损皇朝气运之举,是故上天再次示警。 且小道听闻,高俅因一己之私仇兴兵,又全不约束军纪分毫,地方灾难深重,民怨沸腾。 如此,鬼母祸乱中枢,爪牙败坏地方,上天焉能不做反应? 为赵氏江山,为社稷永固,小道请道君斩杀蔡京高俅,再行招安梁山各将。” 这牛鼻子,真牛! 殿内诸多大臣,纷纷侧目看向林灵素。 敢当面怼蔡京的,朝堂内就这一个,没有第二个。 便是太子,也不愿意当面和蔡京起冲突。 “陛下。”冯熙载出列,道:“妖道妖言惑众,诽谤老臣,当斩之。” 作为忠实的小弟,大哥被人弹劾,当然要主动出来辩解。 死对头说话,范致虚也反驳道:“请国师来的是你,不想国师说了两句实话,你便按耐不住了么?” “父皇,儿臣有话说。”赵桓出列。 让范致虚冯熙载掐起来,怕是没完没了。 左右又搞不掉蔡京,不如办点实事的好。 从袖子里取出厚厚的奏折,赵桓继续道:“此乃地方流传,东宫核实的记录,皆乃高俅麾下扰乱地方之事迹,请父皇明察。 且,儿臣听闻,高俅领大军未至济州,其先锋便与梁山诸将对阵,结果折了荆忠、陈翥二将,没了两三千兵。 后其屯扎济州,却失于戒备,被梁山诸将夜袭大营,损将六员,折兵两万,船只焚毁大半,粮草兵甲损失不计其数。 两次大败,却隐瞒不报,只托言天气炎热,不宜交战,实在可恨。” “难怪,小道看京东上空有血虹贯日,原以为只是民怨沸腾,还夹杂了煞气死气,难怪能勾动天狗食日。”林灵素补刀。 一百七十九 士大夫 “阵前换将,乃是取败之道,着令高俅严肃军纪,据实禀报战况……” 回望宫门,赵桓心中一片冰凉。 赵佶对他的态度,让他彻底死了心。 这样的老子,莫说换了个灵魂没有什么感情的,就是本有父子深情的,也该消耗完了情分。 而且,对待前线战事的处理,也是十分不靠谱。 下旨训斥,让高俅戴罪立功…… 呵呵! “靠人人跑,靠山山倒,只能依靠自己。”赵桓紧紧握住了拳头。 幸好,早就有所准备,手中也积攒了万余军兵。 只是还不够。 武力永远只有嫌少的,绝没有够用的时候。 “殿下,是否直接回宫?”张伯奋问道。 因为赵桓心情不好,众亲卫脸色也是沉重,张伯奋这样的绝对心腹,问话也多了几分小心。 不止是太子,东宫诸人也体会到了无力。 太子不得帝心,东宫诸人也是惴惴不安。 而且也一朝为太子属臣,一生为太子恕臣,并没有改投门庭的余地。 因为换了个太子,如何会留着前太子的手下? 没来由地添堵,即便不杀,也要流放远远的。 不是每个人都有唐太宗李世民的胸襟和气魄,能够容忍隐太子李建成的太子洗马魏征的。 不过对赵桓来说,这未必不是好事。 麾下退无可退,只能死心塌地跟他干到底。 不过,这些不必说出来,自己心里想着就好。 赵桓定了定神,道:“往天牢走一遭,会一会那顾林,也好解了吾心中疑惑。” “殿下,那等奸邪之徒有何见面之必要,我等兄弟去走一遭,直接把他一刀两断,也好给殿下出口恶气。”展天神说道。 “起驾,去天牢。”赵桓摇头道。 不搞清楚顾林与他同归于尽的原因,念头不通畅。 不一刻,到了天牢。 已经是钦命的待斩死囚,顾林牢房位于最里面。 不见天日,空气浑浊不说,里面只胡乱地铺了茅草。 被子破破烂烂,里面的丝絮都是黑的,不时可见臭虫爬来钻去。 顾林神情呆滞,蜷缩在墙角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林。”赵桓喝道。 恍若未觉。 “直娘贼,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居然视东宫于无物?” 骂骂咧咧中,随行的节级打开牢门进到里面,一鞭子抽了过去。 叭~ 一条血印出现在脸上,顾林也回过神来。 “妖孽,妖孽~” 怒骂中,顾林挣扎起来,作势就要扑过来。 “滚回去!”展天神一脚飞踹,把顾林打了回去。 “陛下糊涂啊,此妖孽不除,国朝必亡!”顾林痛哭流涕。 赵桓冷笑,问道:“顾林,你构陷本宫为妖孽,可有依据?” “要什么依据?要什么依据?”顾林吼道:“东南四州,士大夫尽殁你手,还不够么? 只恨朝堂衮衮诸公,尽皆鼠目寸光,不见你对士大夫的毒辣。 待你登基,天下士大夫,又能剩几个? 到那时,赵氏与士大夫共天下,怕是也只是一句空话了。” 赵桓无言。 万万没想到,顾林和东宫拼命,居然是这个理由。 可笑么? 当然是可笑至极的。 所谓赵氏与士大夫共天下,乃是有根据的。 苏轼在《上神宗皇帝书》说:“历观秦、汉以及五代,谏诤而死,盖数百人。而自建隆以来,未尝罪一言者。纵有薄责,旋即超升。” 其根由,在于宋太祖于建隆三年立下的戒碑:“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历朝历代的皇帝很好地遵循了这一规矩,至目前为止,没有一个文人被朝廷所杀。 也因此,士大夫言论十分自由,才有文彦博与王安石辩论时脱口而出的“皇帝应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这对文人,当然是极好的。 对皇帝,则是极大的制约。 神宗朝时,宋军与西夏人作战,因粮草运输不及时而败北。 神宗大怒,下令处死监押粮草之官员。 第二天,神宗再问此事,时宰相蔡确以“开国无杀文人之先例”驳斥,后神宗退让,改为刺配,时门下侍郎章惇又以“士可杀而不可辱”驳回。 贻误军机,致使大军战败,是多么大的罪? 结果就因为文人、士大夫的身份而免死,免刺配。 所以说,这皇帝的当的,确实是没滋没味。 赵桓刚到常州,立刻杀了孟房、林轩等文官,确实是严重违反了祖宗惯例。 赵佶之所以没有追究,乃是因为有梁师成主动背锅,且那个时候赵桓的圣眷还不错。 见赵桓沉默,顾林哈哈大笑,厉喝道:“妖孽,死我一个人唤醒天下人,看你如何得逞? 我告诉你,这天下,终究是士大夫的天下!” “不,你说错了。”赵桓摇头道:“这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非止是士大夫的天下。” 撂下这句话,赵桓转身就走。 他又不是来和人辩论的,实在没必要在此浪费口水。 刚走两步,赵桓又停下,道:“顾林身体羸弱,于牢房内突发恶疾而亡。”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顾林也是进士出身,正儿八经的文人。 只是其人要害太子,赵桓绝不希望看到有人以祖宗规矩做文章,救他一条命。 与其事到临头心塞,不如先下手为强。 一个死人,不值得啰嗦。 待赵桓离开,展天神解下腰带,狞笑着逼近了顾林。 “直娘贼!殿下为百姓做主,杀了几个贪官污吏,岂容你随意污蔑?” 顾林看着赵桓的背影,怒吼道:“赵桓,你不尊太祖教导,如何敢以赵氏子孙自居?又何德何能得登大宝?” 叭~ 展天神一巴掌把顾林抽翻在地,随即把腰带勒在了他的脖子上。 顾林死命挣扎,只是作为文人,几无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挣扎得开? 只见他脸色涨的通红,后又发白,不过五六十息,顾林腿一蹬,彻底凉凉。 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扔给节级,展天神问道:“顾林恶疾发作身死,如何?” “将军放心,此乃平常事,小人定然办得妥当,绝无一丝破绽。 “好,有劳了。”展天神谢过,去赶太子。 一百八十 准备 乌云浓密,细雨飘斜。 马场校场上,三千人马如雕塑般挺立。 小半年的时间,这三千人已经是合格的骑兵了。 当然,比辽金党项的精锐差的不少,最起码骑马打仗没什么问题。 “秉殿下,三千亲卫集结完毕,请求训示。”王进道。 赵桓抬手,沉声道:“照常训练。” “喏!”王进得令,回声喝道:“都有,各营按计划训练。” 驾~驾~驾~ 呼喝中,马蹄飞扬,各兵散开,开始了一天的训练。 按照规定,每人每月可休息一天。 但是此时此刻,校场满人。 朝堂无秘密。 顾林弹劾太子,官家犹豫不决的消息,整个开封城的人都知道了。 议论纷纷,甚嚣尘上。 这意味着什么? 太子储位不稳,国朝根基恐有动摇。 在这种大事中,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最简单的一点,东京人都知道太子仁慈,才能出色,节俭,有明君之相,继位后大家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至于赵楷,和赵佶一个模子出来的,继位后日子很难变好,甚至不变坏就算不错了。 只是再多的议论也没用,最终决定权在官家手里。 因此,赵桓给东宫上下下了禁口令,严禁谈论此事。 太子一言既出,上下无不遵从。 但是,东宫上下有了莫名的紧迫感。 军兵主动取消休假,以更认真的态度投入训练。 直观的感受,就是大家没了笑容,动作比以往更加有力。 对此,赵桓略感欣慰,却不乐观。 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怕是有人会承受不住。 看了一圈,赵桓召来魏勇道:“你收拾一番,准备亲自去趟泉州,与李纲送封信。” “喏。”魏勇应下。 他是明白人,当太子不明白交代的时候,便绝对不好奇,只完成交代的任务。 赵桓派魏勇送的信,除了告知李纲朝堂的事情,便是让他想办法拉出五千可战之兵来。 不错,赵桓准备动手了。 等着赵佶决断,实在太被动了,危险性也极大。 当然,以李纲刚正的性格,未必会附从东宫。 但是,李纲不会告密。 这点把握,赵桓还是有的。 至于张叔夜、刘韐、张所三人不必再行嘱托,只要把朝堂消息传递过去就好。 这三个东宫铁杆,一直都在整顿本地军兵。 当然,地方兵马怎么调到东京来,这是一个问题。 国朝军制严格,调动兵马需要繁琐的手续。 知州可以调动本州兵马在本州内活动,却无法越境。 否则,不等朝廷惩罚,地方其他各州必然拦截。 赵桓需要的是出其不意,一击毙命,而不是大张旗鼓地对峙造反。 所以,还需要仔细计划。 思绪流转中,赵桓信步到了军略室。 军略室,其实就是参谋部。 各营的录事参军都在此处,学习、研讨、制定各种方略。 当然,东宫亲卫没有战事,各项计划都是假设的。 进了里面,只见大大小小的地图挂满了四壁,屋子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沙盘。 见礼过后,虞祺道:“我等本来正在研究如何征剿梁山贼寇,只是朝堂事发,我等甚是不满,打算研究如何突袭皇宫并控制开封府。 只是是否开始,还要殿下定夺。” 虞祺军略出色,只是武艺薄弱,因此被调来做了总录事参军事。 相当于总参谋长吧,随行的,还有一个小书童,那就是虞祺的儿子虞允文。 这是赵桓的注意。 事实上,虞祺干的很不错。 出任东宫亲卫录事参军事后,他们父子俩的表现让人侧目。 特别是虞允文,年纪虽小,却时常有不同的见解,众人都夸有名帅之资。 听到虞祺的建议,赵桓更是开怀。 东宫上下不但认识到了危机,更为此做出了准备。 赵桓思忖片刻,道:“尔等知晓东宫实力么?” “亲卫马军三千,沙门岛步军八千,地方可用军马一万五千余,总计三万不到。”虞祺道。 这个数字大体准确。 赵桓道:“如此,你们便制定计划,只是务必保密,不得泄露分毫。” “殿下放心,我等皆守口如瓶,非但如此,从今天起,我等十余人,不再落单! 尽量避免出营,假若有人必须出营,也要三人同行,定然不泄露分毫!”虞祺道。 这个保密手段,已经相当可以了,实在不能要求更多。 感动之余,道:“辛苦大家,本宫保证两年之内,必有结果!” “愿为殿下效死!”众人拜下。 想了想,赵桓又道:“其余人开始准备,虞祺跟我来一趟。” “喏。”虞祺应下。 作为参谋,该问不该问的心中有数,因此无人探究赵桓要带虞祺去那。 便是虞允文,也就在军略室,并未跟随。 众人上马,直往东边走去。 不一刻,到了一片林子前。 林子颇大,草木森森。 隐隐约约地,里面有惊雷声传来。 赵桓道:l“东宫一直在研究火器,其地点就在此处,除了刘子翼以及护卫此处五百军兵,你是第一个来到此处的。” “多谢殿下信重,臣定然仔细看,把这股力量善加谋划。”虞祺回道。 到了近前,只见树木遮蔽下,高高的围墙把庄园团团围住,墙头有军兵来回巡逻。 仔细看,这些军兵除了寻常刀枪,背后还有火枪。 护卫五百,乃是从沙门岛抽掉来的精锐,忠心是第一考虑。 因为这里面是东宫压箱底的手段。 护卫除了保证此地安全,还是操练火器的种子。 火枪还是铜制,虽然因为扩大了产量,价格略有下降,然而还是不菲。 “铁制火枪对各部件精度要求颇高,加工难度又大,因此进展缓慢。”刘子翼介绍道。 赵桓问道:“铁枪产量如何?” “每三日成枪一把。”刘子翼很不好意思。 “无妨,慢慢来。”赵桓安慰道。 限于场地和工匠数量,产量上不去实在是太正常了。 “抬枪生产了多少?”赵桓又问道。 “以控制内城城墙计,需要抬枪三千杆,目前已经制造三百,尚需要半年时间。”刘子翼回道。 抬枪,实际上是超大号的散弹枪,两个人协同操作,不论是用来巷战攻坚,还是据险防守,皆可谓神器。 当然,这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尺寸大,制造比火枪容易,体型小,价格比火炮便宜,操作也相对简单,因此成了主力。 说到底,其实是过度产品,待火枪火炮成熟,必然淘汰。 不过在这个时候,它就是神器,不接受反驳。 这,才是赵桓为政变做的终究准备! 一百八十一 局势 郓州城外,征讨大军大营内。 原本整齐有序的营帐,倒塌了无数。 无数伤员哀嚎惨叫,还有大量的尸体倒伏在地。 许多军兵失魂落魄地行走其中,收拾兵器甲胄,救助伤员,收拾尸体 外围的营墙,同样遍布缺口无数,至于鹿角、壕沟,已经被破坏殆尽。 刘锜眼睛血红,拜道:“爹……副都指挥使,末将请令,直击梁山贼寇巢穴!” “其巢穴在水中,如何攻击?”刘仲武反问道。 刘锜语塞,只把拳头紧捏,显得极其愤懑。 天狗食日时,军兵本来惶恐不安,心神动摇。 刘氏父子正在安抚军兵时,梁山贼军突然杀了出来。 立刻炸营了。 刘仲武刘锜并各领兵大将立刻指挥军兵迎敌,然而对方来的突然,时间又挑的好,实在是挡不住。 大杀特杀一番后,梁山贼寇在太阳恢复时退走。 保守估计,此次被袭,折损军兵不下万余。 大将虽然没有身死,却有刘锡、毕胜重伤,不好好将养一阵,是绝对无法上阵的。 最重要的是,船又被烧了。 你说气人不气人? 要是可能,刘仲武真恨不得把戴胜给剁成肉酱。 船只被烧时,戴胜当先游水上岸,最终毫毛都没掉一根。 奈何,水上无人,只能用戴胜。 这也是高俅不得不捏着鼻子让张本戴罪立功的原因。 好在,隔大野泽相望的济州大营,没有遭受二次袭击,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分兵两处,看似是从南北夹击贼人,其实分散了实力,易为贼人各个击破。 还得谏言太尉,合兵一处集中全力,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捣贼穴。”刘仲武暗暗合计道。 “报~”游骑飞奔而至,拜道:“秉副都指挥使,太尉传令,着郓州收集木材,准备打制船只。” 刘仲武接过军令看,原来一个叫叶春的船匠,献了海鳅船的图纸,高俅大喜,着令叶春负责打制船只。 当然,不造船没法打了。 总不能真的让军兵游过巨野泽,去打梁山泊吧? 只是,战事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僵持。 船只未曾准备周全前,除非梁山贼寇主动来袭,否则只能隔着水相互瞪眼。 换个说法,梁山军在短时间内,已经掌握了战场主动权。 永兴军路,延安府经略使府内。 大堂上,童贯高坐主位,刘法、种师道分坐两侧。 种师道久经边事,本事、功劳、资历都有,然而相比刘法,还是个弟弟,坐在下手。 对此,种师道也没什么意见。 比不过就是比不过,着实没什么好抱怨的。 客座的位上,坐的不是一般人。 不是汉人,乃是西夏人。 这是一队从西夏兴庆府来的使节,要往开封府去的。 “童枢密,我等奉皇命与宋国皇帝交涉,何故强行拦截?” 使节的语气充满了怒气。 能不气? 本来计划直接压力东京去的,结果却被童贯强行留下,完全不顾两个交往的准则,实在岂有此理。 童贯嘴角含笑,道:“我已经多次声明,本人已经得了陛下圣谕,全权洽谈岁赐之事,尊使实无必要往东京走一遭。” “好!”使者直视童贯,喝道:“既如此,且说何时送来岁赐?” “笑话!”童贯哂笑一声,道:“平夏城之战,西夏大败亏输,未知西夏国主何来的勇气索要岁赐?” “这么说,宋国是主意已定,不给岁赐了?” 使者逼视着童贯,同时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看他模样,大概童贯说一个不,就要拔刀相向了。 刘法等诸将如何坐视不理?各自握住兵器,怒目相向,随时准备出手。 童贯却不在意,迤迤然地拿起茶盏饮了一口,才说道:“本来,你我两国约定,我国岁赐西夏,你等罢兵息战,不起争端。 然而如此多年来,你国不时兴兵犯境,杀我军民,掠我百姓,毫无半点诚信。 你国毁约在先,如何还要我国继续赐予岁币?” 西夏使节可不会认为自己错了,恶狠狠地说道:“若是岁币不至,我主定当领兵自取,丁口。到时候,怕不止二十五万两可以解决得了。” “嚣张!”刘法拍案而起,喝道:“西夏国主敢来,本将定带他去领略东京的繁华!” “大胆,敢对我主出言不逊!”西夏使节大怒。 刘法怒目而视,喝问道:“怎么,你要与我决斗?” 刘法凶名,可止党项小儿夜啼,这使节如何敢和他决斗? 西夏使节果断转向童贯,问道:“岁赐断绝,是否确定?” “确凿无疑,不必多说,若是回转,自去便是,兴兵来犯本国公自接着。 若是要往东京去,难以放行。”童贯淡淡地说道。 西夏使节恨恨地一跺脚,转身走了。 “呸,色厉内荏,真以为国朝无人了!”刘法冷声道。 西夏使节闻声一顿,却没敢回头,径直离开。 等使节团走了,童贯问道:“诸位,如何看?” “无妨,西夏定然国力未复,即便兴兵来犯,亦不会太多,轻易可以击退。”刘法道。 这个说法,没有太多的证据。却得到了众人一致认同。 党项蛮子的作风,那就是能干就干,绝不哔哔。 此次为了岁赐,居然派出了使节团,可见其并不想开战。 而这使节被强留了月余,居然忍了,可见西夏即便想开战,也是有心无力。 所以,童贯才有恃无恐。 “种师道,整顿沿边防务,谨防党项来犯,刘法,继续整顿各地军兵,为未来做好准备。”童贯道。 “喏。”二人应下。 整顿军兵,现在是为了整理出精锐,同时节约军费,长久的目标,当然还是干掉西夏。 对此,童贯是极力支持的。 他对封王,还是恋恋不忘的。 河北西路。 驾~驾~驾~ 官道上,快马加鞭,骑士不断大喝道:“五百里加急,退避。” 闻声,路人纷纷让开。 五百里加急,不管你是多横的地头蛇,阻拦了都不会有好下场。 “北面五百里加急,可是辽人南下了?”有人问道。 “不是,是辽主派了使节南下,去东京讨要岁币的。” 这回答的,定然是消息灵通之辈,说的完全正确。 辽国被女真人干的不要不要的,赵宋每年的百万岁币,确实是少不了。 因此,辽主派人交涉来了。 一百八十二 辽使 “江南明教活动日益活跃,各地官府多有抓捕其教众,然而其骨干,一个不见。 淮西王庆劫掠了房州城后,并未占据城池,只是啸聚房山,四处吞并山贼土匪,收拢绿林好汉,不断壮大自己。 河北田虎哨聚恶贼亡命无数,已然称霸沁县,其趁当地值水旱时,捏造妖言,煽惑愚民,随时可能占据县城造反。” 听了夏侯淳飞的汇报,赵桓思考片刻,问道:“明教收敛的钱财,可从太湖底下起出?” 夏侯淳飞道:“我等一直盯紧太湖,却一无所得。 不过,根据各方汇报,明教应该是起出了钱财。 其佐证,乃是各处铁铺异乎寻常的兴盛,且接到的生意大多为兵器打制。 另外,布帛、粮食、皮革、筋、漆胶等物资需求大涨。” 但凡起兵,兵器甲胄粮食是必须的。 布帛、皮革制造衣甲,筋漆胶制造弓弩,妥妥的造反前奏。 “殿下!”夏侯淳飞道:“朝局不稳,是否抽掉力量回京?就目前来看,即便几人造反,东宫也是有心无力,不如集中力量应对眼前。 待殿下登基,全掌天下,几个跳梁小丑覆手可灭。” 赵桓摇了摇头,道:“王庆、田虎不足为虑,明教确实心腹大患,不得不防。” “都是一路货色,有何区别?”夏侯淳飞不解。 “王庆田虎,初期利用朝廷疏漏起事,得势之后必然得意忘形,酷虐地方,难得民心支持,待朝廷尽起大军,剿灭不难。 明教则不必。 朱勔死后不久,父皇遣李彦南下,坐镇杭州主持花石纲事,吾收拢的民心,已然消失殆尽。 酷虐之下,东南百姓尽信明教,只要起事后不害民,定得百姓支持,并不好剿灭。”赵桓解释道。 原轨迹中,宋江打田虎王庆不算轻松,却也没多难。 但是打方腊,损兵折将,连连受阻,而且方腊阵营中,投降的高层很少。 为什么? 其一是朝廷花石纲害民太甚,百姓不堪忍受,其二是因为方腊麾下有信仰。 哪怕是最初级的信仰,也可以让军兵爆发出巨大的战斗力。 “殿下,那便收回淮西、河北的力量,只重点关注东南?”夏侯淳飞道。 赵桓沉思片刻,道:“这天下,终究是我的天下,不能动乱太甚。 淮西王庆保持观察,河北田虎嘛……安排人手,想办法控制壶关,若田虎起兵,确保壶关不失。” 夏侯淳飞考虑一番,道:“控制壶关未必能成。” “若是不能控制,现在就打探外界袭击壶关的小道。”赵桓道。 为什么要控制壶关? 因为田虎所在的河北,其实是山西太原盆地。 这地方八面环山,易守难攻。乃是兵家形胜之地。 进出太原,除了崇山峻岭,只有太行八陉可供通行。 今时今日,太行八陉有几条出口在辽国,距离威胜军最近的,便是壶关卡着的太行陉。 控制壶关,便能确保太行陉的畅通,对平叛十分有利。 当然,以东宫的能力,只能说尽力而为,因此赵桓没有下死令。 说一阵三大寇,话题转到了辽国使者上。 辽国使者到访,对朝廷是一件不小的事情。 但是辽国人来的不合规矩,未曾提前通报,直接就过来了。 来访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质询岁币事宜。 五十万匹两的岁币,对辽国可是一笔大钱。 辽帝耶律延禧和赵佶性格差不多,都是贪图享乐,花费无度的皇帝。 不同于国朝,前几代皇帝励精图治,好歹积攒了一些家底,辽国是真的穷。 耶律延禧大把挥霍,朝廷和皇室的财政,早就紧张的不得了。 女真人起兵反辽后,辽军一败再败,损失的军兵就算了,消耗的军费着实是太多了。 关键是,大把钱财洒出去,没看到效果啊。 根据辽国境内传来的消息看,没了国朝的岁币,耶律延禧已经穷的快要吃土了。 辽国虽然是大一统的帝国,其实内部多是部落。 辽帝可以各部落的征调青壮马匹成军,前提是给钱。 没钱,不好意思,换个皇帝呗。 对许多部落头领来说,契丹人还是女真人做皇帝,其实没什么差别。 耶律延禧给不出钱,换完颜阿骨打来未尝不可。 因此,耶律延禧火急火燎地派了使者来交涉。 正使乃是辽国晋王耶律淳,辽帝耶律延禧的堂叔。 要说耶律淳的本事,其实不差,奈何赵佶并朝堂众臣已经打定主意赖账了。 这是赵桓十分欣慰的地方。 当初在朝堂上的提议,算是执行的比较好。 辽国岁币,西夏岁赐都已经停止了。 这笔钱,一部分进了东宫,有五十万贯进了赵佶内库,剩下的,用来整顿沿边军队。 童贯总揽全局,刘法负责西北,谭稹负责河北两路。 效果嘛,比较明显。 童贯直接打发了西夏使者就是明证。 至于河北两路,军队真的是已经烂透了,因此谭稹没底气阻拦耶律淳,只得放行。 根据谭稹回馈,河北边境防备稀烂,辽国只需要一万精锐,就可以打到开封城下。 因此,朝廷虽然打定主意赖账,却不够硬气,只得顾左右而言他,一拖再拖,想要把耶律淳拖回去。 但是,他们低估了耶律淳的耐心和决心。 到了东京半个月,耶律淳每日要求面见赵佶。 为此,赵佶很是烦恼。 对东宫来说,其实这样也不错。 朝廷上下都忙着应付耶律淳,倒是没人有空对东宫指手画脚了。 “殿下。”胡越进来,道:“宫中有诏令送达。” “哦,何事?”赵桓问道。 胡越没回答,脸色很怪异。 好在,胡越不敢卖关子,直接道:“官家降诏,由东宫全权负责接洽辽国使者。” 赵桓无言以对。 这是好干的事? 成功打发走了耶律淳,不会有半点功劳,要是打发不掉,凭白显得东宫无能。 不过,赵桓会拒绝么? 必须不会! 这个天下,终究是他的,与辽国打交道是迟早的事。 “正好,宜早不宜迟,会一会契丹人也不错。” 决心既定,赵桓便叫宣旨的小宦官进来。 诏书很简单,关键是全权。 也就是说,不论谈的结果怎么样,赵佶都是认可的。 至于会不会秋后算账,那就不一定。 一百八十三 来啊,互相伤害啊 国宾馆内,赵桓和耶律淳相对而坐,各自喝着茶。 两个人全神贯注,一脸享受。 作为帝国的体面,国宾馆里用的东西当然不会差,但也绝不是天下顶尖。 之所以认真地品着这并不出色的茶,乃是为了掩饰尴尬。 作为全权谈判代表,赵桓当然不可能不见耶律淳的,特别是在耶律淳一天三次送交拜帖的情况下。 于是,赵桓主动来到了国宾馆。 稍微寒暄两句后,两人落座,开始喝茶。 再也没说一句话。 这是礼部官员传授的诀窍,谁先说话谁落入下风。 赵桓也没什么经验,便姑且听之。 大约,耶律淳也是这样的认为的,只是劝茶,不说别的。 气氛十分尴尬。 灌了一肚子茶水,赵桓感觉有些反胃了。 见赵桓放下茶盏,耶律淳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显然,耶律淳认为太子年轻,不堪一击。 赵桓只当没看到耶律淳的笑容,开口问道:“据说女真人厉兵秣马,不日即将出兵攻辽,未知贵国可有应对之策?” 耶律淳颜色一整,道:“我国甲士如云,猛将如雨,区区女真,何足道哉?” 这口汉话着实不错。 当然,这不足为奇。 契丹人自己创立了文字,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本高大尚的契丹语已经废弃,契丹人皆以说汉话用汉字为高雅。 也就是说,但凡想挤入辽国上层贵族圈,汉语是必不可少的技能。 后来的金国人其实也差不多。 缘由很有意思,赵桓现在没空计较,因为要打脸了。 “辽帝自领十万大军亲征辽阳府,欲毕其功于一役全灭女真,然而十万大军为两万人击破,大败而逃。 如今女真人气候已成,实力更上一层楼,而贵国皇帝不能振作,内忧外患不解,本宫实在看不到贵国有获胜的可能啊。” 耶律淳冷笑,道:“太子与其操心其他,不如多多关心本国。 高俅领军十五万征剿贼寇,确实屡战屡败,损兵折将无数,若是太子不加注意,说不得一觉醒来这花花江山就换了主人。” 相互伤害是吧?来啊,谁怂谁是狗! 赵桓还以冷笑,道:“我朝疆土辽阔,京东贼寇势大,不过祸乱一路。 且,良将谋臣未出,若是高俅拜了,本王亲征,剿贼易如反掌。 再不济,也可以招安。 那梁山贼首宋江素有招安意,诏令下达,必然成功。 反观贵国,可有能抵敌女真者?或者,可能与金国和解? 待女真人大举出动时,怕是辽国二百余年基业不保,到时候,若是晋王愿来我国避难,本王定然好生招待。” “怕是太子到时自身难保。”耶律淳回击道:“东京内外,谁不知道宋国皇帝偏爱郓王,已有换储之心思! 太子与其在这卖弄口舌,不如多花些心思想想,如何保证储位安稳。” “晋王倒是做了不少功课啊!”赵桓给出了一丝惊讶,不慌不忙地说道:“本朝立国一百五十余年,至父皇已历经八帝,素无换储之前例。 纵然父皇偏爱郓王,本王只要谨守本心,并无忧虑。 再看贵国,一旦女真人挥兵北进,怕是辽国国祚不远,彼时,耶律氏又能留下来几个呢?” “太子倒是有信心,素无前例,焉知当今不会开了先例?若是太子幽禁不乐,或可往我国借住散心。”耶律淳道。 “多谢晋王邀请,然……”赵桓话音一转,继续道:“即便本王失储,安全无忧,国家更是无甚影响。 女真攻辽,贵国败局已定,本王何必放着优渥安稳的日子不过,偏去陪着辽帝逃窜?” “安稳?本王以为未必。”耶律淳道:“太子南下赈灾时,遭遇贼寇袭击,几乎丧命。 目下山东贼势浩大,急切不能平,若是东南贼人趁势而起,南北呼应,赵氏江山定然危矣。” “晋王杞人忧天了,最多麻烦些罢了。”赵桓摆手,道:“我朝立国百五十年,自为天下正统,百姓士官拥护,岂是区区草寇可以动摇的? 只要换个良将,两处草寇平灭不难,至多便是地方糜烂,影响三两年税收罢了。 而贵国一败再败,草原各部落有事尊奉强者。 如今女真人强势无比,其军队开到,投降者必重,晋王当早作打算。” 顿了顿,赵桓又道:“以本王浅见,晋王不妨借着此次出使我国的时机留下,再遣人回国搬取家小。 以晋王之高贵,想来一个国公册封不难,定可安度晚年。” 这波互相伤害,看似势均力敌,其实耶律淳落于下风。 因为赵桓哪怕没储君的位置,其实影响的是本人,最多还有东宫上下,对国家影响有限。 反观辽国,真的是有灭国之危。 赵桓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处境,耶律淳不能不在意辽国的未来。 而且,两个人都清楚,对方对实情都很了解,说假话除了显得心虚和惹人耻笑,半点作用也无。 因此,两个人都受伤,耶律淳伤的更重一些。 没办法,他是辽国晋王,当今皇叔,与辽国是休戚相关命运相连的存在。 发现怼不过赵桓后,耶律淳果断闭嘴,重新开始喝茶。 赵桓当然不会为些许上风沾沾自喜。 “晋王,本王便实话实说了,这岁币,是真的没有了。”赵桓无比肯定地说道。 “太子可知,因为岁币之事,西夏国主李乾顺已经派使者到我国,要约定夹击宋国。”耶律淳回道。 “哦,是嘛?”赵桓全不在乎,回道:“党项立国百年,三两个月必有大的争端,几乎天天都有摩擦。 如此多年来,我等确实对党项人无能为力,然党项人亦未占据便宜。 向年,西夏与平夏城大败亏输,损耗严重,此次即便出兵,数目 也不至于太多,西北边军自可应付。 至于贵国,本王只问一句,若是贵国出兵,可曾做好了双线迎敌的准备?” 闻言,耶律淳沉默了。 能干得过,谁在这哔哔? 而且,赵桓的潜台词就是,辽国真的发兵南下,宋国立刻联合金国。 发现吓不倒赵桓,耶律淳转换了态度,说道:“若是殿下答应恢复岁币,本王可以做主,辽国上下定然支持太子。” 伤害吃了亏,果断来卖好么? 一百八十四 赎地之议 “嗯哼。”赵桓清了清嗓子,道:“不切实际的话不必多说,我等还是谈一谈如何对付金国吧。” 耶律淳说支持赵桓稳固储位,其实只是空头支票罢了。 以辽国如今的情况,哪怕赵桓愿意做石敬瑭,辽国也派不出大军来给他站台。 就凭嘴炮支持,非但没实际作用,恐怕还把名声给败坏了。 不但没意义,更有反效果。 当然,赵桓也不愿意当石敬瑭。 哪怕学习宋太祖赵匡胤来一次黄袍加身的戏码,也好过出卖国家利益。 “女真人虽然悍勇,然国狭人少,迟早坚持不住!”耶律淳嘴还是很硬。 “是嘛?”赵桓哂笑,“完颜阿骨打起兵至今不过六年,贵国已经失了黄龙府,东京道也是岌岌可危。 若其大举北上,贵国上京丢失只在眼前。 而且……” 看耶律淳神色沉重起来,赵桓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继续道:“若是我国与金国结盟,南北同时发兵,贵国可能阻挡?” 耶律淳脸色瞬间变了一下,随即定了定神,道:“贵我两国承平百年,互不侵犯久矣。 若是刀兵再起,定然生灵涂炭,没来由便宜了女真人。” 这话有点虚。 没办法不虚。 稍微有点见识的辽人,最担心的就是宋金联手。 一个金国就让辽国疲于应付,甚至亡国危险就在眼前,再加一个宋国,那还了得? 耶律淳前来交涉的目的,固然是为了讨要岁币,能要到最好的,要不到也正常,根本目的还是为了不让宋金联盟攻辽。 只是没奈何,朝堂上下滑不溜秋的,根本没人愿意跟他谈。 原以为太子是个小年轻,比较好糊弄,然而年轻是真的,却不好糊弄。 对一个了解己方底细的人,怎么不被动呢。 当然,所谓联金攻辽,只是赵桓吹牛逼吓唬人。 原轨迹中,赵宋最终发兵辽国,却被眼前的辽国皇叔打的不要不要的。 那个时候,金国势如破竹,辽帝耶律延禧都要跑西夏避难了,耶律淳只有幽州几个州的军兵可用。 只能说,现在的辽国已经烂透了,然而宋国更烂。 在各地军伍未曾彻底整顿之前,赵桓是绝对不想出兵的。 哪怕错失良机,以后继续与女真人角力,也好过全面溃败与契丹人之手。 许是不甘心显得弱势,耶律淳道:“宋金固然可以联手,然而女真人贪得无厌,待辽国不存,两国交界,必起纷争,未知太子可有信心战而胜之? 再则,贵国力量用于幽云,西北必然空虚,党项定然不会错失良机!” 这是威胁了。 西夏一直是辽国的忠实小弟,肯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辽国被灭的。 原历史里,女真人撵的耶律延禧屁滚尿流,莫可阻挡,党项人还前后两次出兵扛金。 一直确定事不可为,西夏国主才废了皇后,弄死了亲契丹的太子,彻底投入了金国爸爸的怀抱。 作为男人,弄死媳妇儿子,李乾顺无疑是极其失败的。 但是站在国主立场上看,西夏抱着金国爸爸的大腿趁火打劫,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拓土千里,无疑是大赚特赚的。 但是,赵桓可不把党项放在眼里,冷笑道:“前朝,党项集兵五十万欲攻平夏城。为我国挫败,元气大伤,至今未复。 若其有胆量再来,至多三五万兵而已,我国遣一良将坐镇西北,自可无忧。 如此,幽云之地定然重回华夏!” 耶律淳再次沉默。 事实胜于雄辩,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嘴硬是没用的。 至于说发兵来攻,吓唬糊涂人还可以,在明白人面前就莫要卖弄了,免得自取其辱。 这一刻,耶律淳感觉很无力。 要害被人拿捏,能怎么办呢? 沉默片刻,耶律淳道:“太子如此开诚布公,想来并无出兵的打算,有话不妨直说。” “首先!”赵桓竖起一根手指头,道:“是否出兵,本王只能谏言,无法决断,起码目前如此。 其次,我国如何应对,要看贵国诚意。” 耶律淳能打听到赵桓储位不稳,自然不指望太子做主。 但是,纵观朝廷内外的一些政策,太子的话还是有人听的。 因此,耶律淳对赵桓仍然抱有期望。 “未知太子,需要何等诚意。” 不等赵桓回答,耶律淳又补充道:“幽云十八州绝对不行,我国风雨飘摇,人心惶惶,若是交换幽云,民心士气定然彻底涣散,大势再难挽回。 既然结局一样,不如留着燕云恶化宋金两国关系,说不得还能为皇室争取东山再起的机会。” “好一招玉石俱焚!”赵桓冷笑,道:“幽云本为中华故土,汉人无时无刻不想收回。 再则,除了这两地,贵国如何能够表现诚意?” “绝不可能!”耶律淳很坚定地说道:“左右都是死,本王何必背负卖国骂名?” “若是我国得了幽云,对贵国进行援助呢?”赵桓提出了建议。 听到赵桓给出的诱饵,耶律淳心动了。 如今的辽国已经山穷水尽,亟需支援。 至于宋国给出的支援,除了钱财,还能有什么? 兵? 宋兵和辽兵一样烂,根本指望不上。 “未知太子,给多少支援?”耶律淳问道。 “目下,幽云十六州辽国占据十三,本王做主,一州作价四十万缗或者等价的钱粮兵甲等物赎回,晋王以为如何?”赵桓提出实质性的方案。 “不行,幽云乃是我国税赋重地,四十万太少,起码二百万。”耶律淳狮子大开口。 “二百万绝对不可能,最多五十五万缗。”赵桓主动涨了些价。 “五十五还是太低,起码一百九十万缗。”耶律淳也开始卖好了。 “六十!” “一百八!” 你退一步,我退一步,价格不断接近。 最终,定在了一百万缗上。 十三州,需要耗费一千三百万缗。 这笔钱多么? 对个人来说当然是巨多的,然而赵宋一年的税赋破亿缗,这笔钱不过占据一成罢了。 那么这个价格贵么? 若是立国初时,能以一千三百万赎回幽云,怕是赵匡胤做梦都能笑醒。 但是此时辽国行将就木,这个价格确实太贵。 要是有一千三百万缗,完全可以组织二十万精锐平推过去,说不得还能有结余。 因此,这个价格怕是朝堂不会通过。 不过,赵桓另有打算,怎么会把这么多钱拱手让给辽国? 一百八十五 真正的目的 “爹,孩儿与金国使者商谈旬日,达成了赎回燕云的议案,请父皇过目。” 说着,赵桓恭恭敬敬地把文本递了上去。 赵佶面带笑容地接过,打开了来看。 赵桓与耶律淳都是全权代表,然而条款最终生效,还要两个皇帝的点头同意并用印。 也就是说,赵桓要说服赵佶,耶律淳要说服耶律延禧,任何一方变卦,那么他们锱铢必较的辛苦,都会付诸流水。 “嗯,百万缗一州?”赵佶惊呼一声,问道:“何故这么贵?” 赵桓解释道:“爹,这钱不止是赎回各州的钱,还有支持辽国抵抗金国因素在。” 赵佶沉思片刻,道:“只是千万贯,朝廷拿不出来。” 对待辽金,父子两曾经多次谈过,初期支持有限度地支持辽国抗击金国,待本国积蓄了足够的实力,挨个干翻。 只是计划比不上变化,没想到赵桓居然谈成赎回。 对此,赵佶也是兴奋莫名。 收回燕云,超越列祖列宗,成为赵宋最伟大的皇帝,就在眼前啊! 然而,千三百万贯的赎地费,朝廷真的拿不出来。 可笑吧? 就是这么可笑! 年入过亿,居然拿不出一千三百万贯。 但这就是现实。 这固然有赵佶奢侈无度的原因,也是因为家大业大的,花销也大,确实是攒不下钱。 便如宋太祖,为了赎回幽云,还特地设了封桩库用来攒钱。 好在,赵桓对此十分明白。 “孩儿与耶律淳商量好了,分期付款,我们给一百万,辽国交付一州,后面都有记载。”赵桓解释道。 赵佶快速翻到后面,看了一阵,问道:“为何首先交割道州?” “不止是道州,还包括燕山以南,属于上京道的地方,文本最后有堪舆图,爹爹一看便知。”赵桓补充道。 翻到后面看了,赵佶面露狡黠,道:“大郎有什么打算,不妨一并说出来。” 辽国分五道,分别为上京、中京、南京、东京、西京五道。 道州便属于南京道,也就是后世的滦县周围。 其地北依燕山,东靠大海,其内水系纵横,山丘遍布。 这样的地方,其实不是一个好的经营之地,却不利于骑兵进攻,反而有利于防守。 但是,道州与国内并不接壤,哪怕拿回来,也是一块飞地。 而且,道州还与辽东接壤,也就是最坏的情况,道州可能同时遭受金辽两国的围攻。 “爹,拿下了道州,便同时控制了榆关和滦河口两处关隘。 控制此两处,女真若想南下,只能继续往北千里,哪里还是辽国境内,与我无忧。 反之,我等若想北上,却是方便了许多。 至于辽国,一个金国便让他们疲于应付,即便想反悔,想来也是有心无力,起码短期内不会有动作。” 说了军事上的防备,赵桓继续道:“幽云远离华夏二百年,其地百姓早不以国朝为念。 先拿下一州,正好尝试收服民心,训练官吏,为后来收服各州做准备。” “大郎顾虑有理,只是守卫道州,军兵调拨、粮草物资运输如何解决?”赵佶问道。 “爹想必忘了,原来金明池上的开封水军。”赵桓笑道。 “走海路!”赵佶恍然,又问道:“海路可行?” “完全可行,比漕运更加快捷便宜。”赵桓道。 要是海运不行,赵桓就不会要道州了。 当初谈的时候,耶律淳可不愿意给道州的。 这地方给了宋国是飞地,与辽国而言却是后方,万一赵桓失言,那么辽国的菊花就要被捅了。 更可怕的是,道州的宋军发难,直接就和金国连成了一片,完全可以相互配合。 所以,耶律淳只愿意先期交割易州、蔚州、应州、朔州这四州之一。 只是赵桓坚持要,并且允诺先期满额支付一百万,耶律淳才答应了下来。 辽国真的缺钱。 而且换个角度想,万一宋金两国翻脸,岂非立刻就可以打生打死? 当然,宋国和金国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翻脸。 耶律淳却有把握,让金国和宋国翻脸。 听了其间的详情,赵佶不无担忧地问道:“万一女真人兴兵来攻,又当如何应对?” “爹,当初朝廷上下皆要联金灭辽,如何未曾担忧金国翻脸?” 赵桓的反问,赵佶无言以对。 当时是盲目乐观了,没看到自己是鶸。 “只要守好榆关和滦河口,金国不足为虑。”赵桓保证道。 “那么,何人可为经略使,又需军兵钱粮几何?”赵佶又问道。 赵桓回道:“孩儿以为,张所可为道州经略安抚使,至于军兵,当不少于五万。 钱粮嘛,只用于供养军兵官吏,需要三百万缗。” “这么多?”赵佶不愿意了。 穷啊! 对此,赵桓不做回答。 哪怕是打仗收回来,耗费也不会比这个低。 当然,打回来的好处是可以搜刮战利品填补一部分空缺。 不过不会太多。 因为这是收服故土,不能三光,收获不会太多。 “罢了,说说其他打算。”赵佶郁郁不乐地说道。 赵桓并不出言宽慰,只道:“孩儿以为,金国总攻辽国之期就在三两年内,彼时道州定然已经稳固。 到时候,女真人于燕山以北往西打,我国从河北、山西、道州三路同时出兵,一举收回幽云各州。” 什么?说好了赎回的,怎么能背盟用兵呢? 别天真了! 能用兵武力收回的,为何要花钱买? 之所以先买道州,不过是需要一个落脚点,并且积累治理经验罢了。 至于花费的一百万,赵桓是不打算给钱的。 大宗的粮食、兵器、甲胄、布帛,都是可以抵现的。 讲真,若非希望辽国多支持一段时间,赵桓只需要派人去辽国走一趟,肯定能够以龙泉酒与香皂抵账。 耶律延禧,可是喜欢这些东西的紧。 不止辽帝,辽国贵族大多也是这般。 “你计划不错,朕也不能要求更好了。”赵佶斟酌着说道:“具体如何实施,还要政事堂各位再行商议。” “全凭爹爹定夺,若有用到孩儿处,在所不辞。”赵桓道。 从始至终,父子两都表现的很和睦,完全不见赵佶有换储的心思。 赵桓之所以如此努力,还是因为这个天下迟早是他的,现在积攒一分战略优势,后期就省一分力气。 现今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结果好不好,就看赵佶的了。 一百八十六 封地 兜兜转转,端午节过了。 山东贼寇未平,赎地事关重大,赵佶也没心情观看金明池的龙舟赛了。 政事堂的相公们,其实是不想花钱赎回道州的,奈何胳膊拗不过大腿,不得不听从赵佶的。 所以,金明池龙舟竞标草草结束,让开封百姓好不失望。 只是没失望多久,一条消息吸引了众多百姓的注意力。 望水楼,东京城内最大的酒楼之一。 时值饭点,楼内济济一堂,十分热闹。 吃喝时,嘴上自然闲不住。 “你知道嘛?” “什么?” “朝廷通过了决议,要赎回幽云十三州。” “嗨,这还是新闻?开封日报早就写了啊,这天下谁不知道。” “那你知道详细经过?” “呃~这报纸倒是没写,兄台知晓?” “那必须的啊!” “兄台详细说说!” “哎呀呀没酒了啊!” “小二,来壶好酒……” 太子与辽国使者谈判,最终决定出钱赎回幽云十三州,人尽皆知。 便是高俅征讨梁山贼寇的事,也被百姓忘之了脑后。 不是百姓善忘,而是只要梁山打不到开封,与百姓关系就不大,收回燕云幽云十三州,却与每个人息息相关。 国防安全形势改善,太过高大上,关心的人不多。 大家注意力都在,朝廷会不会因此加税。 一千三百万贯,这可真是好大一笔钱,朝廷除了加税,根本不可能拿出来。 再则,按照惯例,新拿下的地方必然是要免税三两年的。 免税期间不但不会有收益,行政花费、收买民心、驻军耗费,都要赵宋百姓买单。 这笔钱,倍数于赎金。 最终,所有的费用都会平摊到每个人头上。 每个人两三贯! 这额外的加税真的砸下来,哪怕是分作十年,肯定有无数人家要倾家荡产。 通常,农民是没现钱,市民没余钱,不变卖家什是交不起的。 所以说,至太祖太宗后,举国上下对收复幽云越来越不热心,不是没原因的。 一文钱难倒的不止是英雄汉,还有朝堂衮衮诸公和野外芸芸众生。 所以说,都说宋朝富,其实富的是士大夫,与普通百姓关系真心不大。 哦,这么说也不绝对,没有普通百姓辛苦劳作,财富不可能凭空出现。 只是他们创造出来的财富,都被刮走了,自己剩下的微薄一些,勉强养家糊口罢了。 所以,朝野内外对太子决定赎回幽云,其实是颇多批评的。 也因此,赵桓的人望急剧下降。 只是收道州作为前出试验区的计划,只有寥寥几人知道,又要瞒着辽国,实在不好公之于众。 因此,赵桓只能听之任之。 众多食客议论纷纷时,一个报童突然闯将进来,高举着报纸叫道:“大新闻,大新闻,官家降旨,将道州作为东宫封地。 太子郑重承诺,开发道州不会增加一文税赋,若是因为幽云增加一文税赋,将主动放弃储位以安慰天下百姓!” 轰~ 酒楼炸了。 “快,给我来一份。”众人纷纷挤上前去抢购报纸。 实封领地,可是开了国朝之先河! 哪怕对象是太子,封地是尚未收回的道州,也足够引起轰动了。 至于太子承诺,更是让人惊讶。 众人实在想不明白,在不加税的情况下,如何筹措出赎地费和后续治理的费用。 东宫内,诸多文官武将齐聚。 “官家并政事堂决议,每年予东宫五十万缗作为治理幽云各地的费用,余者耗费,将由东宫独立承担。” 听了王燮的话,众人相顾失声。 “如此荒唐的条件,殿下如何能够答应?”陈东喷道:“储君关系社稷百年,殿下因为一口闲气押了出去,实在是荒唐!” “少阳切莫激动,且听豫章先生分析其中利弊再说。”赵桓笑道。 罗从彦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道:“首先,幽云之地必须收回,这是前提,诸位可有异议?” 当然不会有异议。 他们都是精英,仅凭幽云对国家安全的重大意义,便都支持收回。 不然赵桓开始谈判时,他们就会跳出来反对。 “因为收服、治理幽云的巨大开支,朝堂诸公犹豫不决,迟迟难以通过赎地之决议。 官家也是无奈,因此便由太子陈述利弊,以求说服众臣,但是,绕不过去的只有一个字——钱!” 因为没钱,朝堂衮衮诸公不热心,一直犹豫不决。 朝会,诸多大臣都表态,收服幽云不止是关系天下安危,更是民族大义之所在,大家举双手双脚赞同。 然而,没钱…… 没钱万事皆休,要不……还是算了吧? 至于加税,没人开这个口。 亿万生民的怨念,可没人敢承担的起。 谁敢提议因此加税,怕是第二天就被人刨了祖坟。 不,不一等得到被刨了祖坟,可能第一时间就被家族开除了。 兜来绕去,赵桓不耐烦了,当场发作道:“在场的都是垃圾,这点事都搞不定,无能!” 余深当场反击:“你行你上啊!” “上就上,谁怕谁?”赵桓果断中计。 “行,太子上吧,大家支持你!”余深立刻跟进。 当然,朝堂上对辩驳斥绝对比这冗长的多,不过四句话差不多就能概括。 最终的结果,就是道州成了太子封地,朝廷每年支持五十万贯。 不,准确地说,是每个州支持五十万贯。 要求是三年内,道州必须稳固,最终确保幽云稳固地成为领土。 至于说不因此加税,是赵桓挽回民心的举动。 东宫又无权力加税,不管朝廷如何以幽云为借口薅羊毛,东宫所得只有五十万缗,绝不可能多一文。 当然,要是少一文钱,东宫也绝对不会答应。 这是封地的由头。 “其中利弊,且听我一一分析,若有遗漏,各位补缺!” 罗从彦在众人的注视下,继续说道:“首先,东宫有了实际的地盘,极大地扩充了实力!” 这不用多说,有地盘就有收入,能养兵养官,十分方便扩充实力。 “其二,太子与我等有了一个最后的退路,万一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或可因此保命。” 这勉强算一个。 狡兔三窟是智者的准备,然而,也是无法掌控自己命运者的准备。 一旦用了这条退路,那么只能说明赵桓被废,且政变失败了。 这条利好,存在只是象征性的,众人不会因此感到高兴。 一百八十七 坑 四度为相,蔡京积聚的财富不可计数,宅院自然也是富贵堂皇。 后院水亭中,蔡京余深相对而坐,冯熙载陪在一侧。 “嘿嘿,还是太师手段高明,东宫此次在劫难逃!”冯熙载端起酒杯,继续道:“太师为天下士林做主,敬太师!” “同饮,同饮!”蔡京满脸堆笑。 一句话,说明了冯熙载处处与东宫为难的原因。 通过赵桓在东南的一系列动作,他们看到了太子登基后,对士林的威胁。 士林是一个泛称,但凡读书人都可以自称士林中人。 赵桓再暴虐,也不可能把天下读书人杀干净了,不要说赵桓,哪怕秦皇汉武同心协力,也不可能办得到。 这天下,终究是要读书人来治理的。 因此,不论什么时候,士林中人的安稳是有保障的。 但是,安稳地获得一定的地位,是不够的。 当今,乃是赵氏与士大夫共天下。 等赵桓上位,这个局面一定被破坏。 证据就是,赵桓开了国朝先例,杀了文人。 而且一次杀了二三百,实在是让许多读书人触目惊心。 原轨迹中,开国朝先河杀文人的什么时候? 乃是黄潜善谏言宋高宗杀陈东、欧阳澈! 当时的陈东、欧阳澈有名,但还是小卒,地位不高。 即便如此,天下也是议论汹汹。 黄潜善是奸臣,天下共识。 高宗也是昏君,妥妥滴。 就是公开喷! 为平息舆情,高宗次年即为陈东、欧阳澈平反,绍兴四年,追赠陈东为朝奉郎、秘阁修撰,赐钱五百缗、祭墓田四十顷,追赠欧阳澈为秘阁修撰。 讲真,若非东宫有开封日报,掌握了天下舆论的龙头,怕是赵桓已经被打成了昏君。 不,不止是被喷成狗,恐怕全天下都要上书,请求换储。 因为杀文人,已经触及了每个文人的最根本的利益——生命安全! 好在,东宫属臣能够理解并支持赵桓。 开封日报火力全开,把太子的行为掩饰为锄奸惩恶,并非与士林为难。 许多文人鼠目寸光被蒙蔽,蔡京这等老奸巨猾地家伙,如何会被蒙蔽。 本来就看不惯赵桓,此时又有了为士林请命的理由,当然要干到底! 同饮一杯,话题继续。 余深道:“都说东宫精明强干,却不想如此轻易中计,会不会有阴谋?” “怕他作甚?”冯熙载道:“此乃阳谋,区区诡计如何应对? 封地看似美好,然而亲于近而疏于远,太子亲往封地,必然得官家疏远,郓王更得官家宠爱,夺储之事便占尽了上风。 即便不去也无妨,那幽云之地久离中华,当地百姓不慕赵宋,其地又多胡人,但凡施政疏漏,必然有人揭竿而起。 群起攻之,烽烟四起,道州如何稳固? 朝廷花费许多心力收回的道州失于东宫之手,其如何有资格接掌皇位? 必须退位让贤!” 冯熙载总结了蔡京的计策并重复了一遍,开始卖弄自己的打算。 “到时候,让郓王派人去道州,挑拨当地百姓,任凭东宫手段高明,也安稳不了。 再不济,亦可通知金国,告知其太子对金国的敌意,想必女真人绝不会想看到一个满怀敌意的宋国皇帝出现吧? 左右道州与金国接壤,出兵也方便,想来女真人是不会愿意坐视不理的。” 说完,冯熙载得意不已。 那表情,妥妥地“我厉害吧?快来夸我啊。” 然而,蔡京、余深两个,只用看弟弟的眼神看着他。 当然,冯熙载本来就是个弟弟,也不介意,只是不解地问道:“太师,我之计策,可有不妥之处?” 蔡京摇摇头,没说话。 余深道:“最近,饱受丧子之痛折磨的董悦往青楼饮酒,偶然听到左近有人议论太子封地道州事。 一人不无担忧地说道:‘万一女真人得知东宫怀有敌意,怕是不得安稳。’ 另一人道:‘道州境内亦不可不防,万一有小人作祟,怕是处处造反。’ 董悦听了,当即推开怀中小姐,急急去见郓王。” “董悦护持郓王督战济州,如何……” 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的话尚未说完,冯熙载突然停下,起身拜道:“兄长教训的是,小弟孟浪了。” 蔡京笑道:“彦为能够领悟,未来定能有所作为。” “全赖太师提挈。”冯熙载恭敬地说道。 余深说的话,潜里意思就是,计策很好,但是不要说,也不能明着做。 哪怕是提点赵楷,也要拐弯抹角地来。 成功了,皆大欢喜。 万一事泄,蔡京再得赵佶宠爱,也得领着全家去琼州啃香蕉。 祸乱地方,勾结敌国,图谋太子,藐视皇权,那一条都是罪无可赦的。 因此,功劳可以不要,锅必须先丢出去。 还有比赵楷更好的背锅侠? 至于赵楷掉锅里会不会被煮熟了,其实无所谓的,反正自己是安全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也就是三人关系亲厚,余深才指点冯熙载的。 道了谢,给两人各敬了酒,冯熙载又道:“太师,只要有钱,稳固道州不难,怕是郓王还要隐忍两年。” “无妨,待辽国交割第二个州,就可以了。”余深冷笑道。 “太子天纵之才,一次赚钱三百余万,确实了不得。” 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句,蔡京又道:“然而国用非私用,十个百个三百万也填不满,只是不知道,东宫可能变出第二个三百来!” “怕是不可能了吧!”冯熙载语气略带犹豫。 余深却无比肯定地说道:“东宫必入泥潭,再无翻身之机会!” 天下奇才多了去了,各地巨富豪商也是无数。 然而,大多是一代代积累,最终厚积薄发的成果。 或者就是如同朱勔,忽得重权,不顾体面地敛财爆发。 或者就是抱住大腿,进入暴利行业生发。 凭一件物事敛财三百万贯,太子是开了历史先河的。 但是,诸人绝对不相信,东宫还能拿出第二件相同或者相似的物事来。 香皂生产技术垄断,受众面广,因此才能做成代理制度,别的都不行。 比如龙泉酒,天下酒水不计其数,别人有的选。 赵桓当然不知道三人的心思,即便知道了,只会冷笑着嘲讽一句:“知识限制了想象力!” 一百八十八 扩军 五月,朝堂通过赎回幽云之提议,辽使耶律淳带国书回转,请示辽帝耶律延禧。 随后,官家降旨,若辽国确认赎地,则确定辽国道州为太子封地。 不管辽国如何回应,扩充军备都是必须的。 因此,赵佶多次降诏,严令高俅在七月底前结束战事,回兵东京。 同时,诏令招募各地厢兵、乡兵入京待选,补增禁军五万,以备镇守道州。 宋之兵制,大概有三:天子之卫兵,以守京师,备征戍,曰禁军;诸州之镇兵,以分给役使,曰厢军;选于户籍或应募,使之团结训练,以为在所防守,则曰乡兵。 用后世的说法,禁军是正规军,作战主力,厢军相当于工程兵部队,需要时也能上阵,乡兵就是民兵预备役,有训练,不够强。 中央禁军扩充,一般是优先从厢军、乡兵中遴选精锐,不足时再从地方招募。 只是到了本朝,因为禁军规模日益臃肿,冗员过多,已经许多年未曾增补禁军了。 随着增选五万禁军的诏令扩散,天下军兵都心动了。 不说建功立业的机会,只说俸禄,禁军士卒的俸禄是厢军的两倍起。 “起”是关键,视地方不同,可能更高。 至于乡兵,哪朝哪代都不给俸禄的,也给不起。 若是地方富裕,操练是上官可能发些赏钱,数目多少看地方富裕,要是地方穷困的,甚至集中操练时还要自备干粮。 天差地别的待遇,可以相见厢军乡兵对进入禁军的渴望。 最重要的是,这五万军的都指挥使是太。当今太子。 谁不知道东宫亲卫的月俸是五贯钱,而且一日三餐,每餐有肉! 嗯,这是禁军遴选,不是东宫亲卫,但怎么得月俸也有两贯吧? 不,就算和其他禁军一般,就凭顿顿有肉也值得去了。 小地主家都不能顿顿吃肉,遑论普通人。 能够天天吃肉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所以,各地厢军乡兵纷纷入京,等待挑选。 从诏令发出起,开封府境内及周边的军兵便赶了过来,更远处的也陆陆续续的来。 最终截止日期,是七月底。 差不多两个半月的时间,还是相当宽裕的。 赵桓计划,七月底选择完毕,八月整训成军,训练至明年二月末,三月渡海接收道州。 这是和辽国谈出来的接受方案,目的是给双方足够的缓冲时间。 辽国那边,需要时间搜刮地方财富,整理、移交户籍账册,宋国这边,准备军队、物资,同样需要时间。 到五月底时,到达东京的厢军、乡兵已有两万人。 这个数量,相对于庞大的厢军乡兵数量其实不多,但是,这都是精锐。 按照禁军挑选规则,首先是身高不低于五尺,也就是后世的一米六五。 任何年代,人均身高都是和饮食水平息息相关的。 排除那些天资出色的人,普通人能够长到五尺,说明家里条件都是不错的,起码温饱无虞。 以这个时代的观点,那就是家里情况好的,更不容易作奸犯科。 嗯,这条其实挺操蛋的。 鬼知道吃香喝辣的钱财,是不是作奸犯科得来的。 但是毋庸置疑,五尺身高的要求,卡死了许多人。 另外,禁军遴选要求中有军功标准,这条赵桓予以了否决。 毕竟许多地方承平日久,最多有些小蟊贼,立功的机会实在太少了。 武艺也是可有可无,主要是性格。 偷奸耍滑的不要,地痞流氓无赖不要。 至于其他,也就是年龄上了。 不管赵佶是怎么考虑的,这五万人的部队组建、训练、指挥的权力都已经落入了东宫,赵桓当然要按照自己的标准来。 年纪十八至二十五,比当初招募亲卫是放宽了一些。 但是身高年龄,着实卡死了许多厢军乡兵。 尽管如此,已经来了两万余。 都集中在城外大校场里住宿,每日管吃,消耗不小。 这一日,赵桓带队往大营而去。 遴选提前开始了。 两万人聚集在此,每日白吃白喝,着实花费不少。 先选择一波,不合格的遣退,好节约钱粮,合格的编入军中,提前开始训练,以早日形成战斗力。 “打~打~打~” 尚未接近大营,一阵又一阵的呐喊声便传了出来。 赵桓眉头一皱,加快了马速。 营门口值守的,乃是侍卫司所属禁军的一个指挥使。 这个指挥使不在,只有一个都头带队。 他们的长官不是周亚夫,自然不敢阻拦太子。 进了大营,只见数百人围成一圈,正在呼喝不绝,全然没注意到太子来了。 居高临下看去,圈子里有两个人正在比武。 好两条大汉,都是六尺长短身材,一个脸横紫肉,眼睁铜铃,十分凶猛,一个三牙掩口髭须,面方肩阔,眉竖眼圆,略带文气。 两个都用开山大斧,硬碰硬处雷音轰鸣,招对招时风驰电掣。 眨眼间,两个人对了十余合,仍然难解难分,不见胜败。 此时的太子,眼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只这一阵,便看出两人本事不下于周昂。 心中欢喜,赵桓马鞭一指,喝道:“来人,击鼓,聚兵!” 嘭~嘭~嘭~ 亲卫抡动鼓椎,震天价的鼓声传遍了大营。 “计时,半刻钟不至者,全部淘汰!”赵桓再到。 “喏!”周云清取出沙漏摆上。 听到鼓响,大营各处的军兵陆续冒了出来,三三两两地往校场上赶去。 有的连滚带爬,生怕落后别人一步,有的慢慢悠悠,安步当车。 那些围观两人比武的军兵,也早分了开来,簇拥着两人往校场赶去。 聚集此处的,都是有一定军事基础的,自然知晓击鼓聚兵的道理。 沙子流的不快,时间却不断逝去。 不一刻,时间到。 赵桓收起马鞭,喝道:“第二营立刻封锁校场,迟到者不得入,全部遣返!” “喏!”陈朕鹏领命,喝道:“来啊,立刻封锁校场,擅闯者杀无赦!” “喏~” 锵~ 众兵应和,各自抽刀在手。 五百军兵,分作四队,拦住了四面的四个出入口。 一百八十九 选兵 “太子令,过时不至者,全部淘汰。” “擅闯者,死!” “退后,莫要上前!” 第二营将士不断呼喝。 出入口处,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军兵。 他们都是姗姗来迟的。 “妈的,不让进就不进,老子在乎?”有人径直转身走了。 好走不送! 东宫如何会在意这样的人? “大爷,行个方便吧。”有人苦苦哀求。 “滚,到了战场,敌人可会因为你的哀求手下留情?”亲卫骂道。 “兄弟们,不过百人,大家一起冲进去啊!” 牛皋闻声看过去,立刻开弓搭箭,倏地撒手。 咻~ 白羽划过,箭矢飞入了人群中。 啊~ 惨叫声响起,那个鼓噪强闯的家伙,当场被射杀。 军法如山,绝不容情。 若是任由这等人鼓噪,怕是要群起效仿,非得大开杀戒不可。 果然,活脱脱的性命消失在眼前,彻底打消了许多人强闯的念头。 闯进去也不一定选的上,何必冒着小命的危险呢。 另外三面各主官没有牛皋的射术,却有同样的杀伐果断,刀枪齐下,各有十多个被戳死当场。 没有什么比鲜血更能让人冷静得了,所以,六千余散兵游勇,被五百人拦在了外面。 其实前来的军兵,不少都是手持刀枪的,却没人敢反抗。 鼓噪强闯已经是严重违反军纪得了,刀兵相向,怕不是要被定做谋反。 大家来此是为了求财,可不是求杀全家的。 这也是侍卫司一营四百余人,能够弹压两万余人的根本原因。 场中,一万五千余军兵静静地看着太子及东宫一营亲卫,各个鸦雀无声。 赵桓扫视全场,只见各军兵都有刀枪在手,只是质量规制不一。 至于甲胄,数量不多,粗略扫过只有五百余人着甲。 这不可能是从当地军队里带出来的,因为甲胄价格不菲,当地武官绝不可能送出去。 所以这些有甲的,要么是家庭富裕自行购买,要么是祖传下来的。 对此,赵桓也不失望。 厢军乡兵,说到底不是正规军,不指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都有!”赵桓喝道:“绕着校场跑五圈,跑完者入选!” 嘶~一片倒吸凉气声。 这校场可不小,长约六百步,宽约四百步,一圈有两千步。 此时,以三百步为一里,这一圈差不多七里路,五圈就是三十五里。 简直要命。 然而太子身份珍贵,刚刚东宫亲卫有杀了人,谁敢道半个不字? 大多数人犹豫时,已经有人开始跑了。 赵桓放眼看去,领头的正是刚才比武的两个。 这两人本事不错,脑子也不错,可以培养。 跟着两人的,是围着喝彩的一群人,应该分属两人的同乡之类的。 后面的,是穿甲的军兵。 这群人有钱置办甲胄,见识知识想来也不差,自然知道必须按照太子的命令做。 有人开跑,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跑了起来。 不一刻,校场围了一圈人,还有千余人呆立当场,面面相觑。 犹豫半晌,终于有人出来,到了赵桓近前,拜道:“殿下,我等尚未进食,力气不济,是否可以放宽要求?” 赵桓手一挥,淡淡地说道:“来人,静立原地未动者,各赐钱八百文,全部遣散各地。” “多谢殿下赏赐。”有人纳头便拜。 原以为一无所有,没想到还有钱拿。 这八百文,往返路费算是报销了。 “殿下,请给小人一个机会。”还有人拜道哀求。 “军令即出,如何更改?各自领钱回乡去罢!”赵桓淡漠地回道。 不动弹,要么没自信,要么懒,都是精神不够坚强的,不是好兵,当然要打发了。 而且此时不听话,算不上不遵军令,但是绝对上下观念不强,甚或就是老油条,更不能要。 不一刻,有亲卫抬着一箱箱的钱过来,挨个发放。 黄澄澄的小可爱,立刻闪耀了许多人的眼珠子。 见这千余人开始领钱,正在跑路的立刻鼓起了无穷的动力。 淘汰了的有钱,留下来的待遇还会差么? 都说东宫豪爽大气,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这么长的路,跑起来确实不容易。 一圈未完,已经有人变成了走。 跑不完,走还是没问题的,左右太子未曾规定时间。 对此,赵桓并不在意。 行军三十里为一舍,这五圈比大军一日行军路线都长,自然不会太轻松。 所以,在赵桓的打算里,只要坚持走完全程的,便算是合格。 至于速度,可以慢慢训练。 咣当~ 赵桓顺着声音看过去,见到一兵抛了兵器,好让自己轻松些。 不需要赵桓下令,刘子羽已经让人去捡了兵器。 “兄弟,这刀我先收着,跑完了过来取。”亲卫笑道。 抛了兵器的军兵拱拱手,继续往前去了。 随着距离增加,军兵越来越累,不时有人抛弃了兵器,甚至还有十多个穿甲的,把甲衣都给脱了扔了。 绕是如此,从早间到午间,也不过跑了两三圈。 从始至终,赵桓都站在校场上,顶着烈日观看。 看了看日头,赵桓喝道:“全军休息进餐,吃饱喝足后继续。” 一声令下,三十余大车赶了进来。 车上香气四溢,米香肉香混合一起,让人垂涎欲滴。 听到命令,军兵一窝蜂地挤了过来。 一人一个小木盆,米饭馒头换够,白菜萝卜炖豆腐,一块巴掌大小的肉块。 终于确定了,东宫亲卫顿顿吃肉的。 虽然这肉很老,又有鱼腥味,然而一口下去满嘴油,让人满足。 鲸鱼肉确实不好吃,然而补充油水同样合适。 吃完饭,喝饱水,军兵继续跑圈。 肚子里有货,速度普遍快了一些。 拖拖拉拉地,直到日头西斜时,终于有人跑完了全程。 两个大汉最先,后面都是穿甲的。 “都过来,登记姓名!”陈朝老招呼道。 过了第一关的,已经值得浪费墨水了。 “縻胜~” “卞祥~” 听到这两个名字,赵桓很诧异。 縻胜原来应该跟着王庆,卞祥原本该跟着田虎,都是有本事的。 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两个居然到了东京来。 不过,两个猛将入手,赵桓当然不可能拒绝。 待天色将黑时,终于所有人全部走完了。 看着疲惫不堪地众人,赵桓喝道:“所有抛弃甲兵者,淘汰!” “我不服,并未提前声明!”立刻有人抗议。 “甲兵就是军兵的命,你命都不要,如何能留?”赵桓冷笑。 这确实是一个坑,用来测试军兵意志和性格的。 抛弃兵器,十有八九是偷奸耍滑之辈,肯定不留。 一百九十 大水围城 轰~ 咔嚓~ 天是真的被雷给打裂了,雨水如同瓢泼一般,哗啦啦砸个不停。 雨帘遮蔽下,视线并不及远。 然而,校场上,赵桓走动不停,来回巡视。 “这是雨,不是刀子,上月选兵之时,考察的就是尔等的意志,区区大雨,可能动摇?”赵桓喝问道。 “不能!” 诸兵回应。 “努力训练!” 但是雨太大,赵桓的话也就眼前百十号人能够听得到,因此回应并不热烈。 不过无所谓,太子冒着大雨陪着训练,三万兵还有何可抱怨地呢? “向前,走!” “一!” “二!” “一!” 呼喝声越发大了起来,几乎要遮盖雨声。 两次选择,第一次选了一万两千多,后面赶到的厢军乡兵得了消息,心里有所准备,因此选择了一万七千多,合计三万人。 后面还有陆陆续续到达的,最终还会再选择一次。 凑齐五万人为止。 朝廷不想出钱,赵桓当然要牢牢把握机会。 尽管枢密院派出了训练使,以协助训练为名行监视动向之事,赵桓也不在意。 区区一营监视,济的什么用? 真要发动军变,直接杀了便是。 雨一直未停,校场上一片泥泞,一脚下去拖出半腿泥,甚至水都沒过了脚踝。 不过,没人在乎。 齐步走,停下整顿,再次齐步走,多次走不好的,鞭子当即就落下来。 都是这样过来的,没人觉得被鞭打有问题。 唯一不同的是,但凡留下血印,事后教官必然会送药来。 有时候,太子也会给吃鞭子的军兵送药,再安慰鼓励一番。 被抽的军兵只有羞愧,各自发誓努力训练,没被抽的都是羡慕嫉妒恨,暗暗合计着是不是故意出错,好和太子亲切地交谈两句。 士气一直很高。 若是如同游戏里有进度条,这群军兵的忠诚值肯定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往上涨。 收拢军心,就是这么简单。 大雨不停,训练继续。 周侗把水踩的叭叭响,谏道:“殿下,这水已经沒到了小腿,是否收兵回营,歇息一日?” “水这么深了?” 赵桓低头一看,才惊觉水果然到了小腿。 “校场地势颇高,水位尚且到了小腿,不知其他地方水有多深了。”周侗叹道。 “不致酿成水灾吧!”王进不确定地说道。 不提外部众多河流环绕,只说汴梁城内,有汴河、蔡河、五丈河、金水河四条大河穿城而过。 这么多水流,极大地方便了汴梁对外的交通,同时也为防旱扛涝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但是,天漏了,雨水太多,河流暴涨,立刻就是大问题。 “来人,立刻查探各地,观察水情! 再收拢军兵,排查各条河流河堤,谨防河水冲垮堤岸。” 停顿片刻,赵桓继续道:“把大营周围木墙拆了,赶制木筏,以备不测。 另外,营中各项物资,立刻运进城中储存。” “殿下,怕是守门军兵不会放行。”周侗道。 莫说枢密院严令这部军兵不得擅自进城,便是没有禁令,也不会让大股军兵无令入城的。 这是制度,不可能轻易破坏。 “吾立即进宫,面见父皇请令。” 说着,周云清已经牵了马来。 赵桓翻身上马,正要打马而出,突然又停下,道:“以前东京也有大水,定然备有掘堤泄洪之处,立刻去打听清楚,在准备火药,有备无患。” “殿下放心。”周侗应下。 安排妥当,赵桓打马,直往城内去。 校场地势高,其实高的不多,沿途官道最深的地方,水将将到了马腹。 穿过城外市集时,街道积水颇为严重。 虽然最深不过腰间,不至于淹死人,但是家什受损在所难免。 到了城墙前,护城河已经满了,只见雨落,不见水流。 再看水门,已然开到了最大,黄色的水流翻着白花,滚滚向外冲来。 城内情况稍好,街道水位刚过脚背。 开封城本来地势不低,内部排水系统也是相当的完善,并不用担心内涝的发生。 快马加鞭进了到了宫门前,正遇见范致虚。 范致虚打了招呼,道:“殿下来的正好,免得派人去请了。” “可是发生了水灾?”赵桓问道。 “目下尚未成灾,然各条河流水位暴涨,若不立刻准备,定然成灾。”范致虚回道。 “各位相公可是来了?”赵桓又问。 “都来了。”范致虚道。 “进去说话。” 说着,赵桓大步往内走去。 再大的水,除非全城皆沒,否则皇宫是绝对不会产生积水的。 到了赵佶接见诸臣的偏殿门口,政事堂各位并工部水部官员已经在了。 蔡京这个老菜帮子也在。 但凡聚集十个以上的大臣面圣,蔡京总会出现。 就凭这点,也难怪能四度为相。 当然,此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踩出两排水印到了近前,赵桓还在滴溜溜地淌着水。 没等行礼,赵佶首先问道:“何故如此狼狈?” “明年三月即要接收道州,然兵丁新募,难堪大用,为防变故,只得抓紧时间操练。”赵桓回道。 赵佶微微颌首,道:“虽是盛夏时节,然连日大雨,天气颇凉,穿着湿衣服恐伤了身体,速去换身干衣服再来说话。” “多谢父皇关心。”赵桓拜谢。 自然是不用回东宫的,有小太监伺候着换了衣服。 不过半刻钟,赵桓回到偏殿内。 “各条河水暴涨,然平日多有防备,并无溃堤之风险。 只是雨水太急,排水缓慢,按照目前雨势,五日内城内并无忧虑,然城外定被水覆盖。 水之深浅,只看大雨持续至何时。” 听了新任水部郎中郏侨的汇报,赵佶与诸位相公变得轻松起来。 只要城内无事,城外洪水滔天并不要紧。 对此,赵桓十分理解。 开封城外市集众多,然而常住人口并不多,大多是早晚城门关闭时呗堵在城外的。 此时城门没关,只要百姓聪明些,肯定能及时进城的。 有禁卫进来,拜道:“秉圣上,水部典吏覃诚求见。” “宣。”赵佶应下。 水部是工部下属四司之一,负责水道工程船运等事。 此时大水漫涨,水部当然要实时观察。 谭诚快步进来,拜道:“启奏陛下,各水上游水流到达,城外水位暴涨,开封城外,已成泽国!”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凝固。 开封城,被大水围了。 一百九十一 显示法力? “开城门啊,放我们进去。” “救命,救命。” “兵爷,城外被淹了,放我们进去避一避吧。” 当赵桓登上城头时,便听到城外有百姓呼喊哀求。 城外,波涛滚滚,水连天际。 目力所及之处,全是水。 从城外房舍来看,水位不过三四尺,暂时还是安全。 城门口,百姓扶老携幼,都要进城。 只是为了防止水流倒灌入城,城门已经早关了。 “陛下,事不宜迟,趁着水位不高,立刻开门放人,再迟就来不及了。”郏侨道。 “不可!”冯熙载立刻反驳道:“城外各门不过三五千人,如何能够与城内百万人比?” 赵佶看着下面,略微犹豫后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冯熙载的话。 城门处高一些,百姓尚可支持,然而水位继续上涨的话,怕是也要喂了鱼。 于是,赵桓道:“父皇,可令禁军放下吊篮,接应百姓上城墙暂避。” “可!”赵佶应下。 不影响城内时,赵佶并不会拒绝显示仁慈。 令禁军救人后,赵佶又问道:“开封城为大水围困,内外断绝,恐有不测,当如何应对?” “陛下,河流漫灌,掘堤泄洪并不可行,只能等待大雨停歇。”郏侨道。 专业人士的话自然是可信的,然而看着大水围城,实在让人心急如焚。 “父皇,当务之急是疏散城外百姓,防止伤亡。”赵桓道。 “水堵城门,禁军无法出动,只好让百姓自行躲避了。”宿元景哀叹。 赵桓接道:“小王进宫之前,以令新募三万兵准备,可以救济百姓。” “既如此,便令人传令去吧。”赵佶追加了命令。 “陛下。”蔡京道:“水虽然不高,然城墙久浸于中,恐有坍塌之忧。” 蔡京的话,说出了开封城最大的隐忧。 因为城池的密封性,城外的大水很难漫灌进来。 但是,城墙是薄弱点。 城墙外部包砖,内里夯土,本来是绝对坚固的。 只是长时间浸水,城砖勾缝的浆糊等物失效,里面干土吸水严重,便有极大的可能坍塌。 城墙坍塌,城外的水如何阻挡? 这也是聚水攻城的根本思路。 当然,一时半刻内,开封城不会出现这个问题。 但是,防患于未然的道理,大家都懂。 赵佶问道:“爱卿所言甚是,可有应对之策?” “郏郎中言,只要大雨停歇,洪水自退,城池自可安然无恙。”蔡京道:“国师林灵素素有法力,若其愿意设坛做法,定可停歇雨势,保东京无恙。” “爱卿所言甚是!”赵佶道:“来人,请元妙先生来此!” 卧槽~赵桓惊了。 蔡京这货趁机挖坑陷害林灵素,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然而赵佶当真了。 不会是丹药吃多了,真的以为林灵素法力无边,能够扭转气象罢? 赵桓心思急转,就要拉林灵素一把。 然而赵佶那副深信不疑的模样,让赵桓不敢轻易开口。 万一弄巧成拙,坏了赵佶对林灵素的宠信,岂非白白失去了一个好帮手? 当然,肯定不能坐视不理,等林灵素来了,该帮腔还是要帮的。 只是不知道,他如何把此事圆过去。 祈祷雨停,貌似不切实际,坚持不受,怕是要被斥责为虚有其表。 左右为难,蔡京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忧虑间,林灵素来了。 赵桓仔细看时,略感失望。 因为他和大家一样,衣摆下都湿了。 “见过道君。”林灵素打了个稽首,道:“道君诏小道来此,可是为了治水?” 赵佶热切地看向他,道:“还请先生做法,消弭这场灾祸,以全芸芸众生!” 林灵素信誓旦旦地回道:“此水难治,乃天意以戒陛下。然只需斩恶魔蔡京头颅以祭天,水必退!” “一派胡言!”余深呵斥一句,又道:“陛下,这妖道怕被揭穿面目,因此恼羞成怒,要害朝廷肱骨。 请陛下降旨,着令其立刻消除水患。 若其不能成,必然是徒有虚名,实乃诓骗陛下,请斩之。” “父皇,儿臣有话说。”赵桓上前,道:“国师言出法随,既言能治水,不妨试之。” 赵桓看向蔡京,继续道:“太师自诩忠臣无双,一心一意为国为民,如今开封城危,太师岂能惜身而轻天下,置父皇于不仁不义之地?” 来吧,看你说什么! 哪怕坑死了林灵素,也要拉着蔡京陪葬,这就是赵桓的想法。 不过,想来蔡京是绝对不会愿意和林灵素同归于尽的。 果然,蔡京道:“臣自然不惜己身,然只怕妖道借刀杀人,白白死了。” “无妨,以你头颅祭天,若是无果,自然偿命。”林灵素淡定地说道。 看他神态,完全不是要拼命的样子,反而是很有把握的样子。 蔡京跪拜赵佶跟前,道:“臣不惜身,只怕白白死了不能再追随陛下左右。 然为了国家百姓,臣愿意一试,只盼陛下稍后为臣报仇。” 说到最后,蔡京居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妥妥滴实力派,演技没话说。 只是,皇帝陷入了两难。 林灵素要斩蔡京祭天,若是成功了,说明他法力高强,是真的有本事。 如此,赵佶只会欣喜若狂。 林道士有真本事,那么皇帝的长生梦还会远么? 但要是失败了,那么就是林灵素与蔡京同归于尽的下场。 因妖道惑言杀当朝太师,怕是皇帝要沦为笑柄。 犹豫片刻,赵佶可怜巴巴地看向林灵素,道:“先生可否另想它法,既能治水,又能保全朝廷肱骨。” 语气里,居然有一丝哀求。 林灵素抚须而立,神神叨叨地动了一阵嘴皮子。 “道君。”林灵素开口了,道:“此水自太子而得,臣不敢漏泄天机,但试令太子拜之,定有所得。” 赵桓闻言,当即懵逼。 “胡言乱语。”范致虚呵斥道:“雨水乃是天灾,与东宫何干?” “与东宫自无干系,只要道德之士以诚心祈告上天,请其收回警戒罢了。”林灵素淡笑着解释道。 赵桓反应过来了,林灵素是要给他拉声望。 只是真的能行? 看出赵桓犹豫,林灵素走到对面,拜道:“殿下,为阖城百姓计,且请莫吝诚心。” 看到他挤眉弄眼的,赵桓决定相信他。 这是沆瀣一气的盟友,绝对不可能坑东宫的。 一百九十二 天命所归? “喂,王二哥,如此大雨出门,可是有紧要事?” “哎呀,你不知道么?林国师言太子乃真命龙子,有大道德,只要祭拜天地,可停大雨!” “真的假的?” “那还能骗你不成,你看接上如此多人,都是去城墙观看的。” “稍微等我一等,一同去看。” 自发前往,呼朋引伴,街道上迅速形成了规模颇大的人流。 有钱的打伞,没钱的斗笠蓑衣,只是雨太大,片刻裤脚湿透。 尽管如此,也不能阻拦吃瓜群众的热情。 连日大雨,百事不便,百姓早已厌烦透顶。 而且大水围城,城门都关闭了,不知是内外断绝,百姓也是惶恐不安。 睡觉都不敢安稳,生怕眼睛一闭,就泡在水里彻底凉了。 因此,百姓都十分期待太子的的祭拜有作用。 假如没用……呸呸呸……不可能,林国师法力无边,天下人无不敬佩,太子又是天命所归,如何会没用? 假如真没用?那就当看次热闹好了。 人群尚未靠近城墙,便被禁军阻拦。 “官家与诸多相公皆在城墙,切勿靠近!” 军兵齐齐呼喝,阻拦百姓靠近。 赵佶就在城楼里,还有闻讯赶来的的大小官员。 皇帝都冒着雨登城观察水势,你个当臣子这么娇贵? 基本上,在城里的大小官吏,闲散的皇亲国戚勋贵,全部都来了。 这样的场合,不一定需要有表现,却不能缺席。 尽管上不去,百姓也不离开,只在街道上观望。 好在禁军维持秩序已经习以为常,可谓个个都是个中老手,因此并未出现踩踏事故。 看百姓越聚越多,大小臣公表情不一。 余深、冯熙载相识一笑,却不说话,只在心中给蔡京点赞。 范致虚却忧心不已,只是立于皇帝左近,不能招人倾诉。 外面,只是来秀存在感的其他人,却无顾忌,纷纷交头接耳。 “本来蔡京是陷害林灵素的,却被反将了一军,谁想到,林灵素居然放弃了穷最猛打,要把太子拖下水。” “国师有大法力,前年殿上斗法,呵气成冰,过火无恙,神异至极。” “嘿,呵气成冰,谁不知道是用了硝石?至于过火无恙的缘由不知道,想来也是和硝石结冰差不多罢。” “不错,此次乃是祈求雨停,真以为国师是皇天大帝、九霄神君,说停就停的?” “也未必,太子毕竟是天命所归,说不得……” “官家还是天子呢,如果管用,直接发一道圣旨便可,如何这么麻烦?” 纷纷扰扰中,城头上已经搭好了醮台。 只是遍插周围的星斗黄旗尽被雨水打湿,垂头丧气地贴在旗杆上,一点威势也没有。 台子上,四十九个道士挥舞桃木剑,踏着诡异的步伐,哼哼唧唧唱个不停。 本来就是哼哼哈哈的,又有雨声遮盖,完全不知道唱的什么。 赵桓全然不在意外界的一切,只沉心静气,等待所谓的吉时。 他当然是不相信法术的,但是相信林灵素。 都敢合谋给皇帝下药的,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那么问题来了,林灵素如何就不怕搞砸了? 唯有一个解释,这家伙不但是一个道士,还是一个气象学家,定然通过某种手段预测到了大雨将停。 这样的人才,倒是可以当个教授,开办一所气象学校。 能够大胆地安排太子,林灵素必须有百分百的把握。 这简直,比后世的天气预报还要牛逼了。 后世科技那么发达,天气预报也不是百分百准确的。 只能说,土办法未必不管用,只是没被科学地运用好。 赵桓暗暗安排林灵素的未来时,林灵素动了。 “道君,吉时已至,请赐御香!”林灵素打了个稽首,道。 赵佶点头挥手,道:“可!” 立刻有内侍捧着御香过来。 赵桓接过,拆封。 三根中指粗细的檀香,泛着幽幽黑光。 按照林灵素安排,点香也需要太子亲自动手。 幸好鲸油蜡烛的火药足够旺,顺利点燃了三根御香。 顿时,一股幽香充斥鼻间。 看着外边的豆大的雨点,赵桓不禁担心,就这样走出去,会不会被打灭了。 只是事到临头,绝不可能顿足不前的。 好在,一场白担心。 雨点打在人身上感觉很迷,落在御香上的其实不多。 最主要的是御香质量很好,不吸水不说,火头也很旺。 想着,赵桓哑然失笑。 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收敛了心神,赵桓稳步走向醮台。 此时,四十九个道士已经停止了神之舞动,各自按照一定的方位站着。 在林灵素的引领下,赵桓到了香鼎前,恭敬地把香插下。 林灵素并无具体安排,只是要让他祭拜。 赵桓趁着后退两步的功夫,决定学着赵佶祭天时的礼节来。 反正自由发挥,只是一个形式而已。 主意既定,赵桓直直跪下,对着城外的天空拜下。 三跪九拜,顷刻间礼毕。 大雨哗啦啦地下。 乌云郁积不散,天空阴沉依旧。 浑身湿透了赵桓,心中冰凉。 看这模样,怎么也不是要停的样子,最起码一时三刻不会停。 祭拜停雨失败,固然林灵素要倒霉,赵桓也要受连累。 谁让林灵素口出狂言,说太子是道德楷模天命所归呢。 要是给赵佶留下一个太子非天命之人的概念,立刻就要完蛋。 随着时间的流逝,城下百姓骚动了起来。 “嘿,就说这林灵素是欺世盗名之辈。” “或许是太子无德,是故皇天不予回应。” “也可能两者皆有。” 听到周围杂乱的议论,赵桓很慌。 稳住! 给自己打了口气,赵桓装作若无其事地模样,再次跪下,拜了下去。 当然没什么卵用! 见状,蔡京一张老脸皱成了菊花。 这个场合,当然不能畅快地大笑,只是心中快活,如何也是忍不住。 今日不但要除掉了林灵素这个妖道,更把太子给坑了进去。 一箭双雕有木有? 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陛下。”蔡京奏道:“想来是祭拜未毕,还是稍等片刻才好。” 赵佶面无表情,不置可否,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蔡京只说了一句,并不多说。 此时不是穷追猛打的时候,还得耐着心思等上一等。 一百九十三 妥了 “淡定!” 赵桓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神。 说不后悔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么多等着看笑话的人,绝对不能露怯。 余光扫视周围,只见环绕在侧的官吏军民,或是兴奋莫名,或是担忧非常。 总之,他们都以为太子要倒霉了。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让林灵素坚持要蔡京的脑袋祭天呢。 如此就算失败,折了林灵素,终归是拖着一个下去了,也不亏。 怪只怪心太大,求名心切,一时被蒙蔽了理智。 不过,情势如此,有机会的时候不能不冒险。 成功了,收获不用多说,此事定然是被反复提及。 证明了太子乃是天命所归之人、道德出众之辈,赵佶再怎么偏爱赵楷,也没办法换储了。 当然,根本原因还是赵桓对发动军事政变存在犹疑。 本朝没有被废的太子,却也没有政变上台的太子。 倒不是说不能打破这个惯例,而是东宫的实力不足以控制全场。 拿下开封城是没问题的,强行登基也没问题。 但是,散布天下的皇室那么多,随便一个跳出来反对篡位的太子,都能引起无数呼应。 到时候,就是天下烽烟四起,又是一场群雄逐鹿的戏码。 金辽未灭,西夏虎视眈眈,哪怕南边的李朝也颇为不安分。 西南土司,西北羌人、吐蕃等胡人都是墙头草,一旦天下大乱,必然反叛。 虽然打算打破原有秩序,重整天下规则,但不表示赵桓愿意打烂这个天下。 所以,赵桓才立刻相信了林灵素,并愿意配合他来表演。 只是很显然,搞砸了。 闭目吸气,赵桓收回思绪,再次跪了下去。 顷刻间,第三场三跪九拜礼毕。 看着落汤鸡一般的太子,蔡京开心异常。 “陛下,胡闹够了,逗留此处徒惹百姓笑话,不如回宫商议,如何收拾首尾。”余深谏言道。 如何收拾首尾? 当然是弄死妖道林灵素,再把太子打入冷宫幽禁终身喽! 虽然雨下如注,然而蔡京等人的心情,真的是万里晴空啊。 对手发昏,送了如此份大礼,简直是喜从天降啊。 赵佶面露失望,挥了挥手,转过了身。 长生梦破灭,实在是懒得开口了。 随行小太监见状,喝道:“摆驾回……” 轰~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惊慌失措之下,不少人都跌倒在地。 “速速查明,发生了何时!”赵佶怒喝道。 “陛下,看西北。”有人惊呼。 “赤红之气横贯天空,皇天有回应了!” 惊呼中,众人尽皆看向西北方向。 果然,开封西北方向,有一道赤红色的烟柱直冲云霄。 “赤气亘空,到底是什么预兆?” “必是皇天给予了回应。” “荒唐,若是皇天回应,如何大雨不歇?” 惊讶时,臣民军兵都是议论纷纷。 这到底是不是祭天成功了? 若是成功,为何大雨不停?若是失败,如何能有这等异象? 难道说,这是传说中的功败垂成? 不提众人议论纷纷,赵桓却是松了口气。 出现这等异象,推脱的借口有了。 国师法术没问题,太子道德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少了飞天魔鬼的脑袋,因此皇天不满。 只要斩了蔡京,以其头颅为祭天祭品,肯定能停雨。 若是不能,就再加上余深、冯熙载的脑袋试试。 想着,赵桓看向了林灵素。 只见他一脸愕然,想来是没想到会有如此动静来。 “雨停啦~” “雨停啦~” “城外水也退了~” “果真是退了,速度还不慢!” “官家万岁!” “国师威武。” “太子天命所归!” 惊呼后,乃是震天价的呼唤。 被巨响唤回神来,赵桓瞪大了眼睛。 雨真的停了。 呼~ 纷杂的吵闹中,赵桓听见林灵素长出了一口气。 想来,他的压力也是山大。 好在,结果完美。 雨停了,乃是国师做法成功,太子天命所归的原因。 赵佶虎步龙行地出了城楼,见赵桓仍在醮台上,叫道:“大郎,速速到我身边来。” “是。”赵桓立刻凑了过去。 蔡京等人面色惨白,好比死了爹娘。 不,死了爹娘也不会这么悲愤。 输不可怕,可怕的是对手开挂啊! 这得多强大的运气,才能赶上这个好时候? 明白人自然不会以为大雨停歇乃是林灵素做法的原因。 只能说运气好,赶上了。 赵桓跟着赵佶到了城墙边,探头向外看去。 只见洪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 速度相当快。 粗略估计,一刻钟一尺的速度是有的。 “好,好,好!”惊叹中,赵佶喝道:“元妙先生法力高强,祈雨停有功。 来人,赐元妙先生黄金一千两,以为修行之用!” “多谢道君,然为国出力乃是我等本分,如何能要赏赐?”林灵素推辞道。 看他样子,实在不是欲擒故纵或者假客气,是真的不想要。 “些许俗物,确实污了先生耳目,然与国有功,不可不赏。”赵桓思忖片刻,继续道:“便晋元妙先生为灵国公。 若是先生有意,可从旁支家族挑选一人继承国公。” 显然,赵佶是高兴坏了。 按照制度,但凡有爵位的人无后,那么爵位定然收回,不管是过继还是抱养还是借隔壁老王的种,统统是不管用的。 这种情况,皇帝也是乐见其成的。 因为少了一个勋贵,就少了许多俸禄赏赐的支出。 当然,赵佶之所以如此热情,肯定还有担心林灵素不带他玩的原因。 法力如此高强,如何不能长生? 然而,林灵素并不领情,只打了个稽首,道:“道君,小道俗世虽有牵挂,却不能与江山社稷比。 小道不要赏赐,只要道君斩杀恶魔蔡京等人,以安天下人心,再告慰上天,确保江山永固。” 听到这话,赵佶面露尴笑,道:“啊,此事再议,再议,且先回宫,设宴为先生庆功。” 蔡京做事伶俐,说话也有意思,这么多年,真的是君臣相得,实在舍不得杀啊。 只是,说真的能够长生,杀一个蔡京也未尝不可。 见赵佶时不时看过来,蔡京心里是真的慌。 老道如他,如何看不出来赵佶已经犹豫了? 只是这种时候,任何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只能等此事影响稍微淡化,再做打算。 林灵素被赵佶夸赞不已,赵桓也被团团围住了。 大小臣公,勋贵皇亲,都来打招呼拉关系。 国师法力无边,然而也要天命所归的太子来祭拜皇天才能起作用。 储位,妥了! 一百九十四 发狂的赵楷 东宫,门房外。 张明府满脸堆笑地对门房郭志拱手,说道:“下臣少府卿张明府求见太子,烦请小哥通报。” “哦,原来是少府卿啊!”郭志抬眼看天,十分敷衍地回了一句。 若是往常,他定然是不敢这样的,毕竟太子处境不好,又是门规森严,实在不是他一个门房可以拿大的。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啊! 城西被雷霆劈出的大坑还在,昭示着太子刚刚搞出了什么模样的神迹来。 若是旁人,门房如何敢嚣张? 只是这张明府,郭志实在瞧不上眼。 对此,张明府也是满嘴苦涩。 曾经,他已经成功地抱上了东宫的大腿,也因此从少卿转正。 奈何,猪油蒙了心啊。 见官家不喜太子,且有易储之心,张明府果断疏远了东宫。 新军组建需要的大量装备,都要少府寺提供。 然而张明府为了划清界限,只提供了一万套,且多是破铜烂铁,质量堪忧。 他的目的达到了,瞬间距离东宫一万里。 万万没想到,一场大雨,朝廷局势大变。 昨日夜宴,赵佶特意让赵桓做到了首位。 自从赵匡胤确定,上朝时太子亲王位置在政事堂各相公之后,便是犒赏群臣的宴会也是这般。 赵佶把赵桓提到首位,除了昭告天下“太子很稳”外,还能有什么意思呢? 愚不可及,悔不当初! 张明府收拾心情,再次拱手道:“烦请小哥通报一声,少府寺为道州驻军送装备来。 计有步人甲一万套,皮甲五万套,神臂弩五千柄,刀枪剑戟共计六万件,箭矢二十万枝。” “皆是上好质量!”说着,张明府从袖子里取出文册递了过来,道:“具体数目都在此处,烦请转交。” 郭志虽然瞧不上这个墙头草,却不敢真的耽误了大事,冷哼一声接过账册,丢下一句“等着”,转身进去了。 “张明府,你如何也在此处。” 张明府尴尬地等待时,只听一声呼喝。 回头一看,居然是郑居中来了。 这个相公之首,一直与东宫若即若离,如今居然是亲自来拜访了。 张明府行礼后,道:“下官来此,乃是为了交割派驻道州大军的军械,未知郑相公到此?” 郑居中看着他,不禁摇了摇头。 官场之上,最忌讳墙头草,看似游刃有余,其实两面不讨好,很容易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显然,张明府就玩砸了。 当然,区区少府寺卿,即不值得郑相公拉一把,也不至于落井下石。 因此,郑居中不咸不淡地回道:“官家诏令,以后御史台之关于东宫奏折,全部转交太子处置。 至于这车里……” 郑居中指着身后车子,继续说道:“乃是去年至今年,各官弹劾东宫的奏章,诏令先行送来。 因为御史台与东宫关系不睦,我便先走这一趟。” 张明府愕然无语,更增懊恼。 万万没想到,赵佶一旦下定决心,居然如此坚定。 把奏章送来,不就是明摆着告诉东宫,那些官员可用,那些可恶么。 待赵桓登基,不需要考察,只需要根据这些奏章,便可以随心所欲地提拔或者驱逐官员。 只可惜,曾经有一条大腿落入了怀里,他却自己放手了。 如今,能够不被撸到底已经是东宫格外开恩,遑论更进一步。 郑居中当然不在乎张明府如何想,径直进了东宫。 当朝宰相到来,东宫自然不会阻拦。 而且,这宰相是为了送海量的奏章来,更让东宫上下扬眉吐气。 不提东宫上下扬眉吐气,只说济州城内,知州衙门后院。 啊~ 咣啷~ 怒吼中,赵楷举起茶壶,猛地扔到了地上。 水珠碎片溅落一地,赵楷犹自不解气,恨恨地踢了两脚,方才气呼呼地坐下。 “哼,运气碰上大雨停歇,居然巩固了储位,气煞本王也因此!”赵楷气呼呼地说道。 高俅也是眉头紧皱,郁郁不乐。 东京城里发生的一切,已经飞鸽传书送到了济州来。 赵楷气炸了。 不止是气,更多的是怕。 赵桓显露神迹,天下莫不归心,再无人能够动摇储君之位。 只要耐心等待,现在的太子定然能够安稳地登上至尊之位。 除非东宫犯下弥天大错,比如造反、弑君。 不过,赵桓怎么可能犯这个错误呢?换做赵楷,也会每天吃吃喝喝,坐等登基。 实在闲不住,可以为自己的志向努力一番。 旁边,董悦谏言道:“大王,东宫深得人心,不得不暂避锋芒。 为今之计,须得尽快剿灭梁山贼寇,立下功劳,方可保留争储之希望,否则,万事皆休。” “不错,董悦所言在理。”赵楷冷静下来,看向高俅,问道:“太尉,何时能够剿灭贼寇?” 高俅露出一丝为难,道:“梁山群贼啸聚水泊之中,无船只实难进军。” 赵楷闻言,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烦躁又涌上了心头。 “高太尉!”赵楷声音里带着几分狠厉,道:“赵桓得势,若是我等久拖不决,朝廷免不得要临阵换将。 到时候,我自回去做个闲散富贵人,你嘛,不但大仇无望,便是性命也难保证!” “郓王所言,我自知晓,只是没船,实在无计可施!”高俅愁眉不展。 为了保证自己仁孝慈爱的人设,赵楷回京后,赵桓并不会动他分毫。 但是高俅嘛,妥妥地要完。 理由也是现成的,剿贼不利,折损大军,空费国帑。 放着文官,可能只是流放,武将必死无疑。 当然,对如今的太子来说,文化人也不再是免死金牌。 真做的过分,也免不了吃一刀。 “为今之计……”董悦又开口了,道:“只好多派官员,加紧搜罗船只,另外多征民夫工匠,加快打制船只的速度。” “好,就这么办!”赵楷拍板了,道:“无论如何,必须于六月底出兵,踏平梁山泊!” “大王放心,臣这便加派人手,保证六月底出兵!”高俅保证道。 赵楷脸色稍缓,道:“军兵操练不能放松,此战,我等只能胜,绝不能败!” 胜则有一线生机,败则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背水一战,有进无退,决不能有失! 一百九十五 大败亏输 嗵~嗵~嗵~ 连绵的战鼓声回荡不休,激起阵阵波浪。 前锋三十只大海鳅船,五十只小海鳅船次第排开,左右前后又有三百余大小船只拱围。 后方中军,乃是五十只大海鳅船,一百余小海鳅船,又有千余大小船只。 七月二十,高俅终于把水军整治的完备,进兵梁山泊。 除了水军,旱路上,赵楷同领两万大军,随行策应。 另有刘仲武总领军马三万,直至梁山泊山前那条大路上,既是防止贼寇逃窜,也是要配合水军进击。 中军水军大船上,高俅自是亲自压阵,其余闻参谋、梅展、杨温、李从吉,长史王瑾,造船人叶春,随行牙将,大小军校随从人等,都跟高太尉上船征进。 闻焕章终究是按捺不住谋士的本分,劝道:“主帅只可监督马军,陆路进发,不可自登水路,亲临险地。” 高俅道:“无伤!前番二次皆不得其人,以致失陷了人马,折了许多船只。今番造得若干好船,我若不亲临监督,如何擒捉此寇?今次正要与贼人决一死战,汝不必多言!” 闻参谋再不敢开口,只得回仓暂避。 想他被高俅邀请出山,做了随军参谋,正是要表现的时候。 却不想,谏言两次,高俅皆不纳,致有连次两败。 如今事不过三,是再不用开口了。 话说前锋来到梁山泊深处,只见远远地早有一簇船来,每只船上,只有十四五人,身上都有衣甲,当中坐着一个头领。 前面三只船上,插着三把白旗,旗上写道:“梁山泊阮氏三雄。” 官军先锋见了,便令前船上火箭打放,又调小船上前厮杀。 三阮全然不惧,待着船近,枪箭射得着时,发声喊,齐跳下水里去了。 官军夺得三只空船,又行不过三里来水面,见三只快船抢风摇来。 三只船上,只见十数个人,都把青黛黄丹土朱泥粉抹在身上,头上披着发,口中打着唿哨,飞也似来确实孟康、童威童猛三个。 海鳅船射箭,小船围杀时,三人都弃了船,一齐跳下水里去了。 后面,混江龙李俊、船火儿张横、浪里白条张顺也是一般无二。 官军船上招来的水手军士,不如梁山首领水性精熟,那里敢下水去? 犹豫间,只听得梁山泊顶上号炮连珠价响,只见四分五落,芦苇丛中,钻出千百只小船来,水面如飞蝗一般。 到了近前,一部分直直撞上官军小船,开展了短兵相接。 海鳅船要撞时,转向不够灵便,又撞不得。 水车正要踏动时,不想水底下都被填塞了,车辐板踏不动。 贼军小船上人一个个自顶片板遮护,从首尾拍杆不及处,直接抢船。 高太尉得报,立刻让中军赶去支援。 却不想舱内军士一齐喊道:“船底漏了。” 滚滚走入水来,前船后船,尽皆都漏,看看沉下去。 原来是张顺引领一班儿高手水军,都把锤凿在船底下凿透船底,四下里滚入水来。 高俅惊慌失措,急急让张本护持着上了一艘小船,慌忙上岸去了,只留戴胜留在此处,指挥各船厮杀。 好一场厮杀。 但见刀光飘过,剑影纵横,枪戟杀人要命,流矢追魂夺魄,真可谓千里碧波荡血浆,万具浮尸肥鱼虾。 辛苦筹谋的水军大败亏输,连带着马步军也葬送了大半,高俅心灰若死,只要拔剑自刎。 “太尉不可!”张本一把抱住,道:“郓王便在左近,汇合后再收回刘仲武一路兵马,退守济州,未必没有破贼的机会。” 高俅闻言,稍稍打起精神,撒开两条腿狂奔出去。 “杀啊~” “杀~” “跑啊~” 听到声音,高俅不敢靠近,只远远观望。 只见一对对铁甲军马来往冲刺,只把赵桓。赵楷军阵杀得七零八落。 原来,水军接敌时,梁山马军突然杀出。 赵楷措手不及,又没经验,当即麻了爪子。 这部军兵虽然有操练,其实承平日久,早懈怠了,又是变故突起,如何拦得住如狼似虎的梁山贼军? 只一阵,全军告破! 官军四散奔逃,梁山贼军衔尾追杀,只杀的伏尸遍野,血流成河。 “太尉,速走!” 张本拉着痴痴傻傻的高俅,转身就往济州城跑去。 “不,不行,必须救下郓王!”高俅突然回过神来,惊呼道。 “太尉,济州城内尚有韩存保与项元镇领着的一万军兵,待回城尽起大军,方有机会救出郓王。”张本劝道。 高俅一听有理,赶快上马。 至于刘仲武那部兵马,即便安然无恙,也指望不上了。 虽然心急如焚,然而养尊处优惯了,实在跑不快。 “太尉,太尉!” 高俅回头一看,原来却是董悦护着赵楷杀了出来。 “谢天谢地!”高俅长出一口气,道:“皇天庇佑,幸得大王无恙,否则臣便是一死,也难赎追责之万一。” “罢了,此战大败亏输,幸得性命无恙,且回城再作计较。” 赵楷让人给高俅腾出马匹,一起往济州回去。 这部兵马不过三百余,不足一营,如何能够逃出生天? 原来却是宋江牢记赵桓的安排,特意给赵楷留了一条生路。 否则,就凭董悦那微末本事,如何能够护持赵楷杀出来! 一行人不顾马力,只是打马狂奔,很快到了济州城外。 城门紧闭,军兵各持兵器,严阵以待。 战况已经传了过来,守城军兵都是紧张不已,生怕梁山贼寇趁势杀进城来。 董悦打马先出,高喝道:“郓王高太尉回城,速速开门!” 城头闻声,立刻回道:“少待,主将片刻就来。” 本来是绝对不敢拦着郓王太尉的,奈何形势如此,不得不严谨。 不一刻,项元镇到了城头,问道:“果是郓王太尉回转。” “大军失利,速速当我等进城!”董悦喝道。 赵楷不耐烦了,打马到了城头下,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便连本王也不认识了!” 项元镇也不发怒,只哈哈一笑,道:“果真是郓王回来了,甚好,甚好啊!” “既然认识本王,速速开门!”赵楷喝道。 哈哈哈~项元镇再次哈哈大笑一阵,才说道:“正愁没有投名状,却不想郓王回来了!” “不好,速退~” 董悦话音未落,只瞥见一道白光闪过。 噗通一声,赵楷落马。 一百九十六 赵楷死了 “什么,赵楷死了?” 叭~ 赵桓手中茶盏滑落,碎了一地。 实在是被这个消息惊呆了。 堂堂亲王,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居然死了。 “完了,宋江完了!”回过神来的赵桓哀叹道。 旁边,朱凤英皱着鼻子问道:“赵楷死了一了百了,关宋江甚么事?” “你啊你,练武这么久,怕不是脑子练坏了,如此胸险的事也看不出来。”梁红玉讽刺了一句。 朱凤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不满地嘟起了嘴。 姐夫不与自己玩,难道是因为胸太小了么? 感觉到自己妹妹的郁闷,笑着解释道:“官家偏爱郓王最甚,此时郓王身死济州,罪魁祸首乃是宋江之流。 以官家的脾气,无论如何都不会留下宋江的。” 赵楷死了,赵佶肯定要发疯,绝不可能允许宋江再行招安,必须杀之而后快。 宋江性命不保,梁山其他好汉如何能够招安? 高俅剿贼的结果证明,梁山虽是贼寇,然军兵战斗力十分不错。 最起码,比大部分禁军强的多。 从始至终,赵桓都没放弃过把这么一股力量收为己用的打算。 实在是各地禁军糜烂,新兵训练又要大量的时间和资源。 收编梁山军,稍加整顿,就是一只百战之旅,立刻就可以发挥作用。 朱琏不是不知道自家男人的打算,然而并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赵楷死了,最后一点隐患也没了。 其余兄弟,要么太小,要么存在感太弱,都没什么威胁。 从今天起,再也没有能够与赵桓争夺储位的人了。 被朱凤英一打岔,赵桓也恢复了冷静,道:“且说说,三哥是如何遇害的?” “当时郓王汇合了高俅,要回济州整顿军兵,却不想,因为比武失利受了惩处,项元镇一直心怀怨愤。 见朝廷大军溃败之势已成,项元镇便布置心腹,关押了韩存保等人,控制了济州并守军上下,意欲投靠我等。 当时郓王喝骂项元镇,其恶从胆边生,便一箭射死了郓王。”戴宗回道。 项元镇杀了赵楷,就派人联络宋江,要献城投降。 听到赵楷死了,宋江立刻理清了其中厉害。 问明白详情后,他当即派遣戴宗来报信。 “宋江可曾收留了项元镇?”赵桓问道。 “未曾。”戴宗道:“宋公明哥哥一直遵从殿下吩咐,并未对郓王起杀心,其能回归济州,也是我等故意放出了一条生路。 殿下明鉴,我等兄弟心怀忠义,虽然迫于无奈落了草,却念念不忘招安,以求为国效力。” “尔等心意,本王了然于心,此事先不谈,说说项元镇如何了。”赵桓道。 戴宗虽然心忧梁山未来,却不敢违逆赵桓的意思,道:“当时宋公明哥哥下令,杀了项元镇派来的使者,以划清界限。 却不想,第二天时,项元镇居然拥护高俅做了伪帝,以济州城为都城,建国了……” 卧槽,疯了吧!赵桓简直不敢相信。 “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大约是自觉生路已绝,是故破罐子破摔,过一把皇帝的瘾吧。”朱琏也是难以置信。 兵不过一万,城只有一座,就敢建国称帝? 怕不是嫌弃自家的祖宗们太过安稳了。 “如此,倒不是没有好处。”赵桓突然笑了。 “殿下的意思,是把一切都推到项元镇与高俅头上?”罗从彦问道。 “还有比这更合适的?”赵桓笑着反问道。 众人露出会心的笑容来。 当然没有了。 高俅心怀不轨,故意断送大军,伺机弑杀监军亲王,强夺军权,划地称王! 其又意欲连接贼寇,妄图做大。 然而,臣子不忠不孝,贼子满怀正气。 梁山众人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高俅,坚决地与其划清了界限,便并表示愿意会同朝廷大军,共同剿灭高俅。 嗯,大体计划就是这么个样子。 一句话,都是高俅小人作祟,与宋江等人全无关系。 当然,宋江的下落,还要看赵佶的态度。 毕竟,赵楷之所以去山东监军,最终被杀,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宋江等人啸聚作乱引起的。 “郎君,是否立刻进宫,禀告父皇此事?”朱琏问道。 “不可操之过急!”罗从彦谏道:“此时宜静不宜动,免得官家怀疑到东宫来。” “不错。”魏勇又道:“官家悲恸之下,必然疑神疑鬼,一点反常都可能让其猜忌。 若是殿下现在进宫,如何解释东宫情报来源?” “既如此,便等地方奏报送达再说。”赵桓下定了决心。 “殿下,到那时我等可能脱罪?”戴宗还是不放心。 自家人知自家事,别看梁山上下兵强马壮,钱粮丰足,又是刚刚大获全胜,其实不稳当的很。 别的不说,只说刘仲武及时退兵,据守郓城,就让梁山上下无计可施。 若是后来大军故技重施,并不求强攻,只以精兵据守四面城池,那么梁山只能坐以待毙。 兵员伤亡无法补充,粮草坐吃山空,拼得两三年,耗也能耗死了。 当然,这种办法费时费力,朝廷财政不一定支持得住。 换一个办法,换海船强攻,如何? 海船没有明轮,只要有风,便是来去如闪电,不论是火攻、抢船,还是凿穿船底,都是不可能的。 水面优势不在,金沙滩失守不是理所当然的? 因此,宋江还是决定紧紧抱住东宫的大腿不放。 当然,前提是能够脱罪。 “对此,本王只能说,尽量劝说父皇,多余的实在不敢保证。” 给出一句大实话,赵桓继续说道:“但是,若是本王登基,招安旨令必下!” 虽然失望,却也欣慰赵桓并未虚言诓骗。 戴宗拜道:“既如此,小人立刻回山,转告太子所言。 若是有我等出力处,殿下只管差人来告,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听他要走,赵桓问道:“刚来开封,饭食未曾吃一顿便要离开,可有力气来回奔波?” “多谢殿下关心,小人可以支持得住。”戴宗道。 “无需争这一时半刻,且用些食水再走不迟。”赵桓安排道。 神行术确实神妙,赵桓也想着有朝一日练出一只神行军来,自然不想看到戴宗累死了。 待戴宗离开赵桓当即召集众人,商议对策。 赵楷死了,一了百了,如何善后,千头万绪,须得仔细筹划。 一百九十七 暴怒的赵佶 “逆贼坏朕爱子性命,罪不可恕,必须活捉进京,千刀万剐方泄朕心头之恨!” 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赵佶又问道:“谁人愿提大军擒拿高俅?” 众臣一时沉默。 若是击败高俅,轻而易举。 根据济州传来的消息,高俅称帝后,当真是百无禁忌,什么都敢干。 抢掠钱财,屠杀百姓只是小事。 为了鼓舞士气,他把济州城内未婚女子全部充做营妓。 又把老弱妇孺编入营中,以控制其家中壮丁。 若非梁山马军环绕巡视,多次击溃了要出城的高俅军,怕是济州城周围百里,都将失去人烟。 如此倒行逆施,可知高俅疯到了什么程度。 这样没有丝毫民心的,击败不会太难。 难在于生擒。 高俅这么疯,怕不是把济州城里填满了柴草,就等着玉石俱焚呢。 绝不可能束手就擒,回东京吃那屈辱。 以赵佶狂怒的心态,拿到死了的高俅,功劳定然不大。 不,很可能拿到死的还被之罪,那就太冤了。 所以,没人敢跳出来领命。 见大殿内气氛凝固,无人发言 “废物!”赵佶指着群臣,骂道:“当初谁信誓旦旦地举荐高俅剿贼的?十五万大军只余不足五万,余者尽殁! 逆贼杀亲王,丧失人心,以一万兵一座城称帝,尔等居然没人敢领兵出征?” 骂的很不客气,然而没人敢反驳。 地方奏报传进宫里,赵佶当即哭昏了过去。 此时醒来不过两个时辰,已经打死了百多个宫女太监。 就在诸多臣子进殿时,王黻因为脚步重了一些,被一撸到底,发配琼州做县尉去了。 王黻可是赵佶宠臣,尚且被被如此对待,其他人如何敢不小心谨慎? 讲真,若是换了一个不得喜,怕不是要被投入天牢。 “余深!”赵佶点名了。 “臣在!”余深硬着头皮上前。 赵佶恶狠狠地盯着他,问道:“当初你说,高俅剿贼定然手到擒来,目下情况,如何解释?” “启奏陛下,有刘仲武收拢的五万余军兵在,杀败高俅轻而易举,只是活捉不易……” “朕问你,如何解释,不是如何解决!” 暴怒的赵佶直接打断了余深,继续逼问。 余深心里苦,余深不想说,只是不能不说。 当时商议出兵,殿前司与枢密院已经沟通好了,是一定会出兵的。 高俅领军也是内定,皇帝枢密院都是同意的,文臣赞同的也不是他一个,为何就逮着自己? 可能当时朝会上,余深夸奖了高俅一句? 那么,看来赵佶要秋后算账了。 “陛下息怒,臣失于查证,为高俅蒙蔽,请陛下降罪。”余深立刻认错。 赵佶喝道:“余深识人不明,举人不当,致使朝廷丧师十万,罪莫大焉。 本当处以极刑,念其多有苦劳,格外开恩,剥夺所有官职加封,编管雷州。” 操~ 大殿内一片倒吸凉气声。 堂堂宰相之一,顷刻间成了白身。 雷州与琼州隔海相望,也是南的不能再难了。 至于编管,不是他管雷州,而是被雷州管。 按照后世的说法,大约就是监视居住。 只要活着,必须在指定日期到指定地点报道,且无圣旨赦免,一辈子不得离开雷州。 见没人为自己求情,余深满怀苦涩地拜下,道:“臣认罚领旨。” 大殿内,气氛彻底凝固。 人人自危。 众人看的明白,赵佶这不是要解决高俅,是要解决朝臣。 准确地说,是给赵楷报仇。 估计,当初出言赞同高俅领兵,都要被处理。 在场百余臣子,起码一半要倒霉。 处理了余深,赵佶环视殿内,目光停在一人身上,冷声道:“郑居中!” 郑居中不慌不忙地出列,拜道:“臣在。” “你为太宰,对山东乱局可有解释?”赵佶问道。 郑居中也慌了。 他想着自己和高俅并无瓜葛,不会受到连累,却不想赵佶不按常理出牌啊。 思绪急转时,郑居中道:“臣为百官之首,不能选贤用能,致使前线大败,责任不可推卸。 臣请辞去职,以谢天下,亦告慰郓王在天之灵!” 这是以退为进了。 被发配,再想复出是千难万难。 其中关键,在于被发配后乃是罪犯,身份上有了黑点,绝难再入朝堂。 主动请辞,不但可以保留脸面,复起的机会也要大得多。 毕竟回到乡里,还是乡绅,有的是享受。 而且郑居中和东宫关系不错,只要熬到赵佶蹬腿,便可以再次入主中枢了。 当然,这是郑居中自己的打算,东宫可没承诺过他什么。 “准……” 咳~咳~咳~ 噗嗤~ “不好啦,陛下昏倒了!”梁师成声嘶力竭地叫道。 大约是怒急攻心,赵佶尚未来得及宣布开除郑居中,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咳了一阵,赵佶喷出一口鲜血,向后就倒。 幸好随行左右的太监们眼疾手快,才未让赵佶倒在了地上。 “爹~”惨叫中,赵桓冲到了高台上。 这块地方,平时只有皇帝能进,余者谁坐谁全家死光光。 此时,赵桓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太医,太医呢?”赵桓怒吼不断。 躺在龙椅上的赵佶嘴角带血,面如金纸,完全一副就要不行了的模样。 好在,太医神速赶来,给赵佶把脉了。 “陛下突闻噩耗,心神不宁,伤了心肺。余者并无大碍。” “多谢!”赵桓拱手道。 “臣办的本分而已,值不得殿下谢。”太医继续道:“殿下且臣告退熬药。 待陛下醒转时,正好吃一副药剂,亦有助于官家恢复。” 既然关系到赵佶,赵桓当然不敢为难,立刻让太医去办。 皇帝昏倒,众多大臣虽然表情沉重,内心却是轻松。 当然,众人也不敢摇头接耳,只是默默地等待。 大家也怕赵佶突然醒转,继续方才的清算。 “唔~”赵佶突然醒来,看到了跪在旁边的赵桓。 “来人,传旨,滕和去开封府尹,就职殿前司都指挥使,太子接掌开封府尹。 再传旨,诏童贯回京,并起大军剿灭高俅。” 一百九十八 药不能停 “唔~” 长叹中,赵佶悠悠醒来。 赵桓端着碗快步上前,道:“爹,感觉如何?” 赵佶不动,只问道:“童贯可曾回来了?” 此时距离退朝,不过四个时辰。 刚回到后宫,赵佶便再次昏睡了过去。 太子不敢离开,只在旁边殷勤照料。 这段时间对太子是煎熬,其实并不长,莫说童贯不会神行术,便是变成雷震子也赶不回来啊。 不,此时童贯尚未得到消息,起码也要半个月才能赶回来。 问出这个问题,只能说明赵佶神智混乱了。 赵桓当然不会这样说,只道:“爹,该喝药了。” 赵佶不理,只盯着赵桓的眼睛,问道:“你哭了?” “没有!” 赵桓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曾经用了一头大蒜,把双眼搞的通红,以衬托自己的悲恸和担忧。 尽管做了本色演出,赵桓却不会承认。 朕只不过偶有微恙,你便哭哭啼啼的,盼着朕早点死啊? 帝心难测,就是这么个道理。 好在,赵佶并未深究,对外面叫道:“来人,请元妙先生来。” “爹,该喝药了!”赵桓再次劝道。 “朕没病,喝甚么药!”赵佶不满地呵斥了一句,又问道:“皇后呢?” “三哥惨遭不幸,王小娘数次哭到昏死,大娘放心不下,又见爹爹并无大碍,便去照料了。” “哎~”赵佶叹了口气,沉默了下来。 爱子意外身死,赵佶当然伤心欲绝。 最伤心的,肯定非赵楷生母贵妃王氏莫属。 毕竟,儿子死了。 只能说世事无常,赵桓都吩咐宋江莫要伤了赵楷了,奈何他们自己作死,把自己给搞挂了。 对此,赵桓只能摇头叹息,说一声干的漂亮。 当然,绝对不能表现出来。 子孝父慈,兄友弟恭,时刻要记在心中。 赵佶不喝药,赵桓也不劝,只陪着坐在一边说些闲话。 爱喝就喝,不喝拉倒,最好直接病死。 不一刻,林灵素来了。 多日不见,看他模样,好似更有几分神仙气质了。 虽然两人联手演了一出神仙事迹,然而在外人眼中,两人并不认识。 因此,林灵素只瞥了赵桓一眼,并没搭话。 到了赵佶近前,林灵素刚要抬手做稽首,却突然顿住。 “道君,发生了何事,如何就破功了?” 林灵素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愤怒、懊恼等情绪,完美地体现了对赵佶的爱。 赵佶垂头丧气,沉默不语。 赵桓主动道:“好教国师知晓,高俅拥兵自立,三哥于其中……被害! 父皇悲恸难当,伤了心脉,早间上朝时,突然呕血昏倒。” “僭越了。” 林灵素告声罪,径直上前搭住了赵佶的手腕。 半晌,林灵素放开手,带着点埋怨说道:“早与道君说过,帝皇修长生本就不易,道君却还是放不下人间亲情。 如今沉浸丧子之痛中,更是伤了根基,数年苦功毁于一旦。 哎……长生……难了……” “先生,不能补救么?”赵佶话里也带上了懊恼。 看来,在他的观念里,所谓的长生,比一个儿子重要的多。 当然,这不怪赵佶薄情寡义。 子女二三十个,赵楷是最受宠的儿子,却不是最受宠的。 最受宠的,那必须是赵福金。 只是因为赵楷依仗宠爱,处处与东宫别苗头,因此显得他最受宠罢了。 至于才能,赵楷固然出色,却与太子差得太多了,更比不上皇帝。 赵佶因为赵楷都呕血昏迷了,还能怎么样呢? 不提父子俩的想法,只说林灵素,只把手指掐的飞快。 半晌,林灵素摇头道:“道君,为今之计,只有以丹药弥补亏空,只是其中效果不得而知,甚至可能有损龙体。” “无妨,先生早劝过朕,莫要过度宠爱子女,当以平常心一视同仁。 悔不该未听先生之言,致有此劫,实属朕咎由自取。”赵佶回道。 林灵素摇头道:“小道不敢冒险,若是成功还好,若是失败,不但坏了道君身体,小道更要遭受天谴。” “父皇。”赵桓劝道:“孩儿以为,长生之事皆为虚妄。 纵观古今,多少帝皇将相,达官显贵倾尽所有欲求长生,不过是水中捞月罢了。 这劳什子丹药可能损伤龙体,不吃也罢。 只要舒缓心情,爱惜身体,长生虽不可得,长寿却是不难。” “你不懂。”赵佶摆摆手,道:“元妙有大法力,你也是见过的,这长生法定然错不了。” “既如此,儿臣告退。”赵桓负气说道。 “去吧,尽快把开封府熟悉起来。”赵佶道。 看着太子的背影,林灵素叹道:“原以为殿下经历过雨停,会转信我教,却不想…… 罢了,人各有志,强求不得,也是缘法未到,左右是个好的储君,便如此罢……” 语气中充满了感叹,把想要讨好而不得的心思表现的淋漓尽致。 赵佶未加评论,只道:“先生,速取丹药来。” 林灵素取出一个精美的瓷瓶,道:“道君,此乃小道新近炼制的丹药,与天神沟通更加方便,只是第一次服用或有不适,且请道君谅解。” “无妨。”赵佶接过,倒了一粒出来,随即扔进了嘴里。 根本没让人试药,全无半点防备之心。 赵佶对林灵素的宠信,真的是无以复加了。 其中,与赵桓联手搞出来的神迹,居功至伟。 太子借此巩固了储位,收获了大把民心。 林灵素也让赵桓死心塌地,再无半点疑虑。 据说,自从神迹降临后,要拜林灵素为师的人,可以从汴梁排到祥符县去。 林灵素却宠辱不惊,不是诵读道经,就是炼制丹药,与以前并无半点不同。 当然,这新炼制的丹药,已经不再是芙蓉花的果壳,而是果浆。 以赵佶目前的身体,按照太医的方子仔细调养,其实无碍。 奈何,赵佶深信林灵素不疑,不吃汤药,只吃丹药,迟早小疾拖成大病,直到彻底凉凉。 对此,赵桓是乐见其成的。 药不能停! 不然,何必加大剂量呢? 不过,一时半会不可能就生效,还要等待一段时间等药力发作。 正好,这段时间太子会很忙。 开封府尹啊,乃是太子培植势力的最佳位置,赵桓如何能够不抓紧时间布置? 一百九十九 开封府开张 开封府衙门口,数百大小官员排着整齐的队伍,齐齐往里张望着。 因为队伍太长,中间后面的需要等不断时间,因此相熟的便聊了起来。 “未知贤兄,意欲求得何职?” “六曹正官不敢想,副官便心满意足了。” “贤兄乃是郎中,如何?” “贤弟职阶不低,不也来了么?”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心照不宣。 寻常开封府尹位在尚书下、侍郎上,一般是从一品或二品官衔。 其下设官吏有判官、推官、府院、六曹等,其实品阶不高。 但此时,开封府尹乃是储君赵桓! 在赵佶登基之前,天下州府唯有开封府设六曹。 其本意,乃是用六曹对应朝廷六部。 目的,是为了让出任此职的储君能够熟悉朝廷架构,必要时可以用开封府的班子行监国事。 这便是赵桓之前,为何东宫会那么可怜了。 固然是为了遏制东宫势力,防止太子造反,其实也有开封府尹可以历练的因素。 本朝承袭周制,多让储君兼任开封府尹,在培养势力的同时熟悉政事。 前期,这制度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 太宗赵光义做过开封府尹,当时赵光义已经显示了能力,这个府尹也只是走过场而已。 真宗赵恒在被确立为太子前先做了开封府尹,被册封为太子后任然兼任开封府尹。 后来,仁宗十三岁继位,皇帝尚且做不明白,当然做不了开封府尹。 英宗是过继的儿子,大概是希望生个亲儿子,仁宗迟迟不册立其为太子,也就没机会做开封府尹。 神宗十八岁做太子,十九岁继位,皇位来的太快,未曾来得及做开封府尹。 哲宗不用说了,九岁登基,怎么也不可能就任开封府尹的。 当今的皇位是从天而降的,当然不可能提前做开封府尹。 原轨迹中,当今太子也是做过开封府尹的,只是因为不被赵佶喜欢,做的时间不长,未能养成气候。 此时赵桓就任开封府尹,比原来早了许多。 大约,呕血昏迷也把赵佶吓的够呛,生怕自己突然挂了太子没经验,因此下达了这条诏令。 掌尹正畿甸之事,以教法导民而劝课之,中都之狱讼皆受而听焉,小事则专决,大事则禀奏。 这是普通府尹的定位。 对赵桓来说,什么事都可以专决。 在府衙开张之前,新任府尹的首要工作是招揽足够的贤才,彻底充实开封府衙门。 这项工作展开的很快。 首先在朝廷各司发布公告,宣布开封府衙门招募官员。 应者云集! 谁都想抓住这个机会,进入储君的法眼。 留在开封府里,成为储君班底,待其登基,立刻就是朝廷重臣。 这是许多中低级官员梦寐以求的机会,当然要来试一试。 只是不那么容易。 莫说竞争者众多,便是赵桓的要求也十分严格。 宁缺毋滥是首要原则,德才兼备是选人的标准。 有才无德的,只要未曾犯罪,也能够录用,要是有贪污受贿渎职等情况,也别想去做官了,坐牢去吧。 至于有德无才的,出门右转,从哪来回哪去。 不同于前门人群济济,后院只有寥寥十余人。 这是通过罗从彦、陈东、欧阳澈等人审查后,来到此处接受赵桓面试的。 屋内,一臣拜道:“臣户部侍郎唐恪拜见殿下。” 户部侍郎,是来的品级最高的官。 唐恪的野心也不小,他想做开封府少尹。 储君兼任开封府尹,实际很难完全地处理开封境内的大小事情。 因此,朝廷一般会设个少尹或者权知开封府事,作为储君的助手。 放到朝堂里,大约就是宰相之与皇帝。 唐恪之所以敢应聘这个位置,当然是源于能力和资历。 其以父荫登第出任郴县尉,后逐渐擢提至举河东常平、江东转运判官。 大观三年任屯田员外郎,奉命招降西南边疆地区少数民族起义军有功,升为右司员外郎、起居舍人。未几,命为河北都转运使。出入中外,因与中贵人不合,被降为梓州知州。 政和七年,黄河决口,汴京危急,唐恪受命浚治,始除水患,以功升户部侍郎。 赵桓放下唐恪的履历,道:“目下,开封事务繁杂,以卿见,首要者何事?” 唐恪回道:“首要乃是清点各处店铺,追缴欠税,以补足府衙财库!” “哦,可否详细说说。”赵桓来了兴趣。 开封城内人口百万,加上周围的,二百万人是有的。 这么多人,大小事情不计其数。 其中紧要的,也有许多。 赵桓也与东宫上下谈论过,只是还没太多头绪,便把这个问题当做面试题。 也不指望有人提出一整套方案,只要说的有理有据,符合实际,便可以通过面试了。 唐恪大约是做过了功课,道:“滕和性格宽恕仁厚节俭,因此开封府衙门并无存款。 另外,因为仁厚,不够强力,城内官员清贵开设的店铺,多有逃税漏税欠税者。 臣曾经查阅过汴京城内税收文册,当今登基之前的数据乃是一百二十一万缗,时至今日,城内人口更多,店铺更多,税收不过四十万余贯。 若是开封府清查到底,想来百十万缗是能追回来的。” 这话一出,赵桓当即就来了兴趣。 国朝财税种类繁多,收入也不少,其中,商税是重要的组成部分。 便说开封城里,但凡店铺开业,便会被登基外侧,有最基本的税收额度。 大约相当于固定额的营业税。 另外,购买、租赁房屋商铺,都是有契约税的。 进的货物,从生产开始,后面的运输、发卖,都是要交税的。 开封府商税流失的那么严重,赵桓当然要下手。 “卿可有具体计划?”赵桓道。 唐恪道:“首先,发出告示,让诸多商家准备交税。 但若要其他人信服,须得先惩罚蔡家的商铺,让别人看到储君的决心,方才不敢有人拖延。 另外,把全部税收改为按照收入计算,此可减轻中小商行的负担,亦可收取更多的税收……” 唐恪显然是准备了,因此回答的十分流畅。 赵桓听了,道:“目下你且把不愿交税的店家记下来,本王会调动亲卫协助你。” 二百 开封些许事 “开封日报,开封日报~济州最新特刊!” “高俅勾结项元镇射杀郓王,据城称帝!济州糜烂~” “高俅欲引军出城,被梁山大军阻拦。” “八都监全军覆没,十节度中王焕、徐京、王文德吃擒,荆忠、梅展、张开、杨温阵亡,韩存保被软禁,李从吉投贼。” “党世英、党世雄兄弟尽皆溺毙!” “童枢密已经从西北启程,领西军五万,要拿高俅。” “刘仲武已经被解除军权,郓州大军由宿太尉接管,杨再兴、周昂各为左右副将。” “梁山贼首宋江释放闻焕章,请其代为上表,愿招安平贼,静候朝廷抉择。” “蔡京言郓王身死全因梁山贼寇作乱,余者可免,宋江罪在不赦!” “东宫弹劾蔡京因一己之仇,坏国家大事,力主招安宋江。” “官家认为宋江乃是郓王身死的罪魁祸首,诏令拿下宋江人头者,封国公!” 今天的报纸分量十足,爆炸性消息也是很多,自然引起了开封城内男女的争抢。 不一刻,二十万份报纸被争抢一空。 许多人关注今日特刊里关于济州的消息,却忽略了夹缝里的两条公告。 其一:“开封府令,各家商行须得按时纳税,纳税额度按照收入递增。” 其二:“东宫将于七月初二进行第二次代理商竞争。” 这个是商人们的事情,和普通百姓关系不大。 但是,城内大大小小的行商坐商,都是心态复杂。 鸿运货栈,主营南方海货,兼营北方皮货,每年流水十万贯,利润两万贯不在话下。 这等生意规模,在偌大的开封城也是数一数二的。 在藏龙卧虎的开封城里,相当的让人眼馋。 但是没人敢动弹! 因为这是蔡家的产业! 蔡,自然是蔡京的蔡,蔡家,是蔡京的家族。 此时,但凡有人进士及第外放为官,认识不认识的远近亲戚尽皆来投。 有能力的帮闲奔走,没能力的也能混口饭吃。 最基本的,挂在进士相公名下,种田免税,又无徭役等杂物,生活的不要太逍遥。 此时的风气和习惯,也是来者不拒。 所以,围绕着相公们,一个个家族相继成行。 这些人,拿着国家的优待,不但自己逍遥,也带着家族人快活,完美地体现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真谛。 当然,蔡家不是一个蔡京撑起来的。 准确地说,不应该叫家,而是氏。 仙游蔡氏前后十多个进士,蔡京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鸿运货栈,便是蔡氏的产业。 其作用,便是挣取财货,为氏族教育经费,确保蔡氏世代进士不断。 有那么多以前的进士背书,又有蔡京这个当朝太师照拂,谁敢来啰嗦? 只是看了报纸,掌柜的不淡定了。 账房哔哩吧啦地打了一阵算盘,道:“掌柜的,按照开封府法令,我等当纳税……” “一万两千贯……” 嘶~掌柜的倒吸一口凉气,道:“这么多?” “按照利润计算,百贯以下税率半成,一百至五百贯一成,五百至两千一成五……万贯之上,六成五,十万贯之上,七成……” “都说仁厚宽恕,却不给我等商人半点活路,只要往死里逼啊!” 掌柜哀叹一句,突然恶狠狠地说道:“此等昏君决不能让他做了皇位,我要联合其他商行,罢市抗议!” “掌柜的。”账房说道:“你也看到了,东宫再次招代理商。 上次香皂事,各家都赚得盆满钵满,如何愿意随同我们罢市? 今次物事,若是不比香皂差太多,也会获得大批拥护,我等,势单力孤啊……” 开封城里的商行,来自天南海北,本来心就不齐,想共同罢市,没有三五个月的串联绝对不可能。 这么长时间,东宫如何反应不过来? 再则,香皂代理商都已经成了东宫拥趸,才不会理其他人呢。 而且城内商行货栈,你家若是不能出售香皂,有身份的都不愿意正眼去觑。 目下的东京,香皂代表了家境和品味,已然是身份的象征。 而且,东宫再次招代理商啦! 不知道多少商人准备了大笔钱财,眼巴巴地等着上呢。 “那么,隐瞒利润如何?”掌柜的沉吟半晌,吐出了一个惯用的伎俩来。 账房摇摇头,道:“往常便也罢了,此次开封府法令严明,但凡偷税漏税,最少处以总流水的十倍罚款,上不封顶。 万一被人发现,怕是要卖了太师也不够填补的。” 掌柜的再次沉默了。 若只是罚款,其实不怕。 账目做的漂亮,再收买核查人员,又有蔡氏打掩护,保证安然无恙。 然,法令中特别注明,但凡举报者,平分罚款,且不足一百贯者补足至一百贯。 以鸿运商行的体量,被人举报查实,最少要罚百万贯。 五十万贯是什么概念? 此时普通人日收入不过百文钱左右,一万三千多年才能挣到这么多钱。 有资财十万钱可称中产之家,五十万贯相当于五万户中产的资财总和。 潘良贵拒绝了章惇的三百万钱奁资万钱,世人便称其为清潘。 由此可见,一下子能够得到五十万贯的奖金,会引得多少人疯狂? 怕是整个开封城的人都会盯过来看。 筹谋半晌,一无所得,掌柜的不由心灰意冷,叹道:“罢了,其他人不及请示,太师总是在京城的,便请他做主。” 掌柜的当然是见不到蔡京的,倒不是说地位太低,而是蔡京去见童贯了。 其缘由,乃是因为蔡佩打死了童娇秀。 童娇秀是童贯之弟童贳之女,杨戬的外孙童贯亲自抚养为己女的存在。 早些年童蔡二人关系密切时,许童娇秀配蔡攸之子蔡佩。 只是这童娇秀仗着童贯的娇宠,百无禁忌,先是勾搭了王庆,坏了清白,后来进入蔡府又百般欺负蔡佩。 直到昨天,童娇秀居然白天与小厮通奸,正好被蔡佩撞破。 蔡佩虽然痴憨,却也知道这是绝大的屈辱,当即发作起来,杀了奸夫一对。 本来蔡京和童贯已经是貌合神离,明争暗斗不断,打杀便也打杀了。 只是此时非彼时。 太子异军突起,蔡京等人前途堪忧,自然不能因此内讧。 所以,蔡京连忙去见童贯,要解释清楚此事。 当然,这事既然已经传出来,必然成为开封城内长久的笑谈。 二百零一 显示技术的时候 东宫校场,一如往昔地热闹。 只是不再是亲卫们操练,而是再次被商人们填满。 数千人齐聚于此,偌大的校场已经显得拥挤。 “各位,可知东宫再次招代理商,乃是为了何物?” “并无消息传出来。” “不求与香皂相同,只求有其一半好转,便可让我等下血本了。” “只要能赚,下血本也是无所谓。” 议论纷纷中,众人各自摩拳擦掌,等待太子到来。 不同于上次,这次竞争代理商的商人们,准备的更加充分。 首先是对各州的情况估计的更加充分,绝不可能出现不赚的情况。 按照目前的形势,绝大多数各家香皂代理商都会赚上一笔,少部分勉强不亏。 极个别的已经血本无归。 这个个别的倒霉蛋,乃是济州代理商。 当时高俅造反,一家老小都在城里,当即就被大卸八块,以泄高俅心头之恨了。 这个也没人预料得到,实在与东宫无关。 但是,赚到了,自然想赚的更多。 于是,各家合纵连横,准备联手压价,联手竞争代理权。 联手压价,就是参与来的,都商定一个最高价,不能让钱都被东宫赚了。 联手竞争,乃是中小商行组合成大的商会,以求竞争到代理权。 当然,合纵连横的效果,还需要最终的检验。 后院,梳洗打扮完毕的赵桓,终于出了门。 太子冕服富丽堂皇,尽显威严庄重。 今天,是要显示技术的,必须严肃对待。 “殿下。”愚任迎了过来,道:“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殿下驾到。” “善!”赵桓微微颌首,迈步往校场走去。 身后,除了愚任,还有十余工匠随行。 这些工匠,推着七辆大车,便是此次要显示的技术。 不一刻,到了校场。 熙熙攘攘的人群立刻安静,同时给赵桓行礼。 接受过拜谒,赵桓登上准备好的高台,道:“诸位,上次香皂买卖,做的可好。” “幸得殿下提挈,小人发了一笔。” “愿随殿下左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众多商人纷纷递上好话。 赵桓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安静。 立刻,全场鸦雀无声。 “在招代理商之前,先免费公布几项技术。 具体如何使用,全凭各自本事,然本王可以确定,善加利用,定然可以发财!” 赵桓的话,立刻让下方哗然。 感觉到无数热切的目光,赵桓自然是得意非常。 倒不是说享受这种全场瞩目的感觉,而是看到了天下商人随着他的指挥棒跳动的景象。 当然,太子也不多说,只拍了拍手,让上干货。 十余工匠,抬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器械到了台上,随后开始了组装。 不一刻,几台模样略微奇怪的机械竖在了台上。 其中一台纺织机,在场的商人自然认识。 粮布,天下买卖之基础,哪怕不从事这个行业,也不绝不能不关注这两个行业。 “咦,这是棉花纺织!” 一声惊呼,吸引了无数注意力。 当然,这里是东宫,太子当面,实在不好围过去问。 赵桓也不说话,只示意工匠开始。 一袋新摘不久的棉花取出,还是花朵状。 棉花早已传入国内,且已经有人试着以棉花织布。 所以,此时世面上有棉布在流通,但是价格很贵。 原因很多,其一便是种植量小,原料价格偏高。 农民不爱种,自然是因为需求太少。 棉花里面有籽,须得去除才能开始纺织。 在去籽的过程中,棉花绒毛被扯断,本来棉绒相对丝麻就很短,十分不利于纺织,扯断以后更加没法弄。 非得技术精湛的织工不可。 尽管如此,生产效率还是很低。 倒不是说织工不够勤快,实在是设备太烂。 东宫有资源,赵桓当然要用起来。 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花了七八千贯,一套全新的棉纺工艺出现了。 搅车转动去籽,椎弓弹棉,六锭脚踏纺纱车、形式织布车…… 一套流程,看的诸多商人燥热不已。 只要不是傻子,都可以看到,棉布即将取代麻布绢帛,成为天下主流。 眼看一匹白布出现,终于有人忍不住了,问道:“殿下所说的技术,可是棉布纺织?” “不错!”赵桓笑道:“棉布之优越,大家可以回去研究。” 随着赵桓的声音,有亲卫挨个发出一匹棉布去。 “本王只说纺织成本,新式工艺的出现,使得一匹棉布的生产成本,只有麻布的三成!” 轰~ 现场炸了。 三成的生产成本,简直难以想象! 赵桓不多解释,只拍了拍手,让人发下技术说明书。 具体如何,让大家回去试试就知道了。 “诸位,棉布的生产成本,回去自可验证。”赵桓阻止了大家现场学习的冲动,继续道:“本王只说一句,棉布通行天下,关键在于棉花,以后,谁种植的棉花够多,谁就掌控天下布业!” 原料在手,天下我有,这在哪个行业都是适用的。 然而尴尬之处在于,由于以前技术低劣,棉花大多是作为一种花存在的。 事实上,直到黄道婆横空出世,棉布才彻底成为了主流。 赵桓之所以推出棉纺,目的当然是这个解决大家都穿衣问题。 当今的布匹,价格实在太贵了,百姓很难承担。 棉布若能大规模铺开,百姓穿衣服也会省不少钱。 最重要的是,此时的纺织业,是资本家崛起的最好切入点。 场地、工人、棉花、运输…… 没有足够的规模,棉布的买卖做不好的。 培养资本阶级,对东宫有好处?特别是技术免费公开的情况下。 其实是没什么看得见的好处的。 最多就是一个好名声罢了。 但是从长远看,对国家民族的好处很大。 后世,阿片战争中,英法是为了卖阿片的? 当然,这是来钱最快的买卖,当然要用武力开导一番。 但是,除了阿片,还有第二赚钱的棉布生意。 赵桓希望有一天,当这些资本家发现国内市场已经饱和时,会把目光转向海外。 以华夏人超强的同化能力,这些倾销地,迟早成为自家的自留地。 去籽搅车,弹棉椎弓,三锭脚踏纺纱车……。 二百零二 种子 时间飞逝,似乎一眨眼之间,中秋节到了。 东宫北面的巷子,乃是一座座三进庭院组成的。 住在这里的,都是东宫兵将属臣。 滴答滴答的马蹄声中,兵辰到了自家院子门口。 提着大包裹下了马,他敲响了房门。 吱呀声中,院门打开。 开门的老者见到兵辰,惊讶又欣喜地问道:“哎,辰儿,你怎么回来了?” “殿下开恩,让我等轮流休假半月,因此回来了。”解释一句,兵辰又道:“爹,你和娘身体还好吧?” “好好好~”兵辰爹喜笑颜开地回了一句,又道:“全赖殿下鸿福,颖儿也好,肚子里的孩子也好!” 本来作为东宫亲卫,兵辰只能把每月俸禄寄回老家,以供父母安度晚年,是绝对没能力在开封府内置办房产的。 当然,以他现在每月八十贯的俸禄,也置办不起。 不过不用担心,有东宫提供的免息贷款,又有东宫的背景,拿下一座庭院轻而易举无压力。 所以,兵辰把父母接了过来。 尽管来到大都市,有这样那样的不习惯,但是条件绝对比老家的风沙强了无数倍。 最重要的是,因为太子做主,兵辰也脱单了。 颖儿本名王颖,是苏州大户王家的小娘。 王家跟着朱勔大发横财,自然也是要倒霉的。 若非被愚任启发,赵桓留下了一批女子,王颖必然要去流求走一遭。 死亡估计不可能,因为完善的组织措施和足够的医疗保障,前后送到流求的万余人,病亡的不足五十,反倒是各种情况意外死去的要多一些。 但是,流求一切都是从头开始,辛苦是免不了的,哪有留在开封舒坦。 本来,兵辰只打算把王颖作为妾室的。 毕竟只是一个犯官之后,即便知书达理、性情温婉,有如何配得上如今的东宫重臣? 奈何人有眼力劲,伺候的二老满意,最重要的是肚子争气,怀上了。 于是,妾室转正妻,也是顺理成章的。 往后院去时,兵母也扶着王颖出来了。 见到母亲似乎在做饭,兵辰皱了皱眉头,道:“娘,儿子俸禄那么多,雇个厨娘岂不省心?” 兵母笑道:“都是做惯了的,又不累,比原来强了多少,何必花那个闲钱请厨娘。” “见过官人。”王颖怯怯地行了个礼。 兵辰点点头,道:“你身体沉重,便多休息,不必讲究这些俗礼。” 老爷们的气概满满地。 在兵母眼里,兵辰这是飘了。 “你个败家玩意,还不来扶着你的娘子?”兵母骂了一句,又道:“若是往年,你能找到这样的媳妇,那是祖坟冒青烟,如今这般,有甚不满意地?” 兵辰摸了摸鼻子,接过了王颖。 兵母冷哼一声,道:“进屋待着去,老头子跟老娘做饭去。” 待父母走了,王颖怯怯地说道:“累的官人挨骂了。” 被自家老娘批了一顿,兵辰自然是有些郁闷的,却不会往心里去。 道了声无妨,兵辰扶着王颖进了堂屋。 两口子各自坐下,兵辰打开包裹,取出两面镜子,道:“沙门岛也没什么好的,便给你和娘带了一面镜子回来。” 王颖见了,眼睛都闭不上了。 “官人,这人脸大小的镜子,一面要价百贯,给婆婆带一面便是了,如何破费要两个?” “这么贵?”兵辰也吓了一跳。 这个价格,岂不是说他在玻璃厂要的这两面镜子,直接占了东宫两把缓缓。敛财。两百贯的便宜? “官人就在海外练兵,不知道价格也是正常。”王颖解释道:“半人高的镜子,价值千贯,人脸大小的价值百贯,巴掌大小的价值十贯。 上月,东宫招代理商,只玻璃镜子并玻璃杯盏等物,总计收了五百余万贯。” 兵辰想到沙门岛堆积如山的玻璃,觉得有点晕。 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欢喜。 东宫一下子增加了五万军兵,实力固然大进,这钱也是如山似海地花。 本来大家海外愁出兵道州的军费何处着落,却不想不声不响中,这笔军费已经有了。 回过神,兵辰道:“等会你跟爹娘说,这镜子是东宫发放的,并未花钱。” 王颖应下。 以公公婆婆节约的性格,看到这两面镜子,肯定唠叨个不停。 “对了。”王颖说道:“三日前,太子妃驾临慰问,送了油、布、蜡烛等物。” “此乃殿下关照,我等当铭记于心!”兵辰严肃地说道。 油,是豆油。 上次招代理商,除了展示了棉纺技术设备,另一个便是榨油的技术。 新式榨油技术,出油率可达一半。 比后世低了许多,然而在这个年代,妥妥地神器无疑。 事实上,当时在场的商人们集体高潮了。 棉布、豆油,可都是关系民生的基础物资。 这种生意,任何时候都是经久不衰的。 所以散场后,个人立刻回家,招兵买马研究相关技术、组建工坊。 “官人不知道,这开封城外各县,因为建立的布庄、油坊太多,导致种田的人手不够,居然有地主破天荒地降低了租子呢。”王颖捂嘴笑道。 她只是看个热闹,兵辰却瞬间察觉了其中的好处。 赵宋一代经济发达,然而底层百姓日子并不好过,持续不断的民变便是其证明。 相对廉价的棉布、植物油,能够有效改善百姓生活质量。 另外,规模化集约化的工坊生产,必然要与土地争夺劳动力。 在土地兼并严重的年代,没人种田怎么办? 抛荒是不可能抛荒,只能降租。 降租只是减少了收益,抛荒却是颗粒无收,如何选择还用多说? 这也是东宫直接公开技术的原因。 需求量太大,任何人都无法垄断。 且原材料的种植收集,没有足够数量的人手,也完成不了。 至于棉花、豆类抢了粮食的土地怎么办? 这个后世有经验,明初东南推广棉花,粮食种植转向两湖,始有“两湖熟天下足”的谚语。 再则,等国内粮食不足,自然要把目光转向海外。 别的不说,热带那么多地方,特别合适种粮食,如何不抢回来? 就目前,种子已经种下,赵桓只能任凭其自然成长,自有收获的时候。 二百零三 前线消息 因为郓王身死,赵佶心情不佳,今年东京灯会也取消了,让百姓好不郁闷。 赵桓对此并不关注,开封府人口繁多,事物自然也多,另外还要练军,每天忙的可谓脚不沾地。 当然,好处也是明显的。 四个多月的历练,赵桓治理政务的水平直线上涨。 最初事无巨细亲力亲为,每日沉浸事物之中难以自拔。 很多次,都是早上起来处理公文到半夜。 有时候,赵桓不禁怀疑,自己会不会猝死了。 好在,坚持练武,让他的身体足够强健,也有足够充沛的精力来坚持, 后来,学会了抓大放小,只关注紧要的,同时给下面放权,着实轻松了不少。 一个开封府事情就如山似海,一个国家更不可想象。 穿越者确实牛逼,然而没有经历过,想上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好在,开封府给了他足够经验。 当然,现在只是轻松了一些,远称不上游刃有余。 想达到治国如烹小鲜的境界,估计还要三两年的磨练。 开封府衙后面,赵桓正在听取仓曹判书劳威关于开封府境内改种棉花豆类的情况。 “因为富户支持,各地改种棉花豆类态度踊跃。 豆类一直不受重视,但民间储量众多,因此改种容易。 只是棉花,因为种子储量太少,预计明年种植田地不会超过一万亩。” 赵桓沉吟片刻,道:“改种棉花者,免除一年田税,可行?” “可以。”劳威应下。 他原本是户部下的度支主事,也曾做过知县与通判,政绩只能说是一般,胜在沉稳仔细,因此被收入了开封府。 一万亩的田税,怎么算也不过三千贯,免了其实无足轻重。 但是这样,可以鼓励民间种植棉花的积极性。 “对了,商税收缴如何?”赵桓又问道。 “各商号对新税法意见颇多,然而少有偷税漏税者。 六月税法实施,至今已有三个月,总计收得税款二十五万余贯。”劳威回道。 “善!”赵桓对这个数字很满意。 以前,开封府的税收都是由朝廷派驻税监收取的,和开封府衙没一文钱关系。 赵桓接管后,立刻把商税割了出来。 既是为了增加东宫的收入,也是为了试手。 分级税率,确实让许多人不满,这从弹劾东宫的奏折突然增多便可见端倪。 赵桓当然不在乎。 这个年代的商人赚到了钱,会下意识的去买地,以作为祖产。 只有极少数,如鸿运货栈那般,收益主要用来供给氏族。 与其让他们兼并土地,或者继续垄断知识,不如先搜刮一笔。 而且,事实证明太子干的不错。 以前,开封府境内的商税,一年不过三十万贯罢了。 单城百万人,全境两三百万人,就这么点商税,想想都知道不合理。 如今不过三个月不到便有二十五万,直接就翻了三倍。 “慈幼院建立的如何了?”赵桓又问道。 “因为钱财充足,各县皆已建立了慈幼院,开封府内建了四座,请了专门的医师乳娘教授。 大约到年底,京东两路各县慈幼院可以开张。”劳威回道。 “收养了多少孤儿?”赵桓又问道。 “三天前的数据,乃是一万四千六百四十五。”回答后,劳威又补充道:“因为每日都有孤儿进入,因此数据不能保证实时。” “无妨,只是吩咐下去,绝不容许克扣孤儿口粮衣物,亦不准有虐待。”赵桓道。 “殿下宽心,此间条例森严,想来无人敢犯。”劳威道。 赵桓对此不置可否。 再森严的法度,也需要强大的执行力才行。 不过,这个是法曹的事,和户曹无关,倒是不用多说。 “殿下,魏勇求见。”陈朕鹏禀告道。 魏勇来了,自然要见。 待见礼完毕,赵桓问道:“可是济州有了消息?” “殿下烛照万里!”送上一记马屁后,魏勇道:“前方耳目汇报,童贯已经打破了济州城,拿下了高俅。” “不错嘛!”赵桓笑着夸了一句。 与其是说夸,不如说是讽刺。 七月中旬,童贯领五万西军精锐到了济州。 汇通原本刘仲武收拢的四万多残兵败将,也有了十万大军。 然而十万人攻城,用了四十天方才拿下。 占有城池,确实占了大便宜,然而应该考虑到,济州城内士气低落,人心涣散。 本来打这样的城池,只要做好攻心,应该是相当轻松的。 奈何,童贯骄傲自大,居然直接围攻,连个劝降的姿态也没有。 从城里逃出来的军兵百姓,童贯不是斩杀当场,就是作为炮灰攻城。 没有活路的情况下,济州城上下还不是玩命地干? “四十天,童贯损失兵马超过两万,可谓元气大伤。 若非韩存保得了机会,收拢了一些军兵在城内放火,怕是还要僵持。 结果也不尽如人意。 高俅虽然被生擒,项元镇等人却一个都没活。 最重要的是,大军进城后,众多军兵只顾着抢掠,未曾第一时间灭火,济州城火大难灭,已然毁于一旦!” 艹~听了魏勇的汇报,赵桓忍不住爆了粗口。 简直搞笑! 打进城池开始抢掠,其实很正常。 这个时代的军纪就是这般,且限于通讯手段,收拢军兵并不容易。 但是,因为疏于救火而导致全城被焚毁,简直就是搞笑了。 这可是平叛,打的是自家的城池,如何就能轻易毁了? “想来济州重建,需要钱粮不少。”摇头说了一句,赵桓又问道:“目下童贯动向如何?” “因为济州毁于大火,童贯已经移师郓城,准备进攻梁山泊。”魏勇回道。 “看来,父皇非得杀宋江不可了。”赵桓道。 童贯用兵策略,根本上取决于赵佶的态度。 按照常理,大战之后定然要修整足够,方可再战。 然而童贯如此匆忙地就移师对付梁山,想来是赵佶给了他相当不小的压力。 对此,赵桓没什么办法解决,只能从中牟利。 “通知宋江,干掉童贯!”赵桓下定了决心。 作为当前军方大佬,童贯是东宫掌控全国军权的最大阻碍,完全是眼中钉一般的存在。 既然能够干掉,当然要干掉。 二百零四 方田均税 九月底,寒风已经开始了呼啸,开封城内曾经葱葱郁郁的花草树木,尽皆枯黄。 道路上两侧的树木,许多萧瑟的落叶残留,马蹄踏过,一阵翻飞。 数百人马,很快到了清城镇外铁铺村。 铁铺村之名,乃是因为这五百余户人家的村子里,有十数家铁铺。 当然,其他人家还是种田为主。 开封府派出的人,也不是来此采购铁器的,而是丈量土地。 村口,当地里正、税监,以及本县县尉已经带人接着。 劳威跳下马,道:“刘县尉,党税监,可曾准备就绪?” 税监党克回道:“回劳户曹,已经准备就绪。” “户曹。”县尉刘正道:“当地村民被人挑拨,已经于田间聚集,意图阻拦清量,是否改日再来?” “改日?”劳威冷笑道:“八月戊寅,官家诏诸路未方田处并令方量,均定租课。 然时间过了月余,各地皆无动静,只任凭诏令空置! 如今,东宫欲在开封府内先行清量土地,尔等却推三阻四,是何道理?” 说完,劳威迈步,当先向田间走去。 众人见状,各自跟上。 五代起,至国朝初期,由于土地买卖兼并已久,地籍紊乱,导致富者田产日增而田赋并未随之增加,贫者田产日少而田赋并不随之减少。 当时纳税者才十之三,甚而有私田百亩者,只纳四亩的税,逃税漏税及其严重。 另一方面,因为有些没有土地的百姓任然需要纳税,这些人不堪重负,只能逃亡。 仁宗时,大理寺丞郭谘首创千步方田法,在洛州肥乡县试行,据以免除无地而有租税者四百家,纠正有地而无租税者一百家,收逃漏税款八十万,逃亡的农民又重新归来。 然而好景不长,因为当地士绅强烈反对,甚至屡次聚众闹事,千步千步方田法乃废止。 其后又在蔡州施行此法,清查出两万六千九百三十多顷的漏税田亩。 根据经验,郭咨将清查田亩的方法步骤等归纳了四十条。 只是豪强反对愈加强烈,清查工作遂不了了之。 王安石变法时,将郭谘的原办法加以补充,首先推行于京东路,以后逐渐推行于其他各路。 其具体方法,包括方田与均税两个部分:方田,是一种清丈土地整理田赋地籍的制度。具体办法是以东西南北各千步,相当四十一顷六十六亩一百六十步为一方。 每年九月县令派人分地丈量,按照地势和土质的肥瘠分为五等,依地之等级和各县原来租税数额分派定税。 最迟至次年三月丈量完毕,并当场公布于民,以确保公平。 均税,是对清丈完毕的土地重新定税。 此法的目的,乃是纠正无租之地,使良田税重,瘠田税轻;对无生产的田地,包括陂塘、道路、沟河、坟墓、荒地等都不征税;一县税收总额不能超过配赋的总额,以求税负的均衡。 实践证明,这项法令对公平税赋,增加收入及其有效。 但是,拥有土地最多的人,都是当地的豪商,许多还是朝中官员,此法严重损坏了他们的利益,当然招致了严重的抨击和反对。 元丰八年时,方田均税法被迫停止,共推行了十四年。 先后所方之田,虽仅及五路,然所清丈的田达2484349顷,占当时全国垦田总数的一半以上。 熙宁变法能够积攒那么多家底,方田均税功不可没。 因为赵佶挥霍无度,中枢财政困窘,因此又把方田均税法搬了出来。 但是,各地都是推诿,并不落实。 于是,赵桓按耐不住了,首先在开封府内开展此项工作。 赵桓也知道,此时施行方田均税法并不是太过合适,但是,此事迟早都是要做的,不如先小规模施行。 铁铺村,便是再三研究后确定的试点地区。 到了田间,果然千余百姓各持镰刀锄头,虎视眈眈地看着一行人。 看他们警惕的模样,怕不是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要打将过来。 看着随行的五十余军兵,劳威心中略微安定下来。 到了近前,劳威团团做了一揖,朗声叫道:“各位乡亲,可有无田而纳税者?可有田少而多纳税者? 有的话,从今日起,无田则无税,田少则税少!” “胡说,凭什么相信你?” “乡亲们,狗官要来侵占土地,赶出去!” “赶出去!” 隐藏其中豪强当即就带起了节奏,就要把此事搅黄。 “大胆刁民!” 劳威尚未说话,刘正已经拔刀在手,指向人群,暴喝道:“尔等聚众闹事,阻拦官府做事,意欲造反乎? 再不散开,全部拘押,流放沙门岛! 到时候,不但要补税,便是田地也莫想保留!” 操,王八蛋…… 劳威念头未落,便听到百姓中有人叫道:“乡亲们,狗官要强抢土地,和他们拼了!” “不给我们活路,拼了。” “驱逐狗官,保卫土地!” 呼喝中,十余百姓当先冲了出来。 劳威大急,叫道:“乡亲们,并非如此,且听我解释!” 根本没用,冲到前方的大汉,抡起肮脏。棒子就砸了过来。 “户曹小心!” 刘罡眼疾手快,一手拉回劳威,一手举起盾牌挡了一下。 “来人,保护劳户曹退回去。” 刘正呼喝一声,领着十余兵丁,簇拥着劳威就向后退去。 他们退,百姓各自举着木棒锄头跟随。 只是因为忌惮官府的威严,并不敢上来打。 但是,众多百姓各种鼓噪,把劳威的声音完全淹没。 待退出了村,百姓们堵在村口,虎视眈眈地看着劳威一行人。 一行人中,有五十余东宫精锐亲卫,还有本县乡兵三十余,镇压这群百姓其实不难。 然而,军兵的刀枪是为了对付百姓的? “户曹,怎么办?”刘罡问道。 他也是郁闷,本来应该休假,活该自己觉得太闲,领了这趟差事来,却被人打了出来。 劳威犹豫一阵,垂头丧气地说道:“此事已非我能做主,只好回去请少尹做主了。” 开封府尹,乃是由罗从彦兼职。 虽然罗从彦待人宽厚,然而出师不利,劳威免不了要吃挂落。 不过,他要是能独立解决此事,也不会一直蹉跎至今了。 二百零五 分化瓦解 “夏侯淳飞,去铁铺村走一遭,查明其中详情!” “是!”夏侯淳飞领命而出。 赵桓看向劳威,道:“把此间详情详细说来。” 劳威克制住紧张,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的,即没添油加醋,又没有遗漏些微细节。 本来,他是打算找罗从彦禀报的,却不想赵桓正在场。 看他狼狈地回来,赵桓问明原委后,立刻召来了夏侯淳飞,接着才问其间详情。 听了劳威汇报,赵桓敲着扶手沉思了片刻,问道:“豫章,此事如何看?” “方田均税,确实利国利民,然其中阻力,出乎意料地大。”罗从彦皱眉道。 劳威涨红了脸,拜道:“殿下,下臣无能,请罪。” “罢了,此非你擅长,是本王太过乐观了,倒是怪你不得。”赵桓摆手道。 安抚了劳威,赵桓看向罗从彦,道:“明日,本王亲自走一遭铁铺村,豫章以为如何?” “是否太过小题大做,说到底不过一村之地,纵然有几个豪强,也不值得殿下亲出。”罗从彦道。 事情虽然棘手,其他人未毕解决不了,其实不必要太子亲自走一趟。 实在不行,派千八百军兵监督,看谁还敢闹事。 赵桓笑了笑,道:“方田均税,关系千载基业,必须推行。 铁铺村作为第一站,不但要做的干净利索,还要成为天下范本。 因此,吾走一遭,以展示东宫决心!” 东宫的决心,绝不容轻忽! 选择铁铺村,乃是参考了郭谘的故事。 仁宗景祐年间,肥乡县贫富两极分化十化明显,官僚、豪强巧取豪夺,大肆兼并土地,手中掌握大量的土地资源人力资源,却隐田隐丁,逃避税赋;贫苦百姓手中的土地被蚕食殆尽,却要承担着繁重的苛捐杂税。 且县衙登记的田赋征税底册上,土地分配数据已与实际情况严重脱节 其不公,已达到百姓所能承受的极限。 当时民怨沸腾,群情激愤,除了大量百姓逃亡,更有许多百姓暴力抗税,严重影响了当地的稳定。 因此,素有河北“粮仓棉海”之美誉的肥乡县,按田赋征税底册征收税赋,根本就无法征收到位。 时河北转运使杨偕面对这种现实,忧心忡忡却一筹莫展。 税赋收不上来没法向朝廷交代,动用国家机器强行征收又唯恐激起大规模民变,引发社会动乱。 幸好郭谘相助,始有方田均税之开端。 此时的铁铺村,情况比当年的肥乡县要好一些。 因为铁铺众多,村民可以做工生活,倒是不至于逃亡做贼。 但是,田地兼并一样严重。 根据前期摸底,铁铺村有两万八千亩余土地,然县衙记录的只有一万三千亩,隐瞒超过了一半。 且,这么多田地只在三十二家人手中,然而田契记录应该有一百六十二户。 也就是说,有一百三十户人家白白交税了。 按理说,这些人家应该举起双手双脚支持东宫的。 奈何,有小人作祟。 至于这些人是盲从还是被胁迫,还需要调查。 这便是赵桓派出夏侯淳飞的原因。 第二天,赵桓领着五百亲卫,并丈量土地的人手,快马加鞭到了铁铺村。 刘正党克见到太子,立刻上前见礼。 看着毕恭毕敬的刘正,赵桓马鞭一指,轻喝道:“来人,拿下!” 刘正大惊失色,问道:“殿下,下臣何罪之有?” 赵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道:“本宫倒是没想到,这铁铺村的刘家,居然是县尉的本家。 难怪,昨日县尉非但不帮着解释安抚百姓,反而火上浇油,推波助澜!” “殿下,臣冤枉啊,臣只是想帮着户曹清丈土地啊!”刘正叫道。 “是与不是,片刻便知。”冷笑中,赵桓打马向前。 轰隆隆的马蹄,不知让大地震颤,人心也是忍不住地颤抖。 见到如此多马军,更有太子旗号,聚集一起的百姓有些慌。 昨日,他们得到的消息,乃是开封府少尹罗从彦来,以求继续推行方田均税事。 自然的,铁铺村豪强们聚集一处,打算故技重施。 只是情报有误,谁能想到太子驾到。 他们敢敲劳威一棒子,哪怕罗从彦来了,只要一棒子敲不死,也不会把事情搞的不可收拾。 但是对太子,谁敢动手? 而且,被锁拿的刘正,更让某些人心惊胆战。 赵桓驱马,到了惶恐不安的人群前,叫道:“孙大头!” 没人应答,然而赵桓已经认出了他。 概因周围百姓听到太子点名,已经各自让开,且把目光看向了孙大头。 情知避不过去,孙大头出列拜道:“小民拜见太子殿下。” “混账东西。”赵桓骂道:“你家田早没了,不去县衙注销,在这凑甚么热闹?” “小民听说,官府清量土地后,将提高税赋……”孙大头战战兢兢地解释道。 “提高税赋,乃是针对多田地者,与你一个佃户何干? 尔等本无田地,便不需要承担田税,只是要去府衙注销田契便可。”赵桓不耐烦地说道。 孙大头不但没有半点不满,反而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道:“多谢殿下,小民愚蠢至此,被人蒙骗。” “闲话少说,速速离开。”赵桓挥手道。 孙大头欢天喜地地走了。 人群中,豪强们当然不甘心,却不敢动弹。 随行护卫的马军端坐马上,各自紧握刀枪,眼光如同鹰隼般锐利,着实让人胆战心惊。 赵桓不管,又叫道:“张二狗。” ……只点了几个名字,一百三十户没田的,全部走了。 千余百姓,只剩下一半。 事实证明,狗大户还是少数,穷人还是要多一些的。 赵桓又叫道:“古发!” “小民在。”古发出列拜下。 “你家实际有田一百三十一亩,登记在册却有五百二十四亩,可有此事?”赵桓问道。 “殿下明察,却有此事。”古发应下。 赵桓手一挥,道:“劳威,领人前往清量,重新登记造册,按照实际数目确定税额。” “喏。”劳威应下。 他知道,此时妥了。 太子的威势,可不是区区乡间豪强可以抗衡的。 打发了十一家田少税多的,留下的人更少了。 赵桓扫视全场,喝道:“非铁铺村村民,即刻离开,本宫做主不予追究,否则,全部按律问罪!” 人群一阵骚动,犹豫片刻后,又走了三百余。 现场,只剩下一百余。 赵桓咧嘴笑道:“现在,算算尔等偷税漏税,抗拒官府之事吧。” “刘方!”赵桓先点了刘正本家老爷的名字。 二百零六 童贯回京 “殿下,铁铺几家豪强的罚款,皆已缴纳。”劳威面色复杂地说道。 区区一个村子,虽然是第一次,但是他办砸了。 不但派出了夏侯淳飞,更要太子亲自出阵,显得劳威及其无能。 以后,再有这等任务,怕是没戏了。 没有硬骨头,自然没功劳,封侯拜相自然没指望。 如此,劳威怎么不郁闷? 赵桓并不关心劳威的想法,机会已经给了,自己把握不住,也没什么好说的。 “清城镇其他地方,可有阻碍?”赵桓问道。 “因为铁铺村示例,余者进行顺利。”劳威道。 赵桓微微颌首,道:“方田均税,逼近是在剜天下豪强的肉,其必然有反弹。如今世道不靖,不可大意。” “殿下。”劳威犹豫片刻,继续问道:“既然要展示决心,何不下辣手杀鸡儆猴,区区罚款恐怕不足以让人畏惧。” 去年南下赈灾,那么多官员豪强,说杀就杀,比杀鸡也没费多大力气。 如今铁铺村的土豪抗拒法令,甚至以殴打官员恐吓,只处以罚款,确实是太轻了。 说实话,税额五倍的罚款,对土豪来说,其实不多。 便如刘方家,有田地八千余亩,皆是一等田,按照梯级税率计算后进行处罚,不过一千缗出头。 这笔钱不少,却也算不得伤筋动骨。 当然,刘正被革职查办,对刘家的打击却是不小。 但是,赵桓自有其考虑。 “此事,必须坚决,但是不宜残暴。”赵桓解释道:“你也看到了,棉纺、油坊如同雨后春笋般出现,但是原料匮乏。 与其让小民改种,不如让这些大户来弄。 他们有土地,有资金,想来明年到处是棉花豆类。” 旁边,法曹陈东道:“怕只怕这些贪婪之辈只顾眼前利益,全部种植棉花豆子,如此,明年恐有饥荒之忧。” “吾派欧阳澈南下李朝、占城,便是为进口粮食做准备。”赵桓道。 “寡民小国,能有多少粮食?” 陈东声音中带着不屑,还有深深的厌恶。 李朝占城都不是好东西。 占城与国朝中间隔了一个李朝,倒是未曾兵戎相见,但是,占城拥有海峡,时常劫掠来往船只。 不论是天竺波斯的,还是本朝的,只要能吃的下,全部吃下。 朝廷多次下旨训斥,却毫无效果。 然而出兵征讨,又不现实。 李朝至李太祖起,便不时侵扰国朝边境,顺天五年,“獠户”张?看因被李朝治罪,逃到中国钦州,李朝便以追捕逃犯为由,寇掠钦州的如洪寨。 十九年,李太祖“令子弟与女婿申承贵等,领众入本道,剽掠边民”,通瑞三年十月,李太宗发兵侵宋朝思陵等州,并肆行掠夺破坏,“掠牛马、焚庐舍而还”。 彰圣嘉庆元年,寇钦州思禀管,彰圣嘉庆二年,谅州牧申绍泰追捕逃亡兵士,追入宋境,掠夺宋方人员及牛马而回。 神宗在熙宁间,朝廷态度转为强硬,要发兵李朝。 李朝便于太宁四年抢先来攻,破中国钦州、廉州、邕州等地。 在邕州一役中,知州苏缄奋力抵抗,城破后自焚殉国,而李军则大行杀戮,在钦、廉、邕三州屠杀数十万人,并俘掳民众而回。 太宁五年三月,诏令郭逵、赵卨等领兵,并与越南邻近的占城、真腊等国联合出击李朝。 宋军先败后胜,最终于富良江大败越军,并击杀越将洪真太子。 宋军正准备一鼓作气平推李朝时,军中瘟疫爆发,感染者十之五六,不得不收兵回师。 至此之后,朝中再无人提及征服李朝,纳其国土为己有。 在人们的观念中,李朝气候潮湿闷热,易发瘟疫,就是一个蛮荒之地,实在不是一个好地方。 这就是陈东不屑又厌恶的原因。 其实这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后世,东南亚地区乃是全球最大的稻谷生产基地,这还是在各国政府腐败、民众懒惰的情况下取得的成绩。 换做勤劳的汉人去,只以东南亚一地,汉人再无饥饿之忧。 派欧阳澈南下,进口粮食固然是一方面,也是为以后南下攻略做准备。 当然,目前国家的战略重心还是北方。 不解决了辽金西夏,也无法安心地南下。 所以,这只是一步闲棋,暂时不必多说。 不过,粮食进口的生意是绝对值得做的。 各地大量土地用来种植棉花豆子,稻麦产量必然下降。 为免粮价抬高,进口粮食是最好的办法。 当然,这生意绝不可能亏本。 香皂、玻璃、棉布、植物油,都是可以出口的好物资。 更不要说传统的瓷器、丝绸、茶叶这类硬通货了。 可以预见的是,粮食进口这买卖,肯定是要赚,只看赚多少了。 谈论完粮食问题,赵桓最后道:“方田均税事关重大,至明年三月,开封府全境必须全部完成。” “殿下放心,定然完成。”劳威保证道。 “殿下。”王燮突然进来,面带喜悦地说道:“辽国使节来了,耶律延禧同意了赎回道州之提议。” 他是礼曹主官,同样在理藩院兼职,辽国使者再来,他是第一时间得知消息的。 “好,好,好!”赵桓连道三个好字,振奋异常。 “恭喜殿下!”陈东立刻恭维道。 “北方攻略的第一步,走的如此顺利,幽云辽东迟早复归华夏,全赖殿下筹划得当。”劳威也道。 “臣打听的清楚,辽国确实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因此多番争执后,耶律延禧最终同意我国赎回幽云之地。”王燮补充道。 赵桓压下情绪,问道:“交割日期可曾确定?” “明年二月十五,国朝军队可以登陆。”王燮道。 “嗯,不错。”赵桓点头。 二月十五,北方虽然还是有些冷,却已经不难忍受。 只要做好物资供给,只要不妨碍行军,其实都无所谓。 “嗯,立刻通知诸军……” “殿下……” 夏侯淳飞闯进来,打断了赵桓,道:“童贯回京了!” “什么?童贯回京了?魏勇呢?如何没有回报?”赵桓惊问道。 “魏洗马前往济州多日,不见消息,莫非……”夏侯淳飞没敢往下说。 “荒唐,如此大事如何轻忽?”赵桓发火了。 “殿下恕罪,全是我等失职。”夏侯淳飞拜道。 “罢了,吾亦是疏忽了。”赵桓皱眉,道:“立刻派人搜寻魏勇下落,务必找回。另外,加派人手,探明童贯回京意图!” 二百零七 突发变故 “官家降诏,令殿下即刻进宫。” 众人尚未弄明白童贯突然回京的意图,宫内便有小太监前来传旨。 对此,赵桓十分慎重。 因为平时赵佶要见太子,只派人叫一声,绝不可能郑重其事地颁发圣旨。 皇家其实和普通人家差不多,寻常时候家长叫孩子,大体只让人叫一声,绝不可能发个文件的。 但只要正式降旨,说明必有大事。 赵桓问道:“敢问小公公,父皇诏见,可有急事?” 小太监道:“殿下见谅,奴婢本在上书房值守,只知官家见了泾国公后龙颜大怒,便降旨诏见殿下入宫。” 看小太监模样,倒不是不愿意说,而是真的不知道。 赵桓现今如日中天,若有卖好的机会,这些宫内小太监不可能不抓住的。 没消息,赵桓也不敢怠慢,立刻准备车驾,往皇宫赶去。 尚未到宫门前,便见梁师成走来转去,显得十分着急。 赵桓心中咯噔,连忙探出身体问道:“大监,到底发生了什么?” “殿下,大事不妙。”梁师成顾不上叙礼,惶急地说道:“童贯那厮弹劾殿下私通梁山贼寇,谋杀郓王。” “父皇信了?”赵桓问道。 “官家有意避开了咱家,并不知其中详情,不过看官家怒气冲冲的模样,十有八九是相信的。”梁师成道。 赵桓下车,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且进宫,边走边说。” 宫廷广大,从大门到赵佶所在的太清楼路程不短,然而两人都是毫不知情,也商量不出什么来。 不一刻,到了太清楼前。 门口四个小太监,对赵桓视若不见,并无放他进去的意思。 必然是赵佶的意思,要给太子点颜色看看了。 赵桓就在楼外行礼,高声道:“父皇,儿臣赵桓奉诏求见。” “逆子,跪下!”赵佶怒气冲冲地回了一句。 隔着一堵墙,赵桓实在不好辩解,只得老老实实地跪下。 梁师成心中惊讶,却不好说话,只使了个眼色,自己先进了太清楼里去。 楼外,赵桓这一跪,便是半个时辰。 膝盖生疼。 讲真,这是第一次跪这么长时间。 国朝行礼,哪怕是面君,一般也是不用跪的。 只是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清楚,东宫确实私通了梁山,不怪赵佶发火。 至于童贯如何发现的,赵桓估计,十有八九是撞见了魏勇。 魏勇本来只是一个门房出身,但随着地位提高,认识的人不少。 他往济州,童贯发现肯定不会放过的。 但是,赵桓有把握魏勇不会吐露实情的。 且不说忠心问题,直说实际的。 目下东宫地位稳固,并无威胁,即便私通贼寇的事情实锤,也就是吃一顿挂落。 除非赵佶决定更换储君,否则必然是下人私自行为,意图不轨。 作为实际的执行者,必然要送了性命的。 魏勇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而且媳妇孩子父母都在东宫,必然是闭嘴不言。 因此,魏勇的唯一选择,就是不开口。 只能是不开口! 因为除了私自通贼,否则外出必有东宫授意。 这随便编一个,赵桓这边不好解释啊。 对不上口供,不就是不打自招么。 当然,要是魏勇已经招了,就当赵桓识人不明。 理清楚了头绪,尚未想出应对,梁师成又出来了。 “陛下口谕,诏太子觐见!”梁师成严肃地叫道。 “儿臣谨奉诏。”赵桓拜了一拜,就要起身。 却不想跪的时间太长,双腿麻木僵硬,直接就是一个趔趄。 幸好梁师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才免得赵桓跌倒在地。 趁着靠近的功夫,梁师成悄声道:“魏勇言招安,范琼叛变。” “多谢梁大监。”赵桓感谢道。 梁师成面无异样,回道:“举手之劳罢了,殿下莫要在意。” 两人对话声音颇大,也十分正常。 赵桓感谢的是梁师成透露消息,梁师成表示心领,但不用在意。 这一刻,赵桓还是庆幸交好了梁师成。 就凭这次的消息,是绝对不亏的。 通贼这事,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谋反的嫌疑的。 何况,还牵扯到赵楷身死。 虽然因为林灵素的神迹,赵桓储位稳固了,但是,偏爱就是偏爱,特别是被偏爱的儿子还死了,鬼知道赵佶会不会脑袋一抽,把赵桓给废了。 当然,如今的东宫不可同日而语,就凭准备派往道州的五万大军,来一场政变轻而易举。 而且,虽然赵楷死了,但是虞琪等人还是在推演如何快速地拿下汴梁,确保赵桓能够武力登基。 但是,还是那句话,不到万不得已,赵桓是不愿意武装政变的。 因为政变后遗症太大,也容易给后世子孙做一个恶劣的示范,实属下下之策。 进了楼内,赵桓只见赵佶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旁边,童贯带着莫名的笑容,同样看着他。 再旁边,范琼垂首缩在几个小太监后面,似乎不想让赵桓看见他。 一眼看清楼内情况,赵桓拜下,道:“儿臣拜见父皇。” “哼,在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父皇?”赵佶冷哼道。 “儿臣忠心为国,日月可证,请父皇明鉴。”赵桓头也不抬地回道。 “好一个忠心为国!”赵佶冷笑道:“私通贼寇,残害兄弟,便是你的忠心?” “父皇明鉴!”赵桓道:“三个身亡,实乃项元镇叛变之故,儿臣确实不知情。 至于私通贼寇,实乃儿臣认为梁山贼首宋江心怀忠义,可以招安,因此派魏勇前往接洽。” “哼,接洽招安?”赵佶道:“若只是接洽招安,并非不能言语事,那魏勇如何不直接说明?” 操,被演了! 惊怒中,赵桓抬头。 只见赵佶面露不屑,童贯笑容更甚,范琼也露出了身形,面带快意,至于梁师成,一脸愕然,颇有不知所措的感觉。 很明显,梁师成在里面待了半个时辰,听到的都是假的。 心思急转时,赵桓道:“父皇,梁山贼寇虽然屡败朝廷大军,但并未对三哥下狠手。 高俅据城称王后,屡次要兵出济州攻打其他地方,也是梁山阻拦。 且其放归闻焕章,转递求招安表,忠心可鉴。 如此忠义之辈,虽是绿林草莽,亦可招安成为国之栋梁。” “莫要狡辩!”一声怒喝中,王贵妃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二百零八 禁足 “若非你泄露大军情报,高俅如何会败?高俅不败,楷儿如何会死?都怪你,私通贼寇,蓄意谋害楷儿!”王氏声嘶力竭地控诉道。 王氏已经三十有三,仍然貌美如花。 其圣眷一直不衰,固然有容貌的缘故,出身也不得不题。 当年,王氏初入宫时,与同为宫女的郑氏一起在钦圣献肃皇后向氏宫中为侍女。 赵佶还是端王时,常到宫中去到向皇后请安,于是认识了王氏与郑氏,因而产生感情。 宋徽宗即位后,于是,向皇后便将王氏和郑氏赐与宋徽宗。王氏便被封为了平昌郡君,后晋升为贵妃。 郑氏与王氏同出一宫,但是争宠不断,幸得有赵桓生母皇后王氏公平处决。 后来王氏去世,郑氏更胜一筹,荣获皇后宝座。 对此,还是贵妃的王氏自然忌恨异常。 王氏怂恿赵佶易储,固然是想让赵楷登上至尊之位,也不乏自己做太后的想法。 不过,赵楷死了。 简直太伤了。 然而,王氏并不打算放过赵桓,她还有两个亲儿子赵植和赵机。 此时两人年纪还小,哪怕赵佶被废当场,也绝对轮不到两个做储君。 但是,废储的口子开了,还怕以后没有机会么? 再则,王氏真的以为赵桓是害死赵楷的元凶,自然要穷最猛打。 赵桓却不理这个老娘们,只对赵佶说道:“战场情况父皇也是知晓,当时三哥并高俅已经退到济州城下,宋江部并未追杀。 奈何,项元镇突施杀手,随即伙同高俅据城称帝。 此间详情,尽可询问高俅,想来他自知死到临头,并无隐瞒之必要。” 咳咳咳~ 赵佶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旁边的小太监见状,连忙从旁边的书架上取过一只瓷瓶递给赵佶。 赵佶从里面倒出一颗黑黝黝的药丸,也不用水,直接吞服了下去。 闭目调息片刻,赵佶道:“童贯,你说,审问高俅是何说法?” “殿下。”童贯道:“臣侥幸擒获高俅,立刻进行了审问。 其言,最早高达被发配时,东宫便勾连了梁山贼人,另外,宋江曾经进入开封,拜谒的也是东宫。 这些说法,与范琼其所言不谋而合。 因为事关重大,臣不敢将高俅押解回京,只待陛下定夺。” “父皇,高达无足轻重,亦是死不足惜,用于安抚梁山众人再合适不过。 且宋江入京,亦是为了谋求招安,其于汴京城内并无途径,正好因为高达事,便来东宫,欲让儿臣从中周转。 梁山上下,多豪杰猛士,兵丁能征善战,比大多数禁军强了许多。 当时图谋对西夏用兵,又要收回幽云之地,禁军并不堪用,儿臣便寻思招安梁山,以为国用。 其虽然人多势众,然而拆分开来,且于各地消耗,即便有剩下的,也不足为患。 征剿劳民伤财,损兵折将,如何比得上招安划算? 高俅出发之前,儿臣料想官军胜梁山不得,因此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得伤了三哥,这也是三哥能够回到济州的原因。 却不想,项元镇狼子野心,居然杀了三哥,此乃儿臣意料不到的。”赵桓一五一十地说道。 “一派胡言!”王氏叫道:“都怪你,若非你泄露大军军机,高俅如何会败?高俅不败,楷儿如何身亡?你就是罪魁祸首!” “王小娘。”赵桓解释道:“十五万大军,上到领兵大将,下到一营指挥使,皆是高俅自选,童枢密也调派了不少,东宫并无半分干涉。 大军出征后,其行进举止,东宫一概不知,如何有泄露军机之说?” “大军出征之前,统兵大将,军兵构成,不是机密?”王氏反问。 “呵呵,机密?”赵桓轻笑一声,继续道:“确实是机密,然而在这开封城内打听,看看有几个不知道的。” “陛下,此事几乎已经是公开的了。”梁师成难得的插了句话,道:“上次去赵元奴家,其不也把八都监,十节度、党氏兄弟、闻焕章等人挨个点评了一番么。” “呵呵!”王氏冷笑,道:“逆子,你敢说当初沟通贼寇,没有篡位的想法?” “父皇,国朝一百六十年有余,素无太子被废的前例。 当时儿臣储位稳固,并无忧虑,何必要行那有百害而无一利之事? 儿臣心愿,父皇也是清楚,招安宋江乃是为了应对金辽,非是为了自己。”赵桓道。 结合当时赵桓吐露的心迹,想来赵佶是能够理解的他儿子的。 真的不理解,赵桓也没办法。 抬头偷看,只见赵佶脸色阴晴不定,显然在权衡利弊。 若是赵楷没死,赵桓十有八九要倒大霉。 说白了,东宫勾结巨寇,培植势力,这篡位的嫌疑是怎么也洗脱不了的。 “陛下。”梁师成拜下,道:“太子素来纯孝,必无谋逆之心,沟通梁山定是为了国事。 只是太子年轻,行事难免冲动了些,也是情有可原,只略做惩戒便是。” “不行!”王氏尖叫道:“事关皇权,如何能够轻放?若是不加严惩,天下臣子亲王皆效仿,国家如何稳固,皇权如何保障?” “陛下,太子也是为了国家,方才起意招安,否则安居东宫,如何有此事端? 只是那样的太子,不过中庸之主罢了,如何继承陛下基业?”梁师成再劝道。 “罢了。”赵佶举手阻止了两人继续说话,道:“东宫行为不端,擅自越权,去王爵、开封府尹,转道州防御使。 即日起至明年前往道州,无特旨不得出东宫一步,此条禁令,由王氏遣人监督!” 闻言,赵桓轻松下来。 只要储位没问题,那就没问题。 何况,赵佶没剥夺他的军权,已经是相当开恩了。 天家也是人家,但是涉及皇权,其实没多少亲情可讲。 也就是本朝,若是唐之前,私通巨寇绝对要被剥夺储位,打入冷宫的。 不过,有王氏监督,肯定是出不了东宫一步了。 可以预料,王氏必然派两个小太监,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但凡出东宫一步,立刻告状到御前。 二百零九 白日 东宫门外,太子车驾尚未停稳,朱琏已经迎了过来。 “郎君~”呼唤中,朱琏投入赵桓怀抱,道:“听闻郎君被弹劾,臣妾便坐立不安,幸得平安归来。” 赵桓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无妨,只是禁足罢了。” 话音未落,只见街道上走来六个小太监。 到了近前,六个小太监拜下,其中一个道:“太子在上,下臣奉贵妃钧旨,监督殿下行止。” 说着,他捧出了身份令牌并调令,以供检验。 赵桓看也不看,只道:“东宫四门,尔等自行看管,不得入内一步,违者杖毙!” 小太监们闻言大惊。 那个领头立刻道:“殿下,我等乃是奉令而来,莫要让我等难做。” 赵桓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牵着朱琏进了东宫。 就这几个狗腿子,不值得多浪费一滴口水。 朱琏回头看了一眼几个小太监,道:“郎君,这几个月怕是出不了东宫了。” “无妨,正好歇歇。”赵桓道无所谓地说道。 各项安排都是有条不紊地进行,太子是否亲自监督,其实问题不大。 进了里面,夏侯淳飞已经拜在了路边。 “臣无能,未能提前察觉,致使此事发生,请殿下降罪!”夏侯淳飞道。 “哎,起来说话。”赵桓叹了口气,道:“想来,童贯至擒获高俅起,便已经筹划此事了。纵使魏勇不被擒获,此事也免不了。” 不得不说,童贯的确是老阴逼。 虽然不知道高俅如何会知道东宫沟通梁山,也不知道范琼何时叛变的,但是就凭他这么长时间隐忍不发,就要高看一眼。 也幸好,赵桓曾经把靖康之耻的发生说给了赵佶听,完美地解释了这事。 大约,这是赵佶降旨小惩大诫的原因。 当然,更可能是赵佶觉得其他儿子还小,不能与赵桓竞争。 “郎君,魏勇他?”朱琏问道。 “魏勇被童贯拿下,并未出卖东宫,忠心可嘉,须得想办法营救。”赵桓道。 从始至终,赵佶都没有把魏勇的口供拿出来。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魏勇熬过了拷打,点滴口风未漏。 奈何,梁师成被演了,连带太子也被骗了,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 “殿下,此时乃是司经局上下之事,是否召回王洗马,共同努力救出魏勇?”夏侯淳飞请示道。 想到王伦混迹东南那么长时间,一直抓不到方亳,赵桓便同意了。 说到底,王伦还是司经局大当家的,二当家出事了,他当然要回来主持大局。 至于结果,赵桓其实是不抱希望的。 目前,魏勇下落,是死是活一概不知。 但是,努力营救的姿态,必须做出来。 这关系手下的安全感,哪怕付出较多的代价也要做。 而且,魏勇办事干练,忠心耿耿,也值得营救。 “且加派人手,打探魏勇下落,待王伦回来,想办法救人。”赵桓吩咐道。 夏侯淳飞领命而去。 刚走几步,朱凤英拉着梁红玉,杀气腾腾地走了过来。 看她手提铁枪、全副甲胄的模样,真有女将军的风采。 “嗯,你们去哪?”赵桓笑着问道。 “铲除奸逆!”朱凤英怒气冲冲地说道。 显然,她说的奸逆,只能是范琼了。 素来,二五仔最招人恨了,朱二姐如此嫉恶如仇的一个人,如何不要杀他,以泄心头之恨? “我劝二姐冷静,可是没用,为防意外,只得跟她走一趟。”梁红玉补充道。 “行了,莫要胡闹了,此事吾会处理的。”赵桓道。 “如此小人,让他多活一刻,我心里便不痛快,须得尽快杀了。” 说着,朱凤英就向外走去。 赵桓一伸手,揪住她的耳朵。 “唉唉唉~疼,姐夫放手啊!”朱凤英立刻叫道。 赵桓并不放手,只说道:“笨死你了,吾储位尚在,那厮岂能安心? 且留着他的狗命,让他在惶恐不安中过日子,待此事平歇,再杀不迟。” “姐夫说的有道理,姐夫快放开我的耳朵啊!”朱凤英叫道。 赵桓松开手,笑道:“杀人不过头点地,着实太过便宜他了,且折磨一番再说。” 三女同时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来。 至于范琼为什么叛变,她们是不在意的。 叛徒就是叛徒,找什么理由也没用。 不一刻,到了后院。 快活的朱凤英抖了个枪花,叫道:“姐夫,左右无事,且来与我较量一番,让你看看本将军的厉害!” 赵桓尚未拒绝,朱琏便已经训斥道:“一个女孩子,整日疯疯癫癫地,成何体统?” 朱凤英看都不看姐姐一眼,只挑衅道:“姐夫,男子汉大丈夫,莫要迟疑,且放马过来!” 赵桓懒得理她,偏头说道:“红玉,去,教训教训她,免得她不知天高地厚。” “哼!”朱凤英冷哼道:“梁家姐姐,今日穿了甲胄,正好比试一番,速速往校场去!” “就怕你哭鼻涕!” 说着,两人手拉手往校场走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朱琏突然道:“梁妹妹已经十七岁,年岁已经不小了。” “是啊,是挺大的。”赵桓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朱琏虽然没懂这略显奇怪地话,却没多想,只问道:“不知郎君何时与梁妹妹同房?” 听到这个问题,赵桓不由愣住了。 算起来,把梁红玉拐……咳,是带回来,带回来已经一年多了。 因为家里有个温柔美丽贤惠的太子妃,平时又是太忙顾不上,加上梁红玉不过十六岁,所以太子一直没吃。 不过,现在看来,是时候考虑怎么吃了。 但是,仔细想想也有些奇怪,有一种太熟了不好下手的感觉。 “这事不急,当务之急是……”赵桓故意停了下来。 果然,朱琏问道:“当务之急是是什么?” “难得空闲,当务之急是给父皇生个皇孙出来啊!”赵桓调笑道。 啊~ 娇呼中,太子已经下手,把太子妃横抱了起来,往寝宫走去。 朱琏羞的脸色通红,悄声道:“郎君,现今正是白日,不好吧……” 声如蚊呐,几不可闻。 赵桓只当没听到,径直把朱琏抱进了寝宫。 白日怎么了?白起不懂夜的黑啊?更有一番情趣! 二百一十 刘氏父子 大理寺监狱,还是一如既往的静谧。 说实话,没人愿意被关在这个鬼地方,但是,来到这里的,都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 便如刘家父子四个。 说起来,他们被各自关押,也是冤枉,毕竟在征讨梁山中,刘仲武犯错并不多。 但是,其实也不冤枉。 武将不能打胜仗,就是最大的罪过。 特别是他们作战不利,致使郓王身死,更是罪不可恕。 而且,刘仲武是高俅的铁杆啊。 虽然高俅造反,刘仲武第一时间划清了界限,并禀报朝廷,要求出兵击贼。 然而,谁会听一个败军之将的解释呢? 说一句成也高俅,败也高俅,用在刘仲武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事实上,刘仲武颇有战功。 熙宁中,刘仲武试射殿庭异等,补官,累转礼宾使,为泾原将。 夏人谋犯天圣砦,刘仲武迁细作探得党项到达日期,奈何援兵主将不信,只留一将给他后回返。 党项人如期而敌至,刘仲武力战却之,并因功迁皇城使、熙河都监。 后来高俅往西北镀金,刘仲武抓住机会抱住了这根大腿。 事实证明,刘仲武很鸡贼。 因为攀附了高俅,其官途十分顺畅,至进东上阁门使、知河州。 崇宁四年,吐蕃赵怀德、狼阿章众数万叛变,刘仲武作为高永年西征。 在高永年被帐下亲兵叛变送给了多罗巴被杀之后,刘仲武作为军中仅次于高永年的副将,不但没有稳住军心继续完成救援任务,反倒一路逃回西宁,坐看宣威城被围。 不得已之下,刘仲武引咎自劾,坐流岭南。 后来高俅出手,故意拖延了惩处,又虚构刘仲武与夏人作战,腿脚受伤的事。 因此,中枢贷其罚,以为西宁都护。 当然,后来刘仲武表现不错。 当时,童贯欲收积石军,招诱羌王子臧征仆哥。 高俅趁机把刘仲武推荐给童贯,童贯问计,仲武曰:“王师入,羌必降;或退伏巢穴,可乘其便。但河桥功力大,非仓卒可成,缓急要预办耳。若禀命待报,虑失事机。” 仆哥果约降,而索一子为质。刘仲武即遣刘锡往,河桥亦成,仲武帅师渡河,挈与归。 但是,大约那个时候童贯不怎么看得上高俅,自然不会看得上刘仲武,报功的时候就没带刘仲武玩。 以童贯的地位,刘仲武也得罪不起,敢怒不敢言的同时,暗自找高俅做主。 后来,在高俅的一番骚操作之下,赵佶遣使持钱至边,赐获王者,访得刘仲武并召对。 当时,赵佶慰劳他,说道:“高永年以不用卿言失律,仆哥之降,河南绥定,卿力也。” 后又问几子,刘仲武回答九个,刘仲武悉命以官,授阁门祗候。 西北刘家,风头一时无两。 这就是刘仲武当初拒绝赵桓原因。 刘仲武与高俅牵连极深,若是改换门庭,必为天下非议。 何况,当时高俅权势不减,刘仲武也离不开高俅。 “哎,早知如此,便是被骂忘恩负义,又能如何?”刘仲武情不自禁地哀叹道。 悔不当初啊! 若是让刘锜进入东宫,何至于父子四人尽皆身陷囹圄而无人解救。 事实上,还在外面的五个儿子到处花钱求人,也只是让他们在狱中好过一些罢了。 至于赦免,一点头绪都没有。 赵佶因为赵楷,罢免了两个重臣,谁还会因为刘仲武这种无足轻重的小卒子触怒皇帝? “爹。” 旁边传来了长子刘锡的声音。 “何事?”刘仲武问道。 “儿子寻思,为今之计,可以救我等的,唯有东宫,或可让几位兄弟前往东宫,求太子出手相助。”刘锡建议道。 “哎~”刘仲武叹了口气,道:“当初,东宫来人招揽锜儿,我直接回绝,半点颜面没给东宫。 如今身陷绝境,我有何脸面求人?东宫又如何看得上我等?” “爹,太子要的乃是九哥的本事,而非他的身份,想太子派人千里招揽,必然是十分看重。 如今我等相求,太子未毕不能出手,不求我父子尽皆脱身,只要九哥出去,我刘家自有重起之日。”刘锡道。 “也罢,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刘仲武应道。 一家九兄弟,却不是都牛逼的。 刘仲武没带来的五个,其实本事寻常,放在军中最多也就是个都头,而且现在已经被免职成了白身。 刘钊刘锐的本事,也就能做个指挥使,刘锡嘛,做个副将差不多到顶了。 这八个,哪怕不被牵累,也难以撑起刘家。 唯有老九刘锜,实乃名将种子。 原轨迹中,刘锜表现就很出色。 靖康之耻后,西夏人抱上了女真人的大腿,再次兴风作浪,不断南下侵略。 赵构继位后,以刘锜为阁门宣赞舍人,知岷州,为陇右都护,负责抵御西夏。 前期趁赵宋上下混乱而无往不利的党项人,立刻屡遭重创。 当时,“夏人儿啼,辄怖之曰:‘刘都护来!’小儿止啼。” 由此可见,刘锜把西夏人干的多惨。 绍兴十年五月,金主撕毁和约,大举南下。 时刘锜为东京副留守、节制军马,他分析金兵南下必然要首先占领东京,再而进攻顺昌,而东京兵马不足,难以据守。 因此,刘锜领三千兵退至顺昌,预备死守,以阻金兵继续南犯。 到顺昌后,刘锜把所有船只凿沉,以示破釜沉舟、不留退路之决心。 又将自己家属安置在寺庙中,四周堆放柴草,以示共存亡之信念。 因此,全军士气高涨,数万金兵围攻四昼夜而不能下。 金兀术得知顺昌失利,亲领大军十万来攻。 敌众我寡如此悬殊,刘锜再出奇谋。 其派部将率部迎击金兵,令其失败被俘,告知你这属于。金兀术曰:“锜乃太平边帅子,喜声伎,朝廷以两国讲好,使守东京图逸乐耳。” 果如刘锜所料,金兀术轻视之下轻兵急进,至顺昌城外亦无戒备。 计谋得逞,刘锜按兵不动,只派人于颖河中投毒,数日后金兵多数病倒,失去战斗力大半。 此时,刘锜认为时机已到,便组织军队杀出城外,大破金军“铁浮图”和“拐子马”。 经此,刘锜的威名大震,金兵惊惧。 次年,金兀术再次率大军南侵江淮地区。 刘锜以旧法,再破金军。 绍兴三十一年,金兵再次南下,金主完颜亮分配任务时,无人敢对刘锜。 恼怒之下,完颜亮决定亲带大军与刘锜决战。 刘锜一面派人凿沉金人的粮船,一面据守清河口。 可惜,大将王权不战而逃,彻底破坏了刘锜的作战布署,只得退守扬州。 更可惜的是,刘锜最终病重不起,于次年病亡,未能续写更多的辉煌。 这就是为什么明知道刘仲武与高俅的关系,赵桓仍然要招揽刘锜的原因。 说起来,正是因为刘锜重病,方有虞允文的采石矶大捷,可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 当然,刘仲武知道自家小儿子牛逼,却不知道会如此牛逼。 不过,这不影响他求东宫救命的想法。 此时此刻,任何一根救命稻草都要抓住。 二百一十一 魏勇的消息 “小人刘钦拜见东宫太子殿下。” 看着跪伏在地的刘钦,赵桓问道:“你是刘仲武第二子?” “小人正是!”刘钦回道。 不同于其他几个兄弟,刘钦倒是一个读书种子,只是天赋有限,莫说中进士,便是距离科举资格也有十万八千里。 当然,刘钦也入不了赵桓的青眼。 之所以接见他,乃是因为赵桓还是对刘锜念念不忘。 东宫英才多么? 确实不少,起码目前是够用的,然而相对于天下来说,远远不够用。 而且,刘锜的本事真的出色。 换做当时的情况,能够打的党项人叫爸爸的,东宫能有几个? 刘子羽韩世忠以及成熟后的岳飞当然可以,王彦差不多,虞琪估计勉强能够做到,杨再兴凭借勇猛敢战,可以做到止西夏小儿夜啼,但是绝对无法阻挡西夏人南下。 至于其他人,则不可能。 换做三千人据守顺州,抵挡十万金兵,除了刘子羽韩世忠岳飞,没人能够做到。 所以说,赵桓还是挺看重刘锜的。 毕竟,一个志在八荒六合的雄主,只有觉得人才不够用,绝不可能嫌弃手下英才太多的。 但是,此时情况有所不同。 知道刘仲武毫不留情拒绝东宫的人,不在少数,若是如此轻易就答应了刘钦,东宫有些没面子。 当然,面子又不能吃,丢一些其实无所谓。 而且,说不定别人还要夸赞东宫不计前嫌,实乃真心求贤若渴。 但是,不能给人错觉。 拒绝东宫了没关系,反正以后有需要,还可以投入东宫。 这种念头很不好,必须不能给人侥幸的心理。 见赵桓敲着扶手沉吟不语,刘钦道:“殿下,吾父自知目光浅薄,对曾经拒绝东宫十分懊悔。 不敢奢求殿下宽恕,只求殿下救出刘锜。 小人以全家五十余口保证,刘锜定然誓死效忠东宫,肝脑涂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嗯,刘锜潜力,本宫知之甚深,亦爱其才,然其曾经拒绝东宫招揽,着实让本宫为难。”赵桓道。 “殿下。”刘钦道:“为给东宫赔罪,吾父愿意以死谢罪!” 艹……刘仲武够狠! 不过,要想收服刘锜,能够让刘仲武自杀? 显然是不能的。 万一刘锜怀恨在心,独领一军外出时突然叛变,赵桓岂非要后悔死。 这不是不可能的。 原轨迹中,刘锜确实忠心耿耿,前提是朝廷待他刘家确实不薄。 刘仲武自杀赔罪,换个说法就是东宫逼迫杀人,妥妥的杀父之仇啊。 “刘仲武自杀赔罪,如何保证刘锜不怀恨在心?”赵桓直接问道。 刘钦哑口无言。 他要是能够说服赵桓,刘仲武也不会随同高俅出军时不带上他了。 刘钦砰砰磕了几个头,道:“刘家上下愿为殿下走狗,恳求殿下高抬贵手,救我父兄弟。 此生誓死追随,若有二心,全家死于天打五雷轰。 来世,亦为殿下做牛做马,衔草结环以报! 另外……” 停顿片刻,刘钦继续道:“小人听到一个消息,只是不得确凿,不敢妄言。” “什么消息,说来听。”赵桓道。 刘钦没有卖弄,直接道:“小人寻找门路营救父亲兄弟时,曾经求到童贯处。 以童贯之高,小人当然见不到,然而小人无意听到他左右亲随闲聊,得知东宫洗马魏勇,正被囚禁于童贯府内!” “果真?”赵桓严肃了起来。 刘钦道:“当时,小人前往郓州求见童贯,为面见童贯,给了其左右亲随百两纹银开路,方得进了大营。 当时,小人到了其帅帐外时,正有两个亲随出来。 一人道:‘那魏勇骨头真硬,十八般手段用了也不开口,着实麻烦。’ 另一个道:‘没办法,又不好打死了,幸好国公下令送回府中关押,免得我等烦恼。’ 殿下,此事便是如此,然而小人不能保证是否童贯故意泄露。” 赵桓盯着刘钦,道:“你可知晓,若有半句谎话,不但你性命不保,你刘家上下也插翅难逃!” “小人不敢说谎,只是为了表明心意,不得不说。”刘钦道。 “来人,召回王伦!”赵桓叫道。 查找魏勇的下落,也有半个多月了,然而查无下落。 大理寺、刑部、枢密院各司都翻遍了,完全没有魏勇的下落。 赵桓一度怀疑,魏勇是不是被毁尸灭迹了。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换做自己拿下这么一个人物,不把其中价值榨干了,绝不可能轻易下手的。 所以,夏侯淳飞带人去了郓州,还请求宋江派人协助寻找。 只是童贯又回到了郓州,大军营地管理森严,查找起来十分费劲,一时半刻也没有头绪。 却不想,刘钦倒是给了一条重要消息。 真假当然是要验证的,确认以后如何救人也是要好好计划的。 “若是消息确认,本宫保证你父亲兄弟几个安然无恙!”赵桓许诺道。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刘钦连连拜谢。 在他眼里,一个消息换父亲兄弟平安,绝对值得。 在赵桓眼里,目前的魏勇,比刘氏父子重要太多了。 赵桓抬手,阻止了刘钦道谢,说道:“另外,有几个条件!” “殿下请说,小人定然办成。”刘钦忙不迭地应下。 “其一,刘锜进入东宫,从普通军兵做起。 其二,刘锡往婺州投军。 其三,刘仲武并你刘家之人,全部迁居流求。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你所言不假!”赵桓说道。 刘钦只求父亲兄弟平安,哪能计较得许多?自然一一应下。 说到底,还是形势不由人,没有刘钦讨价还价的余地。 赵桓如此安排,也是有些目的的。 刘锡去婺州,可以帮助陈师锡,以应对方亳。 至于流求,最近那些高山夷蛮颇为不安分,有侵略的可能。 刘仲武怎么说也是军中宿将,李纲肯定能够妥善利用的。 当然,前提是刘钦说的真话。 假如刘钦吹牛逼,那么一定会体验到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不一刻,王伦进来。 作为司经局大哥大,王伦为了魏勇的事都快忙疯了,此时听说有确切消息,如何不连忙过来? 二百一十二 救人 太平兴国,乃是太宗曾经用的年号。 皇宫西南角,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寺庙,名曰太平兴国寺。 相比于大名鼎鼎的大相国寺,太平兴国寺才是真正的皇家寺庙。 当然,因为赵佶一纸诏令,太平兴国寺也不能例外,已经改为了道观。 此时,天已三更,观内灯火全无,完全陷入了黑寂里。 天空中,月隐星无,一片黑暗。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时! 原来的大雄宝殿,此时的三清殿屋顶上,两个黑衣人半伏在琉璃瓦上,目光炯炯地看着外面。 那边,乃是当朝泾国公、枢密使童贯的府邸。 因为童贯回了郓州,府内下人早早沉睡,灯火也只有几处还亮着。 “牛旅率,待府中火起,务必要保证洗马不被阻拦。”孔贵悄声道。 牛皋并不回头,只淡淡地道:“你只需要确保我等后路不失便可,其他无需操心。” “后路无妨,待完成任务,自可退出。”顿了顿,孔贵又补充道:“国师与东宫关系知者甚少,旅率当尽量保密。” 牛皋乜了他一眼,没说话。 能够被选来执行此等机密任务,首先是忠心耿耿之辈,其次是本事高强,最后,性格沉稳可靠也是要考虑的。 毫无疑问,这三点牛皋都是符合的。 不然,不可能唯一的神臂旅交由他负责。 神臂旅,总计五千人,全部装备神臂弩。 神臂弩,制造工艺复杂,性能优良,价格高昂,乃是国朝对抗辽国西夏的神兵利器。 只有京畿禁军配备,且要求人在弩在,人亡之前弩必须毁。 放在后世,全神臂弩部队大约相当于全隐身战斗机航空师,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若是牛皋忠心不够,哪怕他本事高强,也就做一个副旅率罢了。 当然,孔贵自然不会怀疑牛皋,只是事关重大,不得不再三提醒。 两句话的功夫,只见童贯府中后院墙边,突然亮起一朵火花。 这火花闪了三次,倏地熄灭。 若非二人盯着哪里,怕是要错过这个约定好的信号。 牛皋左手执弓,右手夹了三支箭,轻轻搭在弓弦上。 突然,黑暗中响起一声喝问:“什么……” 噗通~ 尸体倒地的声音传来。 “何人擅闯国公……” 噗通~ “有贼!” 暴喝声响起,童府厨房、马厩、库房突然窜起了冲天的火光来。 王伦挥剑,喝道:“兄弟们,随我杀进去!” 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救魏勇。 不得不说,童贯十分鸡贼,居然把魏勇监押在自己府邸中。 大约,他也知道东宫得知魏勇下落后,必然想办法营救的。 若是关在官狱里,不论是李代桃僵还是奏请赦免,都具有很高的可行性。 关在自家里,即便消息泄露,东宫还敢袭击国公、枢密使府邸? 公然袭击是不可能的,所以夜袭。 这事情发生,谁都知道是东宫干的,但是只要没有证据,便无所谓。 反正太子幽禁东宫,未出来半步,没证据就别哔哔。 王伦刚走了两步,对面已经撞出一队兵丁来。 “贼子受死!” 兵丁各举刀枪冲了上来。 守卫府邸的,都是捷胜军中遴选的精锐,本事高强不必多说,忠心也是满满。 王伦不慌不忙,只把手一招。 身后,两个陶罐飞出,正落在十个兵丁中间。 “好贼子,胆敢……” 轰~ 惊雷炸响,不但打断了这兵丁什长的呼喝,更让宫里一阵骚动。 童贯府邸距离皇宫,只是隔了一道墙而已。 宫中,赵佶刚吃了药,正准备宠幸挑来的处女,突然听到炸雷声,一个哆嗦之下,立刻软了。 “何处打雷?”赵佶怒问道。 旁边的小太监立刻拜下,道:“官家,好像是童枢密使府中传来的声音。” 轰~ 又是一声巨响。 赵佶心中又是一哆嗦,暴喝道:“来人,立刻前往查探!” “喏!” 立刻有小太监飞奔而出,前往传令。 打扰皇帝的性致,可是要抄家灭族的,谁敢怠慢。 轰轰轰~ 炸雷突然密集起来。 一个有一个陶罐手榴弹飞出,直炸得童贯府中的家丁护院人仰马翻。 待没人敢靠近时,王伦已经砸开了关押魏勇的房门。 “魏勇?”王伦仔细打量后叫道。 可恨,魏勇正在昏迷之中,不能应答。 浑身上下血肉模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自从拿下魏勇,童贯便各种诱惑,诱惑不成,自然是大刑伺候。 基本上,只要身体稍微好一些,便是一顿好打。 饶是如此,魏勇也是半个字不说。 “兄弟,回家!” 悲叹中,王伦背起魏勇,向外走去。 一通乱炸,泾国公府中上下都是心惊胆战。 十多个黑衣人护卫着魏勇向外走去,居然没有人敢来阻挡。 实在是火药太过劲爆,完全次超出了这些人的认知。 三清殿上,孔贵长出一口气,道:“老天保佑,魏洗马顺利救出。” 牛皋虽然没搭话,脸上也出现了一丝喜色。 不止是他,埋伏在外面的王进等人,都是喜形于色。 当然,从头到脚夜行衣,也看不出表情来。 他们的任务,不是为了对付童贯的家丁亲卫,而是为了拦截皇宫皇城司的援军,以及其他地方的禁军。 好在,惊雷阵阵真的是吓死个人。 十月份,初冬季节,偶尔打个雷不是不能接受,但是这雷声跟放鞭炮一样,比夏天还要骇人,谁不怕? 所以,皇城司兵将心惊胆战地钉在宫墙上,生怕一道雷落下来。 出了童府,王伦也不走大路,径直跳进了排水道里。 “头来了!”三个黑衣人迎了出来。 “撤!” 一声令下,一道朦胧的荧光升起。 这是特意准备的夜明珠,光芒并不剧烈,不会惊动外面,用来照路确实绰绰有余。 童贯府邸与东宫隔了两条街而已,距离并不远。 不一刻,王伦领人出了排水渠,几步路后就是东宫的宫墙。 门是不能走的,王氏派来的小太监随时盯着,除非杀人灭口,否则绝对瞒不过去。 不过,墙上开个洞,又有什么难的? 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走的洞敞开着? 不存在的! 司经局的人只在乎目的,其它的都是浮云! 二百一十三 惊雷 “卖报,卖报~天谴降临,童贯府邸被雷劈!” “卖报,卖报~童贯祸乱朝政,上天再降警示!” “小哥,来一份。” “茶博士,帮着读一读啊。” “不需要读,王大家亲临现场,把童府惨状画了出来。” 于是,更多的人来抢报纸。 入目的第一版,就是残垣断壁、火光亲眼、残缺尸体组成的画面。 王希孟画功相当了得,把现场的惨状完全画了出来。 “啧啧~昨日打了大半夜的雷,原来却是枢密使被劈。” “惨,真惨!” “可恨那童阉不在府中,逃过一劫。” “天谴降临,那阉人迟早死于非命!” 众多百姓一边看报纸,一边议论纷纷。 即便那些巡城兵丁经过,也只当没听到,更有一些兵将,也买了报纸来看。 开封日报这波节奏,带的及其成功,开封府百万人,对老天降雷深信不疑。 延福宫中,成平殿内,赵佶看着开封日报沉默不语。 昨夜他也是一宿没睡,不是不想,是不敢。 童贯府邸距离皇宫太近了,万一有一道雷劈过来,那就是震动天下的大事。 枢密使府邸被雷劈造成的波澜当然不小,然而相对皇宫被劈,并不算什么。 下面,群臣林立,各怀心事。 只有林灵素坐在凳子上,笑而不语,显得心情极好。 惊雷停歇片刻后,大小臣子都来进宫面圣。 当然,他们来的再早,也没有林灵素早。 作为最得赵佶信任的国师,林灵素出入宫禁是随时随地,百无禁忌的。 “先生。”赵佶打破沉默,道:“苍天降雷霆之怒,非得杀童贯方能平歇?” “道君,上次大水围城便是苍天之怒,今次初冬惊雷表示上天已经愈发不满。 小道知晓道君顾念旧情,然不论作为天下共主,亦或追求长生,这区区私情亦当割舍。 童贯,乃国之大贼,官家却付之以兵卫,皇天如何能喜? 且小道观天象,山东血色越浓,怨恨遮天蔽日,若不除童贯,定有大祸!” “陛下。”蔡京出列道:“若正是皇天降下雷霆之怒,如何不直接降雷霆于童枢密身上,反而降至于空无一人的府邸?” 至于是否是雷霆轰击,在场的大多没有疑议。 事实上,大理寺、刑部、开封府已经组织精干勘探现场,御史台遣人监督,各朝臣也有许多自发去看的。 现场,大小坑洞无数,占地百余亩的泾国公府邸,几乎被夷为平地。 那些被劈死的人,许多都是四分五裂,完整的尸体也是焦黑。 一切的一切,都证明这是雷霆之怒。 什么?火药? 谁家的火药这么厉害? 或者说,没有十数万斤的火药,能够造成如此破坏? 不是没见识的,只是如今的火药,配方杂乱,威力更是不堪一击。 所以此时军中,火药只是用来纵火,莫说利用其爆炸威力,便是作为发射药也没有。 在赵佶急需解释的时候,怀疑只能埋在心理。 因此,各种口径统一,皆言乃是雷霆之怒。 然,赵佶没说话,只看向林灵素。 显然,蔡京的反驳,也是皇帝心中的疑惑。 林灵素抚须而笑,道:“童贯统领大军与梁山星将对峙,其实乃是国贼消耗国力。 军兵蠢笨,若是雷霆轰杀国贼,必定溃败。 星将又是有本事的,定然不放过此等良机,一场杀戮,有伤天和,也是损耗国力。 因此,皇天降雷霆之怒于童贯府邸,让道君见皇天之警示。” 皇天最智能了,其中的利弊自然清楚…… 林灵素分析的很透彻,赵佶却不能下定决心。 “陛下。”蔡京又道:“原打算擒获宋江后,再与高俅一并处斩,却不想皇天急不可耐。 不若即刻处斩高俅,以告皇天。” “可!”赵佶应下,没有丝毫犹豫。 领军作战失败便也罢了,还连累得最宠爱的儿子死了,最重要的是,居然称帝。 如此多罪行,莫说只是端王府中的老人,便是皇亲国戚,也绝对不饶的。 事实上,从高俅被擒获起,满朝上下就没一个替他求情的。 一个必死之人,实在没抢救的价值。 不过,童贯利用高俅弹劾太子后,蔡京又拿他做转移注意力的靶子了。 林灵素当然不会让蔡京如愿,道:“道君,高俅微不足道,并不足以平息皇天之怒,非得杀童贯不可。” 蔡京道:“陛下,臣以为不一定要杀童贯。” “卿有何策,速速道来。”赵佶催促道。 蔡京道:“不若召回童贯,改由太子领军剿灭梁山贼寇。 如此,山东怨愤自然消解,皇天不满亦可平歇。 再则,若是那梁山贼寇果真是将星转世,必然忠心不二。 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宋江作为害死郓王之起因,自当以死谢罪。 只要杀了宋江,余者绞杀亦或招安,皆可由东宫做主。” “陛下。”罗从彦出列道:“杀童贯,招安梁山,不过两道诏书罢了,何必废那些力气? 且那一百单八将星同气连枝,难舍难分,焉能擅杀?” “哼,害死郓王,不以死谢罪,如何能行?”蔡京冷哼一声,又道:“目下,禁军无首,惶恐不安,若无童贯,何人镇压? 太子又将领兵北上,京畿无人坐镇,实在空虚,万一有人作乱,如何是好?” 神奇地,赵佶听懂了蔡京的潜台词。 赵桓领兵外出,万一领兵回来军变怎么破? 所以,要把童贯召回,既是保证平衡,也是防止万一。 但是,赵佶没看到蔡京挖的坑。 作为赵楷身死的起因,宋江早就上了必杀名单,无论如何不会被赦免的? 如果太子杀了宋江,那么招安必然不成,只能死磕到底。 以梁山的战斗力,东宫精兵强将也不一定讨得好。 如果不杀宋江,那就是忤逆不孝。 孝乃国之基础,哪怕是神仙,被扣上个不孝的帽子,也要被千夫所指。 为难时,有禁卫进来,拜道:“启奏陛下,郓州急报。” “说!”赵佶严肃起来。 “前日,郓州大营突遭雷霆轰击,兵将惊慌时,梁山贼寇突然来袭。 措不及防时,大营告破,损兵折将无数。 枢密使收拢残兵败将三万余,已经退至濮州。” 此报一出,全场皆惊。 原来皇天已经降下雷霆之怒,只是被童贯侥幸逃过一劫,皇天余怒未消,又来了一次。 简直操蛋。 “立刻传诏太子进宫!”赵佶喝道。 说不得,只能召回童贯,让太子走一趟了。 二百一十四 要当爹了 “殿下,好消息~” 潘良贵举着一封信,连蹦带跳地跑了过来。 他素来稳重老成,能让他如此失态,必然是大好的消息。 “哦,何事?”赵桓问道。 “中立先生来信,桐庐发现碱矿,已有碱液出现!”潘良贵说道。 “果真?” 惊喜中,赵桓接过信件。 果然是杨时的来信。 上面写到,只就任唐州通判后,他便从四川请了几个寻矿师过来寻找碱矿。 耗时一年,耗费两万贯,终于开出了一口碱井。 这口井,每日可产食碱百石。 “殿下,随行同来的,还有五十石生碱!”潘良贵补充道。 “全部运到校场上,大家都看看!”赵桓兴奋地说道。 由不得他不兴奋。 本来安排杨时去唐州做通判,就是为了寻找碱矿,但是也没指望这么早就能找到。 后世桐庐的碱矿,从寻找到发现,可是耗费了三年多的时间。 当然,赵桓给出的地址相对详细,给了杨时不小的帮助。 但,这还是一个不小的惊喜。 这次发现的是液体碱矿,和盐井差不多的玩意,随便偏一点或者深度不够,可能都发现不了。 到了校场上,十辆车停在哪里。 食碱比盐更容易转潮,因此都是用木桶装的,和东宫运装火药差不多。 打开来一看,淡黄色的颗粒,一点也不好看。 不过,在赵桓眼里散发着莫名的光泽。 “来人!”赵桓叫道:“通知后厨,今后发面便用此物。 另外,送四十石去沙门岛,以后香皂制造,皆改为此物。” “殿下,是否太过急切了?”陈东劝道。 赵桓一意孤行,道:“吾深知食碱之利,听从吩咐便是。” 此时,民间时间都是从草木灰中提炼,品质与产量堪忧。 当然,用来发面是没什么问题的,用来制造香皂也可以,只是太过费事,价格也不太便宜。 桐庐碱矿开采,香皂的成本会进一步降低。 “储君~储君~” 惶恐的声音中,白蓉跑了过来。 赵桓立刻冷静下来,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储君,娘娘刚刚呕吐不止,又突然晕了过去!”白蓉带着哭音说道。 “什么?”赵桓大惊失色,立刻往后院赶去。 朱琏温柔贤惠,虽然他来的时候不是完璧,却也没影响两人的感情。 此时听到这个消息,得到碱矿的欣喜立刻抛之九霄云外。 急急到了后院,红菊已经请了楚闲过来。 看到楚闲正在把脉,赵桓不得不耐心等候。 至于没用悬丝诊脉这样的细节,赵桓也没在意。 莫说悬丝诊脉只是传说,便是真的,在不能确保结果可靠的情况下,赵桓也不会用。 片刻后,楚闲起身,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啊?”赵桓有点懵,随即清醒过来,道:“太子妃有了身孕?” “圣明不过殿下,乃是皇孙!”楚闲拜道。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众人齐齐拜下。 赵桓摆摆手,问道:“呕吐实属正常,为何会晕倒?” “殿下不必忧虑。”楚闲道:“太子妃晕倒,乃是气血有亏,此不足为虑,将养一段时间便可,不会影响太子妃与皇孙身体健康。” “好好好~”赵桓终于激动起来。 一不小心,居然要当爹了! 这心情,欣喜、激动之中还有一些忐忑和紧张。 两辈子第一当爹,这感觉,着实奇妙至极。 “殿下。”楚闲犹豫一下,道:“太子妃胎盘略有不稳,即日起,殿下当禁房事。” 呃~赵桓老脸一红。 最近幽居东宫,确实是闲的蛋疼,晚间自然是龙精虎猛的。 所以,昨日之事不可描述。 不止昨日,连续几日都是如此。 却不想,朱琏有了身孕,居然因此动了胎气。 “楚先生,胎盘不稳可有大患?”赵桓问道。 “并无大碍,只是最近几日须得卧床静养,另外吃几服药便可安然无恙。”楚闲道。 “有劳先生了。”赵桓拱手谢道。 楚闲侧身避开,道:“此乃臣之本分,不敢当殿下谢。请殿下少待,臣去开方子。” 楚闲刚走,众人立刻再次拜道:“恭喜殿下。” “诸卿请起。”赵桓也是老怀大慰。 潘良贵谏道:“殿下,如此喜讯,当即刻进宫秉奏陛下知晓。” “是极。”陈东附和道:“官家知晓,定然龙颜大悦,殿下禁足之罚说不得亦可免除。” “不急。”赵桓摆手道:“你等且回去,其他待太子妃醒了再说。” 潘良贵等人也不坚持,道了声“臣等告退。”便结伴走了。 各自脚步轻快,好似再无压力。 赵桓立在原地傻笑了一阵,走到床边,轻轻握住了朱琏的柔荑。 心无杂念,只有温情。 突然,朱琏睫毛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嗯,郎君?” “醒了?”赵桓笑道。 朱琏有些丧气,略带不好意思地说道:“妾身身子不争气,让郎君担心了。” “哎,与你无关,是你肚子里的孩儿太过淘气了。”赵桓笑道。 “啊?” 朱琏似乎不敢相信,问道:“郎君是说,妾身有了身孕?” “嗯!”赵桓重重点头,道:“方才楚大夫来看了,是个男孩,你晕倒也与此有关,不过并无大碍。” 朱琏直勾勾地看着赵桓,好像并未听到太子所说。 “呜呜呜……” 看了半晌,朱琏突然哭了起来。 赵桓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娘子切莫如此,将养身体为要。” “妾身只是太过欣喜,因此克制不住。”朱琏带着眼泪说道。 赵桓轻轻地拂去眼泪,道:“娘子其实不必担忧,便是……” 觉得要说的话不太好,赵桓果断转换话题,道:“此事大喜,吾稍后进宫,当面告知父皇。” 他本来想说,即便朱琏不生孩子,也永远是太子妃的。 只是这话虽是安慰,却不吉利。 另外就是,不管皇家还是平民,妻子想要保证自己的地位,儿女是必须的。 只有女儿没有儿子,尚且惹人非议,遑论儿女皆无。 结婚也快两年了,一直没有身孕,朱琏的压力极大。 此时突然有了身孕,难免喜极而泣。 二百一十五 皇太孙 “殿下,官家禁令,无旨不得出东宫一步。” 王氏派来的小太监挡在太子车驾前,寸步不让,大有一副你想走就撞死我的模样。 车内,赵桓根本不废话,吩咐道:“刘罡,叉开!” 刘罡得令,咯哒咯哒地捏着手指,狞笑着走到近前,一把勾住这小太监的脖子。 “我乃贵妃钦派来监督,殿下安敢如此待我!”小太监挣扎着叫道。 赵桓并不理他,只吩咐马车继续前进。 看马车走了,刘罡把小太监扔到地上,扬长而去。 那小太监气急,却也无处发泄,只拔足狂奔,往皇宫跑去。 马蹄哒哒,车轮滚滚。 车上,赵桓看着左右两侧,只觉得快活异常。 若非要进宫通报喜讯,他真想喝两斤庆祝一下。 不一刻,到了皇宫跟前。 王氏的车驾正好出了皇宫,两者面对面撞在了一起。 王氏探出身体,怒气冲冲地指过来,骂道:“逆子,无诏令而出东宫,无父无君至极!立刻滚下来,与本位去见官家分说明白!” 赵桓挑开车帘探出头来,只见王氏车驾后后,那个报信的小太监正阴狠地看了过来。 这家伙确实没马车快,然而走小巷子,却是比街道近了许多。 因此他提前进宫,禀告王氏此事。 王氏得知,当即就摆驾出宫,前来擒拿赵桓。 只是她没想到,赵桓居然是进宫来了。 管他什么理由,无旨出东宫,便是抗旨不准,不忠不孝。 赵桓淡淡一笑,拱手道:“王小娘来的正好,正好一起进宫面见父皇。” “荒唐!”王氏看他毫不在意,更加愤怒,呵斥道:“你这逆子,官家禁令与东宫无用乎?” “咦,太子殿下来的正好,也免得臣走一遭了。”惊喜中,梁师成走了出来。 赵桓问道:“大监寻小王,可是有事?” “陛下口谕,诏太子入宫觐见。”梁师成道。 赵桓笑了,道:“哦,本来正要进宫面见父皇,岂非正好。” “岂不?太子请。”梁师成伸手虚请。 “好。”赵桓跳下车,当先向宫内走去。 王氏见二人把自己晾在这里,肺都气炸了。 “来人,本位要立刻面见官家。”王氏喝道。 说起来也是可怜,贵妃不是唯一,居所也不是宫殿,因此不能自称本宫,只能自称本位。 除了皇后,其他妃子都是一般的自称,完全没有特别的。 大约,这也是王氏心心念念想做皇后的原因之一吧。 梁师成回头看了眼王氏,悄声问道:“殿下,如何就私自进宫了?” 赵桓笑着回道:“好教大监知晓,就在方才确定,太子妃有喜了!” “果真?”梁师成停下了脚步,惊讶地问道。 “如此大事,如何敢虚言诓骗?楚大夫已经确定,是个男孩儿。”赵桓道。 梁师成当即拜下,道:“恭喜殿下,今日起,储位无忧也!” 赵桓扶起梁师成,道:“大监切莫耽误时间,即刻与父皇报喜才是。” “是,咱家实在太过欣喜了。”梁师成应下。 走了几步,赵桓问道:“方才大监言父皇诏见,可是确实?” “殿下有所不知,童贯又被雷劈了!” 得意间,梁师成把郓州急报给说了一遍。 “也就是说,童贯先是被雷劈了,后府邸落雷?”赵桓惊疑不定地问道。 “不错,官家诏见,想来是要太子亲征,主持山东平贼事了。”梁师成说道。 这固然是个好消息,然而童贯被雷劈了,可不是个好消息。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除了东宫,梁山也开始使用火药了! 当然,梁山一百零八好汉中,有天下第一个炮手轰天雷凌振,发现成熟的火药并不奇怪。 让赵桓担心的是,宋江见识了火药的威力,是否还会记得初心。 宋江之所以坚持招安,重要的原因是实力不足以定鼎天下,称王必败无疑,而一直窝在梁山泊里,也是一个坐吃山空的下场。 但是,见识了火药的真正威力,宋江会不会膨胀地以为可以横扫天下了,犹未可知。 “如此看来,倒是要往梁山走一遭,说不得,还得用些手段让宋江清醒一番。”赵桓暗暗寻思。 沉思间,两人已经到了。 “儿臣拜见父……” “嗯,如何来的如此之快?”赵桓直接打断了赵桓的行礼,问道。 “秉父皇……” “陛下。”冯熙载打断了赵桓的话,出列道:“传旨内侍方才出宫不过半刻,太子便到,必是因为违背禁令,私自出宫的缘故! 无视陛下禁令,乃是无父无君,不可不加以惩处,请陛下降旨惩罚。” “陛下,冯熙载打断太子奏言,无礼至极,当呵斥以示警戒!”范致虚出列道。 “陛下。”梁师成道:“太子进宫,实乃有天大的喜讯,且让太子说完。” 赵佶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示意赵桓给个解释。 违背禁令这事可大可小,若是没个满意地解释,必有雷霆之怒。 赵桓道:“父皇,早间时分,太子妃突然呕吐晕倒,经郎中诊断,乃是有了身孕!” “果真?”赵佶直接站了起来,惊讶地问道。 “不敢欺瞒父皇,确是如此!”赵桓回道:“通过脉象可以确定,乃是男孩。” “哈哈哈~”赵佶仰头大笑,尽显兴奋。 想他儿女二三十,孙子还没影子。 最重要的是,赵宋立国一百六十年,历经八帝,这是第一个嫡皇孙降世。 有此可知,赵佶心情之兴奋。 当然,目下嫡皇孙还在娘肚里,尚未降生。 但是,赵佶不认为他会活不过一年,见不到嫡皇孙降临。 “来人。”赵佶喝道:“拟诏,太子妃有身孕,国家后继有人,不可不庆贺,大赦天下以为皇太孙祝。 再立刻通知皇后,前往东宫探望太子妃,并准备一应物事。 另,封朱伯才祥符县男,赐金百两,银千两。” “多谢父皇。”赵桓拜谢。 “恭喜陛下!恭喜殿下!”群臣皆拜。 “今日大喜,当设宴庆贺!”赵佶心情大好。 什么天降雷霆之怒,能比得上皇太孙出现重要? 二百一十六 高俅之死 咣当~ 牢门被推开,大理寺卿郭光在十余兵丁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角落里,披头散发的高俅目光呆滞,对此没有半点反应。 郭光打量片刻,手一挥,道:“人犯无误,押解菜市口。” “喏!” 两个兵丁上前,一左一右拖起高俅,向外走去。 全程,高俅没有半点反应。 若非眼睛还睁着,胸膛也在起伏,旁人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 哀莫大于心死,其实和死了相差不多。 韩存保在济州城内放了一把火,随后又赶往府衙,出其不意地拿下了准备自杀的高俅。 然后,高俅就疯了。 不过,不管疯不疯,菜市口走一遭是免不了的。 出了大狱,关进囚车,马车缓缓启动。 “看,高俅老贼!” “打啊~” 呐喊中,无数百姓拥了过来,胡乱捡起泥巴石子扔了过来。 郭光骑马走在最前面,倒是无妨,两侧押运的军兵可是受了池鱼之殃。 好在,这些军兵都有经验,早早举起了盾牌,牢牢地护着面门。 身上也有厚甲,泥巴石子扔过来也能挡住,不虞受伤。 只是噼里叭啦一阵响后,原本蓬头垢面的高俅,彻底被淹没。 不一刻,到了菜市口。 刑台早已经搭好。 高俅被押着跪倒在中间,刽子手雷中强捧着鬼头刀,跃跃欲试地看着他。 雷中强是祖传的手艺,二十岁那年子承父业,开始了杀人的营生。 如今算起来也有二十年了,死在他手上的死囚,没有一百也有九十。 但是,这是他第一次杀官,还是曾经的太尉。 国朝乃是赵氏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确实没有一个文官被杀,连带着,文吏、武将也享受了许多好处。 最起码,入了品级的武将,不会有死刑。 所以,能杀一个太尉,雷中强极其兴奋,这可是能够吹一辈子的谈资。 闻讯而来的百姓越聚越多,幸好大理寺早有准备,调了许多军兵维持秩序。 百姓看着昔日不可一世的高俅直挺挺地跪在刑台上,都是心满意足。 “想不到,堂堂太尉落得如此境地。” “哼,你这厮可是同情与他?” “只恨报应此时才来,谁同情与他?” “贼厮作恶多端,早该死了!” 议论纷纷中,午时至。 郭光猛地喝道:“来啊,验明正身!” 当即有仵作上前,仔细检查了一遍后,回道:“人犯确实高俅无误!” 郭光喝道:“逆贼高俅,罔顾君恩,葬送朝廷大军无数,坑害亲王,割城称帝,罪在不赦。 圣上有旨,处以腰斩,再传首天下,以为警戒! 今时辰已到,行刑!” 说着,郭光抽出一支令牌,猛地扔在高俅面前。 “啊~” 高俅终于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嚎叫来。 雷中强并不为所动,已经放下了鬼头刀,握住了斩刀。 另有两个兵丁压着高俅,三两下扒光了他的衣服。 高俅蹬着双腿,叫道:“赵桓,我在下面等你,等你身死那一刻……” “聒噪!” 雷中强瞪了拖人的两个兵丁一眼,把一枚胡桃塞进了高俅的嘴里。 呜呜呜~ 高俅兀自挣扎,只是被关押了许久,浑身乏力,如何能够摆脱两个如狼似虎的军兵? 不一刻,双手被前方枷锁锁住,双腿亦有铁环扣牢,腰部锁在铡床之下。 真是砧板上的鱼儿,只能微微动弹,绝无挣扎反抗的余地。 雷中强口中念念有词,猛地按下铡刀木柄。 噗嗤~ 白光闪过,刀锋从铡床穿过,切过腰杆。 哗啦啦,鲜血如同瀑布,瞬间流满了刑台。 虽然分作两段,高俅却还未死,双手胡乱地摆动,带着上半截身体翻滚不休。 血水横流,肠子拖的老长。 全场鸦雀无声。 数以万计的士官军民,都被这惨烈的一幕吓呆了。 胆子大些的两股战战,不少胆子小的,居然尿了。 国朝轻刑,大多罪犯都是刺配流放,死刑极少。 雷中强从业二十年,其业务范围不止是开封府境内,还有各地解押进京的罪大恶极之辈,饶是如此,他杀的人不过百数。 从中便可知,国朝死刑之少。 因为讲究个全尸,死刑也大多绞刑,斩首并不是主流。 就算是斩首,一刀下去当即了账,也不会拖着半截身体翻滚。 直直挣扎了半个时辰,高俅才彻底咽气。 只是双眼睁得溜圆,告诉世人什么是死不瞑目。 仵作检验了一番后,秉道:“禀告相公,人犯高俅已经咽气。” 郭光长出一口气,挥手道:“来啊,取下头颅,传首四方。” “喏。”雷中强应下。 两步走到高俅近前,鬼头刀高举,也不见他如何瞄准,刷地落下。 骨碌碌~ 一颗大好的首级滚落。 剩下的,便是处理腌制,确保四处展览的时候不会腐烂。 残余尸体,自有大理寺杂役弄草席裹了,拖到乱葬岗掩埋。 堂堂太尉,死无全尸不说,亦不能安葬。 想高俅大权在握时,远近亲戚纷纷来投,待到他出事,一个比一个跑的快。 在大牢里时,因为无人打点,高俅一顿饱饭也吃不得。 行刑时,若是有人提前打点,也不会受了半个时辰的罪。 树倒猢狲散,就是这样,也是无可奈何。 刑台对面,是一间酒楼,三楼雅间,正对着这里。 见高俅尸体被拖走,冯熙载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不一刻,蔡京以下,大小百官都知道了高俅的惨烈下场,且这个消息还在以光速往天下扩展。 同情是绝不可能同情的,毕竟这货死有余辜。 但是,兔死狐悲是免不了的。 当消息传到房州时,免不了被房山上的大王们知道。 王庆听了,仰天大笑三声,道了声“天助我也!”便往后山走去。 当时军兵作乱,他趁势打破城池,很是俘虏了不少文士。 王庆也是个有野心的,知道要成大事,离不开文士们的帮助,因此都留了下来。 只是一个投靠的都没有。 城池失陷,失落贼手,坚贞不屈而死,朝廷自有追赏,必然惠及后人。 附从贼人,不但最终难逃一死,子孙后代也会沾染污点,三五代没出头之日。 高俅这等重臣被腰斩,正好用来劝降众多文士。 至于管用不管用,王庆并不抱太大希望,左右尝试一番,又不会若是什么。 二百一十七 惊喜与惊吓 咚咚咚~ 战鼓擂响,众多军兵慌乱地出了营帐,纷纷于校场集合。 看着散乱的军兵,赵桓不禁皱起了眉头。 东宫精锐集合,用时超过一百二十息便是不合格,定然有责罚的。 看郓州大军模样,能够在一刻钟内集结完毕便是好的了。 突然,一部三千余人军兵排着整齐的队列跑了进来,让赵桓投去了目光。 这部军兵兵甲齐全,行进有序,旗帜整备,看着颇为精锐。 旁边,韩存保说道:“殿下,此乃泾原路第三将主将曲端并其麾下军兵。” 赵桓点点头,表示明白。 想他领军来郓州时,童贯并不怎么配合,一应名册都没给,因此并不熟悉各个军头。 好在,韩存保留了下来。 因为协助童贯打破济州城并生擒了高俅,童贯待韩存保颇为亲近,并留在郓州效力。 因此,韩存保对各军都比较熟悉。 赵桓尚未出发,便派人联系了韩存保,要他继续留在郓州。 有粗大腿出现在眼前,韩存保如何能够放过? 所以赵桓进入大营时,韩存保第一时间迎了出来,并为太子解说各部情况。 因此,太子第一次听到了曲端的名字。 曲端,后世并不知名,太子之所以有印象,乃是因为吴玠之故。 靖康初年时,吴玠便在曲端麾下效力。 因为曲端为人太过孤傲,实际上又有拥兵自重的行为,在吴玠建议下,朝廷以谋逆处死了他。 实际上,曲端本事不错。 抗击金国时,其多次击败金国大将完颜娄室。 金大将撒离喝与曲端对阵时,见其军容严整,竟吓得放声大哭,被金人讥为“啼哭郎君”。 能在这里发现曲端,算是意外之喜。 当然,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赵桓领六千马军直入郓州大营,立刻敲响聚兵鼓,目的可不是为了发现一二名将的。 片刻后,又有六百余军兵快步跑来。 这部军兵刀枪不整,甲胄不齐,队列也是歪斜,但是每个人都是精神昂扬,显得很有斗志。 而且仔细看,其中许多人不是汉人容貌。 “殿下,此乃绥德军兵马钤辖李永奇,其麾下乃是乡兵番兵为主。 因为不是心腹,童贯并未给予太多援助,所以装备不整。” 顿了顿,韩存保又补充道:“本来该部有千余人,因为每战争先,折损甚多,只剩六百余。” 李永奇这个名字,真的是毫无印象。 不过,从他麾下斗志昂扬便可看出,其治军本事不错。 见赵桓心情略好,韩存保笑着说道:“殿下,这李永奇有个儿子,今年不过十一岁,却已经刷得好刀枪,寻常锐卒也不是对手,假以时日,那小子定成一员良将。” “哦,那小子叫什么名字?”赵桓问道。 “他叫李世辅,若是末将未曾看错的话,此刻就陪在李永奇身边。”韩存保回道。 李世辅?赵桓皱眉想了一阵,突然想了起来。 绍兴年间,金人攻陷延安,李家一家全被金人抓住。 为拢络民心,又因李永奇父子名望甚好,金人授李永奇父子为官。 当时,刘豫伪齐政权攻宋,命李世辅率军出征,将行时,李永奇告诫说:“此次东行,若有机会即南归宋朝,不要因家人在敌手而改其志。” 到东京后,李世辅密派其心腹携蜡书赴临安,告以南归之事。 不久,金人废刘豫伪齐政权,南归之事无疾而终。 金兀术以李世辅治管同州,其到任后,即派心腹联络南宋朝廷。 后金将撒离喝,就是被曲端吓哭的哪个,来同州,李世辅设计擒拿,并驰马出城,至洛河,舟船误期无法渡过,金兵闻讯追来。 知晓无法带撒离喝南归,李世辅便以放回撒离喝为条件,要他不害同州百姓。 随后,李世辅派人告知并派人李永奇撤退,只是一家二百余口被金兵赶上,皆遇害。 金兵围追堵截时,李世辅不能顺利南归,只得带二十六人奔走西夏。 当时金、夏不和,李世辅生擒久为西夏之患的金将“青面夜叉”为投名状。 后因李世辅心向宋朝,党项人以铁鹞子征讨。 李世辅带所部人马拒之,手舞双刀驰入敌阵,英勇奋战,斩杀过万,缴获无算。 此战后,南归再无阻拦,李世辅顺利到达临安,并受到高宗赵构的诏见。 赵构抚劳再三后,赐其名为显忠。 因此,赵桓才没想起李永奇父子来。 后来李世辅屡次与金人对战,每战必先,屡战屡胜,功劳相当卓著。 先有曲端,后有李家父子,真是给了赵桓不小的惊喜。 正欢喜时,三千余军兵簇拥着一将急急奔来。 这部军兵甲胄鲜亮,兵器精良,看着十分耀眼。 然而行进间全无秩序,十分凌乱,各种将旗也不整齐。 “殿下,此乃那将为龙神卫都指挥使、泰宁军节度观察留后、承宣使、鄜延路兵马总管,原童贯副帅,现大军统帅,刘延庆。”韩存保说道。 “这厮便是刘延庆?”赵桓眯着眼睛看了过去。 只见刘延庆甲衣不整,头盔歪斜,满脸惶恐地模样。 急急到了跟前,刘延庆噗通跪倒在地,拜道:“不知殿下驾到,臣有失远迎,死罪,死罪。” 态度倒是端正,只是没什么卵用。 赵桓环顾四周一圈,道:“本宫观之,此间到达军兵两万有余,尔为三军统帅,何故此时方到?” 声色俱厉,一点面子没给刘延庆留。 若说曲端李永奇是惊喜,那么刘延庆刘就是惊吓了。 当时,童贯领军北伐,刘延庆领军随行出征。 其行军无纪律,辽国降将郭药师扣马谏曰:“今大军拔队行而不设备,若敌人置伏邀击,首尾不相应,则望尘决溃矣。“ 刘延庆不听,至良乡遇辽将萧干帅众来,延庆与战,败绩,遂闭垒不出。 后来刘延庆听从郭药师计策,奇袭燕京得逞,然而其后支援失期不至,燕京得而复失。 刘延庆本人留于后方,见火把绵延,不加查探便以为敌至,不敢抵挡,当即决定焚毁大营逃跑。 当时十余万大军践死者百余里,所储军实殆尽。 这样的大将,送给赵桓都不要。 好在,有了发作的借口,自然可以慢慢炮制。 二百一十八 水上豪杰 十月末,寒风已经呼啸。 难得今天风平浪静,又是太阳高照的时候,阮氏三兄弟相约泛舟水面戏耍。 大片的芦苇花在阳光下翻着金光,偶尔有野鸭飞起,景致相当不错。 晒着太阳,喝着酒,别提多惬意了。 干了一碗酒,阮小七满足地叹了口气,道:“直娘贼,这船真不错,比渔船舒坦太多了。” 他说的,便是三人身下的大海鳅船。 高俅水军大败亏输,但是船只彻底损坏的不多,大多都被清理出来了。 作为重要的水军统领,其麾下也分到了三十多艏。 阮小五却不以为意,道:“这船再舒坦,还不是被山寨的渔船杀的落花流水?” “这话在理,不看船只大小,只看将士胆色!”阮小二叹道。 “二哥。”阮小七给三人满上酒,道:“童贯那阉人无功而返,太子主持大局,未知首领如何应对。” “是啊,戴院长隔三差五出山,想来是联络东宫,只是官家严令,务必要首领头颅,实在是……”阮小五纠结了。 “虽然太子人不错,然而我等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要杀首领,只把我等一起杀了便是。”阮小七满不在乎地说道。 阮小二举起酒碗,道:“管那么多作甚,只管喝酒,这是战是和,只让军师他们操劳便了。” “是极,是极,喝……” 阮小五话音未落,只听头上小喽啰叫道:“头领,东面来了三条船。” 阮小二并不慌张,只问道:“哪来的?” “没有旗号,可知并非本寨船只……”话未说完,喽啰突然惊叫道:“那船好快!” 待阮氏三兄弟起身去看时,那三艘船已经到了不足百丈处。 细看时,那船长约六丈,宽一丈,通体修长。 船虽然不小,三人却未曾放在心里,因为他们脚下的海鳅船更大。 最特别的是,这船有桅杆,然而此时风帆收起,全凭两侧木浆带动前行。 密密麻麻的木浆,估计有四五十只。 这船,确实是新船,名快蟹,海上、河上都可使用如常。 看三船一线来,阮小二眼睛一眯,喝道:“孩儿们,动起来!” 喝~ 齐声大喝中,众多喽啰踩动踏板,带动水轮。 只是船体沉重,一时半刻也加不起速度。 “首领,那船要撞过来了!”喽啰惊呼道。 “莫要慌,准备跳帮!”阮小二喝道。 阮小五狞笑道:“爷爷倒要看看,那路不开眼赶到这里讨野火!” “就怕不禁杀啊!”阮小七也提着鱼叉笑道。 对面,看海鳅船直直迎了过来,费保笑道:“不错,果真是水上豪杰,有几分胆色。” 三艘快蟹,一艘海鳅,极速靠近。 双方卯足了力气,各不相让,就要直直撞在一起。 突然,快蟹稍微一偏,擦着海鳅的边划了过去。 木浆翻飞,带起水花无数,溅了三兄弟一身。 “直娘贼,胆肝戏耍爷爷!”阮小七喝道:“小的们,给我追!” “追!”呼喝中,海鳅船就要掉头。 海鳅船是车楼船的变种,船体宽阔高大,正面冲锋时一往无前,极难阻挡。 然而巨大的自重,让他加速很是缓慢,且重心偏高,转向半径大,不能急转。 这就是沙门岛舍弃车船而建快蟹的原因。 这等看似不大的小船,真正的来去如风,战斗力也不弱。 “都指挥使,我等并非前来挑衅,何故戏耍那船?看那船旗号,必是阮氏三雄无疑。 其为梁山元老,地位不低,人缘又好,万一惹恼了,怕是与招安有些妨碍。 再则,招安成功后,我等都是同僚,面子上须不好看。”翁干道。 “无妨,让他们见识见识东宫的厉害,以后管束起来也简单一些。” 解释了一句,费保又道:“扶好了,让梁山好汉见识我等厉害的时候到了!” 话音刚落,只觉得脚底一沉,船板倾斜了起来。 落在海鳅船上的三阮眼里,这快蟹船好似要翻了。 一侧排浆极速划动,一侧排浆抬离水面,配合船舵,几乎是倏地一下,快蟹船原地掉了个头。 若是一艘船如便也罢了,三艘船都是一般模样,简直秀瞎了三阮的眼睛。 这说明什么?说明那船上水手操练的极其精锐,且胆色过人。 “二哥,他们追过来了!”阮小七涩声道。 慌是不可能慌的,活阎罗这辈子都不可能慌,只是的确十分惊讶。 具备这般操船技巧的士卒,哪怕梁山上也不多。 惊讶未毕,三艘快蟹船已经并排追了过来。 待到平行时,倏地又是一个弯。 转来转去,就是绕着海鳅船转弯,晃的三阮眼晕。 阮小二深吸一口气,叫道:“那路好汉到此,来戏耍我兄弟?” 难得的,小五小七没有开腔。 阮小二的话有些示弱了。 这也没办法,人船更快,转向更灵活,比不过就是比不过。 费保听了,回道:“在下东宫水军都指挥使费保,护送东宫特使翁干上山。” “原来是赤须龙费大哥当面,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阮小二回道。 “费大哥,小弟服了,且停下吧,着实晃的小弟眼晕。”阮小七叫道。 这话一出,费保不好再显摆,一边减速,一边打出旗号。 阮小二一边放出小船回山报信,一边准备酒水,邀请费保过船来。 费保也不拒绝,放了小船转了过去。 刚上船,阮小七就端了碗过来,道:“费大哥豪爽,且喝两碗浑浊村酒暖暖身体。” “且慢。”费保举起手中瓦瓮,道:“初次见面无以为敬,只有东宫龙泉酒一瓮作为见面礼。” “大哥如何知道小弟馋龙泉久矣?且上座,不醉不归!”阮小七纳头便拜。 本事高强,又带的好酒,着实让小七心折。 费保也不推辞,与三阮围着桌子做了,大碗酒斟上,就此喝了起来。 有孟康的关系,四人本不怎么生疏,不一刻就彻底熟络了起来。 喝了一阵,阮小二问道:“费大哥,太子接管前线军事,未知到了何处?” “我等奉令统领水军来此,小弟先行护送翁军纪使到此,实不知太子行止。 不过按照日期,太子应该今日到达郓州大营。”费保回道。 “小弟实不想与东宫为敌,还请大哥透个底,这招安可能成?”阮小七道。 费保摇摇头,回道:“太子已有定计,如何操作实在不清楚,不过想来,应该不会刀兵相向。” 二百一十九 整肃 费保确实不清楚赵桓行止,然而计算的不错。 不过当他与三阮喝上时,郓州大营的军兵已经集结完毕。 总计四万五千兵,大多垂头丧气,斗志全无。 本来是有 八_零_电_子_书_w_w_w_._t_x_t_8_0_._c_o_m 八万军兵的,然而童贯回转,带了三万五千回京,用于加强开封防务。 算上原本要派往道州的军兵,太子手下有军十万。 这么强的力量,朝臣不放心,赵佶也不少那么安心,生怕一觉醒来,黄袍加身的故事重演。 所以,童贯带回去的,不但是精锐,更是心腹。 对此,赵桓并不在意。 十万大军在手,又是在开封城外,真的是天高任鸟飞,快活的紧。 只是此刻,四万五千五军兵,鸦雀无声。 不是因为五千东宫亲卫的监视,而是刘延庆被拿下了。 刘延庆到来,赵桓喝问了他一句,便晾着他直到全部军兵聚集。 然后,第一件事,就是拿下。 刘延庆当然是不敢反抗,只问道:“殿下,臣接管大营以来,兢兢业业不敢懈怠,如何只因怠慢殿下,便拿下治罪?” “殿下。”刘延庆亲卫中,最前面一个年轻人说道:“我父忠心为国,多有战功。若因些许疏失便予降罪,末将不服?” “殿下,此乃刘延庆之子刘光世,现为鄜延路马步军副总管。”韩存保悄声说道。 赵桓闻言,不由地多打量了几眼。 刘光世,名声不小,因为这家伙与韩世忠、岳飞并列为南宋中兴四将之中。 目前,刘光世追随刘延庆左右,官运亨通,三十岁就做了鄜延路马步军副总管。 这是因为他有本事么? 必须不是! 刘光世升官,都是因为刘延庆运作的好,也能抓住机会抱大腿,其实没什么出色的表现。 原轨迹中,联金灭辽北伐时,刘延庆派刘光世支援燕京,结果不但失期不至,连自己老子也没救。 后来,因为平定河北张迪之乱升官。 靖康时,刘光世托言夏人来犯而不起兵勤王,金人第二次南下时方才出兵,只是开封已破,转向南下途中遇到赵构。 大约是遇到的第一个较高品级的武将,赵构对刘光世颇为优待。 刘光世一贯畏惧金军,每逢奉诏移驻前线,大多不奉诏而设法退避,不得已出兵时,多不亲临前线而是坐守后方,以便必要时逃跑,至于虚报兵额,克扣军饷,贪污受贿,更是平常。 这样的人能位列中兴四将,可知赵构为何能被金国再三摩擦了。 赵桓指着刘光世,问道:“你便是刘光世?” 刘光世道:“回禀殿下,末将正是。” 赵桓手一挥,轻喝道:“拿下!” 立刻有亲卫上前,解了刘光世兵器衣甲,监押起来。 见状,众多军兵起了骚动。 不过,距离暴动还远的很。 太子拿人,可以辩解抗议,胆敢亮出刀兵,那就是谋反。 高俅前车之鉴不远,可没人想尝试腰斩的滋味。 “殿下,我父子何罪?竟然无审问而拿下?”刘延庆叫道。 “稍安勿躁,片刻后揭晓。”赵桓淡漠地丢下了一句,挥挥手,令道:“传令,钱车进来!” 立刻有飞骑奔出。 不一刻,五十余辆大车驶进了大营里来。 看车辙颇深,便知其上货物不轻。 到了军兵跟前,陈朕鹏跳上车,割断绳子,一脚把上面的箱子踢翻。 哗啦~ 黄澄澄的小可爱,撒了一地。 嘶~ 倒吸凉气中,军兵不由自主地往前挤来。 “肃静,原地等候,胆敢拥挤者,杀!”陈朕鹏喝道。 “杀!”五千亲卫齐喝。 这一下,军兵们冷静下来。 刘锜打马而出,喝道:“熙宁第二将第三营指挥使牛黄,副指挥使蔡瑁,军兵任狗,出来!” 这三人有心不出来,然而那一片军兵全部避开,显出来这三人。 避无可避,只得出到前面。 刘锜并不多看,按照赵桓的安排,继续叫其他人。 用了一个多时辰,叫出一千五百人多人来。 不知不觉中,东宫亲卫已经围住了这一千五百多人。 “放下兵器!”刘锜喝道。 这群兵一阵骚动,却没人放下兵器。 “放下兵器!”刘锜再次喝令。 为什么被叫出来,这群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是有数的,如何敢放下兵器来? 诸人沉默中,牛黄大着胆子问道:“将军,未知叫我等出来,所为何事?” “尔等严重违反军纪,皆为杀戮良民、奸女之辈,罪在不赦! 尔等速速放下兵器,束手就擒,否则,铁骑镇压,皆为齑粉!”刘锜喝道。 牛黄看向赵桓,叫道:“殿下,我等军饷不济,粮草匮乏,为求活命,不得不抢掠百姓,还请殿下明察。” 赵桓并不看这边,只等刘锜处理。 作为拒绝东宫招揽的存在,刘锜的处境相当尴尬。 为了获得赵桓的认可,并让东宫上下接纳,刘锜不得不主动接下恶人的角色。 因此看赵桓没表示,刘锜喝道:“诸军准备,镇压罪恶!” “兄弟们,不……” 咻~ 牛黄鼓动未毕,一箭飞来,直直从其嘴里插入。 “杀!” 牛黄尸体尚未倒地,刘锜暴喝。 “杀!” 三千亲卫立刻举弓,同时放箭。 咻咻咻~ 箭如雨下,扑倒无数。 “兄弟们,拼了!”蔡瑁抽刀大吼,就要冲过去。 刘锜已经打马飞出,到了近前。 “死!” 暴喝中,刘锜出枪,把蔡瑁钉在了地上。 各亲卫纷纷策马,刀枪齐下,把躲过箭雨的罪兵杀死当场。 鲜血横流,尸体堆积,十分骇人。 其余军兵都看呆了。 都是尸山血海淌过来的,不是没见过死亡,只是屠杀自己人,实在太吓人了。 因此,下达命令并带头动手的刘锜,在诸军眼里,形象大坏。 当然,刘锜并不在意便是。 这一千五百余,都是证据确凿的,或者杀人劫掠,或者奸淫民女,个个罪大恶极,绝对死有余辜。 “来啊,砍下首级,铸成京观,以警戒全军!”刘锜又喝令道。 全军哗然,却没人敢废话半句。 不一刻,偌大的京观立在营门之外。 “秉殿下,罪兵处置完毕,请示下。”刘锜拜道。 赵桓看着京观,指向刘延庆父子,道:“其上不够圆满,此间两个头颅放置最上,正好!”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刘延庆立刻哀求。 刘光世跳起来,叫道:“我父子皆为朝廷命官,太子如何敢私自动手?” 刘锜不管那么多,一枪捅杀过来。 刘光世虽然要反抗,却无兵器,最终死不瞑目地脑袋放在了京观上面。 二百二十 收心 “各位!”赵桓喝道。 四万多人齐聚,占据范围广大,哪怕都鸦雀无声,赵桓的声音也不可能每个人都听到。 不过没关系,有亲卫往来奔驰,传递太子话语。 “本宫麾下严肃军纪,绝不姑息作奸犯科者。 此次斩杀的,都是杀戮奸淫之大罪者,其他诸如抢夺民财、抢掠粮草、强买强卖等,并未追究。 以前罪行,不再追究,以后再犯,从重处罚!” 听了这话,许多兵丁松了一口气。 被杀的一千五百余确实死有余辜,没被点到军兵中还有许多漏网之鱼。 一场兵灾,对地方破坏太大,案件也太多,合东宫和梁山之力,也不能保证无一漏网的。 对此,赵桓也是有心无力。 而且,组织或者参与抢掠的兵丁太多了,要是真杀,怕是在场的一半都剩不下来。 所以半推半就间,赵桓赦免了其余人,顺便也安安这些军兵的心。 既要强硬,也要怀柔,不外如是。 待下方骚动平息,赵桓又道:“从今以后,违背军法者,严惩不贷! 若是自觉不能遵守严酷军纪者,现下出来,领三贯钱回乡去,绝无留难!” “三贯钱!”诸军又是一阵骚动。 一贯钱看似不多,其实不少了。 哪怕家在西北,五百文也够路途吃喝了,剩下的可以买两亩地或者四五只羊。 “殿下!”一个刘延庆的亲卫出列,拜道:“所言可是当真?” “君无戏言,说放回去就放回去,绝无为难!”赵桓斩钉截铁地说道。 “既如此,小人愿意回乡。”这人咬牙说道。 “准!”赵桓应允。 立刻,有亲卫引着这人登记造册,收回兵器甲胄战马,发给三贯钱让他离开。 有了一个例子,从者云集。 说来也是好笑,败坏军纪的,大多是底层部队,刘延庆的嫡系基本没有抢掠杀戮的情况发生。 倒不是说这些是好人,而是他们不需要。 主将嫡系心腹,平时钱粮供应充足,不需要去抢掠。 至于女人,青楼里有的是,相比掳掠妇女,轻松快活又安全。 只是刘延庆的三千亲卫都没留下,全走了。 主将父子被杀,留下来也不会得到重用,何苦来哉? 加上他们平时不缺钱,或多或少都有积蓄,回乡也不会难过。 剩下的,也有一万多选择离开。 赵桓并不为难,全部放走。 只是因为离开的人太多,不得不安排专人押送。 这也是没办法的,没有监督,这些人挥霍了钱财,怕是半途上就要结伴落草。 杀了的,走了的,将近两万,剩下的只有两万五千余。 “好,留下的,从此为东宫所属,月俸涨至三贯,以后表现出色,当同东宫亲卫,月俸五贯!”赵桓道。 “多谢殿下!”诸军齐拜。 留下的,就是看在东宫所属俸禄高,或者就是想跟着太子建功立业的。 不管怎么样,有远见,有理想,还有实际战斗经验,严加整训后就是一只不错的部队。 当然,俸禄差异也是应有之意。 嫡系、亲近、新人,待遇当然不可能一样。 “免礼!”赵桓抬手,道:“所有人,登记造册,登记后领一个月俸禄!” 血腥杀戮在前,优厚俸禄在后,两万多人被治的服服帖帖。 即便已经饿了大半天,也没人抱怨半句,按照亲卫的指引,排队登记。 姓名、籍贯、级别、特长…… 也就是东宫亲卫都是识字的,这两万五千余兵登记起来速度不满。 登记完毕,当场就发钱。 沉甸甸的铜钱在手,诸军都是喜笑颜开。 若非太子已经申明了军纪,怕是这些人立刻就要出营潇洒。 高俅、童贯、刘延庆统军时,对军纪抓的不严,军兵即便不出营也能消费。 聚众赌博不用多说,隔三差五就有此引起的火并。 不爱赌的,也有商贩货郎挑着担子进来卖吃食酒水,甚至,郓州城内的小姐们,也会组团进营做生意。 这倒不是高俅等人的首创,而是从军队出现时,这种现象就有了。 当然是军纪森严的,货郎小姐是进不了大营的,却不妨碍他们在营外设点。 一边向军兵售卖东西,另一边等战事结束就地收购战利品,里外里都是赚的。 现在赵桓接管了军营,商人们自然是进不来的,可以预见的时间内,军兵能够出营的机会也不会太多。 待到天黑时,所有人登记完毕。 赵桓特别留意了曲端那一将,果然是有意外的惊喜。 吴玠、吴璘兄弟居然都在,此时一个为录事参军,一个副指挥使。 算起来两人投军不过一年,居然成了中高级军官,若是没有本事,是绝对不行的。 至于李永奇那营,李世辅也是赫然在列。 “开饭喽~” 呼喝中,一辆辆车子推进来。 诸军饿了一天,被香气吸引,个个都是直冒口水。 “排队排队,胡乱插队者挨饿一顿!”东宫伙夫呼喝道。 说杀人就杀人了,不给饭吃值得甚么?因此都是老老实实排队。 “兄弟,都有什么?” 排在后面的闻着香味,实在是按捺不住,连连询问前面。 伙夫揭开盖子,叫道:“每人三两鲸鱼肉,白菜萝卜豆腐炖肉丁和大白馒头,管够!” “真的假的?” “东宫平时都吃这么好?” “不可思议,居然有肉?不过第一顿饭,吃好一点也是平常。” “离开的蠢鸟知晓了,怕是要哭~” 众兵哗然,议论纷纷。 钱发了一百多万贯,现在又是给肉吃,这样的军队,傻子才离开呢。 立刻,士气高涨。 待这样的饭食吃上三五天,忠心也该爆满了。 那边,赵桓已经召来了李世辅。 看他雄伟不下普通成年人的体格,赵桓笑了,道:“不错,年纪轻轻就有大丈夫雄风。” “承蒙殿下夸奖,犬子顽劣,尚需教导。”李永奇回道。 李世辅明显对他老子的回答不满,却不敢反驳。 “既如此,让李世辅随周教师学习如何?”赵桓问道。 见李世辅不乐意,李永奇一巴掌拍过去,骂道:“夯货,还不拜谢殿下提挈?” “哎~”赵桓摆摆手,道:“年轻人,不必苛责。” 阻止了李永奇,赵桓又道:“你也不必丧气,明日整编,凡四十岁以上,全部转入后勤,十八岁以下,全部送回东京培养。” “我骑得烈马,耍得大刀,开得硬弓,才不去呢。”李世辅抗议道。 只是这是太子的主意,岂能让他一个毛头小子说不? 二百二十一 露一露肌肉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难得的又没风,着实是个暖和的天气。 郓州城南三十里,乃是大野泽。 碧波荡漾,芦苇飘飘。 十余艘大小船只在水面来回游荡,巡视左右。 岸上,五千铁骑遍布周围,谨防变故。 岸边的亭子里,赵桓端坐,闭目养神。 “殿下,宋江来了。”牛皋出言提醒道。 哦~赵桓睁开眼看向水面,只见十数条中型渔船极速划来。 看船上隐隐错错的人影,想来带了不少军兵。 当然,赵桓是不怎么在意的。 前日,太子接管大营,翁干登山约见宋江。 宋江正想与太子面谈,听说相约在郓州城外、大野泽畔的水亭上见,当即就同意了下来。 他倒是想单身而来,以示坦荡,奈何其他人不同意。 因此,除了诸多头领并千余喽啰外,水面五里还有百余艘大小船只准备接应。 岸上,郓州城西,距此三十里处,卢俊义领着一万马军准备接应。 防备之心,昭然若揭。 赵桓对此表示理解。 谁让赵佶下了死命令,定要取下宋江人头呢。 太子虽然有主意,也与梁山亲善,却还不是皇帝,焉知不会拿了宋江人头去见进一步巩固储位。 正是理解梁山上下的担忧,赵桓才放任宋江做了如此安排。 否则,昨日到达的六万大军,加上整编完毕的两万新军,定然把梁山军牢牢堵在水泊里。 宋江下了船,领着十余人急急到了近前,拜道:“罪民来迟,劳太子殿下久候,死罪,死罪!” 赵桓端坐不动,只抬手虚扶,道:“无妨,本王早来了一些,且距约定时辰尚有时间。 且坐下吃杯酒,再说其他。” 招安是要招安的,然而主臣的本分必须严格把住,不能乱了。 所以,赵桓不出去迎接,不起身问话,只等宋江来拜。 “多谢殿下。”宋江并未起来,道:“听闻殿下大驾光临,小寨兄弟喜不自胜,要来拜见殿下,小人吃央不过,只得带来,殿下莫怪。” “素闻梁山好汉威名,今日认识一番也是好事,且介绍来。”赵桓道。 宋江这才起身,指着身后第一个道:“此乃豹子头林冲,因为感念殿下报仇之恩,因此前来。” 林冲上前,拜道:“小民林冲,见过太子殿下。 幸赖殿下发配高达,且遣人告知,小人方的报了杀妻之仇。”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赵桓不在意地摆摆手,道:“且起来说话。” “多谢殿下。”林冲又拜了一次,方才起身。 宋江指着第二个头绾两枚鬅松双丫髻的道人,道:“此乃入云龙公孙胜,本在蓟州出家,因缘际会成了山寨兄弟。” “小道公孙胜见过太子殿下。”公孙胜打了个稽首,又道:“小道此来,乃是为了观看殿下面相,若有失礼冒犯处,殿下莫怪。” 赵桓来了兴趣,问道:“可曾看出什么端倪?” 公孙胜皱眉想了片刻,道:“小道看殿下面相,当是前半生贵不可言,后半生困窘潦倒,只是又被紫气笼罩,有逆天改命之相。 许是小道学艺不精,因此看不透彻,不能做出解释。” “哈哈哈~”赵桓大笑一阵,道:“道长过谦了,坐下说话。” 不得不说,公孙胜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说的,和原轨迹中的钦宗相差仿佛。 而且,连灵魂穿越带来的逆天改命也看出来了,确实不是一般人,不能小看。 宋江一一介绍,能打的有小李广花荣,双鞭呼延灼,大刀关胜,花和尚鲁智深,行者武松,黑旋风李逵。 带来陪说话的,有小旋风柴进,圣手书生萧让,玉臂匠金大坚,神医安道全。 另外还有东宫老熟人吴用、戴宗、乐和、孟康、燕青。 可见,挑选随行人员,宋江吴用也是花了心思的。 要是打起来,武力足够使用,比才艺,也是不虚,怎么样都是游刃有余。 花了半刻钟认识后,各自落座。 赵桓举杯道:“能够见到如此豪杰,本王甚感欣慰,且饮一杯。” “如此小杯,甚不爽利,莫非太子舍不得酒水?” 顺着瓮声瓮气的声音看去,赵桓哑然失笑。 不是李逵还能是谁如此不知道轻重? “铁牛无礼!”宋江呵斥道。 “哎,快人快语,本王也是喜欢。”劝阻了宋江,赵桓回头道:“来啊,给各位好汉换成酒碗来。” “好,殿下豪气,俺铁牛喜欢。”李逵拍手叫道。 赵桓摇摇头,并未回话。 也难为这个耿直的汉子,方才居然能坚持着行礼客套。 待换了碗,宋江带头举杯,道:“今日便借花献佛,敬太子殿下。” “敬太子。”诸好汉或举杯,或举碗。 “同饮!”赵桓举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只听天边一阵呱呱叫声,一队野鸭正在飞翔。 赵桓看了一眼,突然道:“素闻大野泽野鸭味道鲜美,秋冬季节更是肥腴,只是未曾一尝,诚以为憾。” “殿下作为一国储君,天下尽有,如何会有此憾?”公孙胜问道。 “岂能以一己之私而劳民伤财?”赵桓回道。 宋江起身道:“殿下若是不弃,且让花荣射两只来佐酒。” “殿下。”牛皋出来,道:“今日乃是宴请,如何能让客人动手?属下愿意去,把那队鸭子射来。” “渐行渐远,已经来不及了。”赵桓假意道。 “殿下。”花荣起身道:“大野泽中多芦苇,野鸭大雁藏身其中,不计其数,小民愿走一趟,为殿下捕捉几只来。” “殿下,只劳烦宋头领遣一二熟知环境的兵丁引路,实在不必劳烦花头领。”牛皋道。 “为殿下效劳,实乃荣幸,何言劳烦?”花荣道。 这两人,都想秀一秀射术。 当然,这也是赵桓想看到的。 一直以来,东宫都想着招安宋江壮大实力,却未曾显露过实力。 如今要谈招安的事情,为防止宋江或者其他好汉飘起来,当然要秀一秀。 因此,赵桓道:“既如此,你二人同去,射些野鸭来尝尝。” “喏。”二人应下,各自要了条小船,并肩去了水上。 除了撑船的水手,没有人跟着,只让二人自己比试。 至于谁胜谁负,想来这二人不会撒谎的。 二百二十二 三场比试 “咦,这两人只是去猎谢飞禽罢了,如何耽误许多功夫?”赵桓问道。 牛皋花荣去水上,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此时虽然是十一月份,天气颇为寒冷,然而水面芦苇众多,自然也有许多野鸭大雁留下。 按照两人的本事,怎么也不会耽误这么久的。 宋江回道:“殿下等的心焦,不若让小臣遣人前往寻找。” “小臣愿往。”孟康起身说道。 “臣与孟康久未见面,便与他一起去,也好亲近亲近。”卜青起身道。 “可,速去速回。”赵桓应下。 宋江等人自称的变化,乃是赵桓的吩咐。 前罪不究,便已落草前身份自称。 宋江是押司出身,虽然不入流的杂吏一个,自称小臣亦无不可。 事实上,只要有公职的,都可以自称臣或者小臣。 之所以让他们改变自称,乃是表示招安的意思。 在这坐了半个时辰,总要表露一些态度才是。 “殿下。”鲁智深醉醺醺地站了起来,道:“殿下等的心焦,不若我等比武较技,即让殿下看看我等本事,也给殿下打发时间。未知尊意如何?” “兄长,你喝多了。”林冲抱着鲁智深,就要把他拖回去。 赵桓摆摆手,道:“提辖提议甚好,不若便切磋切磋,也好打发时间。” “殿下,刀枪无眼,若是有所损伤,反而不美。”宋江道。 “此顾虑亦是合理。”赵桓略做沉吟,道:“这花和尚曾经倒拔垂杨柳,有的是力气,东宫便出一人与他比试。” 话音刚落,縻胜就要出来,只是被卞祥拦住了。 “殿下,臣自负力气不小,要与鲁提辖比试一二,只是他吃的醉醺醺的,胜之不武!”卞祥道。 “无妨,洒家吃一分酒就多一分力气,承蒙殿下赏赐的龙泉酒吃的快活,力气也是十足,正好与你比试。”鲁智深道。 本来,花和尚就是无酒不欢的,又和行者厮混久了,喝酒涨力气的本事也学会了。 他这样说,卞祥当然不会客气。 昨日两万军整编成了八将,他成了主将之一,正好要表现表现。 “提辖,既然是比力气,我等便来最简单的,如何?”卞祥提议道。 鲁智深自无不可。 两人面对面站定后,赵桓又道:“既然是比试,不可没有彩头。也不要太多,只要败者给胜者斟酒,如何?” “可!”宋江应下。 卞祥鲁智深当然不会有意见,他二人都是极度自信,绝不会相信自己会输。 “兄弟可曾准备就绪?” “放马过来便是!” 两句话后,卞祥鲁智深手抵手,各自用力向前推去。 除了扳手腕,这是最简单的较力办法了。 规则也很简单,谁的脚先动谁败。 先是卞祥的身体后移,他猛然增加压力,顷刻间把鲁智深推了回去,并趁势进了一点。 鲁智深不甘示弱,再次发力,重新夺回优势。 来来回回,两人僵持在了一起。 只见两人脸色涨红,青筋虬札,天门上居然有白雾升起。 真的是拼尽了全力。 “好!”赵桓大声喝彩。 虽然胜负未分,然而两人的脚步,已然没入了土中。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两人身体稳定不住,同时摇晃了起来。 看样子,胜负将定! 果然,十数息后,卞祥大喝一声,猛地再次发力,把鲁智深推出去半步。 呼~长出一口气,卞祥拱手道:“承让!” “洒家输了!”鲁智深倒也洒脱。 卞祥道:“你我本在伯仲之间,只是东宫军律森严,我等日日操练,因此更加耐久一些。” “输便是输,赢便是赢,不必说那么多。”说着,鲁智深扶着卞祥坐下,给他斟了一碗酒。 卞祥不动,只看向赵桓。 事实上,不止是卞祥,随行来的诸多军兵将官,都没有饮酒。 赵桓摆摆手道:“吾有言在先,喝吧!” “多谢殿下!”卞祥谢了,又对鲁智深道:“幸亏兄弟让了半手,否则如何能够喝酒?” 吴用叹道:“管中窥豹,可见东宫规矩森严,其军定然不弱。” 宋江笑了笑,没说话。 “牛旅率与小李广回来了!” 一声欢呼,两人各自提着三只肥鸭走了过来。 宋江不由问道:“贤弟,去了半晌,如何只得三只?” 花荣摇头叹道:“小弟先出手时,牛旅率后发先至,总是射落我的箭,因此难有收获。” 牛皋道:“兄弟何必如此谦虚?我发箭时,你不是也一般无二。” 原来,两人看到猎物,但凡有人先射,后一个必定射偏箭矢。 如此作为,想要有多少收获当然不可能。 “两壶箭将尽,未免空手而归,便各自射了三只野鸭回来。”花荣道。 “原以为贤弟射术天下无双,却不想东宫还有如此高手!”宋江惊叹道。 “他二人射术,堪称天下第一,且各自落座,赐酒!”赵桓道。 “谢殿下。”二人谢了。 宋江又问道:“孟康与卜青前往寻找你等,如何未曾一同回返?” “我等回程时遇见,卜青与小七要下水捉鱼给殿下做醒酒汤,想来不久便当回来。”花荣解释道。 孟康牵船时,正好被阮小七看见。 前日被费保戏耍了一通,阮小七要找回场子,便约卜青比试撑船。 一人一条小船,比速度。 卜青当然不会怂,果断应下。 结果是平分秋色,难分高下。 阮小七见不能胜,也被激起了性子,便提议下水捕鱼。 不要渔网,直接下水徒手捕鱼,谁抓到的鱼大谁胜。 这样的办法,但凡水性不够精熟,都是无法完成的。 但是卜青称雄太湖,凭的就是水性,因此与阮小七下了水。 “胡闹,这天气深寒,只怕冻出好歹来!”宋江摇头道。 赵桓笑道:“都是水上大将,如何能因气温高低而拒绝下水?” “殿下,我回来了。” 呼喝中,只见卜青阮小七各自提着一串大鱼走了回来。 鱼尾尚在摆动,显然是刚出水的。 阮小七道:“本来只要找更大的鱼,却忽略了时间,差点空手而归。 幸好卜青兄弟大度,再次下水捉了大鱼来孝敬太子。” “有心了,坐下饮两杯暖暖身子。”赵桓道。 三场胜了两场,着实不错。 以宋江的聪明伶俐,不可能看不出来其中的道道来。 鲁智深输在自律上,阮小七输在素养上。 在硬实力差不多的情况下,战场胜负,就看这些软实力。 显然,东宫软实力是很强的。 二百二十三 梁山的实力和态度 “吾受命平定尔等,然一直以来是要招安。虽然父皇严令,定要尔人头,吾亦未曾打算放弃招安。” 耍了半天,话题终于切到了正题上来。 听见赵桓如此说,宋江拜下,道:“多谢殿下救命,梁山上下十五万余,任凭殿下驱驰,定不敢懈怠。” “不必如此。”让宋江起来后,赵桓继续道:“未知梁山之上,可战之兵几何?” “不敢欺瞒殿下。”宋江道:“我等大小头领一百零八个,以天罡地煞排序,小臣位列第一,与天罡星玉麒麟卢俊义同为山寨总兵都头领二员…… 我等本事不同,然各司其职,因此山寨事物不乱,井井有条。 目下,寨中男女老弱共计十五余万口,其中青壮战兵十万,都是十八至四十之间。 其中,有水军一万五千,大小船只千余,马军两万,战马两万五千匹,弓手一万五千,弩手五千。 另有负责后勤辎重的辅兵两万。 余者人口,大多是个人家眷,亦有四千余各色工匠。” 赵桓点了点头,问道:“兵器甲胄装备如何?” 宋江道:“目下,寨中有铁甲三万套,皮甲有八万余,可保证人手一套,铁制马甲四千套,皮制马甲一万套。 我等甲胄,大多来自历次战斗之缴获,亦有自己制造,因而形制各异,与朝廷制式大为不同。 因为汤隆手段高强,又有缴获补充,小寨兵器不缺,可保证足用。 至于各式箭矢,存货有一百万枝。” “不错!”赵桓赞了一句,又问道:“钱粮积蓄几何?” “因为历次缴获颇多,山寨尚有粮食八十五万石。 因为不断购买马匹、铁锭、粮食、布帛、药材等,钱财积蓄不多,只有钱三百余万贯,布帛五十万匹,金银各二十万两。”宋江回道。 “八十五万石,十五万人,平均六石不到,省着点吃,也就支持一年。”赵桓叹道。 宋江脸色一整,道:“殿下明鉴,小寨虽然易守难攻,然地方狭窄,不能生产,全赖外部输入。 若是被围困,最终免不了缺粮之窘境。 因此,小臣方才力主招安,以为兄弟们找条出路。” 这个才是宋江决定招安的根本原因! 首先,从硬实力上来讲,梁山是绝对抗不过朝廷一轮又一轮围剿的。 战争,拼的是人口、钱粮。 想想小小梁山与泱泱天朝之差距,就可以知道胜负何在。 即便因为地利优势,朝廷大军打不上本寨,但是,只要在济州、郓州驻扎重兵,断绝了梁山从外部获取资源的渠道,那么迟早坐吃山空。 贼就是贼,再怎么替天行道也还是贼。 当山寨粮食耗尽的时候,难道还能指望宋江如同张巡一样固守么? 至于做流贼,可以参考历朝历代的流贼大佬们的有哪一个最终成事的。 所以说,宋江决定招安是很实际的考虑。 且当朝有句谚语,叫“要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许多民变、绿林巨寇,在招安后,摇身一变做了大官。 而且朝廷也相当有信誉,招安后虽然大多没有实权,但是洗白的相当彻底,绝对不秋后算账。 如此,招安后自可以安心地做官。 但对宋江来说,败笔在与他考虑的事情不够周全。 首先,梁山好汉杀了蔡京的儿子。 以蔡太师的能量,还不把梁山上下往死里玩? 其次,梁山先后击败了童贯、高俅。 高俅只是个小弟弟,还不打紧,让童枢密使丢了颜面,真的要命了。 因为招安后,授予的是武职,通属于枢密院管辖。 得罪了顶头上司,还能落得好下场? 也许,宋江也可能预料到了招安后的境地,只是他寄希望于道君皇帝可以庇佑梁山上下。 只能说,宋江还是太天真了。 赵佶要是明君,大概率能够保全梁山上下,但是……不提也罢…… 这不能怪宋江。 在天下百姓眼中,皇帝永远是好的,坏的是奸臣,只要把委屈告诉皇帝,定然能够安然无恙。 只能说,太天真了。 不过,就算知道赵佶的德行,宋江也没得选。 造反必死,招安可能活着。 即便被坑死了,身份洗白,后代可得自由,说不得还有追封。 从功利角度来想,其实如何选择并无疑虑。 这些念头眨眼即逝,赵桓看着宋江,问道:“向日,童贯大营被雷霆轰击,未知宋头领可有话说?” 闻言,宋江沉默了片刻。 显然,他在考虑怎么解释。 片刻后,宋江道:“不敢欺瞒殿下,其实不是雷霆,而是火药。 小臣方才说过,轰天雷凌振负责大小号炮制造,平时也在研究火药。 在精简火药配方后,威力相当不弱,用来轰击营地,确是无上利器。” 说着,宋江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继续道:“此乃火药配方并制造方法,若是东宫有需求,凌振亦可前往协助。” “好~好~好~” 赵桓开怀大笑,连道三个好字。 太子赞赏的是火药配方么?开什么玩笑! 遍观天下,在火药制造和应用上,能比东宫强的,还要等个三五百年! 赵桓欣赏的,是宋江的识时务。 交出火药配方,说明宋江并没有被火药的威力蒙蔽双眼,还是坚持走招安的道路。 接过配方,赵桓扫了一眼。 成分已经确定了,硝石、硫磺、木炭,只是比例不够精准罢了。 当然,只要花钱花时间,总可以慢慢摸索出来的。 放下配方,赵桓道:“如此利器在手,宋头领如何不想着定鼎天下,登上那至高宝座?” “臣不敢!”宋江道:“本来得了火药,确实心绪浮动,只是东京传来消息,童贯府中也有雷霆轰击。 根据山寨耳目汇报,其威力比我等更强。 如此,即便有些心思,也只能收起来。” “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赵桓点点头,道:“既然你做出了决断,本宫也不会亏待梁山上下。” “殿下。”吴用问道:“官家严令,当如何应对?” 二百二十四 整编计划 梁山忠义堂内,一百单八头领济济一堂。 宋江环顾左右一圈,道:“昨日太子有言,吾官家旨意不能违背,但招安势在必行。” “兄长,这是什么意思?”卢俊义问道:“若是杀了兄长作为我等进身之资,不如就在山寨快活。” “就是就是,如何能用兄长脑袋换我们富贵!” 昨日未曾前去,今日又未曾得到详细的好汉纷纷聒噪起来。 “诸位兄弟稍安勿躁,且待宋江把话说完。”宋江道。 宋江还是能够服众的,一句话,忠义堂内再次安静下来。 “太子意见,我等先行改编,东宫会派人过来加以整训。 待时机成熟,包括宋江在内,所有兄弟全部招安。”宋江道。 “兄长,未知太子给出了何等待遇?”卢俊义问道。 “太子许诺了小可一个节度使,员外于承宣使亦或都统制中二选其一。” 节度使虽然无实权,然而地位尊崇,不论中枢还是地方,都会让人高看一眼的。 但是赵桓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宋江和梁山兵将必须割裂开来。 这是防患于未然。 手中无兵,上下安心。 对招安的草寇来说,若想获得善终,交出兵权是必须的。 至于承宣使,原来叫节度观察使留后,大体是节度使预备的意思,品阶不低。 当然,在本朝,同样是虚衔。 本朝出兵作战时,常于诸将中选拔一人为都统制总管诸军,系临时派遣,并非官名,兵罢即省。 但是赵桓为玉麒麟卢俊义开了个先列,以三师又一团组建一军,最高长官都统制。 就职承宣使,又有东宫照拂,以卢俊义的积蓄,恢复以前家业不在话下。 做都统制,以后节度使还是国公,看他个人机遇。 “其他兄弟如何安排?”卢俊义又问道。 “太子谕旨,梁山六万五千步军,编为十三个师,正副统制官各十三个。 两万马军,编为四个师,正统制各一,副统制各二。 一万五千水军,编为三个师,正统制各一,副统制各二。” 说着,宋江示意吴用把计划书给众人看。 当然,如鲁智深、李逵这样大字不识一个,是不用看的。 一百零八好汉中,睁眼瞎不多,却也有那么几个,便如焦挺等人。 不过不要紧,自然有其他兄弟给读出来。 宋江出任节度使,并无实权。 卢俊义都统制,神机军师朱武为该军录事参军事,也就是参谋长,霹雳火秦明、没遮拦穆弘为副都统制。 这军由一万梁山本部人马,并东宫六千五百人马合成。 其中梁山本部一万人马独立成师,乃是两个马军师,统制官分别为青面兽杨志和金枪手徐宁,副统制分别为没羽箭张清和急先锋索超。 从职权上来说,副都统制和统制差不多,副统制要低上一些。 剩余两个马军师,统制分别为豹子头林冲和大刀关胜,副统制分别为病尉迟孙立和双枪将董平。 步军十三个师,统制分别为美髯公朱仝、九纹龙史进、花和尚鲁智深、行者武松、丑郡马宣赞、井木犴郝思文、百胜将韩滔、天目将彭玘、圣水将单廷珪、神火将魏定国、插翅虎雷横、拼命三郎石秀、两头蛇解珍。 副统制分别为赤发鬼刘唐、摩云金翅欧鹏、火眼狻猊邓飞、铁笛仙马麟、跳涧虎陈达、白花蛇杨春、锦豹子杨林、病关索杨雄、出林龙邹渊、独角龙邹润、花项虎龚旺、中箭虎丁得孙、双尾蝎解宝。 小温侯吕方、赛仁贵郭盛、毛头星孔明、独火星孔亮、青眼虎李云、操刀鬼曹正、小霸王周通、锦毛虎燕顺、混世魔王樊瑞、丧门神鲍旭、八臂哪吒项充、飞天大圣李衮、病大虫薛永、金眼彪施恩、小遮拦穆春、打虎将李忠、白面郎君郑天寿、云里金刚宋万、摸着天杜迁、没面目焦挺、石将军石勇、小尉迟孙新、矮脚虎王英等人,视其本事高低,各自为正副都指挥使或指挥使。 当然,要是不愿意领军,也可以领个加衔,回家乡做个兵马钤辖或兵马都监一类的实职。 水军三个师,统制官分别为混江龙李俊、浪里白条张顺、立地太岁阮小二,副统制分别为船火儿张横、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 以上都是军职,梁山好汉相对于寻常百姓都是能打的,但是有的人放在别处比战场上更加有用。 智多星吴用、神行太保戴宗、浪子燕青、旱地忽律朱贵、鬼脸儿杜兴、菜园子张青、铁叫子乐和、鼓上蚤时迁、笑面虎朱富、金毛犬段景住、催命判官李立、白日鼠白胜等人,进入东宫司经局任职,任然为从事情报工作。 母大虫顾大嫂、母夜叉孙二娘、一丈青扈三娘入东宫女营,成为梁红玉的副手。 玉臂匠金大坚、圣手书生萧让入东宫,为司议郎,实际是太子的秘书,也算是专业对口。 神医安道全除了东宫药臧局,还有别的地方适合他? 显然并没有! 神算子蒋敬入詹事府,帮助愚任理财。 玉幡竿孟康不用说,当然还是去沙门岛,建造海船。 加上东宫招揽来的叶春,也不知道能够擦出什么样的火花来。 铁面孔目裴宣、扑天雕李应二人,为特设军纪监察使。 之所以是特设,乃是因为梁山乃是贼寇出身,必有不守军纪事。 为了确保公平公正,这二人负责监督梁山旧部之军纪处罚事。 这样的情况下,有人违法被杀,想来也不应该有怨言了。 紫髯伯皇甫端,理所当然去御马监,那么多战马都等他宠爱呢。 金钱豹子汤隆、通臂猿侯健、九尾龟陶宗旺皆入少府寺,有张明府在,这三个必然能够发挥所长。 轰天雷凌振,作为刘子翼的副手,研究火药,制造火枪火炮,也是专业对口的。 险道神郁保四运气比较好,太子正需要一个捧旗,虽然还是重操旧业,地位却大不相同。 铁臂膊蔡福、一枝花蔡庆入开封府,还是做那牢头。 短命二郎阮小五、活阎罗阮小七、活闪婆王定六这三个字都去海军。 虽然还是在水上,格局却大不一样了。 这些,就是东宫对梁山好汉做出的安排。 虽然打乱了秩序,也有拆分的嫌疑,但总体上仍然是本事为先,还是比较公平的。 二百二十五 招安议定 众人看了计划,各自谈论起来。 黑旋风李逵突然跳了起来,问道:“公明哥哥,怎么没铁牛呢?” “你这夯货!”宋江指着李逵骂道:“昨日太子要让你做那御前大将军,偏生你贪杯止不住嘴,吃得烂醉,大将军做不成了,只好与我身边做个家丁了。” “哎呀,御前大将军做不成,岂不是喝不到御酒了?”李逵懊恼道。 宋江瞪了他一眼,道:“我跟殿下央求了,赏了你个将仕郎,与我左右听用。”宋江道。 “能在哥哥左右便好!”李逵咧嘴笑道。 对他来说,只要跟着宋江,其实做不做官也无所谓。 但是宋江这样安排,也是有些心思的。 太子到了郓州大营,一千五百余人说杀就杀了,丝毫没有顾忌,可见东宫治军之严谨。 以李逵的性子,触犯军纪是迟早的事情,宋江可不希望他被杀了。 所以,与其放入军中,不如留在身边,反正以节度使的俸禄,大鱼大肉美酒养着他不费劲。 没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快快活活地过一辈子也不错。 不得不说,宋江为李逵考虑的还是比较周到的。 “一清道长,你是何打算?”卢俊义问道。 “小道打算先去东京拜见元妙先生,再回蓟州继续修法。”公孙胜回道。 昨日入云龙公孙胜就在现场,文册上无名乃是他自己的要求。 虽然招安还在最终确定,但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最多也就是细节上的缝补修改罢了。 所以,公孙胜觉得任务已经完成,还是回乡求仙问道去。 “柴大官人呢,有何打算?”卢俊义又问道。 “兄长不知,太子允诺我恢复柴家家主之位,重继祖宗香火,所以小弟还是回乡做那富贵闲人去。”柴进道。 作为后周皇族后裔,恢复皇位是不用想了,只能是保证香火不绝。 反正赵宋一日不灭,柴家富贵一日不断,加上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柴进果断选择回家。 当然,赵桓也没亏待他。 不但给他恢复了丹书铁券,原来的家财产业也勒令地方沧州一并发还。 待柴进回乡,还是那个小旋风柴进柴大官人。 只是吃一堑长一智,想来柴进也不会再胡乱结交绿林好汉了,免得重蹈覆辙。 “花荣兄弟射术天下无双,性格又好,长相也不差,想来太子不至于视而不见,如何文册无名?”卢俊义又问道。 花荣回道:“兄长不知,小弟担心朝廷出尔反尔,谋害公明兄长,因此要护持他左右。” “哎~”宋江叹了口气,道:“以太子殿下的人品,小可性命无忧,富贵亦是不缺,其实无需贤弟护持的。” 花荣笑了笑,没吭声。 “如此也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花荣兄弟护持,可保万无一失!”卢俊义劝了宋江一句。 花荣主意已定,显然是劝不动的。 事实上,昨天花荣提出不做官,只留在宋江左右时,宋江就苦口婆心地劝了许久。 赵桓虽然可惜花荣的一身本事,却也没有为难,同意了下来。 非但如此,还许诺了花荣一个保义郎。 保义郎,为武官第五十阶,其旧称为右班殿直。 如今只是加官,但是俸禄不错,足够花荣供养一家老小了。 卢俊义又看了看名册,问道:“呼延兄弟如何安排?” 这话,真是问道了双鞭呼延灼的心里了。 别人或高或低都有了安排,唯有他没有下落,这心里真不是滋味。 他是国朝开国名将铁鞭王呼延赞嫡派子孙,乃是正儿八经的将门出身,虽然被迫落草,其实重塑祖先威名的心思一直未曾熄灭。 但是,这么多兄弟,实在不好自己开口问。 所以卢俊义发问时,呼延灼不但看了过来,更是竖起了耳朵。 宋江道:“呼延兄弟本事高强,太子自然不会埋没。 只是要恢复呼延家门楣,须得呼延兄弟往大理寺走一遭,因此暂时不做安排。 不过,待呼延家封赏恢复,呼延兄弟必有重用!” 呼延灼拜道:“如此,多谢兄长安排了!” 宋江扶起呼延灼,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见外?再则,贤弟感谢,也当是感谢东宫。” 呼延灼道:“待见了太子,必当拜谢。” 当时被迫投贼,祖上一应追封全部剥夺,可让呼延灼怨念无比,只怕死后无颜面见列祖列宗。 现在好了,恢复祖上追封就在眼前,呼延灼真的是愿意替太子赴汤蹈火。 当然,赵桓也不要呼延灼赴汤蹈火,只要他收好壶关。 想那田虎造反就在这三两年内,壶关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东宫大将不少,然而都有职责在,不太好放走。 此时呼延灼来了,正好填上这个空缺。 呼延灼已经有了安排,梁山一百零七都有了安排,只剩下铁扇子宋清一个。 当然,这人怎么安排,卢俊义不会过问的。 宋清之所以上梁山,全是因为宋江的连累。 上山之后,存在感也不强,只掌管排设筵席之事,至于功劳,真是一件也没有。 “宋清文武皆无,性格又软,实在无法做官。 因此,我向太子殿下讨了个人情,给他封了将仕郎,还是回乡种田度日。”宋江主动解释道。 这话不是给宋清说的,而是给所有人说的。 万一大家见宋清没登记在册,以为宋江以权谋私,给自家弟弟安排了个好差事,怕是有人要心存芥蒂。 所谓好聚好散,宋江可不想因为此事影响了诸多兄弟的感情。 一百零八个兄弟都有了安排,各人也都知道了自己的去处。 宋江问道:“诸位兄弟,太子待我等颇为优厚,大家如何选择?” “我师父就在东宫,我是无所谓官职的,只要招安。”九纹龙史进说道。 不止是王进在,周侗也在的,因此卢俊义、孙立也第一时间表态同意招安。 林冲因为杀了高达,觉得东宫与他有恩,因此支持招安。 鲁智深与林冲关系莫逆,又觉得太子不错,便不反对。 鲁智深同意了,武松也收回了意见。 至于杨志、关胜、宣赞这等朝廷将官出身的,都同意招安。 所以很快,众人达成一致,那就是招安。 当然有人觉得官职太低,不太满意,不过也只能憋着不说。 不能视功名利禄为粪土的,还能算好汉? 不知不觉中,这死要面子的特性,也给了太子一记不错的助攻, 二百二十六 不妨强硬些 “卢都统制,久仰大名!” “虞都训练使,幸会幸会!” “以后同在东宫,当精诚合作,以求为国建功立业!” “理当如此!” 见面问候完毕,虞琪卢俊义并其他将官各自落座。 “虞都训练使。”卢俊义道:“恕在下直言,我梁山本部军兵时常操练,都是精锐的很,未知如何训练?” “好教都统制知晓。”虞琪道:“首先,当宣贯军纪,不教而诛是为暴,在出山之前把军纪说明白了,再有违反时加以惩处,想来也该没有怨言了。” “此言极是,只是可能保证军纪一般无二?”卢俊义问道。 “当然!”虞琪道:“皆为朝廷军队,必是一视同仁,绝无区别对待的道理。 正是因为你等的担忧,太子特令裴宣李应出任特设军纪使。 另外各营军纪使外,设一副军纪使,皆由你梁山老人担任,也是为了防止执法不公。” “贤弟,可还有疑虑?”宋江笑着问道。 卢俊义摇摇头,道:“只要能够保证公平,一应军纪理当遵守。” “以太子殿下品性,定无偏袒。”虞琪道。 “既如此,且把各军纪使、训练使分配下去,早一日成军,便可早一日替殿下分忧。”宋江道。 宋江的节度使还未上任,事实上,这招安也是赵桓先斩后奏。 不过,梁山投入东宫已经不可阻挡。 因为整编已经完成,整训即将开始,虞琪就是整训的总教官。 此次来梁山,他带了五千余人的庞大团队来。 每都两个训练官,负责训练,一个教导官,负责扫盲和思想教育,还负责军纪宣传。 每营一个军纪使,负责督查本营军纪,团设都军纪使,负责处罚违反军纪者,师设提刑使,负责重大违法军纪之判罚,并监督各营团军纪执行。 除了这些,东宫并未在梁山旧部人马中安插军官。 也就是说,整编过后的军队,其大小军官还是梁山老人。 按理说,这并不合适。 因为不插钉子,这部军兵可能失去掌控。 对此,赵桓也是仔细考量了的。 问题不大。 首先是梁山一百零八好汉并不是所有人都合得来的,没有一个能够完全服众的,包括宋江! 本来,梁山第一次招安,阮家兄弟截了御酒喝了,并把酒换成了村醪。 要是真的对宋江言听计从,阮家兄弟们干出这等夯事来? 至于说合得来,以孙立的本事,梁山敢说稳赢他的也没几个,然而他的地位相当靠后,心中岂能无怨? 除了宋江,其他人更不可能鼓动所有人了。 至于说鼓动少部分,且不说会不会有人告密,就说赵桓也不可能给他们机会的。 十万人,以营为单位派遣往各处,有个三两年,便也七零八落了。 各统制、都指挥使职权未变,然而细看,卧槽,麾下大多是来自东宫的! 当然,掺沙子是迟早的事。 不过为了照顾当事人的感受,会讲究些技巧。 比如有能力不合格的都头指挥使,当然要拿下换一个。 换的人选,当然是东宫出身的。 你自己人不争气,自然没底气拒绝空降的。 或者有那表现出色的,当然要提拔。 之所以如此温和,实在是宋江的识趣,让赵桓必须有所表示。 千斤买马骨也好,竖木立信也罢,优待宋江并其兄弟,以后招安其他叛贼匪寇时,会更加容易。 反正手段很多,绝不会让梁山大军降而复叛的。 当虞琪带着军官团深入基层时,赵桓正在郓州大营看圣旨。 这是第二道圣旨。 第一道是因为杀了刘延庆父子,赵佶降旨训斥。 大约,对太子如此明目张胆地强夺兵权,赵佶也感觉到了不安。 这道圣旨,是赵佶催促赵桓出兵,立刻绞杀宋江,并给出了一个月的期限。 也就是说,十二月中旬之前,太子不能拿到宋江的首级,只能交出兵权,灰溜溜回京。 接替者赵佶也明说了,那就是种师道。 种师道没有刘法能打,但是官做的很大。 此时,老种相公已经为保静军节度使,着实比刘法强了不少。 对此,赵桓布置可否。 大局已定的情况下,他也不惮于违背赵佶的旨意了。 大不了,吃两顿斥责嘛。 现在十多万大军在手,太子完全有篡位的能力和实力。 固然,国朝没有太子篡位的先例,让赵桓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赵佶也不敢废了储君, 没有先例是一回事,赵佶也怕逼的太子铤而走险啊! 所以,赵桓有的是底气。 “殿下,尽管招安已定,然须得通过中枢确认任命,还得说服圣上才好。 且,这圣旨也不能视若无睹,还要回奏才好。”翁干劝道。 “如此,便把我等这几日的事情说一遍,告诉父皇并衮衮诸公,梁山招安事情已经确定,绝无更改的可能。”赵桓道。 “殿下,如此是否太过强硬了?”翁干道。 “大军在手,强硬一些其实无妨。”邵翼接了一句,又道:“不如此,朝堂诸公怕是不会重视东宫的意见。” 赵佶坚持要杀宋江,原因当然是赵楷之死,但是,政事堂各位要是强烈劝谏的话,未毕就不能劝的赵佶回心转意,实在没办法的时候,也可以封驳圣旨嘛。 遗憾的是,政事堂的各位相公并未如此做。 大约,他们觉得一个宋江无关轻重,东宫虽然掌握了兵权,但是去了开封府尹,也还是没多大权力。 所以,邵翼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圣旨是皇帝的下的,也有政事堂的印章和签名,赵桓驳回此圣旨,不但是违反了赵佶的意思,更是打政事堂诸位相公的脸。 “如此,怕是郑居中会对东宫产生芥蒂。”翁干道。 “冢中枯骨,何足道哉?”邵翼不屑地说了一句。 郑居中虽然表现的很热情,其实实事办的不多,多是溜须拍马或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能是习惯吧。 郑居中就是凭借这样的手段做上宰相的。 但是,赵桓已经给他打了个叉。 待登基后,政事堂必然要换掉绝大多数的。 “既如此,不妨更强硬些,便回东宫力主招安,且请赐宋江为海州节度使。”赵桓道。 二百二十七 图谋大理 十二月十六,已经是年底了。 只是天公不作美,从早间起便阴沉沉的。 东京东门外,数十辆车组成的车队缓缓靠近。 路上行人见了,纷纷避开。 这是东宫的车队,谁敢挡? 赵桓车旁,宋江策马随行。 “幸亏殿下做主,此来东京,臣方可随意闲走,再无顾虑。”宋江笑道。 赵桓道:“功必赏,过必罚,宋节度主动谋求招安,不但免了许多杀戮,更是为东宫、为朝廷、为天下增添了武力,得节度使的册封也是应该的。” “殿下驳斥十三道圣旨,方得让中枢通过任命,此等恩德,我定当等谨记于心。”宋江道。 赵桓摆摆手,道:“你等应得的,倒是不必说那么多。” 闲话中,车队到了东宫近前。 “呔!”一蒙面枪客突然跳将出来,喝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嘿,光天化日之下,天下首善之地,居然有人拦路打劫? 最紧要的是,这蟊贼不开眼,居然敢来打劫爷爷!”李逵咧嘴笑道。 “呔,你这黑厮定是那黑旋风李逵了?如何不来拜见你家大王?”枪客叫道。 李逵大怒,提起斧子喝道:“哪来的蠢鸟,居然敢做俺铁牛的大王?且过来吃爷爷一斧……” “铁牛住嘴!”宋江喝道。 “哥哥,这蠢鸟拦路打劫便也罢了,居然要做俺铁牛的大王,婶婶能忍,叔叔不能忍啊!”李逵怒道。 “夯货,这必是太子妃舍妹玩耍,如何能够当真?”宋江扶额叹道。 事实上,一行人都猜到了是朱凤英。 果然,太子小姨子悻悻地摘下了面巾,叫道:“姐夫,你便不能陪我耍一回么?” 赵桓探出身子,回道:“说吧,此来何事?” 朱凤英可不会来迎接,有那个功夫不如去听场评书呢。 果然,朱凤英道:“听说姐夫给我女营招揽了三员女将,因此特地来见。” “抱歉,只有一位了。”赵桓道。 “什么?安敢如此!”朱凤英闻言大怒,喝道:“姐夫,若是你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我便给未来的外甥一个满意的解释!” “我想,你姐姐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的!”赵桓根本不吃要挟。 见他油盐不进的模样,朱凤英三两下爬上车,摇着太子的胳膊,说道:“姐夫,如何就剩下一个了?” “顾大嫂不愿做官,仍然回登州开酒店去了,所以本来的三位女将先去了一个。”赵桓解释道。 顾大嫂回乡了,孙新也跟着回去了。 当然,赵桓也没亏待,给孙新争取了登州兵马钤辖的官职。 有孙立原来旧部的支持,自己也有一些名望,想来这兵马钤辖会混的很开。 这对夫妻,是唯二选择离开的。 众人相劝时,顾大嫂只说“我是女流之辈,不求建功立业,只要安居乐业。” 这话让人没法反驳。 当初若不是为了救谢珍谢宝兄弟,顾大嫂开酒店、赌舍,不知道有多快活,比做山寨头领舒服太多了。 众人见劝不动顾大嫂,又去劝孙新。 结果孙新只一句“全凭大嫂做主”,就让众人哑口无言。 人都说自己是妻管严了,还能说什么呢?只能送上祝福咯! “那还有一个呢?”朱凤英闷闷地问道。 “吾派遣燕青、乐和公干,他二人要了张青孙二娘夫妻随行,因此不得入女营。”赵桓道。 “燕青、乐和公干,如何要孙二娘随行?”朱凤英问道。 燕青、乐和都是聪明伶俐的精细人,和孙二娘这开黑店的实在不搭边,难怪朱凤英想不通。 “再则,何等公干要那么久,居然让本将军麾下女将一去不返?”朱凤英又问道。 “具体不好给你说,只能说四人南下,非三五年可回。”赵桓回道。 朱凤英性格跳脱,紧要的事情还是不给她说为好。 至于什么事?当然是大事! 灭国之事,大不大? 当然是大的不能再大了。 南边国家众多,值得赵桓派出燕青乐和的,只有大理。 倒不是说马上就要对段氏大理动手,而是提前做些调查。 虽然大理国主段誉年年遣人朝贺,但是朝廷内外对大理的详情知道的不多。 朝堂政策、民间物价、粮食矿藏等,不说是一无所知,其实也差不多。 目前,朝廷对大理有多少人完全没有概念。 当然,大理多山,多部落,其官府也不清楚。 不过,还是要派人去看看,以确定大理的战争潜力。 上兵伐谋,赵桓对大理有意思,当然要先做好情报准备。 当然,大理一直表现的很老实。 从太祖征讨大理不成后,其与国朝之间便一直和平,并无战事发生。 到了最近的段誉登基后,更是每年朝贡不绝,表现的十分无害。 如此,赵桓为何图谋大理? 道理很简单,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 无论如何,大理也是要灭掉的。 具体时间不一定,但是准备是要的。 因此,赵桓派出了燕青和乐和,至于这二人为何要张青孙二娘随行,赵桓并不清楚。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让燕青全权做主了,当然要尽可能给予方便。 所以张青夫妇没反对时,赵桓便放行了。 听说三将没了两个,朱凤英很不快活地问道:“姐夫,扈三娘呢?” “哦,扈三娘去了沙门岛,与其兄长扈成相聚后再来。”赵桓解释道。 随着东宫实力越来越强,东京军兵与沙门岛军兵也开始了混编,因此扈成被派到了沙门岛去。 梁山大军整训时,扈三娘偶然得知扈成还活着的消息,当即大哭一场,随后请假要去见自家兄长。 这是人伦大事,诸人自然不会阻拦。 非但如此,赵桓还放了矮脚虎王英随行陪同。 讲真,十个王英配不上一个扈三娘,但是人家毕竟做了多年夫妻,太子也只能想想罢了。 “啊啊啊~姐夫~”朱凤英彻底怒了,喝问道:“你信誓旦旦说给我三个女将,如今一个没见,实在气煞人也!” 气就气呗,太子才不理她呢! 二百二十八 还是要做皇帝 沙沙沙~ 鹅毛般的雪片不断落下,到东宫不过百十步距离,地面已经见白。 东宫门外,朱琏披着白色长披风,围着狐裘围脖,正往外看着。 赵桓赶紧跳下车跑到近前,嗔怪道:“天寒地冻的,如何就出来了?” 朱琏笑道:“大夫说了,该多活动活动。” “进去吧。” 赵桓拉着朱琏,进了屋子里。 屋外寒风凛冽,雪花飘飘,屋内却温暖如春。 到了屋里面,不需要穿棉袄,只着单衣亦无妨。 虽然没有空调,但是有地暖。 按照赵桓的感受,这地暖比后世的空调和地暖强了许多。 扶着朱琏落座后,赵桓把手搓热和了,轻轻地放在了朱琏的肚子上。 朱琏嘴角出现一丝笑意,道:“夫君,可能感受到?” 赵桓仔细感受一番,道:“好像他在动?” 朱琏笑而不语。 这才两三个月,哪能就感觉到动弹了。 说了一阵闲话,朱琏道:“夫君,杨时先生给你来了一封信,好像很紧要的样子。” 朱琏说着,白菊已经去书房取了信来。 “杨老先生来信,倒是要看一看!”赵桓接过信看了起来。 原来,杨时来信,乃是要赵桓照拂自己的一个学生。 “把愚任叫来。”赵桓吩咐。 不一刻,愚任来了。 “怎么样,家里都好吧?”赵桓先问道。 “托殿下的福,妻儿安康。”愚任笑道。 结婚过后,愚任便留在了东京,上半年,他媳妇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看他逗弄儿子时的幸福模样,真的是让赵桓羡慕不已。 说了几句家长,赵桓问道:“向日杨老先生来信,要东宫照拂太学生邓肃,你可知道这个人?” 愚任回道:“此人在东京有偌大的名声,臣也仔细了解过。 其生于哲宗元祐六年,南剑沙县人,少时警敏能文,善谈论。 当时李纲偶然遇见,极为惊奇,了解后引为忘年交,后入太学。 上半年,官家派遣李彦下东南,再起花石纲,邓肃不忿,连作讽诗十一章,言守令搜求扰民,惹恼了官家,方被驱除出太学不久。 因为此事,邓肃在东京名声大噪,却也自决了仕途。 再其心灰意懒要回乡时,罗宾客把他留了下来,本来打算殿下休息两日再说的,却不想殿下现在就问了。” “可知他有什么诗作?”赵桓又问道。 “臣便念几句给殿下听听。”愚任思忖片刻,念道:“其一,‘饱食官吏不深思,务求新巧日孳孳。’ 其二,‘但愿君王安百姓,圃中无日不东风。’ 在其被逐出太学,又挥笔写下‘填海我如精卫,挡车人笑螳螂。六合群黎有补,一身万段何妨。’” 朱琏品味片刻,道:“才情不如殿下多矣,难得赤诚忠贞,倒是可以一用。” 赵桓抹着下巴,仔细考虑了一番,道:“告诉豫章先生,让邓肃在他家先住着,待到年后出发去道州时,令其一并随行。” “郎君,如何让在宾客家住着?”朱琏问道。 “娘子不知,为了促成梁山招安事宜,吾连续封驳了父皇十三道诏书。 估计父皇正在生闷气,不宜再火上添油了。 万一,父皇气不过,拿东宫属臣或者亲近之臣开刀,便不好办了。”赵桓解释道。 “对了,派人往梁大监家走一遭,请其来东宫一趟,吾与他谈谈东南的事情。”赵桓又安排道。 愚任应下,让人去请梁师成了。 东南的事情,本来只有一件花石纲是挂在心上的。 事情证明,花石纲这玩意,根源和朱勔无关。 因为艮岳尚未修建完成,赵佶便派了宫内大太监李彦去东南督办花石纲事。 作为宦官,当然以媚上为第一原则! 到了东南,李彦做法比朱家父子有过之而不及。 民怨沸腾,人心浮动,太子在东南收拢的人心消散一空。 不止如此,李彦更在东南设立了西城所分部。 这西城所,本来是皇城司下属机构之一,只负责维持治安。 但是,经过大太监杨戬的不懈努力,西城所成了天下臭名昭著的机构。 两年前,有个叫杜公才破落胥吏投靠了杨戬,为了获得晋升之资,其向杨戬献计,制定法令求取老百姓的田契,从甲到乙,从乙到丙,辗转追究,直到没有证据,就推测土地的产量,增加租赋。 此项政策,称为括约公田。 后来又从汝州开始,慢慢地扩展到京东、京西、淮西、淮北,搜求废堤、弃堰、荒山、退滩及大河淤塞的地方,都勒令百姓租佃。 租额确定后,土地虽被河水冲荡,不能耕种时,租额也不减免。 负责这件事的机构,就是西城所。 而杜公才往筑山泺任知县,该地是古时的钜野泽,绵亘数百里,济、郓数州百姓,在这里依靠捕鱼为生,杨戬也按船定租税,有不纳税而私自捕鱼的,就以盗窃罪抓起来。 一县一般在常赋之外又增加租钱达十多万缗,按规定,遭水旱灾害时可免税,这里不能免。 而杜公才也因功劳,被提升为观察使。 所以说,梁山的发展壮大,朝廷的神助攻真的是功不可没。 张叔夜知济州时,废止了这事,郓州有梁山好汉的压制,也稍微好一些。 但是其他地方,破家灭户不计其数。 赵桓叫梁师成来,就是想商量商量这事。 如此恶政,不废除实在天理难容。 不一刻,梁师成来了。 闲话几句,事情转入正题。 听了赵桓的叙述,梁师成面露为难,道:“殿下,此事恐非你我能够插手。” “可有说法?”赵桓皱眉问道。 以梁师成和东宫的关系,确实没必要说假话的。 “括约公田年得钱财三百余万缗,尽皆送入宫中,官家如何能够放弃? 再则,杨戬此人因此事深得官家宠幸,如何能够善罢甘休?”梁师成苦笑道。 杨戬倒是无所谓,并不被东宫放在眼里,但是牵涉到赵佶,赵桓也是无可奈何。 所以说,还是要做皇帝,才能随心所欲啊! 二百二十九 道州变 “殿下,道州急报!”王伦进来道。 “何事?”赵桓问道。 “辽国官府大举撤离,地方空虚,其怨军趁机脱离管束,占领了道州。 其首领放言,绝不让我等进去道州一步!”王伦道。 “消息来源确凿?”赵桓问道。 “此乃辽帝派人告知,绝无虚假。”王伦回道。 说着,他递过一张纸来。 上面写的,是怨军的由来。 辽天祚帝天庆六年,渤海人高永昌杀辽东京留守萧保先,自称大元国皇帝,改元应顺,占领了辽东五十余州。 其人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百姓怨恨不已。 天祚帝派宰相张琳讨伐,高永昌不支,投靠了女真人。 能给辽国人添堵,完颜阿骨打是非常愿意的。 在沈州,女真人大败张琳。 于是,天祚帝授时燕王耶律淳为都元帅,招募辽东饥民,取报怨于女真之意,谓之“怨军”,分为前宜营、后宜营、前锦营、后锦营、干营、显营、干显大营、岩州营共八营28000人。 值得一提的是,郭药师就是其中的一位首领,也是就此登上历史舞台的。 不过,怨军组建当年便与女真人开战,结果初战便溃败,两营叛乱。 因为是饥民破产户组建而成,又因为军饷两粮草不济,怨军军纪极差,常有劫掠地方之举。 就在今年初,东南路怨军将领董小丑因为征讨利州叛乱不利被处死,于是其手下罗青汉、董仲孙等率怨军作乱。 辽都统耶律余睹、萧干率兵平叛。 知道耶律余暏是个能打的,怨军上下都惶恐不安。 于是,郭药师等人密谋后,杀了罗青汉数人,请求招安。 当时耶律余睹向萧干建议:“前年两营叛,劫掠干州,已从招安;今岁全军复叛,而攻锦州。苟我军不来,城破,则数万居民被害。所谓怨军,未能报怨于金人,而屡怨叛于我家。今若乘其解甲,遣兵掩杀净尽,则永诀后患。” 但萧干不同意,认为:“亦有忠义为一时胁从者,岂可尽诛杀之?” 于是,萧干从中选出两千人编为四营,任命郭药师、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各自统领,剩下六千余人分送各路为禁军,以彻底解决怨军的问题, 后来宋辽谈判,道州即将交割赵宋。 因为确定要放弃道州,辽国自然把能带走的全部带走。 可以说,此时道州的天空,比其他地方要高那么三尺。 虽然撤离了道州,但是在宋军进来之前,防御是不能放弃的。 因为道州与现今的辽国接壤,若是不设防,女真人肯定要趁势进军的。 于是,辽国中枢反复商议后,把郭药师等人派到了道州,并许以便宜行事之权。 在进驻道州后,郭药师等人立刻疯狂扩充军力,以求壮大自己。 道州被搜刮的一穷二白,招揽兵丁并不困难。 招兵旗一竖,真的应者云集。 但是,招兵容易,养兵难! 百姓投军可不是为了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他们的目的单纯而又简单,那就是混一口吃的。 郭药师等人有粮草么? 有个毛! 为了平息军兵怒火,郭药师等人纵兵劫掠,只是也抢不到粮食。 实在是没粮食了,不但百姓家没粮食,地主家也没余粮了。 为了活下去,怨军开始了屠杀,并以人肉为食。 后来,见朝廷并不加以管束,张令徽首先竖起翻旗,割地称节度使,并喊出“辽人治辽”来。 嗯,这个没出息的没敢称王,只自称节度使。 刘舜仁胆子比较大,直接称王了,甄五臣看有便宜,也跟着称王了。 至于郭药师,这个家伙比较谨慎,一边向辽国表忠心,一边联络金国请求支援,想要玩左右逢源的把戏,同时还要防备其他三家来攻。 十二月份天寒地冻的,辽国不动弹,金国也懒得动弹。 没有外部压力的情况下,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等人已经起了摩擦,想要独霸道州。 目前的行事就是,张令徽占据石城,刘舜仁占据马城,甄五臣占据营州,郭药师占据了平州。 其各自据有一县,拥兵三两万,内心都是骚动不已。 要不是明确明年二月份宋军要来,四人必然是要火并的。 “辽国方面有其他说法没?”赵桓问道。 实在是没粮食了,不但百姓家没粮食,地主家也没余粮了。 为了活下去,怨军开始了屠杀,并以人肉为食。 后来,见朝廷并不加以管束,张令徽首先竖起翻旗,割地称节度使,并喊出“辽人治辽”来。 嗯,这个没出息的没敢称王,只自称节度使。 刘舜仁胆子比较大,直接称王了,甄五臣看有便宜,也跟着称王了。 至于郭药师,这个家伙比较谨慎,一边向辽国表忠心,一边联络金国请求支援,想要玩左右逢源的把戏,同时还要防备其他三家来攻。 十二月份天寒地冻的,辽国不动弹,金国也懒得动弹。 没有外部压力的情况下,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等人已经起了摩擦,想要独霸道州。 目前的行事就是,张令徽占据石城,刘舜仁占据马城,甄五臣占据营州,郭药师占据了平州。 其各自据有一县,拥兵三两万,内心都是骚动不已。 要不是明确明年二月份宋军要来,四人必然是要火并的。 “辽国可有其他说法?”赵桓问道。 王伦道:“辽帝耶律延禧有言:‘天气寒冷,不宜出兵,且其国内粮饷不济,” ! ! 为了活下去,怨军开始了屠杀,并以人肉为食。 后来,见朝廷并不加以管束,张令徽首先竖起翻旗,割地称节度使,并喊出“辽人治辽”来。 嗯,这个没出息的没敢称王,只自称节度使。 刘舜仁胆子比较大,直接称王了,甄五臣看有便宜,也跟着称王了。 至于郭药师,这个家伙比较谨慎,一边向辽国表忠心,一边联络金国请求支援,想要玩左右逢源的把戏,同时还要防备其他三家来攻。 十二月份天寒地冻的,辽国不动弹,金国也懒得动弹。 没有外部压力的情况下,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等人已经起了摩擦,想要独霸道州。 目前的行事就是,张令徽占据石城,刘舜仁占据马城,甄五臣占据营州,郭药师占据了平州。 其各自据有一县,拥兵三两万,内心都是骚动不已。 要不是明确明年二月份宋军要来,四人必然是要火并的。 “辽国方面有其他说法没?”赵桓问道。 二百三十 实在太难了 二月初,大地上已经绿意盎然,然而大海之上,还是那样。 波涛滚滚,水浪不息。 因为庞大的体量,不管春夏秋冬如何变换,海水温度都是相差无几。 十艘大船,分作两排,劈波斩浪快速航行着。 “兄长,这海风颇为寒冷,想来北方还是极其寒冷罢?”阮小五问道。 “嗯,根据前方观察,地面积雪犹在,河水也是封冻未解。”费保回道。 “那我等如何登岸?”阮小五问道。 “沿岸海冰已经解冻,我等任务,就是仔细观察,确保预定的登陆地点没有积冰。” 费保回了一句,又问道:“你兄弟三个,牵星术学习的如何了?” 阮小五立刻垮了脸色,哀叹道:“兄长,不是小弟不努力,实在是那牵星术太过深奥了。” “兄弟!”费保严肃地说道:“在海上,若想独当一面,这牵星术是必不可少的技术。 你不努力,便学不会,也就不能统领大军出战,前途更是堪忧啊。” “哎~”阮小五叹道:“想我短命二郎纵横水面无所顾忌,却不想做了朝廷官职还要读书识字,实在是太难了。” “爷爷生在石碣村,禀性生来要杀人,先斩何涛巡检首,再杀东京鸟太尉。 英雄不会读诗书,只在梁山泊里住,虽然生得泼皮身,杀贼原来不杀人。 爷爷生在天地间,不怕朝廷不怕官,水泊撒下罗天网,乌龟王八罩里边。 爷爷生在天地间,不求富贵不做官,梁山泊里过一世,好吃好喝赛神仙~” 听到旁边隐隐约约传来的歌声,阮小五叹道:“小七这没心没肺的,还是这般快活。” 话音未落,只听阮小七大叫道:“啊~我实在是太难了~” 声音悲切,真是让阮小五感同身受。 天天看书学习,让这两兄弟快疯掉了。 阮小七旁边,王定六放下书,道:“七哥,与其怨天尤人,不如抓紧时间多记几个字。” 阮小七发怒的精神都没有,怏怏地回道:“小六,你都是见习指挥使了,我还是个船手,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七哥。”王定六道:“我等到了沙门岛第二天就出海了,你也看的明白,这海上不比江湖。 以七哥的本事,大湖大江随意淌也是无碍,若是在这海上失了方向,如何回得去?” “道理我都明白,只是性子不爱学,实在无可奈何。”阮小七回了一句,又问道:“定六兄弟,你说你是怎么学得进去的?” 自从来到沙门岛,王定六真是如饥似渴,每日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学习。 所以短短三个月,他就成了见习指挥使,马上就能独立出海航行了。 反观阮小五阮小七,对学习实在是没兴趣。 每次上课,做不了两分钟就打瞌睡,至于课后看书,那更是想都别想。 说实话,阮小七挺佩服王定六的性子,却也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 王定六道:“七哥也知道小弟最爱舞刀弄枪,然多曾投师,但却未得传授,只得在江边开了一家酒店,与父亲卖酒度日。 若非时来运转偶遇张家兄长,怕是这辈子也就做一村夫蠢汉罢了。 因此以前遭遇,小弟深觉机会来之不易,因此东宫大开方便之门,小弟如何不抓紧?” “七哥,机会难得啊~”临了,王定六又劝了一句。 阮氏兄弟出身其实不太好,但是本事高强,做私商也过过快活日子。 只是性子散漫惯了,确实不能够沉下心来学习。 这一点,远不如曾经苦求机会而不得的王定六。 海上,舰队直往道州沿海去,东京,赵桓正在点检名录。 出兵在即,各将也该确定下来了。 合上名册,赵桓问道:“如何梁山各部并无一路主将?” “殿下有所不知。”翁干道:“要说武艺军略,梁山大将不差,但是关于民政,几乎没一个擅长的。 此次我等出兵,既要武力摄服人心,也要怀柔安抚百姓,因此治政能力也在考虑范畴之内。 这点来说,梁山上下并无一个可为主将。” 赵桓考虑片刻,问道:“各部扫盲情况如何?” “不容乐观。”翁干回道:“大多数兵丁对扫盲十分抵触,因为出身关系,我等又不好太过强迫,因此进展缓慢。 并且……” “有话直说,不必藏着掖着。”赵桓道。 “许多出身绿林的好汉,对学习不屑一顾,只觉得能打便可以了,根本不学。 特别是鲁智深,每次上课呼呼大睡,不但自己不学,更让教习不能上课。”翁干愁眉苦脸地说道。 “其他人呢?”赵桓问道。 “以关胜为首的出身朝廷的军将,倒是颇为认真。”翁干回道。 “把不爱学习的,全部编入后勤营,待到了道州,吾亲自操练。”赵桓道。 招安之后,赵桓确实是松懈了许多,对梁山上下抓的并不紧。 只是听到他们对学习如此抗拒,赵桓终于坐不住了,决定亲自上阵。 已经开拔到了登州的鲁智深并不知道,他已经被太子给惦记上了。 趁着出发前最后的假日,鲁智深约了武松、史进、朱武、杨春、陈达几人出来喝酒。 酒未倒上,鲁智深就倒起了苦水。 “兄弟,哥哥实在是太难了,天天学习学习学习……学得洒家想吐啊!” “是啊是啊,太难了,看到那么些字,小弟一个头两个大。”杨春第一时间附和。 “小弟也是,真恨不得去死!”陈达也抱怨道。 武松、史进、朱武相视,各自苦笑一声。 “兄弟。”朱武问道:“东宫待我等如何?” “不错,顿顿有大鱼大肉,比在山寨还强上一筹。”杨春道。 “东宫待我等不薄,便是把命舍却了亦是无妨,只是这读书识字,实在是要了洒家的老命。”鲁智深回道。 这话一出,朱武后续规劝的话全被憋了回去。 “哥哥。”武松开口道:“你看东宫上下,但凡一营指挥,必须识字会算。 若想这统制官做的稳当,还是要下些功夫便是。” “太难了。”鲁智深叹道:“若是做不了这官,便做个兵丁亦是无妨,只要不读书,其他无妨。” 得了,这话没法说了,还是喝酒吧。 等去了道州,可没机会喝酒了。 二百三十一 宗泽 “一,二,一!” “立定!” “整队!” “报告统制,第二师第三营应到五百人,实到五百人,请指示!” “入列,准备出发!” “是!” 连绵的呼喝中,各军不断汇聚。 一时间,登州码头上旗帜飘扬,遮天蔽日。 海面上,无数白帆云集。 五万大军,千余海船,声势极其惊人。 出发道州,就在眼前。 赵桓作为最高统帅,周围自然聚集了许多文官武将。 众人的目光,都是有意无意地投注在一个老者身上。 他叫宗泽,从登州通判致仕后闲居乡间,却被太子钦点为道州知州兼防御使。 这个防御使,可不是加官了,而是实打实的实职。 也就是说,若是赵桓离开了道州,那么宗泽就是道州的最高长官,同时节制军民的那种。 这种任命,本朝立国一百六十余年以来,极少出现。 所以,众人都对宗泽感觉到好奇。 自然的,宗泽的履历也被人研究了很多遍。 嘉祐四年十二月十四日,宗泽出生在义乌山村石板塘一个贫寒的耕读之家。 宗家虽贫苦,但有“耕读传家”的传统,父亲宗舜卿就是一个乡村知识分子,宗泽自幼随长兄宗沃参加劳动,农闲则在父、祖的教导下,读书识字。 十几岁时,宗家举家迁居交通比较便利,商贸、文化较为发达的廿三里镇。 视野扩大后,宗泽对国家前途深感担忧,因此不到二十岁时,便毅然辞家外出游学,历时十余年,就学之地多达数十处。 他不仅悉心求学,研读“古人典要”,而且学以致用,考察社会,了解民情,孜孜不倦地追求治国之道,逐步看清了整顿吏治是解决政治腐败的关键所在;同时眼看辽国、西夏屡屡入侵,也产生了靖边安境、为国效力的思想。 于是他认真研读兵书,苦练武艺。 元祐六年,年已33岁的宗泽,通过发解试后,千里迢迢前往京城开封应省试并顺利通过。 殿试时,宗泽不顾字数限制的规定,洋洋洒洒写了万余言,力陈时弊,还批评朝廷轻信吴处厚的诬陷而放逐蔡确,认为“朋党之祸自此始。” 作为尚未踏入仕途的新人说话如此刚直,朝野尽皆侧目。 主考官“以其言直,恐忤旨”,但是又欣赏他的才华,便将宗泽置于“末科”,给以“赐同进士出身”。 由此,宗泽步入仕途。 元祐八年,宗泽被派往大名府馆陶县任县尉兼摄县令职事,到任不到一个月,就迅速而妥善地处理完该县历年诉讼积案,显露了他处理政务的才能,赢得了属吏们的信任和敬仰。 绍圣二年,知府吕惠卿命宗泽巡视御河修建工程,这时宗泽适丧长子,他强忍悲痛,奉檄即行。吕惠卿闻知后,赞叹道:“可谓忧国忘家者也。” 时值隆冬,宗泽在巡视中发现不少民工僵个道旁,立即上书司,建议推迟工期,待明春天暖时再动工,并表示届时“当身任其责。” 次年春,“河成,所活甚众”。 其在官场初露头角,就表现出勤于职守、为官清正、体恤民情等高尚品德。 此后,从元符元年至政和四年,宗泽先后任衢州龙游、莱州胶水、晋州赵城、莱州掖县等四县知县。 纵观宗泽从政20多年,能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政绩卓著,“所至称治”,赢得了各地群从对他的信赖和爱戴。 然而,由于宋王朝政治极端腐败,权奸当道,因而宗泽长期得不到提拔和重用。 因辽、西夏不断南侵,金人日渐强大,为了加强北部边防,朝廷下令将登州等四州提升为“次边”,要选拔一些干练的官员充任通判。 因文武兼备,政和五年时,宗泽升任登州通判。 登州邻近京师,权贵势力伸手其间。如登州如登州仅宗室官田就有数百顷,皆不毛之地,岁纳租万余缗,都转嫁到当地百姓身上。宗泽上任后,忿然上书朝廷,陈明实情,请求予以豁免,终于为登州百姓免除了沉重的额外负担。 宗泽在官场中,越来越看清宋朝统治集团的腐朽,感到自己已难以有所作为。 宣和元年,年届六十的宗泽乞请告老还乡,获准授予主管南京(即应天府)鸿庆寺的虚衔,遂退居家乡义乌邻县东阳,结庐山谷间,拟著书自适以度晚年。 讲真话,在众人都眼里,宗泽政绩相当出色,但是军事才能尚待验证。 且宗泽官职不过通判,格局如何也尚待定论。 比宗泽合适的人选也不是没有,比如张叔夜、张所、李纲等人,都是可以使用的。 再不济,以刘子羽负责军事,罗从彦、杨时等人负责政事,也是相得益彰的。 这不过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宗泽有多厉害。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说的就是他! 靖康元年,宗泽复起出任台谏,时已六十八。 金兵第二次大举南下时,宗泽往战争前沿的磁州任知府。 其不惧危难,果断接受任命,匆匆北上赴任,而随行不过十几人罢了。 幸好,宗泽有能力,把磁州经营的固若金汤。 同年十月,金兵围攻北方门户真定,钦宗仅授宗泽一个“河北义兵总管”的空头衔,命他率部前往救援。 宗泽刚接到命令,真定已经陷落。 金兵分路南下,分遣数千骑兵进攻磁州。 宗泽披甲操戈登城指挥战登城指挥战头斗,命士兵以神臂弩射之,粉碎金兵的攻势后,打开城门,乘势纵兵追击,斩敌数百,缴获大量战利品。 斩杀数百,多么? 不多! 但是,这是宋军首次击败金兵。 不,准确地说,这是宋辽辽国第一次击败金兵,打碎了女真人的不败金身! 其意义,怎么夸奖也不过分。 同年十一月,金兵分东西两路先后抵达开封,再次包围了汴京。 宗泽率两千士兵从磁州出发,顶风冒雪,率先赶到大名,后奉命支援开德。 一路上与金兵连打十三仗,战无不胜! 二月,宗泽率部继续向开封推进,击溃拦截的金兵,接连攻克南华、卫南、韦城,距开封已不远。 这时,天下兵马大元帅赵构却跑了! 讲真,若非赵构拖后腿,怕是宗泽要收复开封。 后面的事情就不用多说,赵构那怂货,宗泽发挥的余地也不大。 如此人才,赵桓又不愿意他如同原轨迹一半忧愤而亡,当然要提起来! 道州知州兼防御使,正好合适! 二百三十二 登陆道州 滦河,起于塞外,穿越燕山后,从被向南流过道州全境。 此时二月中旬,中原已经春意盎然,滦河里却还是可见冰花。 两岸滩涂,表面化了些淤泥,下面还是坚硬的。 寒意森然的河面上,数十条小船来往游荡着。 这些是负责巡视河道的兵丁,只是他们的心思显然不在巡逻上,而是在打鱼。 被辽国搜刮一空,郭药师等人又是大肆扩军,道州境内已经彻底没了粮食。 所以,这些负责巡视滦河的兵丁都希望有收获,以吃一顿饱饭。 只是这帮兵丁没什么技术,收获自然惨不忍睹。 垂头丧气之下,不免说起了闲话。 “直娘贼,宋军打过来也好,哪怕被杀死,也好过这天天忍饥挨饿的。” “怕只怕宋军打不过刘舜仁那厮。” “不可能吧,刘舜仁心腹精锐不过五百怨军老兵,宋军成千上万,还能打不过?” “要是能打过,会出钱赎回道州,直接出兵强夺不是更好?” “看看南蛮子历次北上,那次讨便宜了?” “所以说,南蛮子不行,说不得听说刘舜仁占了马城,便不敢来了。” 议论中,尽显对赵宋的轻视。 辽国建立伊始,便是北方霸主,且当时中原分裂,混战不休。 当时的辽国,乃是超然于中原之上的俯视者以及裁判者。 对中原的无数胜利,奠定了辽国人的心理优势。 待赵宋立国,虽然战术上辽国失败多次,但是战略上一直未败。 特别是宋太宗北伐失败,让辽国更加不可一世。 到了檀渊之盟,赵宋不败而败,辽国不胜而胜,更让辽人轻视宋人。 且此次宋辽谈判,确定的是赎回幽云之地。 由此,辽人更加确信,宋人很弱,不堪一击。 所以,哪怕这些被发配来巡视水面的兵丁,也是不把赵宋放在眼里。 突然,一个兵丁指着滦河口,惊呼道:“咦,那是什么?” 其他人转首一看,只见百余风帆鼓动,正逆流而上。 “不好,南蛮子来了,速速回去报信!” 呼喝中,辽兵立刻调转船头,没命地向岸上划去。 费保站在船头上,自然把一切收进了眼底。 “来啊。”费保收起望远镜,喝道:“派出快蟹船,把这些辽兵送进水里喂鱼。” 旗帜舞动中,十数条快蟹船陡然加快速度,冲到了前面。 “不好,快跑,南蛮子船来了!” 看宋军战船接近,辽兵没命般地划船。 只是说到骑马,宋兵可能只是跟在屁股后面吃灰,说到划船,呵呵一句足够概括。 事实上,沙门岛水军封锁辽东海湾,辽国人也是派船去打过的。 结果吗?派出去的水军都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而且,辽国人也知道宋人玩船厉害,更加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不一刻,快蟹船已经冲到了近前。 既不放箭,也不使用床弩,直把船头对准,直接撞了过去。 砰~ 咔嚓~ 碾压! 只是轻轻一撞,辽军小船已经四分五裂。 本来就是粗制滥造的小船,如何挡得住快蟹船? 事实上,快蟹船上只是听到一声响,便再无感觉。 不一刻,绝大多数辽军已经沉入了水底,只有两条最后面的小船及时上岸。 立刻,三条粗壮的狼烟直冲云霄。 随后,一处接一处的烽火台点燃,狼烟依次升空。 宋人,来了! 仔细看了一圈,阮小五滑下桅杆到了舱内,拜道:“殿下,河口并无阻碍!” 赵桓整了整衣服,令道:“各部按计划登陆!” 旗帜飞舞中,一艘接一艘福船进了滦河口。 军船上有床弩、强弓、拍杆等武备,负责掌控水面,民船的人物很简单,只负责送人运物资。 到了预定好的登陆点,两艘福船直接冲滩坐底。 瞬间,两座强悍的堡垒矗立在了河边。 坐沉的福船长十余丈,宽两丈,甲板高一丈三尺,一左一右卡在登陆点两侧,完美地拱卫着百余丈长的登陆点。 随后,其余福船纷纷放下小船,修建浮桥。 一个时辰后,诸多小船首尾相连,搭建成了三条浮桥。 按照计划,运兵船停靠在浮桥两侧,放下了踏板。 “兄弟们,随洒家上岸!” 呼喝中,鲁智深提起禅杖,上了踏板。 河面水流不止,船只上下起伏,踏板自然也是颤颤巍巍的。 鲁智深却走的很稳,丝毫不慌。 不一刻,鲁智深上了岸,紧随其后的,乃是副统制花项虎龚旺。 第一艘船上,装的是鲁智深统制师的护卫营。 军兵可没他这么稳的下盘,只听噗通一声,一个军兵落进了水里。 “救人!” 大喝中,阮小七噗通一声跳进水里,把落水的军兵提了起来。 这兵不是不会游泳,只是身上有甲,落进水里根本起不来。 好在阮小七来的快,在灌饱水之前拖着人出来了。 旁边小船上的军兵立刻帮忙,把人提到了船上。 几个医师分工合作,排水的排水,扎针的扎针,灌药的灌药。 都是有所训练的,并不慌乱。 半个时辰,三个营登陆。 远处河面上,看到登陆如此顺利,赵桓笑了。 “恭喜殿下,国朝大军终于踏上了幽州!”宗泽笑道。 “刘舜仁放任我等登陆,因此上岸不难,难在于如何彻底站稳脚跟!”赵桓道。 “殿下放心,怨军四将领倒行逆施,不得道州百姓支持,又是抗拒大势,必在太子天威之下化作齑粉!”闻焕章道。 当然,这是红果果的马屁。 许是被高俅摆了一道后觉悟了,闻焕章在接到东宫的招揽后,毫不犹豫地便应了下来。 此次,闻焕章便随行而来。 同来的,还有许贯中。 燕青出发大理之前,特意举荐了许贯中,并修书劝说。 听说要出兵辽国,许贯中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招揽。 不过,他还是十分矜持的,并未像闻焕章那样拍马屁。 众人都知道,登陆只是第一步,击败刘舜仁等人也不过只是第二步。 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是如何让道州境内百姓归心。 二百三十三 刘舜仁在此 嘿呦~嘿呦~ 连绵不断地号子声中,无数军兵掘土挖沟。 挖出的沟用作护城河,泥土用来烧砖,以供修建城池使用。 登陆点水文条件极其出色,在风帆木船时代,完全可以建成一个优良的码头来。 作为踏上幽州的第一步,赵桓当然希望走的无比稳重。 因此,登陆以后,大军并未立刻出动征讨刘舜仁,而是就地修整的同时,开始筑城。 “小心些,这可是水泥,掉水里可就废了!” “又有四艘粮船来了,都是上好的占城米,赶紧腾出帐篷来!” “流求来了一艘船,运来了盐和糖,还有许多酒精,安排卸货。” 连绵不断的呼喝中,临时码头更显繁荣。 花了三天时间,五万大军全部登陆,随后就是粮船货船。 登州出发的油盐酱醋茶船,流求来的运糖船,占城来的运粮船,真的是首尾相连,无边无际。 作为最高统帅,赵桓当然不用操心这些杂物, 此时,他在九尾龟陶宗旺的陪同下,巡视着筑城工地。 “殿下,目下护城河已经挖成了两道,正在挖掘第三道。 水泥预制板也已经制成了三千两百余,只待城墙地基彻底夯实,便可筑墙。”陶宗旺解说道。 若说梁山是农民起义,着实有些牵强。 因为其开山祖师白衣秀才王伦,乃是文人出身,第二任大当家的晁盖,是富户,第三任首领宋江,乃是文吏,至于其中骨干,大多是军官,内部成员,也多是绿林好汉。 唯一一个农民出身的,就是陶宗旺。 他祖籍光州,庄家田户出身,惯使一把铁锹,有的是气力,亦能使枪抡刀,因此人都唤做九尾龟。 在梁山里,陶宗旺负责把总监工,掘港汊、修水路、开河道、整理宛子城垣、修筑山前大路等工作,无不是完成的利索漂亮。 在确定计划后,赵桓便征兆了陶宗旺随行。 能在辽国境内筑城,陶宗旺还是兴奋异常的。 事实证明,他做的相当不错。 短短七天,便在建成了十座大营,且每座大营外都有五尺高的土墙和六尺深、一丈宽的壕沟。 至于城池规划地,三条护城河完成了两条,地基也整理的差不多了。 “城墙需要多久能够完工?”赵桓问道。 “殿下指点的水泥,实乃筑城之神器!”拍了个马屁后,陶宗旺道:“臣估计,有半个月,空心城墙能够完工,有一个半月,城墙便能彻底完工!” “之所以建城,乃是为了稳固后方,因此宁可慢一些,亦不能放松质量要求。”赵桓吩咐道。 “殿下放心,这水泥预制板不比石板弱,制造更是简单,绝对不会有问题。”陶宗旺回道。 “报~” 一骑飞奔到了近前,骑士滚落马下,拜道:“秉太子殿下,前锋斥候来报,刘舜仁尽起大军,正往这里开来!” “哈~刘舜仁来了!”赵桓猛地一砸拳头,问道:“可知其来了多少兵?何时到达?” 信使道:“其大军三万,号称十万,估计三六日后到达。” 真废!这是赵桓的第一个念头。 马城距离此地不过一百二十里,刘舜仁居然要六天,简直就像乌龟爬一样。 至于其统领军队的能力,赵桓都懒得说。 从大军登陆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十天,刘舜仁方才发动大军。 这肯定不是他不愿意第一时间来,而是无法动员军队。 毕竟,刘舜仁再牛逼也不敢以五百心腹来对付五万宋军。 只是这时间也太迟了。 内心不屑,赵桓却没有大意,立刻召集众将议事。 其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怎么才能把刘舜仁按在地上摩擦。 是的,就是摩擦! 太子不但要胜,更要胜的漂亮。 若是打一个瓜皮刘舜仁都吃力,那么如何辽国与金国? 要知道,刘舜仁能够上位,乃是在耶律余暏平定怨军叛乱后才得到机会的。 辽国日落西山尚能轻易击败怨军,东宫士气蓬勃如何不能够? 至于金国,那真的是把怨军按在地上摩擦的。 若是东宫大军打刘舜仁也费劲的话,那么赵桓就要重新制定计划了。 “殿下,臣只带两千五百原班人马,定拿得刘舜仁的首级!”杨再兴请命。 “殿下,两千五百人恐怕不足,臣请部领第三师出战!”鲁智深也起来请战。 他觉得,与其在大营里读书识字,不如出去杀人放火! 赵桓看着鲁智深道:“你一日不完成扫盲课程,便一日不得统兵出战,更不准喝酒!” 鲁智深那个郁闷啊! 事实上,随行来的各好汉,待遇与鲁智深是一般无二的。 不准领兵上阵,不准喝酒,不准打牌…… “军师可有计策?”赵桓又问道。 “殿下,臣以为,为保证筑城事宜不被干扰,当调拨一部军兵控制乐亭北上十五里的落鸟岭。 堵住这条路,刘舜仁便不能过来,只得按照我等确定的地点开战。”朱武回道。 此时的人们,还不能确定地球是圆的,但是大地是方的,也不影响军队行军。 不过,随行有许多粮草车辆,自然要走官道。 而道州唯一官道,就是从落鸟岭过的。 想打败宋军,必然不能抛弃辎重,也就是说,刘舜仁必须打下此处。 至于落鸟岭,不过是一处小山包罢了。 也就是说,采纳朱武意见的话,必须与刘舜仁大军刚正面。 太子会怂刘舜仁? 开玩笑! 所以,赵桓果断听从了朱武的计策,领军前出落鸟岭驻守。 用了一天到了落鸟岭,等了五天,刘舜仁方才姗姗来迟。 因为是早间,刘舜仁不需要搭建营地,而是直接领军到了宋军大营前。 “刘舜仁在此,南蛮子那劳什子太子何在?且速速出来说话!” “殿下,臣愿出战,必取那厮狗头给殿下下酒!” 杨再兴、史进、林冲同时请令。 “跳梁小丑罢了,如何劳动三位大将!”思忖片刻,赵桓突然喝道:“杨再兴!” “臣在!”杨再兴立刻回应道。 “本宫准你出战,务必拿下刘舜仁!”赵桓喝道。 “谨遵殿下谕旨!” 杨再兴应下后,立刻穿戴盔甲、提起铁枪就出了大营。 二百三十四 菜鸡 粗布破衣,木枪竹竿,这就是对面军队的装备。 不,说是军队都抬举了,完全就是一群饥民罢了。 中军刘舜仁大旗周围,团团簇拥着两千余军兵,看着但是颇为精锐。 这部军兵刀枪盾牌齐全,个个身披皮甲。 唯有中间的刘舜仁穿着铁甲。 没办法,道州已经没铁了,能搞出两千套皮甲,刘舜仁已经下了相当大的功夫。 显然,刘舜仁并不傻,把有限的资源用来供养两千精锐了。 只是杨再兴不明白,仅仅两千兵力,不老老实实守城,如何就敢来主动攻打完备的大营。 不错,在杨再兴的眼里,那些饥民只是人头,不算军队。 两千军兵列队完毕,以弓弩押住阵脚,杨再兴打马而出,喝道:“无知草寇,太子殿下领军收复国土,尔等不思投效,胆敢聚兵对抗,可知死路将近?” “哈哈哈~”大笑中,刘舜仁喝道:“本王原是辽民,辽国弃我而去,自当自立求活,却与你宋国何干?” “不过,你南蛮子不知死活,千里迢迢为我送军粮而来,正合本王之意!”刘舜仁得意地说道。 杨再兴大怒,喝道:“多说无益,速速出来受死!” 刘舜仁环顾左右,问道:“诸位,谁与本王擒杀那南蛮子?” “大王少待,看末将杀那南蛮子!”一提着大斧的胡将喝道。 细看这将,褐发黄须,并非汉人。 其实也正常,幽云被辽人统治多年,早就是胡汉杂居的局面,刘舜仁也不可能只用汉人而不用胡人。 那胡将打马而出,到了杨再兴跟前。 叽哩哇啦一阵乱叫。 不知道是不是契丹语,反正杨再兴没听懂,不过看这厮表情,便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死来!” 大喝中,杨再兴拍马挺枪,直取那胡将。 哇啊啊~ 胡将拍马舞斧,当面迎上。 看他那偌大的斧头,便知其颇有武力。 马蹄翻飞,两人快速接近。 眼看马头就要碰在一起,胡将倏地抡起斧头,当头劈来。 杨再兴不慌不忙,直把铁枪一挑,轻松拨开了那斧头,随即倏地出枪,直刺那胡将胸口。 那胡将急忙要闪避时,却是迟了。 只听噗嗤一声,铁枪贯胸而入! 杨再兴挑起胡将尸体,甩落在地,喝道:“土鸡瓦狗,不堪一击,谁敢来战?” 刘舜仁军全军哑然。 这胡将不被杨再兴放在眼里,却是刘舜仁军中颇有勇力之辈。 此刻杨再兴一合击杀,便让刘舜仁军知晓,全军无人可敌那汉将。 “早知宋人如此厉害,不该出城来战的。” 刘舜仁瞬间收回懊恼的情绪,喝道:“全军出击!” 退是不可能退的,就这乌合之众,只要宋军在后方追赶,必然四处逃散。 唯有寄希望于宋军军兵不行,行正面一博事,方有胜机。 “杀南蛮子吃饱饭!” “南蛮子有钱有粮,抢他娘的!” “杀啊!” 钱粮鼓动,刘舜仁军士气稍复,各自鼓起勇气向前。 只是饥民队形乱糟糟的,就像赶集的百姓。 “岳飞!”杨再兴叫道。 “统制!”岳飞应下。 “此间由你指挥,押住阵脚!” 说完,杨再兴拍马就走。 岳飞羡慕地看了他一眼,喝道:“弓弩手准备!” 那边,杨再兴已经汇合了一千马军,正打算绕过乱糟糟的饥民,去擒拿刘舜仁。 至于岳飞如何,他并不担心。 左右不过一些饥民组成的乌合之众,岳飞有两千精锐,若是这都挡不住,也不用给予太多希望。 不提杨再兴主动出击,只说岳飞按下羡慕,喝道:“举枪!” 唰~ 明晃晃的长枪平举,立刻就是一道丛林。 “弓弩手准备!” 咯吱~咯吱~ 弓开弦,弩上箭。 眼看刘军大部到了射程之内,岳飞手一挥,喝道:“放!” 咻咻咻~ 五百箭矢腾空而起,直扑黑压压的人群。 “啊~” “兄弟们,冲过去吃饱饭!” “救命!” “跑啊~” 惨叫中,数百饥民扑倒外地,余者立刻乱了。 有的死命向前,有的转身就跑,还有的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管他如何应对,第二波箭雨再次落下。 这些饥民,只有布衣,但凡吃了一箭,非死即伤。 当场死了的便罢了,那受伤的吃痛之下,没头苍蝇一般乱闯,把本就混乱的阵型撞的稀巴烂。 其痛哭哀嚎,更是让其他人心惊胆战,士气全无。 再一次箭雨后,饥民终于撑不住了,齐齐转身,往后方跑去。 “都有,列队前进,追击!”岳飞喝道。 宋军刀盾手在前,长枪手跟随,弓弩手押后,缓缓向前。 只是要保持阵型,实在走不快,那些饥民又是没了命的跑,完全撵不上。 后方,赵桓通过望远镜,把这一切都收进了眼里。 “第一战中规中矩,尚可。”赵桓给出了评价。 “殿下,是否让马军出击,把这部饥民全部留下?”林冲请示道。 “可!”赵桓同意。 虽然菜,但都是青壮。 大军来此,修建码头城池、铺桥修路、转运辎重,以及后期开发地方矿产,都需要大量的人手。 再则,这部青壮放回去,没来由平添变数,不如全部捉了使用。 对面,刘舜仁见饥民溃败,慌忙叫道:“撤!” 本来打算让饥民冲击宋军阵型的同时,消耗宋兵体力的,不曾想只三轮箭,就垮了。 一声令下,两千精锐齐齐掉头,就要回马城去。 “哪里走!” 暴喝中,杨再兴已经领着五百马军杀到。 枪出如光,挡者必死。 身后的马军或刀砍,或枪刺,杀的刘舜仁近卫落花流水。 见势不妙,刘舜仁也不敢抵挡,调转马头狂奔而去。 “贼子休走!” 杨再兴挑飞两条杂鱼,拍马追击。 攻略马城,有刘舜仁和没刘舜仁,绝对是两个难度级别的。 刘舜仁当然是想回去守城的,只是他那马一个冬天没怎么好生照顾,根本跑不快。 不一刻,杨再兴已经追到了近前。 “上将军饶命,本王降……” 噗嗤~ 刘舜仁只觉得胸口一凉,低头看时,一截明晃晃的铁枪从后面捅到了前面。 剧痛瞬间淹没思绪,眼前一黑,落马凉凉。 “呸,如此懦弱,也敢抗拒天军!” 不屑中,杨再兴提了刘舜仁的尸体放到马上,带了回去。 回去途中,可见五千马军四处分散,如同围猎一样追赶辽人。 身后的步军撵不上,只好那绳子绑人,再一串串押回去。 二百三十五 轻下马城 残垣断壁上烟熏火燎的痕迹尚未消散,倒塌的墙壁下隐约可见白骨。 这是一个被摧毁的村庄,没有一座完好的房舍,更不见一个活人。 “殿下,想来马城境内,已经没有多少村庄残存了。”许贯忠叹道。 虽然分属敌国,对辽国百姓也没多少感情,然而沿途所见,确实触目惊心。 沿途看到的百余村庄、三个集镇,尽皆焚毁,人烟不存。 偶尔有几个百姓运气好,躲过了兵灾与饥饿,也是瘦骨嶙峋,一副行将就毙的模样。 尽管看不上这些人,赵桓还是下令赈济。 拿下道州而无一个百姓,就要花费许多时间、精力和金钱,移民来填充这里。 成本太高,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若是可能的话,还是尽可能救下此地百姓。 只是情况确实不乐观。 根据辽国移交的账册统计,马城县属于上县,人口有五万余户十一二万人。 但是就目前情况,还有四五万就该谢天谢地了。 此刻,赵桓也有些后悔,不该把那些俘虏的伤员全部杀了。 救治确实要花钱,然而治好后善加使用,必然能够收回成本的。 “传令,加快速度,务必于日落前到达马城外!”赵桓道。 传令兵四处奔走传令,大军速度立刻加快了一截。 日落时,大军按时到达马城外。 东汉安帝时,鲜卑曾两次发兵进攻马城,其原因便是马城居要冲之地,粮草丰足。 隋唐时期,马城成为重要的粮草囤积地和水陆交通枢纽,在征讨高丽的过程中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至唐开元十八年,滦河水运兴旺,乃是运粮的要道。唐玄宗李隆基鉴于马城的特殊地理位置及战略地位,下旨设马城县。 其居滦河西岸,北通燕山山脉,依托长城关塞,南通渤海,位居重要,城小但很坚固。 城周长1444步(旧制一步为五尺),城墙高达丈五,有五座城门,城门高悬吊桥,城外有护城河环绕,易守难攻。 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南下寇掠,把从中原俘虏的人口安置在这一带,使马城成为辽统治下的重要农业区域,富庶之县。 但是,此时此刻,城外田地荒芜,村庄集镇不见人烟。 城墙多有垮塌处,虽然修补了,但是十分潦草,轻易可上。 护城河更是淤塞严重,一些地方可能是走的人多了,居然和城墙缺口相连成了道路。 可能刘舜仁一个冬天光顾着享乐,居然没修补,实在是方便了宋军攻打。 举起望远镜扫了一圈,城头上还是有些守兵的。 只是个个都在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冻的。 “来啊,放出俘虏,带着刘舜仁的首级去劝降。告诉城内,半个时辰后不投降,鸡犬不留!”赵桓下令道。 就这模样,强攻不会困难,但是,必须把抵抗必死的态度亮出来。 要是城内守军真的敢抵抗,那么赵桓就敢下令屠城。 杀鸡儆猴,灭了马城,看其他地方还敢抵抗不? 不过,城内守军也不头铁。 劝降使者进去不过两刻钟,马城城内洞开,万余饥民鱼贯出来,把木棒木枪扔到地上。 当先那人穿着辽国的七品官服,想来是马城县令了。 在宋兵监押下,这人亦步亦趋到了赵桓近前,拜道:“原马城县令,现伪马城王长吏,罪臣萧伟拜见上国太子殿下。” 赵桓打量了一番,问道:“你可是契丹萧氏出身?” 辽国皇帝肯定就耶律某某,皇后绝大部分都是姓萧,所以赵桓如此问。 萧伟头埋地上,回道:“秉太子殿下,罪臣乃是纯正汉人,并非契丹人种。” 赵桓点点头,示意许贯忠接受城池。 虽然城内投降,该做的检查还是必不可少的。 万一是诈降,城内堆积柴薪,待大军进城后休息,一把大火升起,玉石俱焚! 那真的是哭都没地方哭。 许贯忠在史进的保护下进城,赵桓问道:“既然出降,何故不纳户籍?” “太子殿下恕罪。”萧伟道:“城内但凡能够烧火的,都已经付用作燃料,便是户籍文册也不能幸免。 因此,非是罪臣不愿,实在是无可奈何。” 户籍都烧了,可见马城上下是怎么过这个冬天的。 “马城境内,还有多少百姓?”赵桓又问道。 “马城原有百姓一十三万,辽国中枢离开时,带走了两万人。 后来刘舜仁占据马城,横征暴敛,虐杀无度,更是以人肉充做军粮,此时城内只剩下两万余人。 想来外间也有百姓躲藏,只是不会太多,罪臣估计还有三五千。”萧伟回道。 城内两万多,俘虏两万多,加上躲起来的,五六万的样子。 勉差强人意吧,总比一穷二白的强。 而且,这大约也是萧伟放弃抵抗的最重要原因。 没人没兵,城池不备,想守也没法守啊。 赵桓询问时,许贯忠已经进了城里。 满目疮痍! 几乎没有一座完好的房屋,最起码门窗都被拆了下来。 其中两条街更是烟熏火燎,只有残垣断壁残存。 街道上,屎尿遍地,臭不可闻。 许多地方有黑褐色痕迹散布,都是鲜血喷溅的形状。 在一些角落里,居然有人骨堆积。 不错,就是堆积! 少则百八十,多则一两千,看的人心惊胆战。 以人肉充做军粮,真的不是虚言。 不过,如同辽国境内汉人不认同赵宋一般,赵宋上下也没把辽国汉人当做同胞,因此军兵但是没感觉太过悲哀。 但是,逼近是人肉为食,心中总是压抑的紧。 再仔细检查,这些白骨居然也是有用的。 枯骨为薪,就是这些骨头的用处! “若非殿下领天军到来,马城百姓必然不能幸免。 恳请殿下垂怜,放粮救命! 以马城之窘迫,放粮之后,百姓必然归心,再不以辽国为念!”萧伟求道。 赵桓略微沉吟片刻,吩咐道:“杨再兴,收集全军干粮,准备赈济百姓。” “喏。”杨再兴应下。 每个士兵都带了三天干粮,后勤辎重明天晚间必到,出些干粮也不打紧。 而以区区干粮收拢人心,也是划算的。 至于清算吃人之事,除非是刘舜仁的死忠,其实并无意义。 那么多人被吃,可知多少人吃人,没法清理啊。 当下要紧的是修复城池,恢复生产,为后续统治打好基础。 二百三十六 马城民事 马城已经清理完毕,街道干净了许多,尸骨也全部运出城外掩埋。 幸好刘舜仁作乱是在冬天,寒冷的气温压制了病菌,方才没有产生瘟疫。 原马城县衙前,百余军兵各持刀枪,监督着百姓排队。 一共二十条队伍,每条队伍都有千余人。 队伍最前面,放着桌子板凳。 都是军中抽掉出来的文吏,暂时作为县衙的属吏。 “姓名。”文吏郭宝抬头打量了一番桌前的百姓,问道。 “小人何三。” “民族?”郭宝又问道。 何三脸上露出一丝紧张,回道:“小人乃是渤海人。” “嗯,记着,从今以后,再无渤海人、契丹人等,只有宋人。” 说着,郭宝在账簿上写下这些信息,又在一块木牌上写下姓名、相貌等信息。 把木牌递给何三,郭宝道:“此乃你的身份牌,在马城随时拿着,随时可能查验。 另外,从明天起,领取饭食也要出示身份牌,没有牌子的以细作论处,下场可不会好。”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何三忙不迭地答应着,小心翼翼地把木牌塞进了怀里。 “别急着走,登记完毕后,去县衙后院,那里在招募人手做活,你可以去看看。”郭宝又指点道。 “多谢相公指点。”何三谢道。 离开此处,何三思忖片刻,抬脚向后院走去。 虽然不知道做什么活,但是看看终归是不错的。 这几天,宋军一直在施粥,只是一人一天不过三碗,活命当然没问题,吃饱却是奢望。 而那些主动帮助宋军清理城池的,早晚各两碗粥,中午一顿干饭,吃的可是好多了。 说起来也是后悔,宋军清理城池时,并未招募人手帮忙。 当时何三打算去搭把手的,只是因为害怕军兵,犹豫了一阵。 结果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那些去帮忙的汉人吃上了饱饭,其他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当然,这其中种族也是一个问题。 宋军虽然对待此间百姓一视同仁,但是具体的政策如何,众人心里也没底。 汉人嘛,自然是没什么担心的。 到了后院,已经有许多人在排队了。 这些人都是早间领了身份牌的。 这牌子的发放,并不是先到先得,而是提前给了号牌的。 何三运气不大好,排在了最后一天。 不过这样也不错,可以看看前面什么情况。 最前面,几个军将坐在桌子前,正在挨个问话。 一号桌子前,刘罡拿着身份牌看了一眼,问道:“顾大,以前是做什么的?” “禀军爷,小人以前是铁匠。” “铁匠?果真?” “确实如此,绝不敢欺瞒军爷。” “作为铁匠,如何没随辽国官员撤离?” “小人一家十余口,实在没办法离开。”顾大面露沮丧,继续道:“那天杀的刘舜仁,家里只剩下小人和孙子两个了。” 这等家破人亡的,众人见的太多了,并不会有半点怜悯。 “既如此,可愿服从征召,成为随军工匠?” 顾大脸上露出一丝犹豫,问道:“小人倒是无妨,只是孙儿方才八岁,若是留在家中,怕是会有意外。” “不必担心。”刘罡道:“太子旨令,城中设立学校,所有十二岁以下孩童尽皆免费入学,无人照顾的孩童可托付在学堂里。 你于军中做活,孙儿去学堂读书识字,也是两便的事。” 读书识字当然是极好的,其根本目的还是恢复汉化。 别看马城汉人多,但是官方语言是契丹话的缘故,汉家文化已经不是主流。 这种现象,在民间特别明显。 说汉话,用汉字,确实是达官贵人的潮流,却不是民间的选择。 毕竟,普通百姓为三餐奔波,如何关心说的什么话,更没机会写汉字了。 所以,全面推行汉化教育,势在必行。 稳固统治,前提是文字语言的统一。 见顾大还在犹豫,刘罡说道:“你也不必迟疑,这学堂最好要去,不但你那孙儿,便是你最好也去。” “啊?”顾大不明所以。 “太子令,半年后,不会官话者,加税五百文钱,一年后加一千钱,半年递增五百钱,无上限。”刘罡解释道。 官话,当然是太子说话的口音。 这个不强迫,只要你有钱,自然可以不学。 顾大犹豫片刻,答应了下来。 大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何三。 “何三,以前是做什么的?” “回军爷,小人原来是城外种地的。” “可有地契?” 何三面色失落,回道:“贼军来的太急,地契未曾带出。” “哦,那就没办法了。”刘罡淡淡地说道:“目下城外所有田地皆为官有,凭地契可以领回,无地契视为无主。 那么,你打算做什么?” 何三面色更苦了,却无计可施。 能活命就不错了,如何敢与人争辩? “敢问军爷,小人能做什么?” “那么多田地,亟待耕种,你可以去租赁几亩来种。” “小人没工具种子,实在无法……” “无妨,官府提供种子工具并半年口粮,以贷款发放,利息半成,你可以去问问。”刘罡道。 马城农业本就开发的不错,赵桓自然不可能废弃。 虽然海外运粮足够使用,但是不够保险,且有损耗。 本地生产,即可靠也便捷。 再则,这个年头,农业是基础。 若想恢复道州经济,首要恢复农业生产,只有农业生产恢复了,百业才能恢复。 见何三还在犹豫,刘罡又道:“若是你不愿种田,也可以报名去挖矿,虽然累了一些,但是收入多一些。” “挖矿?”何三问道:“军爷,小人未曾听说左近有矿啊。” “大军已经拿下了滦州城,也发现了铁矿,正要开采,需要人手众多。”刘罡解释了一句。 刘舜仁四人并立四方,作为道州州治的滦州城却空了下来。 赵桓得知这个消息,当即派人拿下了栾城。 虽然只是一座空城,里面的物资人口全部被掳掠了,但是城墙还在。 作为屯兵之所,实在是再好不过。 至于铁矿的发现,速度确实出乎意料。 不过,运气也罢,实力也好,栾城铁矿的开采已经提上了日程。 二百三十七 穷追猛打 开创了许多个中国或行业第一,为中国煤炭工业和民族工业的发展奠定了基础,是中国近代民族工业的先行…… 以上,都是赵桓对开滦煤矿的印象。 当赵桓看到道州地图,并发现石城县治下有开平镇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开平煤矿。 栾城铁矿,赵桓知道大概位置,也因此确定了具体矿区。 开平煤矿虽然不知道位置,但是煤就在地下,赵桓自然要去找。 所以,拿下滦州城后,赵桓立刻发兵石城。 要想安安稳稳开发煤矿,必须先干掉张令微。 所以,滦州城留了一万兵遮蔽后路保护马城,赵桓领着两万大军,开到了石城下。 不同于刘舜仁混吃等死又狂妄自大,张令微十分谨慎。 此时城外护城河波光粼粼,城墙也修复的相当完善,城门吊桥都已经吊了起来。 城头虽然不见弓弩手,但是许多军兵手持木枪,随时可以抛射。 而且想来,城内必然备有许多擂木滚石,可给予攻城军兵以强力打击。 自古以来,攻城都是难题。 只要守军有意志有决心,攻城方不付出绝大的代价,是绝对拿不下城池的。 “殿下,是否立刻攻城?”杨再兴问道。 “不急,先派人挑战。”赵桓道。 史进出列,道:“殿下,容臣出战。” “可。”赵桓应下。 通过刘舜仁,赵桓也知道了其他三个人的水平。 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讲道理,要是舍得付出三五千伤亡,这石城也守不住两天。 不过,攻打城池不急这一两天,当然不需要冒进。 史进打马到了城下,喝道:“张令微何在,速速出来受死!” 城头一片寂静,并无人回话。 城头守兵军将,都是冷眼看着史进。 显然,张令微对此已经有了安排,并不打算搭理赵桓。 史进又叫道:“张令微,你这个没卵子的,可敢出来说话?” “呸~泼贼,有本事便来攻城。”城头有人回道。 “告诉你家大王,让他速速投降,否则刀兵一起,必成齑粉。”史进喝道。 “休说大话,有本事便来攻城。”城头还是这句话。 人铁了心守城,那就没办法了。 后方,赵桓看的明白,回头问道:“诸位,可有说法?” “这张令微本事不弱,治军颇严,强攻实乃下策。”闻焕章说道。 “可有良策?”赵桓问道。 “或可诱他劫营。”闻焕章回道。 城头,张令微看宋军开始修建营寨,不禁松了一口气。 明日如何且不论,起码今天是安稳了。 至于能安稳多久,就看另外队友两个给力不给力了。 不错,张令微已经派人向郭药师和甄五臣求援了。 虽然自立以后,四矛盾重重,但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懂。 单方绝对挡不住宋军的,若是不想投降保命,那么只能抱团自保。 “使相,南蛮子端的嚣张,居然只在城外三百步安营了!” 听到副将抱怨,张令微放眼去看。 果然,宋军安营的位置距离城池不过三百步。 简直没王法了! 也就是石城比较穷,没有床弩这等利器,否则定要射的他生活不能自理。 “使相,虽然我等无床弩,或可派人袭营?”副将建议道。 三百步,一个冲锋就到了,很容易就做到出其不意。 所以 ! 开创了许多个中国或行业第一,为中国煤炭工业和民族工业的发展奠定了基础,是中国近代民族工业的先行…… 以上,都是赵桓对开滦煤矿的印象。 当赵桓看到道州地图,并发现石城县治下有开平镇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开平煤矿。 栾城铁矿,赵桓知道大概位置,也因此确定了具体矿区。 开平煤矿虽然不知道位置,但是煤就在地下,赵桓自然要去找。 所以,拿下滦州城后,赵桓立刻发兵石城。 要想安安稳稳开发煤矿,必须先干掉张令微。 所以,滦州城留了一万兵遮蔽后路保护马城,赵桓领着两万大军,开到了石城下。 不同于刘舜仁混吃等死又狂妄自大,张令微十分谨慎。 此时城外护城河波光粼粼,城墙也修复的相当完善,城门吊桥都已经吊了起来。 城头虽然不见弓弩手,但是许多军兵手持木枪,随时可以抛射。 而且想来,城内必然备有许多擂木滚石,可给予攻城军兵以强力打击。 自古以来,攻城都是难题。 只要守军有意志有决心,攻城方不付出绝大的代价,是绝对拿不下城池的。 “殿下,是否立刻攻城?”杨再兴问道。 “不急,先派人挑战。”赵桓道。 史进出列,道:“殿下,容臣出战。” “可。”赵桓应下。 通过刘舜仁,赵桓也知道了其他三个人的水平。 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讲道理,要是舍得付出三五千伤亡,这石城也守不住两天。 不过,攻打城池不急这一两天,当然不需要冒进。 史进打马到了城下,喝道:“张令微何在,速速出来受死!” 城头一片寂静,并无人回话。 城头守兵军将,都是冷眼看着史进。 显然,张令微对此已经有了安排,并不打算搭理赵桓。 史进又叫道:“张令微,你这个没卵子的,可敢出来说话?” “呸~泼贼,有本事便来攻城。”城头有人回道。 “告诉你家大王,让他速速投降,否则刀兵一起,必成齑粉。”史进喝道。 “休说大话,有本事便来攻城。”城头还是这句话。 人铁了心守城,那就没办法了。 后方,赵桓看的明白,回头问道:“诸位,可有说法?” “这张令微本事不弱,治军颇严,强攻实乃下策。”闻焕章说道。 “可有良策?”赵桓问道。 “或可诱他劫营。”闻焕章回道。 城头,张令微看宋军开始修建营寨,不禁松了一口气。 明日如何且不论,起码今天是安稳了。 至于能安稳多久,就看另外队友两个给力不给力了。 不错,张令微已经派人向郭药师和甄五臣求援了。 虽然自立以后,四矛盾重重,但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懂。 单方绝对挡不住宋军的,若是不想投降保命,那么只能抱团自保。 “使相,南蛮子端的嚣张,居然只在城外三百步安营了!” 听到副将抱怨,张令微放眼去看。 果然,宋军安营的位置距离城池不过三百步。 简直没王法了! 二百三十八 买人 一夜喧闹,石城已经安静下来。 城内幸存的百姓都胆战心惊地躲在家里,悄悄观望宋军动向, 和马城差不多,赵桓也不在意,只按照马城的程序开展赈济工作。 岳飞带着无语到了县衙,到了太子近前。 “禀殿下,末将无能,未能拿下张令微。” “夜色深重,张令微又熟悉地形,鹏举追赶不上也是正常,不必自责。”赵桓安慰道。 左右石城已经拿下,跑了区区一个张令微,实在微不足道。 以其剩余的百八十人,不论是投奔郭药师还是甄五臣,日子都不会好过。 至于重新回到辽国,更是想都别想。 虽然他只是自称节度使,其实就是谋反。 辽国没兴趣也没精力出兵收拾他,不代表就能容忍他,胆敢回到辽国境内,分分钟死于非命。 “报~” 信使进来,道:“禀殿下,探马来报,甄五臣全军撤离营州,正往平州去。” “居然合流了!”赵桓冷笑一声,道:“传令,刘子羽暂领都统制,合王彦、鲁智深师进占营州城。” 此次登陆道州,一共五万兵,十个师。 从梁山整编部队中抽掉的有林冲、关胜、史进、鲁智深、武松,东宫本部部队有刘子羽、杨再兴、王彦、邵兴、张伯奋。 此时,驻扎石城的有杨再兴、林冲、史进,驻扎马城的有武松与邵兴。 剩余部队,都驻扎在登陆点。 刘子羽出发后,登陆点只有一万人。 不过,以刘舜仁、张令微部表现出的战斗力来推算,一万人防守绰绰有余。 既然甄五臣去和郭药师抱团,那么正好占据营州。 道州州治滦州城,乃是位于道州中央,营州、马城、石城、平州四县城,分别位于滦州城东南西北四方。 滦州城、马城、石城在手,再控制营州后,登陆点便成了大后方,会更加地安全。 当然,宋军需要对付的不止是郭药师和甄五臣,还要防备辽军突然从析京府杀过来。 按道理,金国给辽国的压力越来越大,辽国不可能同时招惹宋国。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假如辽国脑抽了呢? 所以,石城需要驻扎一万兵力,戒备辽国。 拿下营州后,最少要一个师驻守榆关,以戒备金国。 因为连绵不绝的燕山山脉隔绝,东北以及塞外南下的通道并不多。 在东边沿海,榆关是连接东北的咽喉通道,自古便为兵家必争之地。 所以拿下营州后,必须第一时间占据榆关。 说到底,此时赵宋最大的敌人,还是女真人。 契丹人已经是冢中枯骨,不足为虑,西夏人苟延残喘,虽有一博之力却不难灭之。 至于南方的大理、李朝等国,若非路途遥远、山脉阻隔且气候不好,早被按着摩擦了无数遍了。 唯有女真人,起于极北苦寒之地,性格坚韧彪悍。 且金国立国不久,上下一心,士气高昂,实在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对手。 当然,赵桓目前并未打算与金国动手,只是该占据的关隘必须占据,免得被人抢了先手。 “报~” 有游骑进来,道:“禀殿下,辽国派晋王耶律淳来使,已经到了城外三十里处。” “随行兵马多少?”朱武问道。 “约有千余,皆为马军。”游骑回道。 “殿下,如此兵力,想来不是为了发难的。”朱武道。 赵桓微微颌首,道:“温豫,待吾前往迎接耶律淳。” “喏。”温豫应下。 之所以派温豫去接,不是因为辽国强大,而是赵桓比较欣赏耶律淳。 毕竟,能够认清形势,并且做出明智判断的辽国人,其实不多。 当初要是换了其他人来,怕是赎回幽云也谈不成,只能动手。 太子当然不忌惮动武,但是要让辽国拖一拖金国的话,就不能直接动手。 花些钱,让辽国人集中力量对付金国,怎么也能争取一些时间,让宋军完备燕山防线。 不一刻,耶律淳来了。 叙礼完毕后,耶律淳开门见山地问道:“太子殿下,目下宋军已经登陆道州,可否立刻支付剩余三十五万贯钱?” 赵桓摇摇头,道:“虽然贵国撤出了军队,但是怨军据城坚守,着实耗费了我军许多钱粮,因此没钱支付。” “殿下,怨军作乱,实非我等意愿,再则根据我等打探,贵军平灭刘舜仁、张令微几乎未费吹灰之力,何来耗费之说。”耶律淳果断揭穿了真相。 说来也是蛋疼,因为口音、习惯问题,宋军细作在道州活动十分费劲,情报效率不是一般的低。 但是作为原主人,哪怕已经离开了道州,这地方对辽国也是完全透明的。 被揭穿了真相,赵桓也不尴尬,只说道:“然,贵国放任怨军给本宫添堵,确实是成功了。” “呃~”耶律淳无语。 互相下绊子,实属正常,但直接说出来,那就太尴尬了。 说话太直,容易没朋友的啊。 “殿下当知,我国放弃幽云退居塞外固然是伤筋动骨,女真人也是寝食难安。 若是我国不能给予牵制,女真人迟早南下,即便贵军英勇善战,怕也损失不小。 目下我国与女真人不死不休,如何定夺,想来殿下心中自有计较,”耶律淳道。 赵桓沉吟片刻,道:“尔等不讲信义,本宫却一言九鼎。” 闻言,耶律淳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不过……”赵桓话音一转,继续道:“若想带回这些钱,便拿人口来换!” “人口?”耶律淳脸色变了变,问道:“请太子殿下详细说明。” “本宫要青壮妇女,年十六以上,二十八以下,一口作价五贯钱。 晋王只要送来七万妇女,便可把钱带回去!”赵桓道。 要妇女,当然是要解决大军单身问题。 来道州的五万人,有四万光棍! 道州本地是没办法的,境内老弱妇孺几乎绝迹,只能从外部引进。 花钱买也是不错的选择。 七万人足够满足军兵无数,多余的可以放回民间,调节道州男女比例问题。 耶律淳会答应么。 那是必须的! 与其到时候白白放弃,不去善加利用。 至于宋军有什么打算,耶律淳并不在意反正只要把钱带回去就行。 二百三十九 秦晋之好? “杀!” “放~” 咻咻咻~ 噗嗤~ 啊~ 呼喝、惨叫…… 厮杀不断。 准确地说,是屠杀已经到了尾声。 郭药师、甄五臣虽然合流,然而先是退守安喜,面对宋军不敢抵抗,又往龙山内退。 虽然看不上郭药师几人,但是不可能放任他们不管的,因此杨再兴领军穷追不舍,最终在龙山南一处峡谷内堵住了他们。 两人有兵六千,然而连日奔波粮草不济,早就成了疲师,加上装备和训练都不如宋军,被压着打实属正常。 五千对六千,最终结果是斩杀一千余,余者皆降。 至于郭药师和甄五臣,当场阵亡。 不是二人不想投降,而是杨再兴根本不给机会。 清理了郭药师和甄五臣后,杨再兴一边派人报信,一边领军继续北上。 他的最终任务,是控制滦河口。 和榆关差不多,滦河口也是一条比较好走的路。 当然,是水路。 占据滦河口后,立刻修建码头水寨,等水军驻扎。 在春天到秋天,水军能卡的金人辽人动弹不得,但是冬天封冻的时候,还要看步军。 好在,滦河口周围乃是群山,有的是险要可守 在杨再兴往北进发是,赵桓已经到了榆关北面渝河南侧。 在耶律淳离开后不久,金国派人来了。 双方约定,与渝河畔面议辽国事。 此时,金国使者已经到了。 见赵桓到来,金使起身行礼,道:“金国使节完颜希尹见过宋国太子。” 见他只是躬身行礼,赵桓内心十分不悦。 更加不悦的,这个家伙叫完颜希尹! 女真人未起,乃是辽国属名,并无自己的文字,通用契丹文字。 后来完颜阿骨打发达了,觉得不能没有自己的文字,便让女真大学问家完颜希尹创造女真文字。 完颜希尹便仿照汉字楷书,参照契丹文而创制了女真大字。 此次之所以让完颜希尹来,便是因为金国内懂汉语的不多。 当然,这不是赵桓不高兴的原因。 原轨迹中,靖康之耻发生时,茂德帝姬赵福金为金人指名索要,为第一批送入金营者。 赵福金先为金二皇子完颜宗望所占,后完颜宗望死,又为完颜希尹所占,第二年,即天会六年八月即被折磨死于完颜希尹寨。 因此,赵桓有心斩杀完颜希尹于当场。 别看双方都只有二百人,但是赵桓可是带了王进、卞祥、縻胜、鲁智深、刘锜、牛皋这几个猛将的。 见赵桓沉思不语,完颜希尹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笑着问道:“太子殿下何故盯着外臣不放?” 赵桓回过神来,道:“想起了些许往事,倒是怠慢了。” 落座后,完颜希尹道:“向日,贵国遣赵良嗣来使,相约攻辽,其后却无音讯。 却不想上月得到消息,贵国居然出钱赎回幽云,是何道理?” 完颜希尹的语气比较强硬,明显很是不满。 对此,赵桓不置可否。 “出钱赎回,乃是因为比用兵便宜,至于详细,本宫并无解释的必要。”赵桓淡淡地回道。 见状,完颜希尹十分不满,问道:“莫非宋国意欲与辽国结盟,共同对付我国?” “是否结盟图谋金国,不在于我国,而在于金国!”赵桓继续不咸不淡地回道。 “太子此话如何解释?”完颜希尹问道。 “注意你的语气!”赵桓敲了敲扶手,提醒一句后,继续说道:“若是金国态度便如你这般咄咄逼人,怕是难免一战,既如此联合辽国同攻金国亦无不可。” 完颜希尹立刻低头拱手,道:“殿下恕罪,臣略有失态,绝非怀有敌意。” “想来以完颜阿骨打的智慧,不会看不到对付两国的坏处。” 赵桓指名道姓,让完颜希尹很不满,只是他克制住了。 “殿下,我此来,乃是询问赎地费是否可以转交我国,至于幽云之地,便由我国出兵拿下交于宋国,如何?” 听到这开门见山又隐含轻视的话,赵桓陷入了沉思。 让金国和辽国使劲掐,本来就是赵桓的计划之一。 但是让金国进攻幽云,赵桓很不愿意。 女真人相当能打,但是穷! 幽云之地乃是辽国最富庶之地,女真人来了还不是老鼠进了米缸。 即便女真人按照约定转交了地方,怕是钱财人口全都没了。 如此,有甚意义呢? 再则,给金国一千多万,实在是不可能的。 “无需金国出手相助,我国兵精将勇,自能拿下幽云之地。”赵桓回道。 完颜希尹扫了扫赵桓身后的兵将,脸上闪过一丝不屑。 要是真的能打,如何会出钱赎回? 这想法不止完颜希尹有,整个金国上下都有。 但是毕竟隔的太远,并不知道虚实,因此完颜阿骨打派完颜希尹来探探。 虚实并不确凿,态度却可见端倪。 完颜希尹道:“敢问宋国太子,向日赵良嗣提议,今日是否作数?” 赵良嗣,便是马植,就是给童贯献计联金灭辽的家伙。 在太子穿越前,赵良嗣已经去过金国了,并提出来联合攻辽的计划。 具体就是金取辽中京大定府,宋取辽南京析津府,辽亡后,宋将原给辽之岁币转纳于金国,金同意将燕云十六州之地归宋朝。 赵桓摇摇头,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辽国极度虚弱,我国亦有把握收回幽云,却无必要与金国联手,至于岁币,更是休题!” “素闻汉人最讲信义,却不过见风使舵之辈!”完颜希尹不满地讽刺了一句。 赵桓也不在意,道:“于我国而言,幽云之地事关社稷安危,绝不能弃。 至于北方塞外,苦寒不宜耕种,要之无益。 因此,只要金国不南下侵犯我国,我国也不会北上。 本宫意思,你我两国便以燕山为界,互不干涉如何?” “如此也好!”完颜希尹应下。 赵桓笑道:“既如此,你我两国便结下秦晋之好吧!” 秦晋之好? 傻逼才相信! 国与国之间,永远看实力。 在接壤之后,宋金迟早得找机会做一场,以确定双方实力。 要是有把握获胜,当然是继续打下去,以谋求更大的利益。 二百四十 赵佶病危 五月中旬,天气已经颇为炎热。 但是延福宫中遍布冰桶,倒是十分凉爽。 蕙馥阁中,赵佶看着手中的奏报,沉默不语。 不过三个月,太子便稳打稳扎,全部收复了道州。 预料中的骚乱并不存在! 道州百姓被怨军折腾的惨不忍睹,宋军到来真的是解铭于倒悬。 加上赈济得力,治理有方,人心迅速安定下来。 讲道理,这是好事,但是赵佶心理很复杂。 太子太过能干,让这个皇帝如何自处? 这已经严重威胁到了皇位的稳固。 但是,深孚众望,实力强盛,又没有竞争对手,赵佶能怎么办呢? 只能听之任之咯。 放下奏折,赵佶又拿起了开封日报。 现如今,开封城内也有十多家报纸,与开封日报进行竞争。 然开封日报已经深入人心,任然是当之无愧的龙头。 不管赵佶看不看,这开封日报每日都会第一时间送进宫里来的。 赵佶对此比较欣慰。 毕竟,这是东宫心意,表达着太子对皇帝的尊重和讨好。 “最新消息,榆关建设接近完工。” 硕大的标题跃入眼帘,赵佶不禁继续向下看了起来。 “道州平定后,本报派出第一记者邝威常驻道州。 其到达道州后,有幸跟随换防大军到了榆关……” 因为竞争对手的出现,开封日报也开始了追寻热点。 天下这么大,有意思的事情那么多,仅凭权威,是绝难吸引眼球的。 “若论当下最火热的事件,非太子亲征幽云莫属。” 茶馆里,说书先生侃侃而谈,一众茶客坐下下方,喝茶听书倒也快活。 “先生,赶快进入正题罢。” “是啊是啊,莫要说闲话了。” 众多茶客纷纷催促道。 “小二哥,给先生上壶绿娇枝,记在我的账上。” 说书先生闻言,立刻眉开眼笑地拱手,道:“谢贵客,即刻进入正题。” 一壶绿娇枝可要八百文,这妥妥的豪客无疑啊。…… 说书先生暗暗决定,定要使出平生本事,把这报纸说的精彩,以求多几个大赏。 “……且说金使面见太子,居然只是起身躬身,端的无礼至极……” “蛮人无礼,实在不足为奇,只是太子为何不曾发作?”花荣问道。 宋江沉默片刻,道:“国家大事,不能意气,想来殿下自有打算。” 刚才给说书上茶的,就是宋江。 节度使俸禄优厚,山寨分家时又有数十万贯金银钱财,宋江是真的壕无人性了起来。 而且他也没有急着回乡,就在太子赏赐的府邸住了下来。 每日带着花荣或者李逵喝茶吃酒,听书看戏,倒也悠闲的很。 “……经过磋商,金取辽中京大定府,宋取辽南京析津府。 辽国灭亡以后,宋金以燕山为界,各不侵犯,永为秦晋之好……” “永为秦晋之好!”赵佶冷笑着放下了报纸,自言自语道。 春秋时,晋武公之子姬诡诸继承君位,即晋献公。 献公之父武公晚年娶齐桓公女儿齐姜,齐姜则与当太子的姬诡诸有私情。 姬诡诸继位后,把庶母齐姜娶为夫人,生女伯姬及子申生。 秦穆公为求将来与中原友好,与当时力量强大的晋国联姻,向晋献公求婚,晋献公就把伯姬嫁给了他,这便是所谓“秦晋之好”的开端。 晋献公年迈昏庸,为立小儿子为国君,杀太子申生,夷吾和重耳惊惧,分别逃往梁国和翟国避难。 后来,夷吾得秦穆公的帮助,成为晋国国君。 但是不久,夷吾就与秦国失和,并发兵攻打秦国,终遭惨败,不得已送其子公子圉到秦国做人质,这才将两国的关系修好。 秦穆公为了笼络公子圉,把自己的女儿怀嬴嫁给了他。 但是公子圉得知父亲病了,外公家又被秦国灭亡,害怕国君的位置会被传给别人,跑了…… 于是,秦穆公转而支持重耳,并把女儿怀嬴改嫁给他,第二年,公子圉就做了晋国君主,成为晋怀公,跟秦国不相往来。 后来,重耳在秦穆公的帮助下,当上了晋国的新国君,成为有名的“春秋五霸”中的晋文公。 从这里可以看出,秦晋之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陛下,想来太子还是要对金国用兵的。”梁师成笑道。 “嗯。”赵佶不置可否,说道:“取丹药来。” 梁师成从书架上取过药瓶,递给了赵佶。 赵佶倒出龙眼大小的药丸,就茶水服下。 “唔~” 赵佶瘫在龙椅上,爽得呻吟了出来。 “呃~咳~咳~咳~” 突然,赵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梁师成心里一惊,喝道:“来人,速传御医!” “不要紧……”赵佶摆手,尚未说完,只听噗嗤一声,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见赵佶昏迷当场,梁师成惊的魂飞魄散,喝道:“来人,陛下昏迷,速速通知皇后娘娘并政事堂各位相公!” 皇帝昏倒,可是大事! 万一驾崩,那就是换代了。 派人通知皇后和宰相们时,梁师成也没忘记派人告知东宫。 虽然赵桓远在道州,但是这紧要关头,飞也要飞回来。 不一刻,皇后郑氏、郑居中、范致虚等人全部进宫。 见御医出来,郑氏赶忙迎了上去,问道:“官人情况如何?” 御医噗通跪倒在地,道:“皇后恕罪,臣无能,只能勉强支持,时日不定!” 郑氏闻言腿脚发软,若非侍女扶着,怕是要跌倒在地。 “快,速速招太子回京!”回过神来的皇后丢下一句话,急急进了屋内。 屋内,赵佶躺在床上,双眼紧闭。 若非胸口带着被子微微起伏,直让人以为已经驾崩了。 “各位!”郑居中回首看向闻讯而来的各位大臣,道:“陛下病重,太子不在中枢,为防时局不稳,还请暂且保密。” “理所应当。” “本当如此。” 众人各自应下。 只是这么大的消息,如何瞒得住? 不到晚间,皇帝昏迷不醒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城,还在极速向天下传播。 按照这个速度,可能太子是最后知道的。 这是一段危险的空窗期,有心人纷纷动了起来。 二百四十一 三寇动向 “殿下,诸军已经整装待发!” 当赵桓踏上沙门岛时,陈朕鹏第一句话就是已经准备好了。 从赵佶病发,到赵桓回到沙门岛,已经过去了五天。 这个速度不能说快,但是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东宫得知消息后,立刻放出了信鸽。 信鸽飞翔速度不慢,但是难以及远,最多飞百余里便要更换。 因此,消息传递是以接力方式进行的。 十万火急的急报到了莱州海沧镇,负责在此传递紧急消息的马平立刻出海,用了一整天到了道州。 然而太子并非就在登陆点,还要继续往里。 于是,传递消息用了两天半。 这个速度,其实和八百里加急差不多,然而耗费更大。 也是没办法,道州毕竟是飞地,总不好走辽国境内过。 海浪颠簸的赵桓略显憔悴,只是此时也顾不得疲劳。 “立刻登陆登州,全师回京。”赵桓吩咐道。 “喏!”陈朕鹏应下。 他的心中,隐含激动。 想他一个寻常军汉,虽然因功成了京畿禁军,后又成了东宫禁卫,这辈子其实也就那样了。 却不想,太子突然爆发,短短两年时间,便成了统制官。 简直飞一样。 多少时候,陈朕鹏都是睡着了又被笑醒的。 更没想到的是,皇帝这么快就不行了。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太子即将成为皇帝,他也要因从龙之功再次向上。 别的不好说,殿前司、马军司、步军司这三衙主官,是相当有希望的。 而且,太子对军事十分重视,天下又是十分不安静,只要好好表现,国公不是奢望。 不说太子提大军回京,只说清溪县内帮源洞里,王伦苦寻不得的方亳正转着圈子。 他已经得到了赵佶病危的消息。 “教首!”娄敏中叫了一声。 他本为文人,只是科举不得,以教书为生,又颇有武力,深得方腊信任。 方亳继位后,也是相当的倚重娄敏中。 在这个重大的时刻,娄敏中当然不会缺席。 “狗皇帝病重不能理朝,狗太子又远在道州,此刻朝廷中枢群龙无首,地方也是人心惶惶,正是我等起兵的好时候。”娄敏中道。 方亳道:“只是护教军尚未训练完毕,此时起事,略显仓促。” “教首,兵再如何训练,也不如见血来的快,东南军队糜烂,我军训练不断时间,当可所向无敌!”王寅道。 “不错。”祖士远说道:“算算时间,狗太子回京还有十余天。 然而其登基、埋葬狗皇帝、理顺朝政,没有三两个月不能行。 这么长时间,我军定然已经占据了杭州,说不得建康府也已经拿了下来。” 祖士远乃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只是未曾做官,只隐居于乡间。 因为花石纲和括约公田两件事,其对宋廷彻底失望,正好方亳再三邀请,便入了明教。 其虽然入伙不久,说话却极有分量。 方亳本非优柔寡断之辈,略略思考后,道:“天时地利人和俱备,可谓天赐,不取必受其咎!” 环顾左右,方亳继续道:“既如此,便按照计划,拿下杭州!” “喏!”众人兴奋地应下,各自准备不提。 威胜州沁源县。 兴奋无比的范权一路小跑进了后院,叫道:“虎子,虎子!” 不一刻,衣衫不整的田虎走了出来,道:“泰山何事如此急切?” 看他模样,肯定是在白日宣淫。 不过宣的是自家女儿,范权当然是乐见其成的。 “虎子,不,当改口叫大王了……” “泰山且住,到底发生了何事,让你如此失态?”田虎问道。 这大王,当然不是土里土气的山寨大王,而是裂土建国的大王。 范权平素稳重无比,根本不会这样的。 “大王,狗皇帝要死了!”范权大声道。 “什么?皇帝要死了?”田虎瞪大了眼睛。 “不错!”范权道:“东京确凿消息,皇帝病危,中枢无主!” “哈哈哈~好~好~好~天助我也!”田虎仰天大笑。 终于,田虎按耐住兴奋,叫道:“来人,立刻请各位兄弟来,商量占据威胜州之事!” 不同于方亳计划周祥,田虎的计划就是择机拿下威胜州,以后便是大规模扩军,不断扩张,直至打下整个天下。 什么?失败怎么办?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呗! 不管怎么样,赵佶病危不能理事,赵桓尚未回京,中枢群龙无首,这等大好时机决不能放过。 房州城外房山之上,聚义堂内,王庆拿着摸着下巴,沉默不语。 对面那文士见他举棋不定,劝道:“大王,此时中枢确实空虚,算是起兵之良机。 然而中枢迟早有主,那赵桓又是个厉害的,朝廷又多的精兵勇将。 大王兄弟虽多,却也难熬过朝廷一轮接一轮围剿,迟早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秦学士所言不错。”一道士接道:“朝廷势大难敌,我等纵然能够得意一时,也是难以得意一世。 不如招安,接受这房州节度使的差事,总能逍遥快活一辈子。” 这道士,名叫李助,和王庆乃是东京的旧相识。 能够在房山站稳脚跟,李助出力颇多。 李助所说的秦学士,不是秦桧还能有谁? 在杀头的威胁下,秦桧还是屈服了,成了王庆的谋主之一。 “军师,这朝堂衮衮诸公,心肠无比的黑,如何能够相信?”王庆终于开口了。 “大王,不过是派人协助围杀太子罢了。 成了,我等节度使到手,可以名正言顺地经营房州。 不成,必被朝廷围剿,那便反了,做那最后一搏。 至于过河拆桥,最坏还是造反失败,有甚可犹豫的呢?”李助道。 不得不说,跟着秦桧混了大半年,曾经的江湖骗子的本事也涨了不少。 要是放在以前,李助是绝对不可能看得如此透彻的,更不可能说出这番话来。 所以说,要想占据天下,招揽文人确实是十分必要的。 “既如此。”王庆站了起来,道:“便让兄弟们准备,随我去开封走一遭!” “使相明断,未来可期!”秦桧立刻拜下。 二百四十二 王庆据陈桥驿 后周显德六年,后周世宗柴荣病死,继位的恭帝年少只有七岁。 次年,忽然传来辽国联合北汉大举入侵的消息。 当时主政的符太后听说此事,茫然不知所措,只得请教宰相范质,范质暗思朝中大将唯赵匡胤才能解救危难,不料赵匡胤却推脱兵少将寡,不能出战。于是,朝廷委赵匡胤最高军权,可以调动全国兵马。 第二天,赵匡胤统率大军出了东京城,行至陈桥驿宿营时,兵将以为幼帝不足以继承大统,遂私制龙袍,拥戴赵匡胤称帝。 此乃陈桥兵变之事,也是黄袍加身的典故由来。 也因此,陈桥驿日趋繁荣。 背靠黄河,又有官道横穿,陈桥驿是南下北上的两条通道之一。 平日里,这里商队旅人不绝于途,极其热闹。 “直娘贼,路途冷清,城门紧闭,其内必有变故!” 李俊收回望远镜,喝道:“来人,速速禀报太子,陈桥驿恐有伏兵!” 立刻,有小船掉头,往下游而去。 “哥哥,时间紧迫,如何行事?”童威问道。 “让第一团第一都上去,查探虚实!”李俊道。 假如只是虚惊一场,那当然最好。 若是真有居心叵测之辈埋伏,那也要揪出来。 至于一百兵丁的安危,李俊并不是太过在乎。 原轨迹中,宋江征讨田虎,围攻太原城不下,李俊快马加鞭赶去,献上了蓄水攻城之法。 结果太原城告破,然而城中十数万百姓同时死于非命。 若说放水之前没预料到这个结果,那是不可能的,只能说李俊心性坚韧,宋江也顺水推舟罢了。 不一刻,十余条小船靠岸,一百军兵登岸,列阵后向陈桥驿走去。 陈桥驿名字未变,规模却已经不小。 四周有八尺高围墙,有城门四道,外围还有护城河。 以前,城头虽然没有兵丁驻守,却有乱逛的闲汉,也有各色旗帜。 此时,一个人影也没。 到了城门前,都头阳书叫道:“太子殿下回京,开道先锋到此,速速开门,准备迎接太子驾临!” 城头并无反应。 这是最大的异常。 太子所到之处,大小官员并百姓无不出来迎接,绝无闭门不见的道理。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城中人不想太子通过此处。 “头,怎么办?”副都头问道。 阳书犹豫片刻,道:“继续向前,总要把奸邪之辈的不轨之举做实了!” 回过头来,看着一百手下,阳书问道:“兄弟,为太子效死就在今日,敢不敢随我闯一闯?” “杀!” 百余兵丁紧握刀枪,齐齐迈步,以实际行动做出了回答! “好,不妄太子厚待我等!举盾,随我向前!” 呼喝中,阳书举起小木盾护住面门,带头向前走去! 将将到了护城河前,只听城头一声梆子响,冒出无数人头来。 墙上看似毫无动静,其实早就埋伏了许多军兵,只是引而不发,只待来人靠近。 阳书大惊,立刻喝道:“撤~” 咻~咻~咻~ 箭如雨下,瞬间淹没了百余人所在区域。 箭雨停歇,这片区域白花花一片,尽是树立的白羽。 白羽之下,一个身影动弹几下,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 阳书身上,插着二三十羽箭,已经成了个血人。 自知回去也救不活,阳书鼓起最后的力气,喝道:“贼子,抗拒正统,待殿下提大军来此,必成齑粉!” “聒噪!” 不屑中,城头一箭飞下,正中阳书面门。 扑通倒地,再也不能起来。 “好逆贼,胆敢杀我兄弟,此仇不共戴天!”李俊怒吼道。 “哥哥,怎么办?”童威问道。 他们是前锋,领大小船只四百,水军一万先行,为的确保黄河水道通畅。 前面顺风顺水,畅通无阻,到了陈桥驿。 在这里登陆后,不过二十里就是开封城。 事实上,若是站在高处,隐约可见开封城墙的。 却不想,最后一站却被人挡住了。 李俊按捺下怒火,喝道:“立刻通知太子,陈桥驿被贼军占据,再分派两千水军,查探上游两岸情况。 余者靠岸,准备登陆,随我扫平这帮乱臣贼子。” “喏!”众人应下。 赵佶病危,现今情况不明。 东京城内没有消息传出,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城中被人封锁了。 形式很明显,有人先下手为强,打算把生米煮成熟饭,先坐上那皇位。 尽管不知道谁如此胆大妄为,确实真真切切的乱臣贼子。 赵桓是正儿八经的太子,皇位的唯一继承人。 任何觊觎皇位的,都是叛逆! 按照职责,前途被阻,李俊向后汇报后,应该立刻查探其他道路。 但是,万余兄弟在手,李俊是不甘心灰溜溜离开的。 从内心来讲,李俊也不觉得有人能挡得住他。 就朝廷那歪瓜裂枣,不是李俊看不起他们,是真的不值得高看。 当然,东宫所属例外。 大小船只各自靠岸,当即就在水边停好,放下踏板。 军兵各自披甲,操起兵器陆续上岸。 眼看着三千余军兵上岸,还在列阵时,只见陈桥驿城头吊桥突然落下,一部马军杀了出来。 “举盾,挺枪,迎敌!”各都头纷纷呼喝。 小半年整训,军兵反应很快,立刻聚集一处。 前排举盾,后排挺枪,准备阻拦对方马军冲锋。 “兄弟们,随我杀,给那伪太子一个下马威!”一将喝道。 “杀!” 呼喝中,马军陡然加速,瞬间撞入了军阵中。 啊~ 噗嗤~ 砰~ 马匹冲撞,前排军兵惨叫着飞起,直直向后飞起。 虽然枪阵戳死了不少马军,然而相对于损失,完全不值一提。 “撤~撤~”李俊喝令道。 对方如此凶猛,如何能够登陆? 他的麾下,还是水军为主,装备自然是。主要是为了应对水战。 因此甲胄不多,有的也只是轻便皮甲,盾牌同样是小盾,兵器也不如步军长。 只要对方敢战,那么正面对抗必然吃亏。 能驱马撞击枪阵,可见其战斗意志不弱。 李俊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当即下令撤退。 留下两千余伤亡,余者重新退回船上。 见对方策马岸边,李俊喝道:“岸上何人,可敢通名?”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爷爷乃是房州节度使麾下大将袁朗是也!” 二百四十三 东京变乱 “……逆子赵桓不忠,勾结贼寇,有谋逆之举,其不仁,阴谋杀害兄弟,不孝,阴谋毒害于朕。 罪行恶劣,决不能继承大统,当废之。 ……赵杞纯孝敦厚,聪明伶俐……可继大统……” 叽哩哇啦念完圣旨,范琼叫道:“周侗,先皇遗命,夺赵桓储位,由六王子杞继承皇位。 识相的,速速开门投降,否则攻进去,一个不留!” “贼子,当初就该杀了!”周侗骂了一句。 兵辰回头喝道:“兄弟们,殿下待我等如何?” “无话可说!”众兵回道。 “既如此,舍却这条性命,保护太子妃与皇孙,如何?”兵辰问道。 “好!”众兵回道。 “好,一营二营随我据守墙头,周教师领三营随时支援,四营作为预备队。”兵辰迅速做出了安排。 他的麾下,就这两千人。 本来,东宫护卫是没这么多人的。 但是因为朱琏有了身孕,赵桓实在放心不下,便让兵辰领了两千人留守。 虽然不能建功立业,但是兵辰也没什么不满意的。 因为他婆娘又怀孕了! 好在,东京变故发生时,他已经把家小接进了东宫。 事实上,但凡家小在东京的,都已经接入了东宫。 否则叛逆以家眷为人质,怕是难以齐心协力据守。 领人登上墙头后,外面禁军已经抬着冲椎,准备撞门了。 兵辰取箭开弓,倏地撒手。 咻~ 一箭飞出,当场射杀一人。 这是一个信号,双方不约而同开始放箭。 白羽纵横中,不时有人中箭倒地。 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后院,朱凤英急的团团转,问道:“姐姐,姐夫能回来不?” 朱琏端坐椅子上,并无惊慌。 “红玉妹妹,让你准备的柴薪火油,可曾准备就绪?”朱琏问道。 梁红玉回道:“姐姐放心,已经准备就绪。” “嗯。”朱琏点点头,道:“我有身孕,不良于行,若事不可为时,决不能落入贼子手中。” 态度坚决! 梁红玉道:“姐姐放心,若有贼人要进来,必然跨过我的尸体!” “嗯,还有我!”朱凤英也道。 “逆贼人多势众,东宫只有两千守卫,怕是难以支持太久。”朱琏摇头,道:“万一殿下不能及时回来,红玉妹妹便带二姐杀出去。” “姐姐,死则死矣,何足道哉?”梁红玉道。 “是啊是啊,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朱凤英也道。 “罢了。”朱琏摇摇头,道:“妹妹射术精湛,于防守有大用,且往前院助战,莫要闲置了战力。” “姐姐保重,看小妹杀敌!”梁红玉据。提刀挎弓,带着扈三娘与朱凤英走了出去。 三人离开,朱琏面色沉重了起来,摸着肚子,自言自语道:“孩儿,只盼你爹爹尽快杀回来,不然,娘只能带着你先走一步了。 娘多受你爹的疼爱,又享了这荣华富贵,决不能拖累你爹。 只苦了你,尚未见过世面了……” 延福宫内,赵佶病榻前。 贵妃王氏冷冷地看着皇后郑氏,问道:“姐姐,如今东京尽在我掌控之中,何不附从,共同护佑赵杞登基?” “呸~贱人!”郑氏骂道:“陛下宠幸与你,却不想尚未驾崩,你便勾结乱贼篡位!” “姐姐,我一个妇人,内无实权,外无助力,如何能够篡位?说到底,还是赵桓作死,不得人心啊!” 王氏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再次道:“你我姐妹一场,若你发下皇后钧旨,太后之位有望,否则,别怪妹妹狠辣了!” “好好好~”郑氏气的浑身发抖,指着王氏说不出来话。 万万没想到,东京诸军皆反,众多臣子直接略过皇后,让贵妃遴选新君。 因此,王氏彻底飘了。 但是形势比人强,要想顺利等到赵桓回来,还要好好计划一番才好。 景王府中,赵杞送走了最后一拨前来问候的臣子,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是独自一人的时候,不免苦起了脸色。 “六哥。”亲呼中,赵福金走了出来。 变故突起时,赵福金正好在景王府里,因为外界太乱,一直未曾离开。 “六哥,你真的要争那皇位?”赵福金问道。 赵杞苦笑道:“五姐,你说我能不答应么?” 人在家中坐,皇位天上来,简直不知所谓。 赵佶病危,虽然僵卧病榻不能言语动弹,却未断气。 诸多皇子公主伺候的伺候,求神的求神,都在各自表示心意。 然而不过五天,城中禁军异动不断,随后皇城司军队也动了起来。 第六天,全城戒严,百姓不得出门上街,且不断有军兵开进开出。 第七天,冯熙载为首的百余官员齐齐登门拜访,恭请赵杞继承大宝。 赵杞当时就被吓了个半死,果断坚辞不受。 倒不是说对皇位没想法,而是不敢。 他的性格比较懦弱,也知道太子的厉害,怕被事后清算。 冯熙载等人也不强求,各自笑着告辞,只是在门外留了五百军兵。 美其名曰护卫储君安危,其实威胁的意思一目了然。 晚间,王氏到来,直言不讳地告诉赵杞,这皇位,他是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 不坐,就去死。 于是,赵杞从心了。 对此,赵福金也是理解。 “六哥,既然他们拥你做这皇位,何不下令严禁侵扰东宫?”赵福金道。 赵杞脸上苦色更浓,道:“五姐,这东京内外,百万官将军民,我能指使的,不过这景王府百十人罢了。至于大嫂,实在护佑不住。” “哎~”赵福金叹了口气,道:“乱臣贼子,居然妄图以孕妇为人质逼迫太子就范,端的无耻……” 想到眼前六哥也是乱臣贼子中的一员,赵福金当即住嘴了。 赵杞只当没听到。 说起来也是搞笑,一帮人信誓旦旦地保证万无一失,却又要活捉太子妃做人质逼迫太子束手就擒,其心虚可见一斑。 所以,哪怕赵杞对皇位有那么一丝想法,也只能掐灭。 现在他只能期望,太子打进来的时候,能够看在兄弟情分上,放他一马。 二百四十四 战 陈桥驿外,黄河之上,无数桅杆林立。 各船上,旌旗飘展,刀枪闪耀,无数军兵虎视眈眈地看着岸上。 “福船上前,准备登陆!” 呼喝中,令旗摇动,各船依次开动。 “殿下,京城消息断绝,不宜在陈桥驿耽误,不如领兵绕过此处,直驱开封?”温豫虞琪谏道。 “若是开封城有重兵把守,我军只能强攻,到时候腹背受敌,怕是变数更多。”赵桓看着岸边蓄势待发的敌军,继续道:“传令,全军务必于两个时辰内登陆,最迟明天这个时候,吾要进入陈桥驿!” “喏!”众人应下。 虽然前锋水军损失了千余人,但是,众人有信心击破阻截。 所向无敌,是强军的必备信念! 见船只靠近,岸上的五千马军跃跃欲试。 半渡而击,乃是屡试不爽的法门。 况且岸边距离城墙不过千步,城内军兵随时可以出来支援。 对此,魏峰并不在意,只按部就班地指挥麾下登陆。 一师五千人,动作迅速,很快就全部登陆。 “杀!” 正当军兵整理队形时,只听一声暴喝,早就急不可耐的马军同时策动马匹,向着尚处于混乱之中的第十一师冲来。 “莫要惊慌,速速整队!”魏峰喝道。 闻令,军兵速度更快了一些。 巨盾长枪兵快速向前,于最前面列成一排。 长枪巨盾,阵型严整,乃是步军对付马军的不二法门。 当然,只有一排,是很难挡住马军冲击的。 眼看马军距离河边不足二百步时,费保猛地挥手,喝道:“放!” 咻咻咻~ 数百根手臂粗的长矛,如同闪电一般横贯长空,射入军阵之中。 噗嗤~ 啊~ 吁~ 噗通噗通~ 鲜血飞溅,长矛洞穿身体,人马尽皆钉在地上。 人惨叫,马哀鸣,惨不忍睹。 一根长矛,直线之上的三五人马,尽皆洞穿。 前排扑倒,后排避让不及,骑术高超的径直踩了过去,骑术糟糕的,就被连累着带到在地。 立刻,冲锋的马军阵型大乱。 五千人马,只一波射击便折损了千余人。 “撤~撤~”各级军将狂呼。 虽然混迹绿林凭的就是血勇,然而王庆招安了,匪寇摇身一变成了官军,这拼命的意志却薄弱了许多。 伤亡接近两成,立刻溃不成军。 好在,马军四条腿,来去如风,不一刻全部退到了床弩射程外。 冷笑中,魏峰指挥麾下继续整队。 不一刻,三排巨盾长枪成型,刀手、弓弩手各自就位。 五千人如同一个整体,缓缓向前推进。 有了人遮蔽掩护,后方大军络绎不绝地登岸。 此次回京,赵桓带了八万大军回来。 之所以走黄河,乃是因为从沙门岛乘船直接进入黄河,速度更快。 毕竟黄河河道更深,水面更加辽阔,比济水更加适合海船行动。 见马军吃了大亏,陈桥驿城门洞开,万余军兵开了出来。 王庆手下兄弟不少,为了安稳地做这个节度使,他可是带了五万余人过来。 目的很明确,就是阻截赵桓于此。 若是能够独立击杀赵桓,那当然是极好的,若是难以抵敌,只要坚守三日,援军必至。 王庆军依次列阵,两侧又有许多马军策应。 官军也不弱,五千人阵型严整,已经下船的马军快速集结,与王庆军针锋相对,身后更有源源不绝的军队登陆。 当下里,两阵旗号招展,分别列成阵势,各用强弓硬弩,射住阵脚。 一时间,鼍鼓喧天,彩旗迷日。 王庆军阵里门旗开处,一将骤马当先而出。 只见他头顶熟铜盔,身穿团花绣罗袍,乌油对嵌铠甲,骑一匹卷毛乌骓,赤脸黄须,九尺长短身材,手搦两个水磨炼钢挝,左手的重十五斤,右手的重十六斤。 到了近前,这将高叫道:“大将袁朗在此,那个敢上前来纳命!” 魏峰投靠东宫时间不短,虽然凭本事做了统制,却没什么功劳。 “反国逆贼,何足为道?”暴喝中,魏峰打马而出,叫道:“东宫大将魏峰在此,叛国逆贼,速速前来受死!” “无名之辈,何敢猖狂?且吃爷爷一挝!”袁朗叫道。 “闲话休提,逆贼受死!”呼喝中,魏延舞着一把偃月刀,骤马直抢袁朗。 那袁朗道一声“来的好”,使着两个钢挝来迎。 两骑相迎,三并互交,两将就在阵前摆开厮杀。 魏峰有家传的绝学,医有先祖遗风,袁朗是绿林中的豪杰,一身本事少有能及,两人战在一起,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不一刻,两人交手三十余合,难见胜败。 城头上,王庆见袁朗战魏峰不下,惊道:“素闻那赵桓治军厉害,却不想其军中还有如此猛将。 袁朗本事堪称全军第一,却不能拿下一个无名之辈,为之奈何?” “使相何必涨他人威风?且看末将去杀他几个!” 说着,一将领着四将径直下了城墙。 李助无奈,道:“使相莫怪,我这侄儿便是这般性子。” “军师无须忧虑,年轻人正要如此争胜。”王庆毫不在意地说道,继续观看下方厮杀。 原来,下了城头的乃是金剑先生李助的侄儿李襄,其手下有四个统兵偏将,叫马犟、马劲、滕戣、滕戡,乃是两对兄弟,都有高强本事在身。 平时里,李襄几人与袁朗并不和睦,此时见他吃瘪,当然想要趁机呈现威风。 下城上马,穿甲戴盔,到了阵前,李襄叫道:“袁朗,速速退回,看我擒拿这将。” 袁朗如何能听李襄的安排? 全做充耳不闻,只把双挝抡的飞起,不断打向魏峰。 魏峰亦不甘示弱,只把偃月刀舞的滴水不漏,应对了袁朗双挝的同时,还能抽出机会攻击。 见两人任然捉对厮杀不休,李襄暗狠,却不干涉,只叫道:“房州节度使统兵官李襄在此,速来一个受死的!” “贼子恁地猖狂,且吃我一戟!” 暴喝中,一将从马军阵中狂奔而出,挺戟就来与李襄厮杀。 二百四十五 有人死 头上三叉冠,金圈玉钿;身上百花袍,织锦团花;甲披千道火龙鳞,带束一条红玛瑙;骑一匹胭脂抹就如龙马,使一条朱红画杆方天戟。 官军中杀出来的战将,正是梁山上有小温侯之称的吕方。 此时,吕方作为都指挥使,与赛仁贵郭盛一道,统管一千五百马军。 他距离战圈最近,因怕魏峰被围攻,又要立功,便把整理队伍的任务交给了郭盛,当先杀了出来。 尚未冲到近前,对面五将中出来一人,喝道:“大将马劲在此,来者何人?”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小温侯吕方在此!”吕方回道。 “原来却是山洼草贼!”马劲不屑地冷笑一声,喝道:“合该你这帮草寇该灭,且叫宋江那厮出来受死!” “哇啊啊啊~” 吕方大怒,挺戟便刺。 马劲不慌不忙,只把枪挡住这当胸一戟。 这又是一对半斤八两的,就在阵前厮杀起来。 不一刻,两人大战五十余合,不见胜败。 马勥见自家兄弟与人激斗不下,担心有失,便拍马而出,要与马劲双并吕方。 这边,一将喝道:“贼将无耻,欲以多欺少乎?” 看这将生得赤发黄须,原来却是人称锦毛虎的燕顺。 他原是羊马贩子出身,因折损本钱,流落江湖,在清风山落草,与矮脚虎王英、白面郎君郑天寿一同打家劫舍。 宋江杀人潜逃,要去投奔花荣时,误入清风山被擒,要被剖心做醒酒汤,幸好其及时说出了名字,方得幸免于难。 也因此,燕顺等人结识了宋江,并随之上了梁山做了一把交椅。 这人武艺不怎么样,义气确实没得说。 虽然只是一个指挥使,然而见吕方有被围攻之危险,立刻拍马而来助战。 这边,马勥见来了一将,不敢怠慢,立刻举兵迎上。 不过五合,燕顺颓势明显,已经只有啊。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休得伤我兄弟!”大喝中,又一将挺戟拍马而出。 细看这将:头上三叉冠,顶一团瑞雪;身上镔铁甲,披千点寒霜;素罗袍光射太阳,银花带色欺明月;坐下骑一匹征宛玉兽,手中抡一枝寒戟银绞。 正是与吕方相爱相杀,又形影不离的,梁山上的赛仁贵郭盛。 因见吕方不能克敌,又见燕顺形势危急,郭盛已经顾不上整顿军兵,连忙出来助战。 郭盛尚未到近前,只听马勥一声暴喝,砰地挑飞了燕顺手中刀,随后倏地一枪,直刺燕顺胸口。 锦毛虎手中失了兵器,正是心慌意乱,待反应过来急忙要闪躲时,已经迟了。 噗嗤,长枪透胸而过。 低头看了眼喷溅的鲜血,燕顺只觉得通体冰凉。 片刻功夫,眼前一会一黑,噗通栽落马下。 “贼子,敢杀我兄弟,纳命来!” 怒吼中,郭盛赶到,挺戟直刺马勥。 马勥不屑一笑,舞枪接住。 “都说东宫兵精将猛,今日一见不过如此!”马勥冷笑道。 郭盛不语,只挺戟狂攻。 然而马勥的本事比他兄弟强了不少,应付起来轻轻松松。 船上,见折了燕顺,赵桓并不是太过在意。 燕顺虽然讲义气,却不算好汉。 当初他手下的喽啰捕捉宋江,固然是山贼发财的本分,但这几人要吃人心醒酒汤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人吃人,这与禽兽何异? 不,准确地说,比大部分禽兽也不如。 自然界中,不到迫不得已的境地,大部分禽兽是不会轻易吞吃同类尸体的。 讲真,若非梁山一体难以分割,如燕顺这种人,是绝对不可能被招安的。 只是,东宫……不,是朝廷的的脸面和大军的士气不能丢了。 赵桓挥手,道:“让韩世忠牛皋出战,杀了那几和叛将!” …… ! ! 头上三叉冠,金圈玉钿;身上百花袍,织锦团花;甲披千道火龙鳞,带束一条红玛瑙;骑一匹胭脂抹就如龙马,使一条朱红画杆方天戟。 官军中杀出来的战将,正是梁山上有小温侯之称的吕方。 此时,吕方作为都指挥使,与赛仁贵郭盛一道,统管一千五百马军。 他距离战圈最近,因怕魏峰被围攻,又要立功,便把整理队伍的任务交给了郭盛,当先杀了出来。 尚未冲到近前,对面五将中出来一人,喝道:“大将马劲在此,来者何人?”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小温侯吕方在此!”吕方回道。 “原来却是山洼草贼!”马劲不屑地冷笑一声,喝道:“合该你这帮草寇该灭,且叫宋江那厮出来受死!” “哇啊啊啊~” 吕方大怒,挺戟便刺。 马劲不慌不忙,只把枪挡住这当胸一戟。 这又是一对半斤八两的,就在阵前厮杀起来。 不一刻,两人大战五十余合,不见胜败。 马勥见自家兄弟与人激斗不下,担心有失,便拍马而出,要与马劲双并吕方。 这边,一将喝道:“贼将无耻,欲以多欺少乎?” 看这将生得赤发黄须,原来却是人称锦毛虎的燕顺。 他原是羊马贩子出身,因折损本钱,流落江湖,在清风山落草,与矮脚虎王英、白面郎君郑天寿一同打家劫舍。 宋江杀人潜逃,要去投奔花荣时,误入清风山被擒,要被剖心做醒酒汤,幸好其及时说出了名字,方得幸免于难。 也因此,燕顺等人结识了宋江,并随之上了梁山做了一把交椅。 这人武艺不怎么样,义气确实没得说。 虽然只是一个指挥使,然而见吕方有被围攻之危险,立刻拍马而来助战。 这边,马勥见来了一将,不敢怠慢,立刻举兵迎上。 不过五合,燕顺颓势明显,已经只有啊。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休得伤我兄弟!”大喝中,又一将挺戟拍马而出。 细看这将:头上三叉冠,顶一团瑞雪;身上镔铁甲,披千点寒霜;素罗袍光射太阳,银花带色欺明月;坐下骑一匹征宛玉兽,手中抡一枝寒戟银绞。 正是与吕方相爱相杀,又形影不离的,梁山上的赛仁贵郭盛。 因见吕方不能克敌,又见燕顺形势危急,郭盛已经顾不上整顿军兵,连忙出来助战。 郭盛尚未到近前,只听马勥一声暴喝,砰地挑飞了燕顺手中刀,随后倏地一枪,直刺燕顺胸口。 锦毛虎手中失了兵器,正是心慌意乱,待反应过来急忙要闪躲时,已经迟了 二百四十六 大意啊 “好贼子~胆敢暗箭伤人!” 怒吼中,王庆军中,一将挺着丈八蛇矛,拍马直取牛皋。 “无知叛逆,谋反狂徒,太子到此,尚不投降!直待骨肉为泥,悔之何及!” 呼喝中,栾廷玉挺枪拍马而出,来战这将。 他早就按捺不住了,此时见来了个高手的样子,立刻抢了出来。 马蹄翻飞,两人瞬间接近。 那将把丈八蛇矛挺起,倏地当胸刺来。 迅若闪电,只见一道白光闪过,矛尖已经到了胸口前。 栾廷玉吃了一惊,却并不慌乱,于间不容发时拨转长枪,格开了这一击。 双马分开,栾廷玉勒转马头,喝道:“阁下如此本事,必非无名之辈,且通名来!”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房州节度使麾下大将杜壆是也!”回了名姓,杜壆喝道:“尔能接我一矛,本事不弱,报上名来,也免得做了那无名野鬼。” “东宫麾下第八师统制官,栾廷玉是也!”通了名姓,栾廷玉继续说道:“尔本事不弱,如何做那附逆之事?不如归顺朝廷,凭你丈八蛇矛,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当不在话下。” 哈哈哈~杜壆仰天大笑,道“节度使乃是陛下钦封,朝廷通过,如何就是逆贼了? 倒是你那口中的太子,却已经为陛下去了储君之位,此时乃是逆贼无疑! 你若迷途知返,及时弃暗投明,或可保全身家性命!” “逆贼矫诏,如何能信?有志之士当追随太子殿下拨乱反正,以护国安民!”栾廷玉道。 “闲话休说,且吃我一矛!”杜壆喝道。 栾廷玉抖擞精神,喝道:“正要领教!” 情知嘴炮无益,两人浅尝辄止,停止了哔哔,各自举起兵器,厮杀在一起。 一个矛如毒蛇,直取要害,一个枪如闪电,不离命门;使矛的出身绿林之豪杰,王庆手下可称雄,舞枪的本为教师之俊杰,东宫所属不弱人。 只见寒光交错,杀机纵横,两人斗了二十余合,不分胜败。 这边,韩世忠看了一阵,见栾廷玉虽不占优势,却未落入下风,放下心来。 因见郭盛力气散乱,只在苦苦招架,韩世忠不再犹豫,策马狂奔过去。 “大将韩世忠在此,贼将休得猖狂!” 见韩世忠打马而来,马勥猛地劈开郭盛手中的方天画戟,转身接住。 郭盛有心双并,奈何双臂酥软,几乎提不动方天画戟,只得按下心思,打马回归本阵。 刚刚策动马匹走了几步,只听身后一人暴喝道:“败军之将,如何敢回?” 郭盛回头看时,只见一将舞两条铁简,正在快速追来。 郭盛心中骇然,急要打马加速时,却不防久战之下,不但自己吃力,坐骑也是精疲力竭,着实快不了。 看那将来的迅速,气势又是强横,郭盛哀叹一声,就要勒转马头拼死一战。 “且回军阵之中,待力气恢复再战不迟!” 说了一句,牛皋开弓搭箭,倏地撒手。 见寒光直冲面门而来,那将只把铁简挥舞,击飞了夺命暗箭。 “暗箭伤得旁人,与我酆泰何用?” 大喝中,酆泰放弃了郭盛,偏转马头,直直杀向牛皋。 牛皋驻马当地,并不闪避,只同时抽出两只箭,一起搭在弦上。 稍微调整了呼吸,牛皋猛地开了个圆月,再次撒手! 酆泰双简交错,把一枝羽箭劈断。 “哈哈哈~你奈我……” 噗嗤~ 一箭正中胸口,酆泰当即翻落马下。 在地上滚了几滚,酆泰再也动弹不得,那坐骑滴溜溜地跑远了去。 也是乐极生悲,若是集中注意力,酆泰即便不能劈开第二止箭,来个镫里藏身是没问题的。 可惜,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牛皋。 射翻了酆泰,牛皋也不在意,继续环顾全场,随时准备接应旁人。 至于暗箭伤人非好汉所为,牛皋并不在乎。 他本是穷人家出身,为了生活而打猎,因此练出了一手卓绝的箭法。 从来没人告诉他,两军对阵之时要提前说一声再放箭,否则要被人耻笑的。 事实上,进入东宫后,牛皋先是跟着陈朕鹏的。 陈朕鹏是积年老军,之所以历经多战而安然无恙,诀窍就是要敢拼命,另外能阴人的时候下手不要迟疑。 只有死掉的敌人,才是好的敌人。 这是陈朕鹏孜孜不倦给牛皋灌输的理念,对此,牛皋深以为然。 若非要给其他人表现的机会,也不能显得自己抢攻心切,牛皋就该举弓,把贼将一一射翻了。 见牛皋没有补刀的意思,一将拍马而出,叫道:“统制稍歇,待小弟去取了那厮首级来!” 只见这将生的白净面皮,三牙掩口髭须,瘦长膀阔,虽然持着长枪,穿甲戴盔,也不能掩饰其清秀模样。 正是原来梁山寨中,坐了第第七十四把交椅,星号地异星,人称白面郎君的郑天寿。 他本是苏州人氏,以打银为生,因好习枪棒败坏了家财而流落江湖,因经过清风山时被劫,与王英大战五六十合不分胜败。 燕顺见他本事不弱,便邀请上山坐一把交椅,郑天寿没有推辞,便成了清风山三当家,后来随着宋江上了梁山。 本来,他自知本事不强,上去十有八九也是送人头的,便不打算出阵。 奈何,王英抢了一个人头尚且不知足,又撺掇这个兄弟去抢人头,还美其名曰为大哥报仇。 郑天寿耳根子软,又不好驳斥了王英的脸面,便出了阵来。 对此,牛皋不置可否。 郑天寿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是退回去更加丢人,便打马而出,到了酆泰跟前。 此时,酆泰趴伏在地,动也不动,差不多已经凉透了。 郑天寿跳下马来,拔出腰刀,对着酆泰脖子就斩了下去。 突然,只听铛地一声,郑天寿只觉得手中一震,腰刀已经不翼而飞。 待他急要后退时,酆泰已经翻身而起,一简砸在肩膀上。 啊~ 惨叫中,郑天寿晕死在地。 待要补一简结果了郑天寿,牛皋已经举弓转了过来。 酆泰不敢怠慢,就势翻上郑天寿的坐骑,伏案走了。 二百四十七 主动出击 “东宫如此凶猛,当如何是好?” 城头上,王庆忧心忡忡地问道。 本来,他以为以麾下各将的本事,阻拦东宫三五个月也没问题的。 却不想,本事最高的杜壆被栾廷玉拦住,未显上风,袁朗被魏峰接住,也是半斤八两,马劲还在与吕方纠缠。 至于马勥,却只能苦苦招架,已然被韩世忠压着打。 另外,还有一持弓大将,虎视眈眈地掌控着全场,随时准备开张。 “使相,未免各将再失,且鸣金收兵,待明日再战不迟。”左军师左谋谏言道。 “不可!”右军师刘敏道:“敌军连日颠簸,正是疲劳时,我军据此已有三日,正是以逸待劳。 若是放任敌军安营扎寨将息一夜,其力气恢复,我军优势安在? 且我军兵丁精锐,将官勇猛,正好一鼓作气杀出去,挫一挫废太子的锐气,也好过了这三天。” 王庆的谋主,毫无疑问乃是李助,但是军师不止李助一个。 左谋,乃是王庆初占据房山时收服的文人,颇有智谋,深得王庆信任。 刘敏本是其他山寨的大当家,颇有谋略者,贼人称为刘智伯,他因见王庆势大,便收拾了山寨投靠了王庆。 本来,要是不招安,有的是职责名号安排这两人。 但是招安后,只有一个节度使,其余都没确定? 为了安抚手下,也好让朝廷发放俸禄,王庆便临时给手下安排了些官职。 左谋是左军师,李助第一副手,刘敏是右军师,比左谋低一些。 这下子,刘敏不愿意了。 只是他不敢找王庆的麻烦,只处处别左谋的苗头。 听见左谋谏言收兵,刘敏便谏言全军出击。 关键是,刘敏说的还有道理。 以逸待劳,不用则过期作废? 再则,主动出击,也能解救被纠缠住的各位大将,可谓是两全其美。 王庆沉吟片刻,道:“传令刘以敬、上官义、李雄、毕先、柳元、潘忠,即刻进兵,击破废太子。” 嗵嗵嗵~ 战鼓擂响,令旗挥动。 城下,刘以敬等人确认命令,立刻驱动大军,向对面逼去。 场中,魏峰、栾廷玉等人各自拨开对手兵器,拨马便走。 两万军队杀过来,绝非一人可挡,只能同样以大军对抗。 看王庆军马上就过来了,韩世忠大急,一声暴喝,把马勥刺落了马下。 方才,郑天寿被阴了的过程,韩世忠也看了个大概。 大体上,牛皋以为酆泰必死无疑,因此未加确认。 至于郑天寿更是活该,吃了那么久的人心醒酒汤,却连别人诈死时没有血迹也未发觉。 如此,难怪郑天寿吃了一简。 “这简过后,肩膀彻底报废,为了保命,只能截了。”楚闲摇头道。 指挥使的伤情,且是唯一的,已经足够汇报太子了。 “人没死就好!”赵桓淡淡地说道。 没本事还要逞能,简直不知所谓! “咦,王庆军出击了?”赵桓惊喜地说道。 原以为王,王庆大军出城,只是为了押阵,却不想是用来刚正面的。 简直不能更好。 赵桓正觉得王庆实力太强,明天攻击会有相当大的阻力,很可能耽误太长时间。 却不想,王庆发疯了,不好好防守城墙,却派兵出来野战。 哪有什么好说的,直接留下! “传令全军后退,背水而立,给王庆两万大军让出空间来。 待其接近,步军拖住,马军抄截后路,务必不能让他回去!” 听了赵桓的计划,虞琪立刻盘算出了计划,并一一传达下去。 “使相,不能再走了,前面便是床弩射程!”左谋再次劝谏道。 “使相快看,废太子的水军正在撤离!”刘敏兴奋地叫道。 “不错,其军阵也在后退!”李助惊喜地叫道。 “使相!”刘敏叫道:“战船启动,步卒后退,莫非赵桓要跑?” “定是如此!”王庆叫道:“来人,告诉刘以敬,定要把东宫军兵全部赶进黄河里去!” 王庆却没发现,后退中的东宫军一直犹如一个整体,未见丝毫散乱。 反观出击的两万军,前面几排歪歪斜斜,盾牌更是无法连接。 至于大盾后的长枪手么,那长枪看着稀稀拉拉的,已经没了枪阵的威慑力。 ! ! ! 大体上,牛皋以为酆泰必死无疑,因此未加确认。 至于郑天寿更是活该,吃了那么久的人心醒酒汤,却连别人诈死时没有血迹也未发觉。 如此,难怪郑天寿吃了一简。 “这简过后,肩膀彻底报废,为了保命,只能截了。”楚闲摇头道。 指挥使的伤情,且是唯一的,已经足够汇报太子了。 “人没死就好!”赵桓淡淡地说道。 没本事还要逞能,简直不知所谓! “咦,王庆军出击了?”赵桓惊喜地说道。 原以为王,王庆大军出城,只是为了押阵,却不想是用来刚正面的。 简直不能更好。 赵桓正觉得王庆实力太强,明天攻击会有相当大的阻力,很可能耽误太长时间。 却不想,王庆发疯了,不好好防守城墙,却派兵出来野战。 哪有什么好说的,直接留下! “传令全军后退,背水而立,给王庆两万大军让出空间来。 待其接近,步军拖住,马军抄截后路,务必不能让他回去!” 听了赵桓的计划,虞琪立刻盘算出了计划,并一一传达下去。 “使相,不能再走了,前面便是床弩射程!”左谋再次劝谏道。 “使相快看,废太子的水军正在撤离!”刘敏兴奋地叫道。 “不错,其军阵也在后退!”李助惊喜地叫道。 “使相!”刘敏叫道:“战船启动,步卒后退,莫非赵桓要跑?” “定是如此!”王庆叫道:“来人,告诉刘以敬,定要把东宫军兵全部赶进黄河里去!” 王庆却没发现,后退中的东宫军一直犹如一个整体,未见丝毫散乱。 反观出击的两万军,前面几排歪歪斜斜,盾牌更是无法连接。 至于大盾后的长枪手么,那长枪看着稀稀拉拉的,已经没了枪阵的威慑力。 二百四十八 “杀~” 噗嗤~ “啊~” 呼喝不绝,刀枪入体,立刻就是鲜血飞溅,惨叫连绵。 王庆的两万大军顶着箭雨,如愿以偿地冲到了近前,却被一边倒地屠杀。 太子军前排举盾而立,掩护长枪戳刺,刀手来回扫荡,后方还有弓弩射击不绝。 只杀得王庆麾下哭爹喊娘,叫苦不迭。 不一刻,王庆大军伤亡过半。 “跑啊~” “撤~” 呼喊中,兵丁转身就跑。 “回过去,继续杀!” “稳住!” “逃跑者杀!” 呼喝中,李襄挺剑,一连刺死了几个溃逃兵丁。 “将军,官军凶猛,实在打不过啊!”一个头目哀求道。 “直娘贼,那官兵也是一个脑袋,如何就……” 话未说完,只听轰地一声,一直游弋在两侧的马军,动了! 齐排并行,如墙而进! 训练大半年,东宫马军就练了一招,墙式冲锋。 本来以为去了道州会有用武之地,却不想道州怨军不堪一击,轻易就被摆平,回京路上却用上了。 两侧马军冲锋的路线,正是败兵与陈桥驿城门之间的方位。 若是放任官军冲锋扫荡,怕是这剩余的万把人一个也回不去。 溃败中的军兵不成阵型,又是心慌意乱的背对马军,可以预见,这会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不好,快走~” 惊呼中,马勥马劲护着李襄,向着城中狂奔而回。 兄弟两个自认本事不错,却也不敢抵挡这千军万马的冲锋,只能走为上。 那些军兵,更是沒命般狂奔,只恨爹娘给少生了两条腿。 危急关头,杜壆挺起丈八蛇矛,喝道:“兄弟们,随我截住官军!” “袁朗,你拦住另一边!”杜壆又补充道。 “驾~” 本与城门左近观战的马军,齐齐策动战马,正面迎向了官军马军。 马蹄阵阵,犹如惊雷滚动。 王庆在城墙上,感觉着微微跳动的城墙,目瞪口呆。 “早知如此,直接于东宫招安,如何会有这等祸事!”王庆喃喃自语道。 “使相,就凭东宫这精锐,我等怕是难以阻挡,不如回房州去!”左谋道。 虽然马军尚未接阵,左谋已经看到了结果。 在他眼里,东宫是绝对挡不住的,不如回去另寻出路。 “城内尚有六万大军,又有城墙坚守,援兵不日即至,如何能够轻易离开?再则,官军就在城外,恐怕不会放我等离开!”刘敏道。 “不错。”李助道:“左右已经与东宫对上,再背弃当今,真的是人厌鬼弃,再无回环余地。 须得坚守待援,同时立刻通知开封府的相公们,告知我等最多阻挡两日。” “不错!”王庆醒悟过来,喝道:“来人,立刻派信使回东京,找童枢密要援兵!” 几句话的功夫,城外马军已经接近。 “举枪~” 呼~ 无数长枪平举,组成了枪林。 不好!杜壆大惊。 对面长枪,长约两丈,比大部分兵器长了许多。 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在正面对撞之前,己方要先承受一波攻击! 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双方撞在了一起。 人仰马翻,筋断骨折。 此时,杜壆也看清楚了,对面的长枪枪头乃是圆锥,根本捅不死人。 但是,不需要捅杀。 双方对冲,速度飞快,那圆锥撞在身上,立刻就是筋断骨折,五脏六腑碎裂。 至于继续端坐马上?想都别想! 那么大的力道,除非是把人绑在马背上才能稳得住。 但是,王庆虽然拉扯出了一只马军,却不是连环马这种,如何能把骑士与战马相连? 所以,长枪掠过,落地者无数。 此时万马奔腾,无数马蹄踩踏而过,落地者立刻就是一滩肉泥。 按照力的相互作用,持枪骑士把对手撞下马,自己也不会好受,甚至胳膊会骨折。 然而,那长枪经过特别设计,只要有剧烈撞击,握手之前立刻折断,完美地卸了反震力。 扔掉断枪,立刻抽出备用兵器在手,举着臂盾趴伏马背上。 双方速度极快,迎面只在一瞬间,趴伏马鞍上目标极小,除非马术武力极其出色才能瞄准,否则只能失之交臂。 因此,只见王庆所部不断落马,太子麾下却伤亡寥寥。 砰~再次拨开一枝长枪,眼前豁然开朗。 稍微松了口气,杜壆回头一看,目眦欲裂。 身后四千多马军,只剩千余,损失三千。 再看袁朗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模样。 一个回合,损失六千余兵马,为王庆麾下马军的一半。 简直要了亲命了! 赵宋缺马,不止是是朝廷,民间更甚。 王庆落草,东拼西凑,多方努力,不过有了万五马军。 这没了六千余,真可谓伤筋动骨。 “鸣金收兵,鸣金收兵!”王庆凄惨地叫道。 声音之凄厉,比死了爹娘还悲痛。 其余人也是面色惨然,不能言语。 他们居高临下看得更加明白,这一合,只打落了千余官军。 六比一的交换比,莫说王庆,便是辽金西夏这样马多的国家,也承受不了这样的交换比啊。 听到城内传来的鸣金号令,杜壆略做犹豫,喝道:“撤!” 剩余马军早被杀破了胆,此时听到撤退命令,各自勒转马头,跑了。 逃跑时也是心惊胆战,深恐官军要来赶尽杀绝。 幸好,这群马军忙着追杀步军,收拢战马,并没有追击。 其实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墙式冲锋威力确实不小,然而必须保证严密的阵型,用来追击并不具备速度的优势。 见马军败亡,城内又响起了收兵号令,步兵绝望了。 “爷爷饶命,小的愿降。”一个兵丁跪倒在地,哀求道。 立刻跪地求饶者一片。 他们跟着王庆做那无本的买卖,可是想要吃香的喝辣的的,可不是为了送命的。 此时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过,不降更待何时? “接受俘虏,运回船上关押,事毕后全部送往流求!”赵桓吩咐道。 这是内战,能少杀就少杀。 正好,这群战俘都是年轻力壮之辈,送去充边正合适。 得了命令,各将立刻收拢俘虏,收拾战马兵器甲胄,打扫战场。 那如山的尸体,都摞在一起,泼上火油一把火烧了,以防止瘟疫产生。 当然,太子麾下的,单独烧化,骨灰收集保存,待得空一并安葬。 王庆只呆呆地看着,并不派人骚扰。 今天这一战太过刺激,他需要好好消化一阵。 二百四十九 火器出击 喔喔喔~ 随着远方的鸡鸣,天边出现了一丝鱼肚白。 沉寂的太子大营和陈桥驿,瞬间热闹了起来。 昨日大战结束,大军绕到了陈桥驿北面三里处安营扎寨后,便是一夜好歇。 王庆不是没有商量过袭营,然而城外游骑不绝,太子营寨又是两道寨墙,外面鹿角、铁蒺藜、陷坑、壕沟一应俱全,实在是无机可乘。 而且,一战下来,王庆包括手下都被打怕了,也不敢出去。 “殿下,一夜休息,大军精力尽复,可一鼓作气杀往开封城去!”温豫谏道。 “大军饱食后,打破陈桥驿,便立刻赶往开封!”赵桓道。 大军从沙门岛登船,渡海入黄河后又晃荡了三天方才到陈桥驿。 虽然没有奔波之苦,然而路途疲劳不可免。 因此,赵桓才要大军在这陈桥驿外修整了一夜。 直扑开封不是不可以,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开封城内定然屯扎了大军。 若是僵持不下时王庆突然从后背杀出来,恐怕不止功亏一篑那么简单。 全军用餐完毕,大军到了陈桥驿外。 旌旗招展,刀枪闪耀,骑士来往奔驰,传递消息,军兵精神抖擞,耀武扬威。 在张伯奋和縻胜一左一右护持下,赵桓打马到了城墙下。 “储君殿下在此,王庆可在,出来搭话!”縻胜喝道。 不一刻,王庆露出头来,喝道:“朝廷有旨,赵桓不忠不孝不义,废黜储君之位。 如今,尔等兴大军来犯,实乃造反之举,若是识相的,早早下马就擒,或可留的一命。 否则朝廷征剿大军到来,定为齑粉!” “篡位之辈矫诏,你王庆还真信了?”赵桓冷笑道。 “圣旨有官家御印,亦有政事堂各相公附名画押,那便是真的。作为臣子,只认圣旨不认人,如何不该?”王庆答道。 这话,赵桓真不好反驳。 按照程序,只要有皇帝玉玺,政事堂宰相的签名,那便是正儿八经的圣旨,每个人都该遵守的。 “闲话休提!”赵桓道:“王庆,本宫只问你一句,降还是不降? 本宫麾下可战之兵十万,猛将如雨,谋臣如云,你是绝对挡不住的。 若是不降,城破之时,定然一个不留。” 王庆听了,沉默不语。 知道他犹豫之所在,赵桓继续道:“你若降,各罪赦免,绝不追究。 且你房州节度使之位可以保留,你手下加以整编后,亦可量才使用。 山东宋江你也是知道的,其做了节度使,虽无实权,然富贵不缺,其麾下多为统制、都指挥使,分别安排的妥当。” 王庆继续沉默。 他知道是挡不住太子大军的,因此有意投降。 然而,一个加官节度使,和实权节度使,那绝对是两个概念。 通常的节度使,乃是加官,只是证明社会地位和获得俸禄用的,权力还要看差遣。 便如童贯、杨戬、梁师成等人,都有节度使的加官,但是权力还是来自本职。 但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如王庆这般的,怎么可能有差遣。 富贵倒是富贵了,但是没权力,滋味不够美。 想现在的房州节度使,那在房州就是土皇帝,军民诸事一言而决,岂不痛快? 沉默半晌,王庆道:“若殿下应承与朝廷一般,臣便让开道路,回转房州,如何?” “绝不可能!”赵桓道:“虚衔节度乃是国朝惯例,决不能破!至于大军,也当整编,绝无拥兵自重之可能!” “使相何必涨他人威风灭自家锐气?且让小将出城,布下一阵,容那官军慢慢挑战!” 只见说话这将,金盔日耀喷霞光,银铠霜铺吞月影,绛征袍锦绣攒成,黄鞓带珍珠钉就。抹绿靴斜踏宝镫,描金鞓随定丝鞭。 他叫奚胜,曾经学习阵法,深知其中玄妙,并深以为傲。 昨日见了东宫军武犀利,却也不以为意,只要显露本事。 奚胜信心满满,王庆却有犹疑。 出城作战可不是郊游,万一再败,不但城内士气彻底消散,便是再想招安条件也不容易。 见王庆犹豫不决,奚胜拜道:“使相,小将愿立军令状,若不能胜,提头来见!” “好!便做准备!” 王庆应下奚胜,又探头看向赵桓,叫道:“殿下,若是能破军阵,臣便降了,若是不能,你或退兵,或强攻,全凭殿下心意,如何?” “看来你不见黄河不死心啊,也罢,且摆阵来。”赵桓回道。 军阵,太子是不懂的,但是随行军师不少,自然有人懂。 只见城门打开,一将领着五千军兵出了来。 其旗帜招展时,阵型不断变动。 赵桓并闻焕章等一干随行军师登上云梯观望,只见其结三人为小队,合三小队为一中队,合五中队为一大队,外方而内圆,大阵包小阵,相附联络。 内中虚实看不太清楚,但是贼兵各提大盾长枪,故意留出了通道。 若是莽撞闯进去,沿着通道而行,必备捅杀。 “各位,可认得这阵?”赵桓问道。 “臣倒是认得。”许贯忠道:“此是李药师六花阵法。药师本武侯八阵,裁而为六花阵,只是如何破阵,恕臣无能,无计可施!” 闻焕章、虞琪等人尽皆摇头。 这阵法,一直是神秘的东西,寻常人极难有机会学习。 见无人能够破阵,赵桓笑道:“既如此,便以力破巧吧!” “殿下,其阵法诡异,又背靠城墙,强攻伤亡必重,不若从长计议!”闻焕章劝谏道。 “今日就要破城,如何能够耽误时间?”赵桓摇摇头,喝道:“速传刘子翼、凌振。” 作为最重要的杀手锏,当然一直追随太子左右。 而赵桓有信心破城,便是因为这二人统领的三千火器兵。 不一刻,二人到来。 赵桓指着奚胜军阵,道:“贼人出来挑战,本王要你们打破贼阵,再趁势掩护大军攻城,可能做到?” “殿下放心,火枪火炮之下,定然所向无敌!”刘子翼道。 “既如此,且去准备!”赵桓道。 “喏!”二人应下。 相比于保密,显然皇位更重要,所以,赵桓直接派出了神机营。 火枪火炮在手,管他什么阵型,直接平轰便是。 二百五十 挂逼 “哈哈哈~愚蠢至极!” 奚胜仰天长笑,尽显对官军的不屑。 城头上,左谋说道:“奚统军阵法无双,官军中却无阵法之士,此阵我等稳了。” “是啊,稳了!”王庆脸带笑意,道:“待太子吃了败仗,知晓我等厉害,定然惧怕,那房州节度使便能做的安稳了。” “全是使相知人善用!”刘敏拍了个马屁。 左右各将,都是轻松愉快,认为官军定然要吃大亏。 三千神机营,有两千火枪兵,手中长筒火枪带着三棱刺,看上去就是奇形怪状的长枪。 此刻,火枪兵以五百人为一排,共排了四排。 所谓的三段式射击或者五段射七段射,都是为了保证射击火力延续,弹雨连绵不绝。 决定其需要几排的根本因素,乃是装弹速度,这又取决于士兵训练程度和装备。 神机营训练这么久,四段射已经是最优方案。 王庆等人可不认识火枪,只以为官军要以寻常的长枪方阵破阵,所以都是有恃无恐。 嗵~嗵~嗵~ 随着清脆响亮的腰鼓鼓点,火枪手们一步一顿,缓缓向着六花阵逼近。 眼看官军到了三十步之内,奚胜挥动令旗,喝道:“准备接敌,放进来杀!” 本来是要放箭射一阵的,只是官军尽披铁甲,又有斗笠般的头盔,弓箭的效果不会太大。 再则,万一箭雨打跑了官军,便不能显露本事。 因此,奚胜直接跳过了放箭这步,直接把官军放进来。 又是十步,双方距离不过二十步。 “停!”刘子翼喝道。 噋~ 两千兵犹如一人,同时止步。 “预备~” 随着刘子翼喝令,各自举枪代发。 “咦,如何停了?怕不是不敢……” 奚胜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暴喝“放”。 嘭~嘭~嘭~ 火光冒出,白烟腾空而起。 奚胜尚未反应过来,便见外围盾牌兵不断翻倒在地。 一瞬间,环环相扣的六花阵告破。 嘭嘭嘭~ 一阵又一阵的枪声连绵不绝,片刻功夫,神机营尽为白烟遮盖。 再看六花阵内,已经是尸体枕籍,血流成河。 王庆骇的面无人色,颤声问道:“这是什么武器,如此厉害?” 左右都是面如土色,不能回答。 超越时代的武器,这些土包子当然不认识。 其威力,更是让他们胆战心惊。 就目前而言,天下各般兵器,除了床弩外,皆有应对之法。 便如弓弩,不论盾牌坚甲,皆可应付,如投石机,竖起布棚,飞石威力也是大减。 至于床弩,威力确实极大,亦无可阻挡,但是床弩激发速度极其感人,只要勇猛无畏,其实也能应对。 “此物如何抵挡?”王庆又问。 大盾中者倒地,坚甲丝毫无用,怎么挡? “此物厉害,怕是只能据城坚守了。”李助喃喃道。 “不错,此物厉害,却也打不破城墙,攻城想来作用不大。”刘敏也道。 “只是如何应对?”王庆又问道, “使相。”左谋道:“观其火光,闻其气味,似乎是火药激发。 再则,其接近二十步方才攻击,说明不能及远,可以弓弩阻挡!” 他说的很对,却与局势于事无补。 城外,刘子翼看着浑浑噩噩的奚胜,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仅从外观来看,他手中的长枪便比普通军兵的精良了许多。 而且,枪上装了一只望远镜。 这是一只用于狙杀的精制火枪,专门对付对方重要目标。 这枪造价超过百贯,瞄准镜造价更是有五六百贯,非射术顶尖者不能配备。 事实上,三千神机营,两千火枪兵,只配备了十把这枪。 奚胜一身骚包的装备,手中又有令旗,傻子也能知道他是此间主将。 擒贼先擒王,刘子翼当然要把奚胜干掉。 透过瞄准镜,奚胜脸上的冷汗清晰可见。 砰~ 一声脆响,奚胜大好头颅瞬间炸开。 “混蛋,谁抢了本将的人头?”刘子翼大怒。 只是人头已经被抢了,刘子翼也无可奈何。 “统军死了~统军死了~” 一声呼喝,本就被打的七零八落的军兵,彻底坚持不住了。 不,准确地说,奚胜的死,让他们清醒过来,该跑了了。 大部分军兵,立刻转身,向着城门处狂奔。 六花阵所在,距离城门不远,片刻后便有军兵跑到了城门前。 城门紧闭,丝毫没有打开的迹象。 千余军兵挤做一团,连连哀求喝骂。 “快开门,放我们进去。” “救命,救命!” “开门啊~操你老母~” 看着远处跃跃欲试的马军,李助涩声道:“使相,不能开门,谨防官军随后抢城。” 王庆闻言回过神来,道:“传令,收起吊桥,谨防官军抢城!” “使相,吊桥上人太多,怕是收不起来!”刘敏道。 “喊话,占据吊桥者,杀无赦!”王庆道。 “使相不可,太伤军心士气……” 左谋话未说完,刘敏已经喝道:“让开吊桥,占据其上者死!” 叫了这么一句,刘敏又喝道:“放箭,清空吊桥!” 咻咻咻~ 墙头箭如雨下,瞬间射倒一片自己人。 “王庆,操你老母~” “啊~” “跑啊~” 叫骂,惨叫响成一片。 淤积城下的溃兵又是转身,向着战场跑去。 刘子翼打了个手势,火枪兵并不射击。 护持两侧的马军立刻上来,拦住溃兵。 “放下兵器,跪地抱头,可免一死!” 闻言,剩余的五六百并立刻跪倒在地。 随同奚胜出城的五千兵,只有这么多活了下来。 当然,遍地血腥中还有伤员未死,但是,大多与死了无疑。 铅弹之厉害,在于其进入人体后会变形翻滚,造成的创口相当的大。 可以说,只要中枪,不死也要残废。 显然,这类人是没有救治的价值的。 再则,铅毒厉害,东宫也无法治愈,实在没必要浪费医药。 赵桓从战场上收回目光,看向了城头。 片刻后,赵桓道:“城头没有动静,让火炮上前打一阵子,逼迫王庆投降!” 作为后世来的灵魂,赵桓对开挂一点也不排斥。 有挂不用那是傻逼! 只是,火枪第一次不是对付异族,而是用来平乱,算是个瑕疵。 二百五十一 外城开 “什么,赵桓已经到了通天门外?”童贯惊呼道,手中茶杯落地也是浑然不觉。 能让老奸巨猾的童贯如此失态,当然是太子到了东京城外。 果然,守门虞侯道:“城外有大队马军出现,其数目不下五千,观其旗号,正是太……废太子麾下。” 顾不得手下的口误,童贯厉声喝道:“立刻封锁各门,催促诸军登城。” 下完命令,童贯又问道:“王庆呢?” 昨日王庆来报,太子大军已经登陆,原以为据守三五天不成问题,却不想一天都没坚持到。 “未曾得到消息,废太子马军已经开始遮蔽周围,恐怕外界消息难以传递了。”虞侯回道。 “简直就是废物,莫非是投降了?”童贯骂道。 由不得他不怒。 本来计划的好好的,王庆支持三五天,能消耗一些太子的兵力,那当然是极好的。 最重要的是,为地方禁军回京争取时间。 东京城内,有童贯的捷胜军一万余,还有杂七杂八的禁军六七万,加上各家的家丁护卫,十万兵还是有的。 然而,禁军中也不是都死心塌地反对太子的,有多少确实可用的,尚未可知。 因此,只能从地方调兵。 地方禁军的统兵大将,都是百分百反对太子的,绝对忠诚可靠。 这才是可以倚重的力量。 只是王庆无能,让十万禁军回京的计划废了大半。 到现在,进城的地方军队,不过八千罢了。 济得甚么用? “来人,备马,立刻进宫!”童贯又喝道。 左右不敢怠慢,立刻牵出马来,簇拥着童贯往皇宫狂奔而去。 好在开封城内局势紧张,街道上冷冷清清,并无半点阻碍,策马狂奔也是毫无影响。 “杀啊!” “冲~” “啊~” 尚未到皇宫,只见前面大队军兵正在进攻东宫。 范琼见童贯到了,立刻迎了上来,拜道:“恩相莫急,末将保证……” 他以为童贯是来视察战况的,因此首先表达决心。 叭~ 童贯猛地甩出马鞭,正中范琼脸颊。 “废物,一万军兵,八天时间,尚且攻不进东宫,要你何用?” 不等范琼辩解,童贯喝道:“太子大军已经到了城外,再不拿下太子妃,你便等死吧。” 嘶~ 范琼只觉得浑身冰凉。 哪怕此时已经是六月份,烈日当头,也不能温暖他半点。 本来背叛太子,范琼就胆战心惊,深恐被杀了,因此平时只躲在童贯府中不出。 现在他出来,第一件差事就是领兵攻打东宫。 这要是太子进城了,岂有他的活路? “即刻拿下太子妃作为人质!” 童贯不管范琼的想法,撂下这句话后继续狂奔。 他急着去找蔡京商量对策,哪有功夫搭理范琼。 也不管文官下轿武将下马的规矩了,童贯打马到了政事堂,急急找到了蔡京。 蔡京正在休息,手中端着茶盏,见童贯到来,笑道:“泾国公来的正好,正好商议进京各将封赏……” “太师!”童贯打断道:“太子已经兵临城下!” “便让他与王庆厮杀一场,再说其……” “不是陈桥驿,是已经到了开封城下。”童贯急道。 “什么?” 蔡京倏地站了起来,一盏滚烫的茶水全泼在了腿上,却毫无感觉。 “如何来的如此快?王庆那厮何在?”蔡京惊问道。 童贯也想知道这个答案,可惜他不知道啊。 “莫说其他,如何应对?”童贯急问道。 蔡京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冷声道:“当务之急,立刻拿下太子妃并东宫所属以为人质,再做好准备,随时带官家并皇后、帝姬等人出城!” 没拿下东宫,固然是东宫抵抗剧烈,也有军心不稳,不敢催逼的缘故。 皇帝病危,不立太子而立王子,严重违背了传统。 百姓军兵又不傻,如何想不到其中的蹊跷? 再则,赵桓惹得大小官员怨恨无比,百姓并普通军兵可是拥戴的紧,更不会支持换储之举。 所以,蔡京等人大多数精力,都是放在稳定城内上,自然不敢催逼军兵过甚。 但是这个时候,讲究不了那么多了,必须把太子的老婆孩子握在手中。 至于官家,自然是赵佶。 赵佶还有一口气,还没归天,自然还是皇帝。 蔡京的打算很明了,就是挟持赵佶等人为人质,出城后直接出国。 大理等南方国家,估计是不敢收的,辽国不愿意收,都无所谓,高原吐蕃、西北党项,肯定十分愿意得到赵佶这个奇货。 按照中原神州“孝”的传统,哪怕赵佶的尸体,也能换十州八州之地的。 知晓了蔡京的打算,童贯道:“咱家亲自都兵攻打东宫,劳烦太师巡查各门,谨防有……” “报~” 一骑狂奔而来,径直闯到政事堂门口,骑士方才滚落马下,拜道:“禀枢密辅政,善利水门守兵哗变,太子麾下水军已经入城,正在抢占城门!” “什么?” 蔡京、童贯大惊失色,尽皆骇然。 刚刚说太子麾下马军到了城下,却不想东北水门守军哗变,放太子水军入城了。 “不是说东宫回京走的黄河么,如何就有水军走了五丈河?”蔡京问道。 兵分两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罢了。 “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速速收拢军兵。据守内城为要,其他打算。亦要抓紧办理!”童贯急道。 不提童贯蔡京分头行事,只说善利水门上,张顺阮小二已经上了城头。 略微安抚了带头哗变的都指挥使指挥使吴革,张顺又问道:“太子将从陈桥门来,兄弟可愿与我等拿下那门,迎接太子入城?” “固所愿也!”吴革回头,看向麾下千余军兵,喝道:“兄弟们,打开陈桥门,迎接太子入城!” “迎接太子入城!”千余军兵齐声高叫。 他们见到东宫水军出现,立刻哗变,固然是心怀忠义拥护正统,也不乏建功立业的心思,此时有立功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留下本部千余人据守善利水门,张顺、阮小二与吴革一起,沿着城墙直奔陈桥门而去。 陈桥门在北,善利水门在东,只拐过墙角便是。 城头守军,在善利水门反正时已经跑了大半,剩余的全部跪地请降,也有少部分追随其后一同行动的。 到了陈桥门前一看,城墙城楼都是空荡荡的。 守军已经全部逃散一空,便是吊索、闸机都没破坏。 陈桥门在手,开封外城,破了! 二百五十二 东宫危急 咻~ 啊~ 一箭飞来,一个军兵被射翻在地,其余军兵纷纷退缩不前。 不等童贯发话,范琼已经策马上前,挥刀乱砍起来。 瞬间,有五六个军兵被砍翻在地。 “犹豫不决者,杀!”范琼瞪着血红的眼睛喝道。 被他的暴虐震慑,围攻东宫的军兵无不回头,重新冲向东宫。 墙头上,兵辰吊着一只胳膊。 几日激战,他的身上批创不少,特别是左胳膊被砸了一下,只能吊着。 看到冲车正往大门而来,兵辰喝道:“来啊,酒精罐伺候!” “统制,酒精没了。” “鲸鱼油呢?”兵辰问道。 “也没了!” “直娘贼!”兵辰吐了口唾沫,喝道:“兄弟们,拼命的时候到了,定要坚持到殿下回来!” “杀~” “杀~” “杀~” 剩余千余人齐声喝道。 各个身上都有伤,就没有完好无损的。 便是周侗,也被射了两箭。 外面攻击连日不断,精疲力竭之时自然顾不得自己的周全,受伤也是正常。 “冲~” 呼喝中,冲车开始加速,瞬间到了正门前。 砰~ 巨响中,早已斑驳的宫门轰然倒地。 范琼大喜,举刀喝道:“门倒了,杀进去,生擒太子妃!” “兄弟们,随我杀!” 呼喝中,兵辰跳下墙头,举刀砍下,当面斩杀了一个叛军。 噗嗤~ 一根长枪刺进了身体。 兵辰恍若不觉,只一刀横扫,把那枪手枭首。 趁着叛军气势衰落的时候,兵辰趁机后退几步,喝道:“撤~退回后院据守!” 门外,范琼跪在童贯跟前,道:“恩相,大军已经破门,拿下朱琏就在眼前。” “抓紧时间,把兵丁全部派进去!”童贯喝道。 范琼手下也有五千兵,连日攻击折损了三千余,不过,童贯又带来了三千,还是五千人。 五千人围攻,即便内院有墙,也是难以抵挡。 “杀!” 娇喝中,梁红玉一刀把一个叛军劈翻在地。 咻~ 一箭飞来,正中胳膊。 吃痛之下,大刀跌落在地,面前叛军见到便宜,举枪便刺。 “小心!” 关键时候,只听一声怒喝,朱凤英挺枪刺了过来。 这枪迅猛,直直贯穿了那叛军的咽喉。 “二姐,谢了!” 梁红玉回过神来道了声谢,捡起大刀继续厮杀。 不过半个时辰,千余人只剩下三百不到,尽皆退回了内院,苦苦支持。 东宫外,排水沟里,王伦悄悄地探头观望了片刻,倏地又退了回去。 王伦回头,对后面一人说道:“宋节度,东宫外墙失守,内里还在酣战,我等来的正好。” “谢天谢地,没有来迟!”宋江庆幸道。 “哥哥,该铁牛发威了!”李逵狞笑道。 “事不宜迟,立刻杀出去,保护太子妃突围!”宋江道。 本来,城内变故突起,宋江便打算支援东宫的,只是童贯等人准备周全,第一时间封锁了各街道坊市。 宋江身边,除了李逵花荣,还有三百余亲卫。 这部亲卫,都是不愿继续征战的精锐老兵,因此随着宋江来东京养老,实力不容置疑。 就在宋江准备强攻时,王伦突然出现,拦住了他。 三百人,不过杯水车薪,作用不大,不如伺机而动。 只是这机会,确实不好找。 王伦多方打探,又是收买又是钻沟,终于带人到了东宫外。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范琼正在向童贯表达一个时辰必然拿下东宫的决心,突然,一个黑大汉从地下跳了出来。 只见他火杂杂地抡着两把板斧,见人就砍。 左右护卫急忙去挡,却见那黑大汉如同风火一般,斧光过处,鲜血飙射,肢体乱飞。 “来人,放……” 一个虞侯要让军兵放箭,却没说完,便被一箭射翻在地。 再看,那黑大汉身后跟着齿白唇红,眉飞入鬓,细腰乍臂,银盔银甲的小将。 其手中弓弦震动时,必有叛军倒地。 两人身后,更有许多军兵钻了出来,各挺刀枪,杀了杀了过来。 还是领头的黑大汉最凶,只挥舞大斧,只顾砍人,不一刻便杀得尸横街道,血流成渠。 范琼惶急,急忙回头道:“恩相,情况危急,暂且退避一二。” 左近军兵全部打进了东宫里,此刻两人周围只有三百多亲卫。 被李逵花荣一阵好杀,只有一百多了,已经折了一半。 童贯也未料到如此变故,惊惧之下就要打马而走。 王伦看得真切,叫道:“花将军,莫要放走了童贯。” 花荣闻言,立刻抬头去看。 此间军兵将官,都是穿甲戴盔,唯有童贯穿着大红官袍,显眼至极。 不需要指点,花荣也能认出来。 搭箭开弓,略做瞄准,撒手! 咻~ 寒光闪过,童贯胯下坐骑突然跌倒在地。 猝不及防时,童贯栽倒在地,当即跌的血流满面。 急忙要爬起来时,只摔的筋酥骨软,遍体剧痛,如何动弹得了。 左右急忙来扶时,花荣连珠箭射出,把那来救童贯的全部射翻在地。 即便这些人有甲,然而箭矢全部射咽喉脸面,中者必死无疑。 短短片刻功夫,花荣便射杀了二十余人。 “阉贼,受死来!” 大喝中,浑身血淋淋的李逵已经杀到了近前。 “走~” 一声喊,剩余的五六十护卫全部走了。 便是范琼,略微犹豫之后,也骑马走了。 至于童贯,谁管他呢? 李逵抢到近前,踩着犹自挣扎的童贯,大笑道:“阉贼,吃爷爷的板斧!” “铁牛住手!”宋江急忙喝道:“暂且留他一命,逼降其余军兵!” “呸,算你运气好!”李逵及时住手。 “宋节度,速速杀进去,保护太子妃。”王伦叫道。 宋江挺起朴刀,喝道:“兄弟们,保护太子妃!” “杀~” 大喝中,三百人以李逵为尖头,以花荣为掩护,向着东宫内狂冲而去。 沿途所见,尽皆尸体。 更有许多军兵,趁机翻找钱财。 对此,宋江一概不管,只往后院杀去。 叛军只顾着向前围攻,并不提防背后有人杀出来,当即被杀的人仰马翻。 “太子进城,童贯就擒,降者免死!”王伦大喝道。 王伦刚刚喊了一句,只见里面突然冒出烟来。 “不好,快快杀进去,灭火救人!”王伦惊叫道。 二百五十三 民心所向 “驾~” “驾~” 在一众马军簇拥下,赵桓不断踢着马腹,径直穿过了景阳门。 街道两侧,已经站着许多百姓。 见到太子过来,百姓纷纷拜下,喝道:“恭迎太子殿下回京!” “恭迎太子殿下回京!” “恭迎太子殿下回京!” 赵桓身形所到之处,百姓全部拜伏迎接。 声浪滚滚,自然也传到了内城墙上。 封丘门上,守将王士言出了城楼,看向城外。 封丘门为内城门,景阳门为外城门,两者之间距离不短,然有直街勾通。 站在城头,街道情况一览无余。 只见大队马军不断狂奔,两侧百姓次第拜下。 那呼喝,如同海啸一般,不断滚动,顷刻间传遍了全城。 王士言尚未说话,只听旁边的童贳叫道:“放箭,放箭~” 蠢货!王士言心中不屑。 太子刚进景阳门不久,将将过了五丈河,距离封丘门尚有三四里,放箭射空气么? 见军兵不动,童贳大怒,喝道:“我乃枢密院钦点督守官,如何不听号令?” 童贳身后两个虞侯同时上前,喝道:“违令者,杀!” 童贳是童贯的兄弟,因为人手不够,便被分配来监督王士言。 王士言本人,原是武进士出身,久历边疆,多有战功,西北服其威名。 宣和元年时,经冯熙载举荐,提擢河东廉访使者。 冯熙载之所以推荐他,自然是因为两人关系莫逆。 赵佶病危,蔡京等人筹划政变,冯熙载第一时间调来了王士言,并授予封丘门守门官的重任。 王士言也没让他失望,不过短短几天,便把封丘门上三千兵收拾的妥妥帖帖。 只是,蔡京等人仍然不放心,让童贳带了二十余亲兵,做了这监督官。 此时,童贳和虞侯的厉喝,让军兵犹豫不决,尽皆看向了王士言。 王士言握住刀柄,指着城下,问道:“童监督,此情此景,说明了什么?” “恁地啰嗦,只管放箭驱散愚民,阻拦废太子!”童贳惊怒交加地喝道。 “呵!”轻笑中,王士言缓缓抽刀出来。 “你要做什么?”童贳退后两步,喝道:“莫要忘了,造反也有你一份力!” 王士言逼近一步,道:“若是太子进不了城,那便由你,只是如今太子进城,万民拥护,如何还能由你?” “兄弟们!”王士言回头看向守门军兵,喝道:“今日太子回京,铲除奸佞逆贼就在此时,诸位可愿随我王士言杀贼?” 身后一人突然叫道:“王士言,妄费冯相公提拔你……” “聒噪!” 王士言倏地转身,一刀把那人枭首。 “冯熙载提拔我,乃是私情,此次乃是大义之所在,如何能够不辨是非?”解释了一句,王士言再次提高了声音,问道:“诸位,可愿随同太子,杀贼?” “杀~” 军兵齐齐调转刀枪,对准了童贳等人。 “好,杀童贳,开城门,迎接太子入城!” 刚要动手,只听旁边金水门上突然传来一阵呐喊。 “金水门全体将士,恭迎太子殿下入城。” “吁~”赵桓勒马,看了眼金水门,道:“李彦仙,领两千人,接管金水门。” “喏!”李彦仙分了两千人,转向了金水门。 大部方向不变,继续前进。 因为金水门乃是水门,不便大部人马通过,还是封丘门要好走一些。 见首功没了,王士言也不着急,只问道:“童贳,那金水门守将乃是你童府家奴出身,尚不能据守,你可知缘故?” 童贳当然想知道,却是不知道啊。 好在,王士言体恤他的无知,解释道:“军兵自发拨乱反正,百姓沿街迎接,只是因为太子登基,乃是民心所向。 任凭你蔡京老奸巨猾,童贯位高权重,也不能阻止百姓支持……” 话未说完,只听城下一声暴喝:“街坊们,抢了城门,接应太子回城!” “抢城门啊!”无数声音随之爆发。 “将军,无数百姓聚集,要来抢门!”一个军兵惊恐地叫道。 “借你人头一用!” 呼喝中,王士言抢到跟前,一刀劈下童贳的脑袋。 童贳身后亲卫要反击时,早有百余军兵涌来,瞬间把这二十人剁成了肉泥。 提了血淋淋的人头在手,王士言到了城墙边,对城下百姓叫道:“诸位乡亲父老,我等已经反正,立刻就开城门。” 说着,王士言扔下童贳首级,补充道:“童贳首级在此,可以为证!” 童贯的大名如雷贯耳,开封城内无人不知,其实童贳的名声也不小。 当初,王庆与童娇秀勾搭成奸,给蔡家送了绿帽子的事,东京城内可是闹的沸沸扬扬。 也因此,作为童娇秀的父亲,童贳跟着大名流传。 巧的是,城下领头的认识童贳,当即止步叫道:“街坊们,且待守门兵将开门,免得误伤。” “开门,迎接太子入城!”王士言立刻接道。 “好!” “恭迎太子入城!” “杀奸臣,迎圣君!” 百姓欢呼雀跃,兴奋不已。 吱呀声中,绞索转动,吊桥缓缓落下。 不待吊桥落地,已经有军兵下了马道,去开了城门。 内城墙比外城墙更高更结实,也有护城河,其实不好攻打。 奈何,民心所向,无需刀兵即可入城。 蔡京等人只以为赵桓坏了“赵氏与士大夫共天下”的规则,“擅杀士大夫”,必然是天下所有人都反对。 他们却没想想,所谓士大夫,到底能不能代表天下所有人? 见封丘门洞开,关胜越过太子,领着两千马军向内狂奔,抢先进了城。 进来后,立刻下马登城,控制城墙。 这是应有之意。 万一有居心叵测之辈埋伏城头,待太子接近时,控制床弩给来一发,那可是乐极生悲了。 王士言并不反抗,只领着手下手捧兵器拜倒在地,以示诚意。 花了半刻钟接管了城墙,关胜立刻给下面打了旗号。 赵桓不再停留,在此加速,沿着马行街狂奔。 不一刻,到了街道尽头。 原本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已经坑坑洼洼,铺了成百上千的尸体。 到处是血迹斑斑,还有许多火烧的痕迹。 再看东宫大门洞开,已经被撞的稀巴烂。 “殿下!”宋江迎了出来,叫道:“太子妃安然无恙,母子平安!” 二百五十四 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朱琏,赵桓即心疼,又庆幸。 心疼这个温婉的女子的果决,庆幸自己回来的不算晚。 若非及时回来,怕是就要与这个女子天人永隔了。 “殿下切勿担忧,太子妃不过心力交瘁,好生休养一阵便可。”安道全道。 “嗯,近日辛苦大家了。”赵桓道。 未曾听到安道全回答,赵桓抬头一看,居然已经闭上了眼睛。 看他要倒,赵桓连忙扶住。 因为外科技术比楚闲略逊一筹,安道全便坐镇东宫。 政变发生以来,安道全虽然未曾上阵,却也忙着救治伤员,又要照看朱琏,基本一直未曾合眼。 赵桓看到他时,安道全双眼已经布满了红血丝,显得憔悴至极。 却不想,就这一会的功夫,居然已经睡着了。 吩咐左右送安道全回去休息,又替朱琏理了理头发,赵桓起身,走出了门。 门外,军兵们正在收拾尸体,清理血迹,至于散发着刺鼻味道的柴薪,尚未来得及清理。 柴堆之中,黑色痕迹十分扎眼。 幸好,当时宋江领人杀进去时,火刚刚点燃,扑灭的比较容易。 略微迟一些,火势彻底起来,朱琏并东宫上下必然化为灰烬。 看到宋江指挥着军兵清理院落,赵桓叫道:“宋江!” “殿下。”宋江过来行礼。 赵桓扶起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此番,全赖节度之功,方保得东宫转危为安,寡人必有重酬。” 这番话,确实是真心实意。 若非宋江及时杀出,朱琏必然不能幸免。 “臣不敢居功,全是东宫亲卫舍命搏杀,方护得太子妃并皇太孙安然无恙。”宋江回道。 赵桓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 功劳就是功劳,且记着,登基后再做酬赏。 到了旁边的院落,大夫们正在救治伤员。 周侗昏迷,兵辰昏迷,固然是因为受伤,更多的是累的。 叛军围攻,一直未曾停歇,普通军兵可以短暂休息,这两个指挥官却不能。 因此,实在是累的狠了。 看着裹成粽子一般的兵辰,赵桓问道:“情况如何?” “多是皮肉伤,只要伤口不发炎,不会有大碍。只是胳膊骨折,要休养半年。”楚闲回道。 “如此,好生照料。”赵桓吩咐道。 两千亲卫,存活不足二百,个个都是有伤。 不论伤轻伤重,都是昏睡不醒。 挨个看了一遍,赵桓又转到了另一个院落。 这里,梁红玉、扈三娘,包括朱凤英,都是沉睡不醒。 坐在梁红玉床边,赵桓摸了摸了她的脸庞,默默道了声辛苦了。 讲真,东宫能坚持这么长时间,梁红玉居功至伟。 这个年代,一个卓绝的弓箭手在防守的作用真的不可计量。 别的不说,就说死在梁红玉弓箭下的指挥使超过了十个,都指挥使也有两个。 这可不得了。 指挥使一死,进攻失了指挥组织,自然暂停,也就争取了时间。 别看只是中止了半个时辰,可对重新整理防线,给军兵喘息之机,十分重要。 再看旁边的朱凤英,小小的人儿脸上全是坚毅。 最后拼命的时候,她也上去了,被砍了两刀吃了一箭。 若非特制的甲胄给力,赵桓就要失去这个小姨子了。 另一间房子里,赵桓没有去看。 然而护士转告,扈三娘大大小小伤口二十余处,可谓是遍体鳞伤。 只是为了避嫌,赵桓也不好去探望,只能等她醒了给予嘉奖。 “殿下。”王伦走了进来,道:“东宫内部已经肃清,擒获叛军一千五百人。” “都杀了!”赵桓淡漠地说道。 宋江带人杀进来时,并没有顾及散落各处的叛军,直接杀到了后院。 待他们见势不妙要开溜时,大军已经杀到,自然不能让他们跑了。 尽管见势不妙第一时间选择了弃械投降,赵桓却不打算放过一个。 参与谋反,罪该万死,杀了需要理由么? 而且,东宫家眷一直陪在朱琏左右,损伤不大,然而地方有限,许多仆役丫鬟工匠并不能进来,被叛军杀了许多。 王伦拱手领命,下去执行了。 “报~”岳飞直接驱马进了东宫,到了赵桓近前方才滚落马下,拜道:“禀太子,大军已经全部进城,已经接管内外城墙并各门。 虞军师正在分派人手,控制各衙门并大小府库。” “善!”赵桓微微颌首,问道:“宫内情况如何?” “宫墙有叛贼据守,内中情况不得而知,李彦仙已经领着本部人马包围了皇宫,绝不会放过一个叛贼。”岳飞回道。 赵桓思考片刻,道:“且让李彦仙看好了,如何行止,待寡人去了再议。” “喏。”岳飞领命,出门打马而去。 城墙在手,大局已定,然而皇宫被占据,肯定要收回来的。 至于通过赦免罪行和平解决,还是强攻,需要仔细斟酌。 主要是赵桓已经知道,赵佶尚未彻底咽气。 说起来也是硬,嗑药过量,呼吸衰竭,居然还能坚持这么久。 也难怪,原来轨迹中,被女真人抓去了还能活好几年。 嗯,原身也是一般,这个倒是不必多说。 “报~” 陈朕鹏兴冲冲地进来,道:“殿下,捉到范琼了!” “哦,这么快?”赵桓惊讶。 宋江杀出来时,童贯逃跑不及被生擒,范琼却见机得早,脚底抹油走了。 东京这么大,找一个人并不容易。 “范琼这厮背叛东宫,城内百姓无人不知,其画像又被开封日报传播,上下都记着呢。 这贼厮跑到自己相好家,打算避一避风头,寻机出城,却不想转手就被卖了。”陈朕鹏道。 “此时无暇顾及他,待尘埃落定慢慢炮制不迟,且与童贯一同关着。”赵桓道。 “喏。”陈朕鹏应下,转身离开。 替朱凤英掖了掖被角,赵桓出了门。 “拜见太子殿下。”一群人迎面拜下。 最前面的,乃是愚任、罗从彦。 两人身上血迹斑斑,想来关押时吃了许多虐待。 这也正常,他两是东宫文官之首,自然要特别招待。 其后的郑居中、范致虚、滕和、宿元景等人,只是精神有些憔悴,倒没受虐待。 再后面的潘良贵并数百大小官员,也还好。 蔡京确实是老谋深算,一旦发作,东宫所属文官,并明确反对政变的数百大小官员,全部拿下,一个没跑。 好在,除了愚任罗从彦二人,都是有惊无险一场。 “诸卿辛苦,且回家修整些许,一个时辰后宜德门外聚齐。”赵桓道。 不愿附贼,皆可信用! 二百五十五 昔日的御街不算繁华,然而两侧也是人来人往,显示着国朝的繁华。 此刻,两侧每三步有一个军兵站立,还有许多马军来回巡视。 非常时刻,如何小心也不为过。 因此,赵桓去了甲胄,换了太子服,坐在马车上缓缓而行。 马蹄哒哒,车轮滚滚,很快到了宜德门外。 宜德门是皇宫的北大门,也是正门。 平时这宫门便不开,此时自然更加紧闭。 门前广场上,千余军兵列阵警戒,还有许多床弩、投石机正在布置中。 宫墙上,各色旌旗缓缓飘动,露出后面紧张兮兮的守军来。 见到太子车驾到来,城头出现了一阵骚动。 只是很快呵斥声响起,把这骚动弹压了下去。 随后,咯吱声响起,床弩张开了弦。 縻胜、卞祥、岳飞、刘锜各自举着铁盾,护着赵桓下了车。 此时,距离城墙百步,就在床弩射程之内。 “寡人,国朝太子!”赵桓喝道。 一个人的声音,传到城头也不够响亮,所以需要左右军兵复述。 “让蔡京出来搭话!”赵桓道。 片刻后,偏门开了条缝,赵杞出来了。 若是赵桓回不来,赵杞就是新皇帝,自然是尊贵无比。 可惜,赵桓回京,赵杞注定无望皇位,也变得无关紧要。 区区一个亲王,不管是作为人质,还是作为投靠西夏金国的见面礼,都是无足轻重的,因此被放了出来。 快步到了近前,赵杞径直跪倒在地,道:“罪臣赵杞拜见太子殿下。” 此时,只有君臣,没有兄弟。 赵桓看了他半晌,道:“寡人以为,你会在王府内,却不想就在宫中。” 赵杞头伏在地,道:“罪臣为叛贼挟持进宫,幸好殿下及时进城,臣方得脱身出宫。” “呵!”赵桓轻笑一声,道:“挟持入宫,又被放出,当真好运气。” 赵杞立刻流出冷汗,道:“太子明鉴,罪臣实在是迫不得已,为苟活而不得不虚与委蛇。” “皇兄。”身后,赵福金突然出来,道:“六哥确实是被迫……” 赵桓举手,阻止了赵福金,道:“你嫂嫂惶恐多日,几乎纵火自焚以全名节,此时心力交瘁尚在昏睡,红玉、凤英尽皆受伤,也在昏睡,你便去东宫陪一陪她们。” “皇兄……”赵福金尚要继续说话。 “回去!”赵桓回身,喝道:“此地,并非你能插话的地方。” 赵福金深感委屈,却也怕这个显得陌生的皇兄,不敢多说,委屈地走了。 平素深得宠爱的赵福金被呵斥走了,跟随而来的许多皇室成员,自然不敢废话半句。 至于那些大小臣子,没必要时自然也不愿意掺合进皇家家事里。 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赵杞被推举为储君,是不争的事情。 谋反之事,谁去辨别真假? 再则,赵杞心中未尝没有做皇帝的野望,因此半推半就的可能性更大。 但怎么处理这个兄弟,只有太子能够做主。 毕竟是亲兄弟,外人还是少开口为妙。 打发了赵福金,赵桓问道:“蔡京放你出来,可有话要说?” 赵杞长出一口气,道:“目下皇宫皆在蔡京等人控制之中,父皇、母后并各位嫔妃与几位年幼的皇弟皇妹尽在贼手。 蔡京有言,请太子放开一条路来,让他等出境。” “出京?欲往何处去?”赵桓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赵杞道:“蔡京言,放开至西夏路途,并提供饮食,待到了边界,再放父皇回来。” “谋反不成,挟持君上投奔敌国,这便是读书人啊!”赵桓冷笑道。 这话,赵杞不敢接,身后的群臣也觉得尴尬。 更重要的是,皇帝被挟持了,场面很棘手。 强攻吧,万一赵佶在此其间挂了,赵桓不免落个“为权势而不顾父子亲情,实乃不孝”的评论。 同意蔡京的要求也不妥当,落个软弱的名声倒是其次,关键是万一到时候人不还皇帝,又能如何? 此乃两难之所在。 “殿下,陛下安危重要,决不能让叛贼挟持而去。”郑居中劝道。 “爱卿可有良策?”赵桓问道。 “全凭殿下定夺。”郑居中拜道。 艹~赵桓立刻不鸟他了。 讲真,要不是郑居中坚守了气节,又是文官之首,赵桓立刻就打发他回家啃老米去了。 没有好主意说个鸟?秀存在感么? “赵桓。” 城头突然传来一声呼喝。 听那声音,好似蔡京的。 “我等情知难以善了,绝不退让半步,为表决心,让你看一看这个物事!” 说着,一物从城头扔了下来。 立刻有军兵去捡了过来。 原来却是一个盒子,缝隙里犹自滴着鲜血。 很明显,里面是一个人头。 “打开来看!”赵桓吩咐道。 打开一看,众人惊讶。 “原来是梁师成的。”众臣都轻松了几分。 区区一个太监,虽然位高权重,其实与大局无碍。 若是妃子皇子,那才难搞。 真要发生那等局面,新皇帝一个不孝不仁的污点是洗脱不了的。 看着鲜血淋漓、双眼睁得滚圆的梁师成,赵桓心中并无几分波动。 诚然,梁师成对东宫帮助不小,但赵桓对他莫得感情。 左右一个太监,还是一个奸臣,利用利用就好,哪需要讲感情? “赵桓。”蔡京继续喝道:“你也看到了,此次只是一个梁师成,半个时辰后,便有才人送上,若是殿下执意不放我等离开,说不得只能行那弑君之举了!” “蔡京,你蔡家几百口人,随你进宫不过一个蔡訾。今日你再杀一人,便以蔡家十人相抵!”赵桓喝道。 蔡訾是蔡京四子,最得宠爱,因此蔡京带在身边。 至于其他人,没来得及退往皇宫便被堵在了外面,蔡攸已经被擒获,其余的尚在搜捕。 流落在外的,也有缇骑前往拘捕。 蔡京有九个儿子,宋江闹江州时弄死了一个,还有八个,这是必须要捉拿的。 其孙子、重孙子,也决不能放过。 一句话,蔡京不断子绝孙其绝对不可能的。 “赵桓,这谋反,本来就是诛九族的勾当,你现在杀还是以后杀,又有多少区别?” 蔡京也是破罐子破摔了,表现的十分坚定。 二百五十六 遮掩的杀机 宜德门外,太子与蔡京唇枪舌剑,喋喋不休。 蔡京想要继续杀人立威,却顾忌着跪倒在地的蔡攸,不敢轻易动手。 强攻也是不可能的,毕竟赵佶还有气。 事实上,哪怕赵佶已经咽气,尸体被破坏也会让太子遭受相当的口诛笔伐。 投鼠忌器之下,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 对此,坊间议论纷纷,赞许太子老成持重有之,批驳太子优柔寡断者有之,不一而足。 僵持之中,日落西山,天色渐暗。 崇福宫内,灯光依次亮起。 延福宫位于宫城之外,本是帝、后游乐之所,最初规模并不大。 太宗时曾想再扩建皇城,由于皇城外民房密集,百姓群起抵制而不得不放弃。 赵佶登基后,感觉皇宫逼仄狭小,遂欲扩建。 蔡京上体天心,将皇城以北一直到内城北墙一段全部圈起来,将这里的一些兵营、作坊和寺院全部迁走,然后建起了一座座宫殿,这就是延福宫。 童贯、杨戬、贾详、何诉、蓝从熙等五位大太监,分别监造,共计五幢宫殿,你争奇,我斗巧,追求侈丽,穷尽心思,不计工财。 宫内殿阁亭台,连绵不绝,凿池为海,引泉为湖;文禽奇兽等青铜雕塑,千姿百态,嘉葩名木及怪石幽岩无穷无尽。 不断扩建中,延福宫之面积和精致,远超旧皇宫。 所以,大部分时候赵佶都是生活在延福宫里。 因为是承平时节建造,延福宫宫墙并不如原皇宫高和厚,且防御设施不齐备,又因为面积太大,因此蔡京据守原皇宫。 看到延福宫内亮起灯光,墙头军兵不免紧张起来。 两宫只有一道之隔,距离不过十余步,莫说弓弩,便是标枪也能扔过来。 果然,对面城头打起灯笼火把,许多军兵冒了出来。 看对面军兵紧张兮兮的模样,李永奇哂然一笑,喝道:“对面的叛军听着,太子钧旨,凡主动投降者,免死! 凡杀一兵来投者,赏白银五两,杀官者,可取而代之。” “太子钧旨,凡主动投降者免死!凡杀一兵来投者,赏白银五两!杀官者,可取而代之。”官军齐齐呼喝。 “真的假的?” “君无戏言,太子钧旨,不会有假吧?” “要不要……” 叛军骚动中,无数军兵左盼右顾,显得心思沉沉。 不一定是要动手反正,却要防备别人下黑手。 “冷静,莫要相信对面蛊惑?尔等犯的乃是谋反之罪,焉能赦免?” 见军心浮动,有军将连连呼喝。 对面的攻心之计足够歹毒,真可谓人人自危。 “对面的听着,太子仁慈,不欲多造杀孽,只要诛杀首恶,从者不咎。 然机会有限,三日内不出降者,动手杀害宫内人者,皆杀无赦!”李永奇继续叫道。 听到三天期限,城头叛军松了口气,暗暗合计其中的厉害。 情势很明显,皇宫已经被包围的水泄不通,可谓插翅难逃。 即便太子突然脑残,放蔡京挟持赵佶离开,大部分军兵也是走不脱的。 留下来,必死无疑! 因此,能够投降活命当然是极好的。 但是自己出逃,或者带几个人头出逃,结果显然很不相同。 军官们见军心浮动的厉害,一边小心弹压,一边遣人去前方通报蔡京等人。 蔡京在前面有事走不脱,便由冯熙载过来了。 李永奇领着军兵,不断喊话,重复先前的条件。 “兄弟们!”冯熙载放下文人的矜持,声嘶力竭地叫道:“废太子不遵圣旨,犯上作乱,又擅杀士大夫,暴虐无比,绝不可信。” 李永奇叫道:“太子所杀,皆为害民之贼,实乃爱民之举,各位兄弟多是寻常出身,此非福音乎?” “方田均税,加重百姓负担,可是善政?”冯熙载继续反驳。 “方田均税,苦的是狗大户,与我等无田无地者何干?”李永奇继续反驳。 冯熙载当然不会任由李永奇蛊惑军心,继续驳斥。 毕竟是进士出身,肚子里有货,各种由头信口开河,绝不重复,倒也让军兵们听的津津有味。 城头对话此起彼伏,双方注意力都被吸引住了。 金水河河水之下,影影绰绰,貌似有东西在游动。 费保、李俊二人,领着六个精通水性的军兵,各自衔着一根空心竹筒,伏在水里缓缓向前。 几人中间,乃是一口硕大的棺材! 这棺材是寻常的四倍有余,却不是给赵佶收敛用的,而是填了炸药。 他们八个,是去炸城墙的。 金水河从咸丰水门进入开封城内,又从金水门进入内城,后斜斜向东南,其中一截在皇宫内流淌。 因此,皇宫城墙是有水门两座的。 作为皇帝居所,天下中心之所在,皇宫水门防御当然相当严密的。 水门前中后,有三道铁栅栏,都是胳膊粗的铁棒打制而成。 其中缝隙,仅可容一拳通过。 莫说是人,便是大一些的鱼儿也休想通过。 加上皇宫建成二百余年,水门从来未曾出事,因此防御也松懈了。 除了铁栅栏,并无其他设施。 费保等人的目标,就是上游的水门。 铁栅栏在别人眼里,当然是无计可施的。 费保等人也无可奈何,但是他们的目标是水门上的城墙。 棺材内填了两千斤的火药,足够把城墙崩飞。 本来,两千斤八个人抬着也吃力,好在棺材一半中空,提供了相当大的浮力,因此还能推得动。 尽管有水流掩护,动静也还是有一些的。 李永奇领军兵大声劝降,当然是真的,也是为了分散叛军注意力,遮掩水下的动静。 果然,这是卓有成效的。 水波荡漾之下,费保几人是说顺利到了水门之下。 铁栅栏在城墙内部正下方,正好可以放置棺材。 八个人抬着棺材浮出水面,各自取出绳索把火药棺材固定在铁门上。 “兄长,保重!”李俊拱拱手,带人重新入水。 费保目送他们离开,一手扶着铁门,开始整理引信和火折子等物。 不得不说,这工匠还是厉害,在水中潜行了许久,几物也未曾打湿半点。 二百五十七 蔡京坐在太师椅上,看着脸色难堪的赵杞,笑道:“未知景王回转,有何见教?” “见教?呵!”赵杞找了把椅子坐了,道:“太师,穷途末路,人为刀俎,何必再做挣扎? 不若出降,也留得些体面,也能给家族留下些指望。” 蔡京不置可否,问道:“闲话休题,且把太子的条件说出来吧。” “皇兄有言,蔡太师自杀,可留全尸,八子中可留二子改为流放,另外十四岁以下孩童尽皆赦免,以保蔡家血脉不绝。”赵杞道。 “呵!”蔡京面露不屑,道:“赵氏立国以来,我乃第一个挟持君上,篡改诏书者,可能保留全尸与家族血脉? 不瞒景王,计划此事起,我便做了最坏的打算,只是未曾想到,事情败的如此之快。” 作为蔡京事成后的最大受益人,赵杞心里也不好过。 “太师,纵观皇兄为人,说话还是可信的,如何不降了,免得身死族亦灭。”赵杞劝道。 “身死族灭?”蔡京摇头,不多言语。 “太师……” “一派胡言!” 赵杞尚要再劝,一佩剑文人进来,喝道:“若是明君再世,我等做这勾当,最多也就是身死,何来族灭之说?” 来人赵杞自然是认识的,乃是给事中吴敏。 这人的来头,值得说道。 大观二年,吴敏辟雍私试首选。 蔡京喜其文,欲妻以女,敏辞,然关系交好不改。 因擢浙东学事司干官,为秘书省校书郎,京荐之充馆职,中书侍郎刘正夫以敏未尝过省,不可,京乃请御笔特召上殿,除右司郎官。 后升中书舍人、同修国史,改给事中。 敏为蔡京所引,郑居中方秉政,敏数言其失,居中深恨之,却无可奈何。 因为反对处死所有盗贼而获罪,罢为右文殿修撰、提举南京鸿庆宫。 其虽然与蔡京关系很好,却不是阿谀奉承之辈,朝野内外名声亦是不错。 其最浓墨重彩的事迹,还要到靖康时。 当时赵佶要甩锅跑路,正是吴敏操持,钦宗得以继位,也正是他的引荐和帮衬,李纲方得迅速掌控朝政,第一次击退了金人。 这样的人物出现在这里,显然是认为自己的理念是正确的。 其实,吴敏说的也没错。 国朝迄今为止,尚未有宫廷政变,因此无前科可以借鉴。 但是,靖康年后倒是有事情可以借鉴。 靖康二年金兵陷汴京,掳徽、钦二帝,其后立伪楚国,册封张邦昌为帝。 后金人北还,宋廷旧臣不再拥戴张邦昌,他只好避位。 高宗即位,仍徙张邦昌太保、奉国军节度使,封同安郡王,后宰相李纲上书极言其罪,高宗责授昭化军节度副使、潭州安置。 最后虽然被赐死,罪名也是惑主,秽乱后宫,却也没有株连九族。 其中原因,乃是赵氏厚待文人,也是因为宋律法规定“谋反”、“大逆”两罪,父、子年十六以上一同处死,其它亲属均免去死刑,只是按其亲疏关系,或收、或流。 因此,赵构继位高宗后发生的苗刘政变,也只是其首脑刘正彦、苗傅本人受死,其九族无恙。 “若非那昏君擅杀文臣,坏了国朝传统,我等如何做下此等勾当?即便做了,也无诛九族之虑!”吴敏继续说道。 见赵杞无言以对,吴敏不再多说,反而锵地抽出了佩剑。 ! ! 蔡京坐在太师椅上,看着脸色难堪的赵杞,笑道:“未知景王回转,有何见教?” “见教?呵!”赵杞找了把椅子坐了,道:“太师,穷途末路,人为刀俎,何必再做挣扎? 不若出降,也留得些体面,也能给家族留下些指望。” 蔡京不置可否,问道:“闲话休题,且把太子的条件说出来吧。” “皇兄有言,蔡太师自杀,可留全尸,八子中可留二子改为流放,另外十四岁以下孩童尽皆赦免,以保蔡家血脉不绝。”赵杞道。 “呵!”蔡京面露不屑,道:“赵氏立国以来,我乃第一个挟持君上,篡改诏书者,可能保留全尸与家族血脉? 不瞒景王,计划此事起,我便做了最坏的打算,只是未曾想到,事情败的如此之快。” 作为蔡京事成后的最大受益人,赵杞心里也不好过。 “太师,纵观皇兄为人,说话还是可信的,如何不降了,免得身死族亦灭。”赵杞劝道。 “身死族灭?”蔡京摇头,不多言语。 “太师……” “一派胡言!” 赵杞尚要再劝,一佩剑文人进来,喝道:“若是明君再世,我等做这勾当,最多也就是身死,何来族灭之说?” 来人赵杞自然是认识的,乃是给事中吴敏。 这人的来头,值得说道。 大观二年,吴敏辟雍私试首选。 蔡京喜其文,欲妻以女,敏辞,然关系交好不改。 因擢浙东学事司干官,为秘书省校书郎,京荐之充馆职,中书侍郎刘正夫以敏未尝过省,不可,京乃请御笔特召上殿,除右司郎官。 后升中书舍人、同修国史,改给事中。 敏为蔡京所引,郑居中方秉政,敏数言其失,居中深恨之,却无可奈何。 因为反对处死所有盗贼而获罪,罢为右文殿修撰、提举南京鸿庆宫。 其虽然与蔡京关系很好,却不是阿谀奉承之辈,朝野内外名声亦是不错。 其最浓墨重彩的事迹,还要到靖康时。 当时赵佶要甩锅跑路,正是吴敏操持,钦宗得以继位,也正是他的引荐和帮衬,李纲方得迅速掌控朝政,第一次击退了金人。 这样的人物出现在这里,显然是认为自己的理念是正确的。 其实,吴敏说的也没错。 国朝迄今为止,尚未有宫廷政变,因此无前科可以借鉴。 但是,靖康年后倒是有事情可以借鉴。 靖康二年金兵陷汴京,掳徽、钦二帝,其后立伪楚国,册封张邦昌为帝。 后金人北还,宋廷旧臣不再拥戴张邦昌,他只好避位。 高宗即位,仍徙张邦昌太保、奉国军节度使,封同安郡王,后宰相李纲上书极言其罪,高宗责授昭化军节度副使、潭州安置。 最后虽然被赐死,罪名也是惑主,秽乱后宫,却也没有株连九族。 其中原因,乃是赵氏厚待文人,也是因为宋律法规定“谋反”、“大逆”两罪,父、子年十六以上一同处死,其它亲属均免去死刑,只是按其亲疏关系,或收、或流。 因此,赵构继位高宗后发 二百五十八 宫墙破 “杀~” “冲啊~” 皇宫外人影绰绰,呼喝不绝。 城头,军兵惊恐,军将连连喝道:“小心戒备,务必不能让敌人上来!” 虽然不明白东宫为何如此迫不及待地发动攻击,守城军兵都是紧张地戒备。 投降不投降再说,起码要挡住这一波攻击。 这里大多数都是原来胜捷军的班底,经历过战阵,知道乱战中投降是行不通的,因为杀上了头的人,可不管你是跪着还是站着,非常可能顺手就给出一刀。 那样死的,才是最冤枉的。 于是,各持刀枪,弓弩张弦,落石镭木备齐,火盆点燃,火油、金汁熬上,严阵以待。 只是举弓的手都软了,只听外面鼓噪不停,却无人靠近。 “不好,中计了,此乃疲兵之计!”蔡京惊道。 “这暴君到底不是昏庸之辈,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强攻皇城。”吴敏笑道。 “哈~”蔡京打了个哈切,道:“既如此,便有元中领人看守城墙,如何?” “可。”吴敏应下。 蔡京已经七老八十了,连日劳累本就精力不济,熬夜守城更不可能。 吴敏也累的不轻,却不敢全部去休息。 固然是疲兵之计,焉知太子不会突然下令进攻? 万一不备,怕是直接被拿下城墙。 好在,城外鼓噪逐渐平息,又过了半个时辰,彻底再无动静,吴敏并守城兵将都松了口气。 紧张消散,困倦上涌,许多军兵都靠着城墙打起了盹。 军将并监督的文臣当然想要喝骂几句,只是人太多了,担心激起兵变,因此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知不觉,吴敏也靠着城头打起了盹。 “杀啊!” “冲啊!” 吴敏倏地抽出宝剑,喝道:“来啊,准备迎敌!” “相公,怕又是惊扰……” 左右亲随话未说完,只见许多弓手冲到近前,朝着城头放箭。 “弓箭手,反击!”吴敏声嘶力竭地叫道。 左右顾不得杀敌,先拖着吴敏伏到墙角下,又用了盾牌遮蔽。 “相公,此处危险,速速下城暂避!”亲随紧张地说道。 突然,一个军将叫道:“快看,那箭去了箭矢!” 果然,落到近前的几枝箭都是无矢的。 捡过来看,箭杆上帮着纸片。 “我倒要看看,这暴君有何话说!” 冷笑中,吴敏拆了一张来看。 “叛臣蔡京胆大妄为,杀亲王杞,太子震怒,命令即刻攻城。欲反正者从速,至明日午间,不出城投降者尽皆处死!” 打开第二张看,只见上面写着:“杀蔡京者封侯!” 第三张写着:“携带叛军人头反正赏银五两,杀官者取而代之!” 各种纸片上的内容并不相同,一些甚至画多于字,以方便不识字的军兵。 吴敏把纸片握成一团,喝道:“来啊,速速收缴所有纸张。” 只是皇城那么长,谁知道放了多少箭上来?又如何能够尽数清缴? 而且,隔着半刻钟一刻钟,总有弓手朝城头放箭。 人倒是没有伤亡,这一惊一乍的确实受不了。 而且,随着消息扩散,守军愈发躁动不安,让军将文臣极度紧张。 便是蔡京也顾不得休息,只拖着疲惫的身躯四处巡视,安抚军心。 暗流涌动中,天快亮了。 算算时间,也有半个时辰没有骚扰来了。 万余守军,数百大臣,齐齐松了口气。 紧绷的神经松懈了,困倦彻底压不住,不一刻,众多军兵东倒西歪地在城头睡了。 吴敏也不在意。 左右天就要亮,突袭是不可能的,有的是时间唤醒军兵。 而且,让他们睡下,也好过防备他们胡思乱想。 不知不觉中,天边出现一丝鱼肚白。 水门洞里,费保轻轻地活动着肢体,让肌肉从僵硬中恢复过来。 在水里待了半夜,着实不好过。 目下虽然是六月,天气最热的时候,但是夜间的河水,还是有些凉的。 且黄河两岸的夜间温度本就不高,水里待得时间长了,真能冻死人。 好在,凭着一葫芦姜汤,总算是熬了过来。 听到城头没了响动,费保甩干双手,小心地取出火折子,吹燃! 天空中已经有了亮光,这丝火苗倒是不显突兀。 长出一口气,费保把火苗靠近了引线。 吱~ 火花闪起,引线已经被点燃。 费保不敢怠慢,立刻潜进水里,没命地向外游去。 来之前,他可是得了吩咐,必须在引线燃尽之前,游出一百丈的距离。 时间,仅有一百五十息! 若是不拉开足够的安全距离,爆炸冲击波、飞起的砖石水浪,都是要命的东西。 即便不中要害死在当场,被打晕在水里,也是必死无疑。 在费保向着下游逃跑时,金水门已经洞开。 金水河上,五百余艘大小船只次第排开,依次通过水门,向着皇城水门行来。 每艘船上,各有六七个军兵。 是的,这部军兵,乃是强攻皇宫的主力。 看似人数不多,其实不容小觑。 特别是划船的水手,都是见过他们手中兵器是如何破了奚胜的六花阵的。 从始至终,赵桓都没想过要放过蔡京,更不会放过他家的九族。 之所以虚与委蛇,不过拖延时间并麻痹叛贼罢了。 当前方船只越过金水门,进入内城水道时,早被皇城守将看见了。 铛铛铛~ 预警的铜锣立刻敲响,众将官立刻收拢军兵,准备接敌。 只是一夜基本没睡的军兵并不愿意动弹。 讲道理,要不是各处都有军将大臣巡视,怕是昨夜一大半人都要逃跑。 当先一船上,刘子翼看着皇城,默默地计算着时间。 “三、二、一……” 轰~ 惊雷滚滚而来,水门左近城墙先是一震,随即一股浓烟升起,伴随烟尘的,还有无数砖石。 炸了! 一截五六丈的城墙,彻底垮塌! 周围百十丈,被碎石烂砖噼里叭啦一阵砸,不知道摧毁了多少房屋,杀死了多少人命。 原本的水门,已经消失不见。 硕大的缺口左近,再无一人站立。 即便没死的,也伤的不轻,不能动弹,侥幸毫发无损的,也是晕头转向,不能反应。 是日,太子做法,召唤雷霆,摧毁水门,强攻皇城! 二百八十九 尘埃落定 嘭~嘭~嘭~ 火光喷射,铅丸横飞。 二十个鸳鸯阵,把前来抵挡的五百余叛军打的抱头鼠窜。 前方长枪盾牌掩护,此后刀盾手策应阻截,其后火枪手负责杀人。 跨越时代的武器,全新的战术,在这御花园内,摸了抵挡。 最厉害的当然是火枪,中者即便不死,也是倒地不起,再无挣扎的余地。 不一刻,昔日争奇斗艳的御花园,已经被硝烟与鲜血掩盖。 清空了御花园,刘子翼也不继续往前,只指挥军兵立刻抢占两侧城墙。 宜德门上,蔡京瞪着若无其事的赵桓,几乎要喷出火来把他烧成灰才快意。 只是,他手中有没有喷火杀人的利器。 “来啊,押皇后来!”蔡京喝道。 左右相互看了一眼,没人动弹。 这后门破了,官军已经进了皇宫,后面节节败退。 前面,万余大军已经推来了井阑冲车,随时准备两面夹攻。 如何守得住? 米蔡京是必死无疑,不表示大家愿意跟你一起死啊。 原以为,阻拦太子,拥护景王继位登基,这富贵来的轻松如意。 谁能想到,太子回来的如此快,又如此厉害? 一夜之间召唤雷霆轰塌城墙,大军随之进入皇宫,实在是太凶了。 见无人动弹,蔡京喝道:“蔡权,速速押皇后来!” 蔡权是他家生子,一直随侍左右,最是忠心不过。 只是此时此刻,蔡权也不愿动。 看他如此,蔡京气的喷出一口老血,顾不得擦去血迹,又喝道:“押来皇后,逼太子退军,方有一线生机,否则……” “杀蔡京,请降!” 突然爆发的呼喝让蔡京心中一惊,尚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觉得胸口一凉,随即剧痛传来。 蔡京低头一看,一截枪尖已经露了出来。 待要回头去看谁下黑手时,已经没了力气,噗通倒地,当即凉凉。 “贼子,胆敢弑主!” 吴敏怒喝着举剑,就要与蔡权拼命。 “给事中也是大官,一并杀了领赏!” 呼喝中,十余军兵拦住吴敏,刀枪齐下,当即大卸八块。 “兄弟们,还有许多文臣,都找出来杀了!” “哪些将官也不能放了!” 纷乱的呼喝中,军兵终于对昔日的上司动了手。 “城头乱了,立刻攻城!” 赵桓一挥手,身后大军齐齐向前。 井阑、冲车貌似不需要了,百余军兵推着十数辆云车向前狂奔。 不是前后夹攻,而是四面围攻! 城头乱糟糟的,全无半根箭矢落下,云车顺利到了城下。 砰~云梯落下,军兵争先恐后往上爬去。 当縻胜跳下城头时,只见一浑身血淋淋的都头捧着蔡京的头颅跪倒在地,道:“小人吴胜,杀蔡京在此,请将军明鉴。” 縻胜扫了一眼,当即就看到了蔡京那无头的尸体。 其周围,散落着十数具尸体,还有十多个伤员怨毒地看着吴胜。 显然,他们是经过一番争夺后,方才确定了杀蔡京者。 对此,縻胜并不管。 “立刻带着人头出城,等待封赏!”说了一句,縻胜又道:“立刻打开城门,迎接太子入城!” “喏!” 已经有五十余军兵上了城头,见毫无抵抗,便去开了城门。 轰隆隆~ 马军同时拍马,直接策马进了皇宫。 “太子钧旨,杀人者死,放火者死,劫掠者死!” “太子钧旨,杀人者死,放火者死,劫掠者死!” ! ! 嘭~嘭~嘭~ 火光喷射,铅丸横飞。 二十个鸳鸯阵,把前来抵挡的五百余叛军打的抱头鼠窜。 前方长枪盾牌掩护,此后刀盾手策应阻截,其后火枪手负责杀人。 跨越时代的武器,全新的战术,在这御花园内,摸了抵挡。 最厉害的当然是火枪,中者即便不死,也是倒地不起,再无挣扎的余地。 不一刻,昔日争奇斗艳的御花园,已经被硝烟与鲜血掩盖。 清空了御花园,刘子翼也不继续往前,只指挥军兵立刻抢占两侧城墙。 宜德门上,蔡京瞪着若无其事的赵桓,几乎要喷出火来把他烧成灰才快意。 只是,他手中有没有喷火杀人的利器。 “来啊,押皇后来!”蔡京喝道。 左右相互看了一眼,没人动弹。 这后门破了,官军已经进了皇宫,后面节节败退。 前面,万余大军已经推来了井阑冲车,随时准备两面夹攻。 如何守得住? 米蔡京是必死无疑,不表示大家愿意跟你一起死啊。 原以为,阻拦太子,拥护景王继位登基,这富贵来的轻松如意。 谁能想到,太子回来的如此快,又如此厉害? 一夜之间召唤雷霆轰塌城墙,大军随之进入皇宫,实在是太凶了。 见无人动弹,蔡京喝道:“蔡权,速速押皇后来!” 蔡权是他家生子,一直随侍左右,最是忠心不过。 只是此时此刻,蔡权也不愿动。 看他如此,蔡京气的喷出一口老血,顾不得擦去血迹,又喝道:“押来皇后,逼太子退军,方有一线生机,否则……” “杀蔡京,请降!” 突然爆发的呼喝让蔡京心中一惊,尚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觉得胸口一凉,随即剧痛传来。 蔡京低头一看,一截枪尖已经露了出来。 待要回头去看谁下黑手时,已经没了力气,噗通倒地,当即凉凉。 “贼子,胆敢弑主!” 吴敏怒喝着举剑,就要与蔡权拼命。 “给事中也是大官,一并杀了领赏!” 呼喝中,十余军兵拦住吴敏,刀枪齐下,当即大卸八块。 “兄弟们,还有许多文臣,都找出来杀了!” “哪些将官也不能放了!” 纷乱的呼喝中,军兵终于对昔日的上司动了手。 “城头乱了,立刻攻城!” 赵桓一挥手,身后大军齐齐向前。 井阑、冲车貌似不需要了,百余军兵推着十数辆云车向前狂奔。 不是前后夹攻,而是四面围攻! 城头乱糟糟的,全无半根箭矢落下,云车顺利到了城下。 砰~云梯落下,军兵争先恐后往上爬去。 当縻胜跳下城头时,只见一浑身血淋淋的都头捧着蔡京的头颅跪倒在地,道:“小人吴胜,杀蔡京在此,请将军明鉴。” 縻胜扫了一眼,当即就看到了蔡京那无头的尸体。 其周围,散落着十数具尸体,还有十多个伤员怨毒地看着吴胜。 显然,他们是经过一番争夺后,方才确定了杀蔡京者 二百六十 监国第一事 太子虽然是储君,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实际上,太子及其东宫办事机构亦非朝廷各衙司法的法定机关,因此朝廷的正常运作体系中,没有太子参与政务由头。 当太子加上监国的称号,便立刻成了政务中枢,东宫各司也立刻取代了六部。 君行,太子居,以监国也;君行,太子从,以抚军也。 其制度源远流长,前唐时,有十七任皇帝出现太子监国事,累计监国的时间长达二百余年,比国朝立国时间还长。 本朝时,太子监国事较少,只有太宗亲征时由亲王监国,其原因在于政局稳定,皇帝较少外出。 此刻,赵佶垂死,太子监国合情合理合法。 在皇后郑氏提议,政事堂郑居中、范致虚二人附议下,太子监国事迅速通过。 正德殿已经被清扫干净,赵桓堂而皇之地坐在龙椅上。 对此,无人表示反对。 迟早的事情罢了。 即便赵佶突然好转,必然只能做太上皇。 若是其不识相,非要做皇帝,那么也只能坐先帝。 从内心来讲,赵桓是希望蔡京把赵佶和郑氏一并干掉的。 可惜,没能如愿。 赵佶病危之初,蔡京等人只是矫诏拥立赵杞,并不认为自己乃是谋反。 因此,军纪控制的甚严,皇宫内自然未有滋扰。 随后太子来的太快,蔡京虽然据守皇宫,却也没有纵兵作乱。 但不是说军兵都很老实,而是时间太短,没有反应过来。 前后不过一天,大军攻进皇城,叛军不过将将醒悟过来罢了。 所以,其实皇宫内并未大乱。 仔细统计,水门爆破中死去的太监宫女,比死于乱军中的多了许多。 至于其他人,都是安然无恙。 所以,赵桓看了赵佶后,直接就进了正德殿处理政务。 赵桓看着下面,道:“寡人年轻,世事经历不多,如何治理国政,须得各位爱卿鼎力相助。” “此乃臣之本分,定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诸多大臣表明了态度。 本来就是支持太子的,就等着施展本事呢。 赵桓微微颌首后,道:“蔡京等人挟持君上,矫诏谋逆,擅杀亲王,实乃国朝之首例,影响极其恶劣。诸卿以为,此事当如何善后?” “殿下。”郑居中出列,道:“蔡京等人倒行逆施,确是大逆不道,然当务之急,乃是补全各官,以保证中枢运转效率。” 政事堂原有六位相公,郑居中、余深、王黼、冯熙载、范致虚、张邦昌。 其中,余深、王黼因为赵楷身死之事被连累,都被撸了,冯熙载与平叛中生死身死当场。 张邦昌这货在蔡京等人造反时保持了中立,未曾被关押,也未曾上班,只宅在家里,此时倒是来了。 因此,政事堂需要补三个人。 六部之中,户部尚书唐恪、兵部尚书赵遹、刑部尚书郑寻从贼,唐恪、郑寻被生擒,赵遹身死,显然是要补充的。 至于其下的侍郎等佐官,同样空了一半。 大理寺卿郭光被关押了,倒是无恙,奈何其手下也没了一半,其他各衙门都是差不多。 最惨的是枢密院,佥书以上,只有一个谭稹在外躲过一劫,其余全军覆没。 朝堂真的是空了一半。 政务倒是能够运转,只是效率不会太高,军事则彻底瘫痪了。 “殿下,填补缺员非急迫事!”滕和出列道:“当务之急,乃是昭告天下,宣示正统,以安天下人心。” “此言有理!”罗从彦附和道:“请殿下降诏,昭告天下。” “善!”赵桓点头,道:“范致虚,立刻起草诏书,待寡人过目后,便行昭告天下。” “臣遵旨!”范致虚美滋滋地接了这活。 虽然只是起草诏书,确实太子信重的表现。 这是一个信号,范致虚地位即将超过郑居中的信号。 对此,郑居中心中吃味,却只能忍着。 范致虚一直力顶东宫,当然要给予嘉奖。 本来嘛,郑居中以为赵佶起码有三二十年好活,待太子登基,早致仕回家颐养天年了,因此对东宫的态度游弋不定。 现在嘛,事实再一次证明了,什么叫计划没有变化快。 范致虚回政事堂起草诏书去了,张邦昌出列道:“殿下,童贯蔡京等人胡乱发令,各地禁军多有调动,当降诏勒令其回转,以防变故。” 调动的,都是来开封的。 其数目,也有十数万,不乏精锐。 当然,张邦昌并非担心这部军兵在此作乱,只是提个意见显示存在感。 保持中立固然可以置身事外,但是尘埃落定,是要坐冷板凳的,因此张邦昌很着急。 此时不给太子留下个好印象,怕是局势稳定了只能回家吃老米。 “寡人正欲整顿各地禁军,便让各部继续进京,等待整编。” 听到太子否决了自己的提议,张邦昌正待开口,却听赵桓继续道:“叛贼倒行逆施,张邦昌忝为尚书右丞,却不能阻止,只顾明哲保身,不宜再为尚书右丞。 拟诏,免去张邦昌尚书右丞之职,改知太原府。” 啊~张邦昌惊得目瞪口呆。 原以为哪怕免职,也要等局势彻底稳定之后,这段时间完全可以活动,未必没有转机。 却不想,太子如此冲动。 见他不动,赵桓问道:“张邦昌,可有怨言?” 张邦昌立刻惊醒过来,拜道:“殿下金口玉言,臣并无怨言。” 怨言,不是意见,他敢说有? 心怀怨怼,乃是仅次于莫须有杀招,一旦被落实了,知府也没得做,只能流放编管。 “既如此,立刻收拾收拾,去太原赴任吧。”赵桓道。 张邦昌道:“臣定不负圣望,勤加用心,保证太原府百姓安乐,百业兴旺。” 打发了这个看不顺眼的家伙,又给手下亲信腾出了个位置,赵桓心情不错。 至于把张邦昌打发到太原府,赵桓也是故意的。 田虎已经造反,迟早打到太原去。 作为最高长官,张邦昌怕也是凶多吉少。 当然,万一张邦昌能量爆发,守住了太原府,那太子也不亏。 当然,这也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尚书右丞,宰相之列,说免就免了,其他人也别瞎哔哔了,老实听话办事便是。 能领悟的自然领悟,领悟不了的,迟早与张邦昌一样滚出中枢去。 二百六十一 中枢填补 “政事堂空缺,诸卿可有人选提议?” “但凭殿下做主!”诸人拜道。 对此,赵桓表示相当满意。 “既如此……”赵桓沉吟片刻,道:“郑居中仍为中书平章事,罗从彦为尚书左仆射,范致虚为尚书右仆射,滕和尚书左丞,杨时为尚书右丞。” “臣遵旨。” 郑居中还是宰相,是出于维稳的考虑。 张邦昌有黑历史,此刻立场不坚定,免了也就免了,朝野不会有闲话。 郑居中可没毛病,不能轻动。 好在,这货也没两年好活,迟早也要让出位置来。 罗从彦有资历,有能力,有名望,又是潜邸第一文臣,做个第一副宰相无人能够说三道四。 至于范致虚,进了一步,也是奖赏。 滕和一直支持东宫,离职开封府尹后其实未有实职,正好做个第四副宰相。 至于杨时,和罗从彦一样,都是有资历、能力、名望,且已经找到了碱矿,留在桐庐也无意义的正好回来进入政事堂。 对于太子明目张胆地提拔自己人,诸多大臣并无异议。 一朝天子一朝臣,本来就该这样。 不这样干,那才是奇怪呢。 随着诸人同意,政事堂便算是安排妥当了。 剩下的,只是草拟诏书,召回在外的大臣了。 保住了宰相位置,郑居中美滋滋。 只是为了表现自己的懂事,郑居中拜道:“作为二府之一,枢密院职责重大,各官不宜空缺,请殿下做主,填充枢密院各官。” 枢密院,唐永泰中始置,本在内廷,用宦官为枢密使,执掌机要事务,五代后梁建立崇政院,后唐改称枢密院,国朝沿置。 其职责乃是掌军国机务、兵防、边备、戎马之政令,出纳密命,以佐邦治,凡侍卫诸班直、内外禁兵招募、阅试、迁补、屯戍、赏罚之事,皆掌之。 另外升拣、废置揭帖兵籍;有调发更戍,则遣使给降兵符;除授内侍省官及武选官,将领路分都监、缘边都巡检使以上,皆归枢密院 一句话,全国军事,不论大小,全是枢密院的事(相当于中央军委)。 因其全权职重大,故与中书门下并称二府(中书门下亦称政事堂为政府,枢密院为枢府)。 其主官最高长官是枢密使,其下次第为枢密副使、签书枢密院事、同签枢密院事。 另外,国朝枢密院设十二房,分曹办事,十二房为:北面房、河西房、支差房、在京房、校阅房、广西房、兵籍房、民兵房、吏房、知杂房、支马房、小吏房,分管各地各事。 如今,只有谭稹一个能用,其余都要补充。 听到郑居中的提议,谭稹立刻眼巴巴地看向了赵桓,好似等待骨头的哈巴狗。 听说童贯反了,谭稹立刻调了两万兵马回京。 只是他也没敢进攻汴京城,只在祥符县驻扎,听说太子打到了陈桥驿,便赶去相会。 整个过程中只是打酱油,但是露脸了,也表达了忠心。 在目前的局势下,这种表现已经差不多了。 而且,赵桓合适的人选不少,但是要么没经验,要么没资历,都没有谭稹有优势。 仔细考虑了一番,赵桓叫道:“拟诏,虞琪出任枢密使。” 啊~诸臣哗然。 这个人选,实在出乎意料。 虞琪年不过三十五,实实在在的小字辈,且其中进士后,一直未有实职,丝毫建树也无。 却不想,一跃而成全国最高军事长官。 莫说谭稹不服,便是各大臣也不放心啊。 “殿下。”滕和出列道:“如此任命,是否太过轻率?” 这已经相当委婉了,要是换了李纲,恐怕直接说是任人唯亲,简直胡搞了。 对此,赵桓不得不做出解释,道:“虞琪乃是正科进士出身,且其于东宫微末时投军,从一走珠” ! ! “政事堂空缺,诸卿可有人选提议?” “但凭殿下做主!”诸人拜道。 对此,赵桓表示相当满意。 “既如此……”赵桓沉吟片刻,道:“郑居中仍为中书平章事,罗从彦为尚书左仆射,范致虚为尚书右仆射,滕和尚书左丞,杨时为尚书右丞。” “臣遵旨。” 郑居中还是宰相,是出于维稳的考虑。 张邦昌有黑历史,此刻立场不坚定,免了也就免了,朝野不会有闲话。 郑居中可没毛病,不能轻动。 好在,这货也没两年好活,迟早也要让出位置来。 罗从彦有资历,有能力,有名望,又是潜邸第一文臣,做个第一副宰相无人能够说三道四。 至于范致虚,进了一步,也是奖赏。 滕和一直支持东宫,离职开封府尹后其实未有实职,正好做个第四副宰相。 至于杨时,和罗从彦一样,都是有资历、能力、名望,且已经找到了碱矿,留在桐庐也无意义的正好回来进入政事堂。 对于太子明目张胆地提拔自己人,诸多大臣并无异议。 一朝天子一朝臣,本来就该这样。 不这样干,那才是奇怪呢。 随着诸人同意,政事堂便算是安排妥当了。 剩下的,只是草拟诏书,召回在外的大臣了。 保住了宰相位置,郑居中美滋滋。 只是为了表现自己的懂事,郑居中拜道:“作为二府之一,枢密院职责重大,各官不宜空缺,请殿下做主,填充枢密院各官。” 枢密院,唐永泰中始置,本在内廷,用宦官为枢密使,执掌机要事务,五代后梁建立崇政院,后唐改称枢密院,国朝沿置。 其职责乃是掌军国机务、兵防、边备、戎马之政令,出纳密命,以佐邦治,凡侍卫诸班直、内外禁兵招募、阅试、迁补、屯戍、赏罚之事,皆掌之。 另外升拣、废置揭帖兵籍;有调发更戍,则遣使给降兵符;除授内侍省官及武选官,将领路分都监、缘边都巡检使以上,皆归枢密院 一句话,全国军事,不论大小,全是枢密院的事(相当于中央军委)。 因其全权职重大,故与中书门下并称二府(中书门下亦称政事堂为政府,枢密院为枢府)。 其主官最高长官是枢密使,其下次第为枢密副使、签书枢密院事、同签枢密院事。 另外,国朝枢密院设十二房,分曹办事,十二房为:北面房、河西房、支差房、在京房、校阅房、广西房、兵籍房、民兵房、吏房、知杂房、支马房、小吏房,分管各地各事。 二百六十二 婺州之变 “冲啊……” “杀狗官,废花石纲~” 呐喊中,千余军兵举着盾牌,抬着长梯,向着金华城冲去。 作为婺州首府,金华城外本有比较宽阔的护城河的,只是已经被填平,不能成为攻城之阻碍。 看着叛贼散乱地冲来,刘锡喝道:“推杆准备,金汁准备!” 不需要他说,早已经准备就绪。 不一刻,叛军冲到了城下。 长梯竖起,叛贼疯狂地向上爬去。 “推杆!” 呼喝中,几个守军拿着推杆,对准露出墙头的一截,猛地用力推了出去。 啊~ 惨叫中,长梯离开城头,梯子上的叛军稳不住身形,挨个落了下去。 城墙一丈六尺高,虽然摔不死人,筋断骨折却是平常。 最重要的是,没了梯子,便不能上墙了。 有那扶的稳的梯子,推杆无能为力,几个民夫丁壮抬着铁锅到了近前,猛地把金汁倾倒出去。 哗啦~ 热气蒸腾,恶臭弥漫。 城下,但凡被泼中的叛兵,立刻皮开肉绽,哀嚎惨叫。 大多数人只是高温烫伤,暂时性命无忧,但是金汁乃是粪水熬制,里面有大量的病菌,此时又是夏天,被烫伤处必然会感染。 莫说叛军对发炎手段有限,便是官军也无计可施,只能看命够不够硬。 有那速度够快,运气又足够好的叛军冒头,迎面而来是三五枝长枪,六七条长刀。 围攻之下,冒头也没办法登城。 眼看二十余架长梯全部被推翻,军兵也死伤了二百余,叛军大营中响起了收兵号令。 见叛军潮水般退却,刘锡松了一口气。 虽然有所准备,然东南承平太久,武备还是不修。 陈师锡修整了城墙,也整训了厢兵团练,却没有弄到多少兵器甲胄,其中弓弩尤为缺乏。 好在叛军也缺乏弓弩箭矢,因此倒是不吃亏。 “杀啊~” “打开城门接应圣军进城!” “圣军到,分田地,免赋税……” 刘锡倏然转身,看向城东,喝道:“来人,速速随我驰援城东!” 有贼人遣进了城池,并且现在爆发,突袭东城门。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来不及考虑太多,刘锡立刻领着二百人下了城头。 听到城东喧嚣愈盛,刘锡大急,加快了速度。 “将军!” 迎面跑来一血人,正是东门守门副将。 “贼人暴起发难,杨光叛变,城门失守,贼将高玉已经入城!”副将叫道。 杨光便是那东门守将。 刘锡惊了片刻,努力冷静下来,回头道:“兄弟们,陈相公平素待我等不薄,守不住城池,也要护他周全,且随我去知州衙门接应陈相公突围。” “喏!” 二百余人调了个方向,向着知州衙门狂奔。 城东的躁动,全城可闻,陈师锡自然也听得到。 刘锡到时,只见州衙周围已经堆了柴薪,泼了火油。 进去看,陈师锡穿戴整齐,正襟危坐在大堂里的官座上,大堂别无旁人,只有一个经年老仆陪伴。 “相公,事不宜迟,我等护卫你突围。”刘锡急道。 “吾乃朝廷钦命牧民官,焉有弃民而走的道理?自当与城共存亡!” 陈师锡抬手阻止了刘锡劝说,道:“悔不该未听你劝,放那灾民进城,致有此祸,实乃咎由自取。 信伯有将才,亦已熟知婺州境况,与后期平叛大有裨益,不宜死在此处,速速突围去罢。” “相公不走,末将安得独活?便与贼人拼了便罢!”刘锡喝道。 说完,刘锡回头,对二百军兵喝道:“相公欲与婺州共存亡,兄弟们可敢随我力博贼人?” “随将军杀贼,以报相公厚待!”军兵回道。 “杀~” 呼喝中,已经有贼人杀了过来。 “杀~” 刘锡挺刀,杀了过去! “狗官休得猖狂,吃我刘赟一枪!” 暴喝中,一贼将接住了刘锡。 两人都了三五合,倒是不分胜败。 两人武艺倒是半斤八两,奈何贼人众多,又有一个贼将杀出来围攻刘锡。 立刻,刘锡只能苦苦招架。 这便是得知贼兵进城,刘锡判断城池不可守的原因。 当初贼兵初入婺州境内,刘锡也是主动出兵邀击的,奈何兵不如对方多,自己武艺也压不住,只得回城坚守。 主将被围攻,二百余兵当然不会袖手旁观,各自挥舞兵器冲了上去。 贼兵立刻过来接住,厮杀成一团。 贼兵不过六百人,却个个都是铁甲裹身,手中刀枪坚固,比官军尚要精锐几分。 这是方亳苦心孤诣训练的护教兵,乃是叛贼中最精锐者。 不一刻,两百官兵被斩杀殆尽。 在搏命反击之下,也杀了百十个贼兵。 此时,刘锡身上已经被刺了三枪,砍了两刀。 铛~ 刘赟挑开刘锡手中刀,喝道:“你这官将,倒是条好汉,如何就要给那昏暗的朝廷卖命?” “呸~要杀便杀,何须啰嗦!”刘锡不屑喝道。 刘赟道:“我圣教为民做主,意在创造一个人人平等的世间,兄弟何不来共襄大业?” “妖言惑众,欺骗无知百姓尚可,却休要与我来说。”刘锡回道。 刘赟见说刘锡不动,喝道:“来啊,且去拿下州衙,请出此间相公……” 话音未落,只听轰地一声,州衙内窜出冲天的火焰来。 “哈哈哈~看到了没,贼子!”刘锡大笑道:“任凭你招揽了几个败类,天下有志之士,如何能够与尔等同流合污!” 刘赟面色阴沉至极! 倒不是为了刘锡的奚落,而是因为陈师锡的果决。 因为陈师锡刚直的名声满天下,方亳特别下令,定要活捉后劝降,以作为叛军的头面。 却不想,陈师锡见势不妙,直接纵火自焚了。 火势如此大,也不知道泼了多少火油,点了几根火把。 “来人,立刻灭火,免得殃及别处。” 下令完,刘赟看向刘锡,喝问道:“只问你,降是不降?” 刘锡不答,调头看向东南,喃喃道:“父亲,今日儿子便以一命,洗刷我刘家的笑柄!” 说完,刘锡横刀在脖子上。 “我刘家一门忠烈,绝无投贼之人。” 噗嗤~ 刀光闪过,鲜血喷射,在火光与阳光的双重照射下,熠熠生辉。 婺州知州陈师锡不听守将刘锡言,收拢灾民进城,为贼人所趁,致有城池失陷之祸,然其忠义不失,举火自焚以全节气,守将刘锡亦坚守节操,自刎以明志。 二百六十三 局势略坏 “两浙路制置使陈建吞金自杀殉国,廉访使赵约自刎殉国,婺州知州陈师锡自焚殉国,守将刘锡自刎殉国……” 拿起桌子上一叠奏折,赵桓继续道:“一月不到,明教贼军已然攻占了睦州、杭州、歙州、衢州、湖州、苏州、宣州、婺州、广德军九个军州。 其兵锋已经深入建康府内,常州坐守晋陵,何其之速也!” “臣等无能,不能安国保民。”郑居中等人立刻请罪。 这当然不是他们的锅。 方亳领明教起事的消息尚未传来,蔡京已经发动。 区区地方造反,不论是监国的赵杞,还是把握权柄的蔡京,都不会在意。 他们要的,还是干掉太子。 朝廷没有应对,地方百姓拥护,自己策略又是得当,因此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明教已经占据了九个军州,诚可谓势如破竹。 对此,赵桓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只是,婺州的失守确实出乎意料。 陈师锡深得民心,刘锡也算得上良将,还是没守住,也算非战之罪。 不过,这个锅,却只能郑居中等人来背。 不论皇帝还是太子,那是必须没错的,这就是郑居中等人主动背锅的原因。 “虞琪,可有平叛方略?”赵桓问道。 闻言,诸人都看向了这个新任枢密使。 昨日不过议定中枢官员,今日便提出了地方造反事,其实是没时间应对的。 但是,若是虞琪真的提出好方案,那么就可以坐稳枢密使的位置了。 “殿下容秉。”虞琪出列道:“明教蓄意谋反,已久,东宫早有应对策略。” “说。”赵桓催促道。 “润州知州刘韐精通军事,可为两浙路、江南东路、淮南东路、淮南西路宣抚使,征集各地兵马严守润州、建康府,务必不得让叛军越过大江。 另,当以李纲为福建路、江南西路宣抚使,谨防叛军向南扩张。 中枢方面,可调动五万精锐兵马驰援,以求早日平定叛贼。” “贼人占据九个军州,拥众数十万,中枢只派兵五万,是否太少?”郑居中问道。 “非是不能多派。实在不能。”虞琪回道。 不等郑居中继续问,赵桓又拿起一叠奏折,道:“河东路,有叛贼田虎起于威胜军,不过月余,其已经占据威胜军、汾州、晋州、辽州、德隆府,其兵锋已至太原城下。 这部叛军兵锋,亦需要大军平叛。” 众皆骇然。 两处大寇,同时发作,若是应对不当,社稷有倾覆之危! “蔡京误国,实在罪该万死!”郑居中骂道。 若非蔡京瞎搞,哪有这么多事? 只是他们不知道,即便没有蔡京,这两处也会大乱的。 没给众人说话的机会,赵桓又拿起一份奏折,道:“另外,陈桥驿奏报,王庆率部潜逃,正往房州去,亦需大军追剿。” 当时,王庆被神机营吓破了胆,当场要求投降,只是要谈一谈条件。 对此,赵桓也是乐见其成的,便答应了下来。 因为考虑到时间紧迫,不能在陈桥驿久留,便留一万军监督,其余都开来了京城。 然后,王庆丢下步军,带着马军跑了。 也不知道是谁说动了王庆,居然还要回房州造反,简直是不知所谓。 见识过火器的厉害,还想搞风搞雨,是嫌自己命不够长吧? 不管怎样,都是大意了,只能派兵去平叛。 速度还要快! 王庆的老巢房州,位于京西南路、荆湖南路、夔州路三路交界处,若是放任其做大,三路难安。 “目下,都统制卢俊义已经领兵两万,追剿王庆。即便不能擒杀此獠,其也休想做大,祸乱地方!”虞琪道。 闻言,诸人 ! ! “两浙路制置使陈建吞金自杀殉国,廉访使赵约自刎殉国,婺州知州陈师锡自焚殉国,守将刘锡自刎殉国……” 拿起桌子上一叠奏折,赵桓继续道:“一月不到,明教贼军已然攻占了睦州、杭州、歙州、衢州、湖州、苏州、宣州、婺州、广德军九个军州。 其兵锋已经深入建康府内,常州坐守晋陵,何其之速也!” “臣等无能,不能安国保民。”郑居中等人立刻请罪。 这当然不是他们的锅。 方亳领明教起事的消息尚未传来,蔡京已经发动。 区区地方造反,不论是监国的赵杞,还是把握权柄的蔡京,都不会在意。 他们要的,还是干掉太子。 朝廷没有应对,地方百姓拥护,自己策略又是得当,因此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明教已经占据了九个军州,诚可谓势如破竹。 对此,赵桓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只是,婺州的失守确实出乎意料。 陈师锡深得民心,刘锡也算得上良将,还是没守住,也算非战之罪。 不过,这个锅,却只能郑居中等人来背。 不论皇帝还是太子,那是必须没错的,这就是郑居中等人主动背锅的原因。 “虞琪,可有平叛方略?”赵桓问道。 闻言,诸人都看向了这个新任枢密使。 昨日不过议定中枢官员,今日便提出了地方造反事,其实是没时间应对的。 但是,若是虞琪真的提出好方案,那么就可以坐稳枢密使的位置了。 “殿下容秉。”虞琪出列道:“明教蓄意谋反,已久,东宫早有应对策略。” “说。”赵桓催促道。 “润州知州刘韐精通军事,可为两浙路、江南东路、淮南东路、淮南西路宣抚使,征集各地兵马严守润州、建康府,务必不得让叛军越过大江。 另,当以李纲为福建路、江南西路宣抚使,谨防叛军向南扩张。 中枢方面,可调动五万精锐兵马驰援,以求早日平定叛贼。” “贼人占据九个军州,拥众数十万,中枢只派兵五万,是否太少?”郑居中问道。 “非是不能多派。实在不能。”虞琪回道。 不等郑居中继续问,赵桓又拿起一叠奏折,道:“河东路,有叛贼田虎起于威胜军,不过月余,其已经占据威胜军、汾州、晋州、辽州、德隆府,其兵锋已至太原城下。 这部叛军兵锋,亦需要大军平叛。” 众皆骇然。 两处大寇,同时发作,若是应对不当,社稷有倾覆之危! “蔡京误国,实在罪该万死!”郑居中骂道。 若非蔡京瞎搞,哪有这么多事? 只是他们不知道,即便没有蔡京,这两处也会大乱的。 没给众人说话的机会,赵桓又拿起一份奏折,道:“另外,陈桥驿奏报,王庆率部潜逃,正往房州去,亦需大军追剿。” 当时, 二百六十四 原来的高俅府邸,已经换了门牌,成了宋节度的府邸。 此刻,大厅内灯火辉煌,各亲随来往穿梭,不断放下酒水食物。 既然要出征,又有昔日的兄弟调拨至麾下,宋江当然要准备一场宴会。 既是为了联络感情,也是鼓舞士气。 “自从招安以来,诸兄弟各有差事,难得聚集一起,今日定当不醉不归!”宋江笑道。 “敬兄长!”诸人齐齐端起了酒碗。 虽然身份变了,大碗酒,大块肉的习惯还是没变,都是透着粗犷与大气。 喝了一碗酒,宋江突然催泪,道:“想我兄弟聚义经年,如今虽然天各一方,却总有相聚之时。 只可怜燕顺兄弟,远征辽国,却不幸身死,实在痛彻心扉。” “节度。”吴用劝道:“燕顺兄弟死于国事,又是第一个死于辽国的指挥使,必定青史留名,亦是死得其所,不必太过伤心。” “不错。”萧让接道:“太子已经追封燕顺兄弟为忠武郎,已经是相当厚待了。” 忠武郎本是武散官,乃是加衔,无实权。 然而,这是正四品! “燕顺兄弟已去,其家小尚在,凭忠武郎的俸禄,足以快活度日,倒是不必太过伤怀。”金大坚也劝道。 “也是,倒是兄弟妇人之仁了。”宋江打起精神,继续道:“既如此,便遥祭燕顺一番。” 念在昔日情分上,众人都各自洒了一碗酒出去。 在场的,除了与东京任职的萧让等人,便是随同宋江南下的各将。 花荣、李逵自不必说,当然要随同南下。 吴用作为随军参谋出行,另有马军步军各一师。 马军统制官大刀关胜,副统制病尉迟孙立,步军统制官花和尚鲁智深,副统制赤发鬼刘唐。 另外以都指挥使、指挥使官职随行的有毛头星孔明、独火星孔亮、小霸王周通、混世魔王樊瑞、丧门神鲍旭、八臂哪吒项充、飞天大圣李衮、病大虫薛永、金眼彪施恩、小遮拦穆春、打虎将李忠、云里金刚宋万、摸着天杜迁、没面目焦挺等人。 本来,这些人并不属于两个师内,只是赵桓格外开恩,允许宋江挑选,便聚集在了一起。 以这些人,一万兵马,赵桓也不担心宋江能干出什么大事来。 当然,作为邀击后方的偏师,这等配置已经相当不错了。 水师方面,因为是渡海作战,都统制乃是倪云。 鉴于李俊张顺二人航海知识学的不错,各为副都统制。 又为钱塘江上作战准备,张横、童威、童猛一并随行。 难得聚齐这么多人,众人追忆过去的快活,畅想以后的美好,个个开怀畅饮。 酒过三巡,小霸王周通道:“本来是邀请王英兄弟的,奈何这厮要去陪着扈三娘,走不脱,也算是一桩遗憾。” “无妨,以后时日还长,待扈家妹子伤愈,一并邀请不迟。”宋江笑道。 “兄长此言极是。”吴用笑道:“此次东宫不失,扈家妹子出力颇多,怕是官职要超过在坐诸多兄弟咯。” 可不是,出征道州,众人大多随行,然而怨军不堪一击,其实立功不多。 平叛嘛,也没什么大战恶战,功劳同样不多。 再看扈三娘,力保太子妃、皇储不失,功劳卓著,起码也是一个统制。 “只是不知道王英兄弟,以后如何自处。”汤隆窃笑道。 众人闻言都笑。 说了一阵闲话,话题不免转到征讨江南事情上。 “谅那江南,能有什么精兵强将?此去必定马到功成,建功立业不再话下。”毛头星孔明说道。 “兄弟切莫大意。”宋江道:“枢密院下发情报言明,贼将王寅、石宝、邓元觉、厉天闰等人,皆有万夫不当之勇,更有那小养由基庞万春,其射术精湛,不弱于花兄弟。 如此厉害的人物,如何能够大意?为兄弟们安然归来,须得小心谨慎才好。” “哥哥所言甚是。”孔明不以为意地说道。 他只当枢密院的情报乃是危言耸听,并不往心里去,只是不好驳斥宋江,因此口不对心地回了一句。 旁边,吴用笑道:“我等乃是偏师,又是从后突然袭击,想来拿下杭州不难。” “不错。”关胜道:“如此多兄弟,又是出其不意,岂有拿不下一城之理?” “此言倒也有理,只是还得小心,若是折来一二兄弟,为兄于心何忍?”宋江道。 他确实没觉得,偷袭一座杭州城能够有多难。 突然,一亲卫进来,道:“节度,裴铁面来了。” 裴铁面,自然说的是铁面孔目裴宣。 裴宣是京兆府人氏,出身吏员,曾任本府六案孔目,因刚正不阿,人称铁面孔目。 他不但刀笔精通,而且善使双剑,智勇足备,后被贪官陷害,刺配沙门岛,途经饮马川时被邓飞、孟康救下,推为寨主, 投奔梁山后,裴宣坐了第四十七把交椅,掌管军政司,定赏功罚罪。 老兄弟来,宋江也是不胜欢喜,道:“速速请进来。” 亲卫脸上露出一丝犹豫,道:“同行的,还有古东。” 宋江脸上笑容一僵。 这古东官职不高,职位却比较特别。 他是枢密院新设机构军纪房主官,掌管全国军队的军法执行,并对违反军纪者进行惩罚。 加上裴宣特设军纪使的职责,两人联袂而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场中清醒的,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宋江沉默片刻,道:“一并请进来。” 不一刻,两人同时进来。 见两人面色不虞,宋江心中彻底沉了下去。 若是裴宣来是为了叙旧,古东便是跟着混吃混喝,绝不会这般表情。 压下心中疑惑,宋江强笑着叙礼,邀请两人落座,气氛倒是冷了下来。 便是素来没心没肺的李逵,也察觉到了异常,停下了与项充几人的喧闹。 吴用劝道:“古判官,裴兄弟到来,且饮一碗酒,再说其他不迟。” 裴宣摆了摆手,道:“小弟此来,想必各位兄弟心中有数,便直说罢。” 二百六十五 王英犯罪 “王英兄弟奉令查封蔡京府邸并拘捕其家眷时,被童娇秀引诱,按耐不住而行了鱼水之欢……” “等等。”萧让打断道:“按照太子令,叛贼女眷一并发于各军为妻妾,这连通奸也算不上,如何就惊动你们二位了?” “兄弟莫急,且听我把话说完。”裴宣道。 童娇秀就是勾搭王庆,给蔡家戴了绿帽子的那个骚货。 大约觉得要倒霉了,便想勾搭一个军将作为靠山。 若是别的人,十有八九不能如愿,碰上了矮脚虎,如何能够不成就好事? 这事的确是违反军纪的,倒是不严重,也就是扣除三个月俸禄的事。 却不想,两人行那鱼水之欢时,蔡中正好被押解来取私藏的钱财。 蔡中便是蔡京的孙子,蔡攸的儿子,童娇秀的官人,被王庆送了绿帽子的那位。。 官人非良人。 蔡中为人蠢笨,长的又不好看,童娇秀素来不喜。 自觉有了靠山,蔡家又是妥妥滴完蛋,童娇秀便毫不知羞耻地讽刺蔡中无能。 所谓老实人不发火则已,发火则要人命。 趁监押的军兵不注意,蔡中突然冲了过去,一枷锁下去,当即打的童娇秀脑浆崩飞。 王英见新勾搭的相好被打死了,当即发了恶脾气,一刀砍杀了蔡中。 按理说,蔡中本是该死的钦犯,又杀了人,更加该死。 王英杀了他,追责不轻,却不至死。 却不想,王英畏罪之下昏了头,要掩盖罪行,便胁迫收买了监押的军兵,直接下手杀了童娇秀的四个婢女。 正当王英要带人毁尸灭迹时,该营正副军纪使到来,正好看到了他们的勾当。 婢女并非童娇秀那般的犯人,乃是百姓,要当归民间的。 一下子杀了四个人,必死无疑。 王英自知罪孽深重,还要杀军纪使。 这下子,军兵们不干了。 杀军纪使,万一事发,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他们出身梁山不错,也愿意为王英遮盖罪行,却不会为他送命。 再则,副军纪使同是梁山出身,当时就护着军纪使走了。 “人证物证俱全,绝无冤枉的可能。”裴宣道。 裴宣这样说,只能证明事情确凿。 众人无言以对。 “宋节度。”古东道:“朝廷对各犯官中家丁婢女之流,以放归自由为主,只惩处其中作恶者。 这四个婢女,平只在后宅,便是想作恶也难,都属于放归之列,其不为百姓,便是军兵妻妾。 王英为掩盖罪行而杀之,属于谋杀之罪,按律须得偿命。 当初招安时,太子曾言,梁山上下一视同仁,军纪惩处不纵不枉,同时保证公平公正公开,因此特地来通知宋节度并各位将军。 若各位将军有所疑惑,可查看所有卷宗,亦可当面询问。” 有什么好问的? “直娘贼,王英那厮能做出这等事情来,太正常不过。”孔明骂道。 当初宋江逗留在清风山时,王英抢了清风寨知寨刘高的妻子回山做压寨夫人。 这个妇人害的宋江被擒,险些丢了性命,因此王英再次带回时被燕顺所杀。 当时,王英就要与燕顺火并。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能为一淫贱妇人与自家老大火并,干出这等事一点也不奇怪。 “不管如何,也是兄弟一场,总不好眼睁睁地看着他送命,当设法营救便是。”宋江愁眉苦脸道。 “哥哥要救人,铁牛这便去劫了人回梁……” “铁牛休得胡言乱语!”宋江喝止了李逵,对古东道:“判官可有脱罪之策?” “宋节度,事实确凿,并无回转余地。”古东道。 “判官。”吴用道:“王英于道州颇有功劳,其妻扈三娘又护佑太子妃安然,如此可免一死?” “实话说,道州那等功劳,换了下官也可以立下,不值一提,至于扈三娘功劳换取……并无前例,唯有太子降旨方可赦免。” 古东犹豫道片刻,继续道:“此次查封犯官府邸中,严重违背军律者不止王英一个,共计有十一人翻了奸淫民女之罪,二十八人私藏财物,都要惩处。 想来以太子的公正严明,不可能因为王英出身而徇私枉法!” “各位兄长。”裴宣道:“军法威严,绝不能破! 王英严重违反军律,便按照军律责罚,也好警戒我等,莫要行差踏错!” “终归兄弟一场,如何看着他死……” “若其当我等为兄弟,便不该让我等为难!” 宋江话未说完,裴宣便打断道。 裴宣人称铁孔目,最讲究法纪,说出此话并不足为奇。 因此,宋江等人也不奇怪,只急忙散了酒席,去找太子求情。 见太子很容易,求情却很难。 “不教而诛非为法!招安前后,军纪律法皆已经说的明白,绝无隐瞒欺骗。 今日王英犯下死罪,实乃咎由自取! 再则,寡人赦免王英,以后尔等兄弟中再有违法者,是否赦免?东宫出身违法者,是否赦免? 若是全部赦免,律法何用?国之安立?民如何安?” 赵桓连续的问题,宋江不能回答。 赦免一个死刑犯不难,难的是如何服众。 不能服众,自然不能保证律法不被破坏。 无计可施之下,宋江又去见扈三娘,希望扈三娘在其中说和一番。 当然,扈三娘不是去找太子求情,而是找梁红玉和朱琏,走迂回路线求情。 结果,这个孤注身忽略了扈三娘的感受。 “那厮见色忘义,不顾我受伤未愈而与人通奸,端的不当人子,更休想我为他说半句求情的话!” 这是扈三娘亲口所言,却不是直接对宋江说的,而是旁人转叙。 事实上,扈三娘根本就没见宋江这个义兄。 多方奔走,徒劳无功,宋江也是无计可施。 关于王英并违反军纪的事审理的很快,第二天便有了结果。 奸淫民女者杀无赦,私藏财务全部驱逐,并视私藏数目决定是否流放。 第三天,在宋江出发之前,王英伏刑法。 扈三娘失望之下,对王英不理不睬,宋江却念在兄弟一场,替王英收了尸,并操办了后事。 二百六十六 上善水门外,汴河码头上,无数船只停靠,大军次第登船。 南下走济水或者黄河,再转海路确实要快一些,然而海浪汹涌,军兵登陆须得修整五六日才可以。 为了到达既能投入战场,韩世忠率领五万大军,走大运河。 沿汴河一路南下,至泗州入淮河,沿淮河向下至楚州转入邗沟,一直到扬州渡过大江,便是润州。 这条路线,才是南北交通的主流路线。 速度慢了几天,舒适性安全性却比海路高出了无数。 码头前,一部女兵也是整装待发。 诸多军兵都偷眼去看,却没人敢上去骚扰,便是口花花几句也不敢。 飞凤营的女兵,谁敢惹? 飞凤营,乃是太子宠妃梁红玉与太子小姨子朱凤英牵头组建,来历不凡,其职责更加不凡。 救死扶伤,就问你要不要给予尊重? 曾经,东宫老将陈朕鹏仗着资格老,口花花了几句。 结果,在他受伤时,那酒精真是不要钱一般往伤口洒。 据说,那次清洗伤口足足持续了一刻钟,直接把和铁打般的汉子给疼晕过去了。 惹不起,惹不起! 女营前,梁红玉拉着扈三娘,道:“妹妹伤口方才结痂,其实不宜上阵,如何非要随军南下?” 扈三娘摇摇头,道:“太子回京,东宫安全无忧,已经无我用武之地。 再则,王英毕竟死于此地,多年的情分,难免触景伤情,不如去往前线散心也是好的。” 看扈三娘,一身甲胄外还有素白孝服,头盔也有白布裹着。 和矮脚虎夫妻一场,尽管王英不争气把自己作死了,扈三娘还是按照传统披麻戴孝了。 至于守孝? 江湖儿女没那么多讲究。 对此,梁红玉是不在意的,只是叹道:“倒是羡慕姐姐,想上阵便去了。” 扈三娘道:“妹妹本事不凡,姐姐也是佩服的,只是已经入了东宫,迟早也是贵妃,便安心地居住京中吧。” “哎~”叹了口气,梁红玉转开话题,道:“此去润州,还请姐姐多加照拂我父和我兄。” “国丈国舅身份尊崇,何须我一个指挥使来照拂?”扈三娘笑道。 这倒不是讽刺,而是实话。 楚州兵马被抽掉往前线,梁双梁帅自然也要随行。 只看在梁红玉的脸面,便如刘韐,也不可能坑了这两人。 不,准确地说,不但要保证梁氏父子的安全,还要给这两个刷功劳的机会。 “明教凶猛,焉能确保万无一失,若有机会,还请姐姐施以援手!”梁红玉道。 “妹妹放心,我定当尽力。” 说了几句话,两人告别,梁红玉领着飞凤营登船。 前方,已经有船只启航了。 五万马步军,分乘千余艘船,另有两千余艘船只装载辎重战马。 绵延三十里,极其壮观。 京城大军开动时,宋江已经飞奔到了登州。 关胜等人并一万军已经入了济水,正随后而来。 宋江先走,是为了确认海船状况,为渡海做些准备。 与韩世忠同时出发的,还有王进领的两万军。 这部军兵,是为了搞定河北东路的田虎。 与韩世忠一样,还是走水路,只是一个往东南去,一个往西北行。 至于刘法,已经在集结兵丁军将,往河东去。 城头上,看着运兵船只消失在天际,范致虚道:“殿下,各部已经出发,开封城中之余一万精锐,若是再有变故,怕是难以应对。” “其实无妨。”虞琪道:“目下各地回京军兵数目已经有六万,已经重新整编得五万精壮,细心训练之后便是精锐。 另有反正的各部禁军五万,其中可用者有万。 如此,开封城中有十万大军,足够弹压天下。” 太子从沙门岛带回来的大军十一万,卢俊义分了两万追击王庆,韩世忠带了五万南下,宋江带了一万出海,王进带了两万北上。 也幸亏谭稹带了两万回来,否则人数都不够。 当然,虞琪藐视天下的根本,乃是神机营。 控制中枢后,少府寺和工部隶属的工匠们火力全开,拼了命的打制火枪。 这一国之力,真的比一宫强太多了。 便是最难搞的枪管,一天可产三百根。 这只是工匠们方才开始上手,尚未完全熟练的缘故。 而且,还有大量的能工巧匠正在赶往京城。 赵桓的要求,是年底的时候见到一万枝火枪。 需要说明的是,这些枪管,都是铁制! 铁枪加工难度确实大,然成本比青铜低了十多倍,寿命更是长了许多。 以国朝的人口和资源,战争正在往火药时代快速迈进。 讲真,要是方亳再隐忍两年,怕是见面就要凉凉。 一万火枪兵单独出动,不是没有办法应对,然而有足够的冷兵器军队配合,便可以对冷兵器对手形成压制。 若是再加上火炮,那真的是碾压。 所以,赵桓很放心的大军派了出去。 底牌足够硬,不怕下面反了天了。 “殿下,三路巨寇皆有应对,唯有广南西路的余深尚未给出策略,和解?”郑居中又问道。 “广南西路人口不多,经济落后,土司部落众多,其实并不紧要,先收拾三处贼寇再行出击不迟。”范致虚解释了一句。 “非是这个道理。”虞琪道:“殿下的意思,乃是要一劳永逸解决土司们降而复叛,叛而复降的局面。” “此事并不容易。”郑居中道。 各地土司,有利则降,无利则反,反复无常,着实让中枢头疼不已。 土司,一个特殊的头衔! 为巩固边疆统治,历代王朝册封地方首领为世袭官职,时间久了,便成了土著豪强。 他们高度集权,世代沿袭,划疆分治,掌握着军、政、财的大权,协助朝廷调和民族关系,守疆土,修职贡,供征调,为中央政权在边陲的政治力量。 但是,权力大了,野心自然也大了。 阳奉阴违,听调不听宣只是平常,朝廷也不会为此大动干戈,更有甚者,在出现对自己不利的政策或者变故时,便起兵造反。 国朝建立至今,土司造反每年都有,虽然大多不成气候,但也有规模庞大的。 便如仁宗时侬智高造反,全国震动,由大将军狄青领兵,方才平定。 然而,也因此产生了许多新的土司。 此次余深蛊惑的,就是这些土司们。 二百六十七 改土归流策 “边疆所在,大多山高林密,交通极其不便,官员往来少则一两年,多则两三年,甚至有于赴任途中便身亡者。 因此,各官不愿赴任,主官常有空缺。 为稳固统治,不得不选定当地才能杰出,声望卓著者为官。 为保当地统稳固,又赋予其世袭之权,此乃土官之由来。” 郑居中说的,大体是土官的来历。 “若是开通道路,旬日可达,便无虞土官造反了。”范致虚叹道。 说的轻巧,嘴皮子一动就行,做起来难于上青天。 不说历朝历代,就说后世,真正意义上实现村村通路是什么时候? 赵桓隐约记得,大概是彻底脱贫攻坚时期,2015年前后。 其根源,在于许多地方被崇山峻岭包围,真的是难以开路。 以这个年代的技术能力,想开凿隧道,不比后世登陆火星容易。 所以,范致虚的感概只是废话。 “诸卿,可有良策?”赵桓回头看了一眼,道:“你们若有良策,不妨一并说来,确实言之有物,必有嘉奖!” 赵桓的身后,乃是王士言和吴革。 这两人先后反正,让太子麾下大军不费吹灰之力进了内城,功劳不小。 作为奖励,赵桓把这两人提为亲卫,以示恩宠。 原轨迹中,这两个也不是无名之辈,且皆死于国事。 靖康元年,钦宗诏以浙西兵往河东防秋,王士言奉令北上。 金人攻泽州,王士言毕力守御,因金兵日增而外援断绝,泽州失陷,乃使亲卒持剑归报,其本人巷战而死。 吴革,字义夫,华州华阳人,国初勋臣吴廷祚七世孙,其目前乃是泾原军以秉义郎干办经略司公事,因为蔡京童贯矫诏入京,被授予都指挥使守门。 靖康时,金人南牧,吴革帅兵解辽州之围。 钦宗问割地与不割地利害,对曰:“金人有吞噬之意,愿悉起关中士马赴都为备。” 其奉诏持节谕陕西,行至朱迁时,闻金人犯京师,复还。 与张叔夜同入城,请于帝,乞幸秦州;又乞出城劫之,使不敢近;又乞诸门同出兵牵制、冲突、尾袭、应援,可一战而胜,时众言已入,皆不果。 后金兵攻安上门,填道度壕,革言之守将,使泄蔡河水以灌之,皆不听。 不听不听就不听,但凡听了他一计,也许结果大不同。 徽宗等人被强迫出城后,吴革于启圣僧院置振济局,募士民就食,一日之间至者万计,阴以军法部勒,欲攻金营救二帝。 既而有立张邦昌之议,谋先诛范琼辈,以三月八日起兵,谋既定,被出卖吃擒。 范琼胁以从逆,吴革骂之极口,引颈受刃,颜色不变,其麾下百人皆同死。 如此人物,赵桓还是想要好好培养的,说不得又是一个刘子羽呢? 解决土官,实乃千古难题,赵桓也不想他们提出一劳永逸的方案。 但只要说的有道理,便可以借着嘉奖放出去领军了。 当然,解决土官的办法赵桓心中有数,改土归流嘛。 知道赵桓的心思,诸人也不抢答,只静静地看着王士言吴革二人。 “殿下。”王士言躬身说道:“土官所在,大军难行,当以计擒为上策,兵剿为下策,令其投献为上策,敕令投献为下策。 然,亦应恩威并用,其作恶多端者,当以雷霆之势碾压,以儆效尤! 其被胁迫者,投献后继续为土官,只是可调往他处。” “此策不错。”赵桓赞许了一句,又看向了吴革。 吴革思考片刻,道:“殿下,何不取消土官,以朝廷钦命官代之?” “天高路远,谁人愿去?”郑居中道。 “宰相此言,实在误国误民!”吴革反驳道:“若做官而不遵朝廷调令,何以为官?若其不能安靖地方,何以为官?” 说的好有道理,郑居中当即哑口无言。 “哈哈哈~”赵桓大笑一阵,道:“吴革此言甚好,诸卿可有补充?” 当然有许多补充的,只是诸人看向吴革的眼神变的不同了。 太子已经采纳了这个建议,并且很欣赏这家伙。 飞黄腾达只在眼前! 能提出改土归流的策略,赵桓当然十分欣赏。 改土归流,即在条件成熟的地方取消土官世袭制度﹐设立州﹑县、村并派遣官员进行治理。 实际上,就是把自治区收回,并进行实际统治。 在场都不是蠢货,有了一个思路,立刻纷纷建言献策。 最终,一份计划新鲜出炉。 结合王士言的策略,当对不法土司用计擒为上﹐以兵剿为次﹔使其自动投献为上﹐勒令纳土为次﹔既要用兵﹐又不专恃用兵,以武力相震慑﹐力争以政治手段解决。 这是为了节约成本考虑,劝降总比用兵简单。 另外,罗从彦建议调整不合理的行政区划﹐以便统一事权﹐再给地方官相机行事,以方便统治。 ! ! “天高路远,谁人愿去?”郑居中道。 “宰相此言,实在误国误民!”吴革反驳道:“若做官而不遵朝廷调令,何以为官?若其不能安靖地方,何以为官?” 说的好有道理,郑居中当即哑口无言。 “哈哈哈~”赵桓大笑一阵,道:“吴革此言甚好,诸卿可有补充?” 当然有许多补充的,只是诸人看向吴革的眼神变的不同了。 太子已经采纳了这个建议,并且很欣赏这家伙。 飞黄腾达只在眼前! 能提出改土归流的策略,赵桓当然十分欣赏。 改土归流,即在条件成熟的地方取消土官世袭制度﹐设立州﹑县、村并派遣官员进行治理。 实际上,就是把自治区收回,并进行实际统治。 在场都不是蠢货,有了一个思路,立刻纷纷建言献策。 他建议对不法土司用计擒为上﹐以兵剿为次﹔使其自动投献为上﹐勒令纳土为次﹔既要用兵﹐又不专恃用兵。以武力相震慑﹐力争以政治手段解决。 他要求调整云﹑贵﹑川等省边境的不合理的行政区划﹐以便统一事权﹐使地方官相机行事 二百六十八 劝进 “桐城郡王宗正臣赵建、太师龙图阁大学士参知政事臣郑居中、中大夫集英殿学士知枢密事臣虞琪等一百二十人,上奏: 臣等顿首。 闻天生蒸人,树之以君,所以对越天地,司牧黎元。圣帝明王鉴其若此,知天地不可以乏飨,故屈其身以奉之;知黎元不可以无主,故不得已而临之。 今上皇沉珂昏睡不醒,中枢失首,朝政无序,故有蔡京乱政、景王擅权之祸。 幸得殿下英明神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灭叛乱,重定纲纪伦常,官民兵将皆安。 然中枢安靖,地方祸乱又起,方亳乱于江南,攻城破县,势大难治;田虎败坏河东,烧杀抢掠,罄竹难书;王庆潜逃京西,尚在剿捕;余深勾结土官,广西大坏。 且西夏蠢蠢欲动,欲趁中枢空虚来犯;辽国欲还幽云,概因中枢无主而停;金国磨刀霍霍,欲倾全国之力而攻伐辽国。 形式瞬息万变,主位岂可空悬? 臣等会议,皆言上皇沉珂难治,已于国事无益,当尊养退位…… 伏惟殿下,玄德通于神明,圣姿合于两仪,应命代之期,绍千载之运。夫符瑞之表,天人有征,中兴之兆,图谶垂典…… ……则率土宅心;义风既畅,则遐方企踵。天祚大伪,必将有主,主国器者,非殿下而谁? 以迩无异言,远无异望,讴歌者无不吟咏徽猷,狱讼者无不思于圣德,天地之际既交,华裔之情允洽。一角之兽,连理之木,以为休征者,盖有百数;冠带之伦,要荒之众,不谋而同辞者,动以万计。 是以臣等敢考天地之心,因函夏之趣,昧死以上尊号。 愿陛下存舜禹至公之情,狭巢由抗矫之节,以社稷为务,不以私孝为先,以黔首为忧,不以克让为事…… ……今仰瞻天象,俯察民心,陛下并日月,无幽不烛,深谋远虑,出自胸怀……苟利社稷,专之可也…… 谨上。” 见赵桓看完了劝进表,赵建再拜道:“国之无主,实乃不详,望陛下以社稷计,早登大宝!” 赵桓合上劝进表,道:“寡人年幼,德行不足,且父皇未尝不可痊愈,如何敢替父而代之?” 说完,赵桓一摆手,走了。 “恭送殿下。”诸多大臣躬身目送。 虽然赵桓拒绝登基,他们也不着急。 三劝三辞,此乃逼格之所在,岂能轻易破坏? 建康府,江宁城。 知府卢襄身穿白服,捧着官印户籍,领着大小官员并阖城五千余守军,缓缓出了城门。 门外一箭之地,方亳脸上的喜意毫不掩饰。 至孙权在此建都,江宁城便为南方建国之首都,其政治地位不必多说。 且发展至今,江宁一城有户三十万,人口七十万,实乃一等一的大城。 和平拿下江宁,方亳当然喜不自胜。 “教首。”立于方亳身后的沈寿道:“如今建康已下,为鼓舞士气,安定人心,当进圣王位,建国祚,定年号,以与赵氏分庭抗礼。” 方亳闻言,皱眉道:“江南之地不过一隅,且润州、秀州未下,此时称王,是否言之过早?” “教首,赵氏五万大军已经南下,证明其并未轻忽我等,迟早登基建国,并无二致。”娄敏中劝道。 眼看卢襄就要来了,方亳道:“既如此,待进城后修缮宫殿,制造车舆旗号袍服,择日登基。” 顿了顿,方亳补充道:“让高玉转向秀州,支援王寅,让石宝转向润州,支援吕师囊。 告诉他们,一个月后登基,我希望他们不要缺席。” “教首安心,合吕师囊、石宝二人之力,必能拿下润州,控制大江。”娄敏中回道。 方亳虽然颇有才能,却终究草莽出身,是不在意那三请三辞的套路的。 此时拿下江宁,割据之势已成,也到了建国称王的时候了。 所以,他便把事情定了下来。 沁县内,田虎照着镜子,左顾右盼,笑的合不拢嘴。 旁边,邬妃赞道:“大王穿上这龙袍,愈发帅气了。” 田虎闻言,更显得意。 突然,房学度面带喜色地走了进来。 田虎招了招手,道:“太尉,看看朕的龙袍,如何?” 房学度笑道:“大王龙虎之资,本是天下无双,如今穿上这龙袍,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这马屁拍的,更让田虎浑身舒坦不已。 起兵不过三五天,已经拿下整个威胜军,直让田虎飘飘然。 于是,田虎提出要称王建国,以与赵氏分庭抗礼。 这主意提出,众皆拥护。 造反是杀头的买卖。众人跟着田虎干,不就是为了做官发财么? 田虎不做皇帝,下面的人怎么做官? 于是,沁县被立为都城,立刻征发百姓建造宫殿,制造车舆旗号龙袍。 为了好看,田虎对这些十分重视,因此龙袍今日方才送到。 美了一阵,田虎才问道:“太尉此来,所为何事?” 房学度道:“二大王来报,大军已经攻克太原,混一宇内不远矣!” “好好好……”田虎大笑道:“预定五日后登基,本以为二弟赶不上,却送来了如此大喜讯。” “大王。”房学度问道:“为赶吉日,不得不暂定沁县为都城,如今太原已下,是否重定都城?” 田虎思忖片刻,道:“那太原虽是李唐龙兴之地,然其龙气,怕是随李唐破灭而消散殆尽。 至于沁县,本为朕之龙兴之地,正是龙气勃发之时,作为都城理所应当。” “臣谨遵旨。”房学度不再异议。 从政治经济角度考量,太原城胜过沁县城一百倍,但是从地理防守来说,沁县也是优势巨大。 毕竟是四面环山,易守难攻,加之地理精熟。百姓拥护,也是稳当的很。 “对了,壶关战事如何?”田虎又问道。 “壶关守将确实有几分本事,守御得紧,因此三大王耽误了些许时日。 不过,三大王来信,至多半个月,必能拿下壶关。”房学度道。 “壶关事关国朝安危,传令下去,让国师左丞相乔洌领兵三万前往支援,尽快拿下。”田虎吩咐道。 二百六十九 壶关战事 七月初三,已经入秋,然当空的太阳还是热辣辣的。 晒的时间长了,壶关墙砖摸着也有几分烫手的感觉。 此关地势险要,又是田虎所占据地方的南大门,因此田虎派田彪统领大军六万来攻。 田彪到达,日夜攻打不休,奈何,关城易守难攻,损兵折将两万余,却还是望墙兴叹。 眼看又一波攻城军伍败退,田彪大怒,喝道:“来啊,督战队,把这部败兵全部斩了,以儆效尤!” “大王不可!”山士奇劝阻道。 手下厉害的大将出言,田彪按捺住焦躁,看了过去。 山士奇道:“大王,儿郎们不是不拼命,奈何关城易守难攻,强攻确实下策。 小将以为,当用些计策。” “计将安出?”田彪来了兴趣。 话说这山士奇,原是沁州富户子弟,膂力过人,惯使一条四十斤重浑铁棍,武艺精熟,本与田虎有些交情。 因杀人惧罪投田虎部下,后随之造反,攻城略地不在话下,因功伪受御前兵马都监之职。 因知壶关事关重大,田彪特地点了山士奇随行。 只是这人也是舞刀弄枪的莽汉,耍文弄笔实非所长,用计更是寥寥。 此时说要用计,直让田彪感觉好笑。 “小将单人独骑出阵,邀与那守关大将赌斗一番,若是其敢出来,趁机生擒,壶关自破。” “若是其不出来又如何?”田彪问道。 山士奇回道:“若其不出,士气必损,我等攻打也会容易。 且这壶关夹在两山之间,或可作战小道绕后攻打。” 这计策,寻常至极。 不过,重新准备进攻也需要些许时间,让山士奇试试也无妨。 至于找小路偷袭,倒是可以试试。 计较了一番,田彪便让山士奇出阵搦战。 城头上,呼延灼见攻城败退,不由松了口气。 刚喝了一口水,忽听副将程飞叫道:“将军,有贼将过来了。” 果然,只见一将凤翅明盔稳戴,鱼鳞铠甲重披,锦红袍上织花枝,狮蛮带琼瑶密砌,纯钢铁棍紧挺,青毛鬃马频嘶。 “一人出阵,想必是为劝降,不必理会。”呼延灼道。 当时,呼延灼安顿了家里,便被赵桓安排到了壶关做了守将。 本来,呼延灼对此大为不满,以为被发配了冷板凳。 却不想,东宫一语成谶,田虎真的反了。 一下子,本来平静的壶关紧要无比。 卡在此处,既能挡住田虎南下扩张,也为大军平叛保证了通道。 山士奇到了近前,高叫道:“晋王麾下,御前兵马都监山士奇在此,城内守将出来搭话。” 想了想,呼延灼探出身体,喝道:“无知草贼祸乱地方,待朝廷大军到达,必成齑粉!” 山士奇道:“皇帝昏庸,奸臣当道,朝政昏暗,民不聊生,我等实乃为民做主!我等起兵以来,攻城略地,无往不利,便是明证!” “若是卖弄口舌,便也休说,且回,来日大战便了。”呼延灼回道。 “且慢!”看呼延灼不想多说,山士奇连忙进入正题,道:“孤关独城,三千军兵,抗拒天军半月有余,本将佩服。 此来,为比试武艺! 你若胜,我等便行退兵,再不来滋扰!如何?” “将军,必然有诈!”程飞道。 他是东宫亲卫出身,辅佐呼延灼来此镇守壶关,因此不得不出言提醒。 呼延灼只当未听到,对下面喝道:“此言当真?” “若有半句虚假,便如此枪。” 说着,山士奇挑起一枝长枪在手,猛地折断成两截。 “好,稍待片刻!”呼延灼回道。 程飞大急,劝道:“壶关安危,全系于将军一身,安敢轻率出关?” “关中箭矢、火油、滚石已经,三千守军没了千五,且酣战不休,早已经疲惫不堪,崩溃只在早晚。 看关下那将穿着不凡,地位必然不低,正好杀了打击贼军士气,说不得便能阻得贼军半日攻城,好争取喘息之机。” 呼延灼一边披戴甲盔,一边解释道:“且,凭一个贼子,安能阻我?” “不可不防啊。”程飞苦劝道:“万一……” “万一我失陷关外,便由你主持防务,想来等到援军到达不难。” 说着,呼延灼已经下城。 他对程飞的本事,还是放心的。 东宫出身,不止是资历,还有日以继夜学习的知识。 两军呐喊,二骑相交,四条臂膊纵横,八只马蹄撩乱,斗经五十余合,不分胜负,林冲暗暗喝彩。 ! ! 却不想,东宫一语成谶,田虎真的反了。 一下子,本来平静的壶关紧要无比。 卡在此处,既能挡住田虎南下扩张,也为大军平叛保证了通道。 山士奇到了近前,高叫道:“晋王麾下,御前兵马都监山士奇在此,城内守将出来搭话。” 想了想,呼延灼探出身体,喝道:“无知草贼祸乱地方,待朝廷大军到达,必成齑粉!” 山士奇道:“皇帝昏庸,奸臣当道,朝政昏暗,民不聊生,我等实乃为民做主!我等起兵以来,攻城略地,无往不利,便是明证!” “若是卖弄口舌,便也休说,且回,来日大战便了。”呼延灼回道。 “且慢!”看呼延灼不想多说,山士奇连忙进入正题,道:“孤关独城,三千军兵,抗拒天军半月有余,本将佩服。 此来,为比试武艺! 你若胜,我等便行退兵,再不来滋扰!如何?” “将军,必然有诈!”程飞道。 他是东宫亲卫出身,辅佐呼延灼来此镇守壶关,因此不得不出言提醒。 呼延灼只当未听到,对下面喝道:“此言当真?” “若有半句虚假,便如此枪。” 说着,山士奇挑起一枝长枪在手,猛地折断成两截。 “好,稍待片刻!”呼延灼回道。 程飞大急,劝道:“壶关安危,全系于将军一身,安敢轻率出关?” “关中箭矢、火油、滚石已经,三千守军没了千五,且酣战不休,早已经疲惫不堪,崩溃只在早晚。 看关下那将穿着不凡,地位必然不低,正好杀了打击贼军士气,说不得便能阻得贼军半日攻城,好争取喘息之机。” 呼延灼一边披戴甲盔,一边解释道:“且,凭一个贼子,安能阻我?” “不可不防啊。”程飞苦劝道:“万一……” “万一我失陷关外,便由你主持防务,想来等到援军到达不难。” 说着,呼延灼已经下城。 他对程飞的本事,还是放心的。 东宫出身,不止是资历,还有日以继夜学习的知识。 二百七十 反击 “杀啊~” “冲啊~” 壶关外,叛军舍生忘死地发动着冲击。 一根长梯被推翻,立刻又被扶起来,底下的军兵不要命地往上冲。 墙角下,已经堆了一叠尸体。 摔死的,被石头木头砸死的,被刀枪捅杀的,死因不过几种,死状各不相同。 后方,田彪挥舞腰刀,连连喝道:“压上去,压上去,务必拿下壶关。 退后者死! 先登者赏银千两,官提三级! 后队准备,攻势绝不能停。” 城门口,硕大的冲车在数百军兵的簇拥下,速度越来越快。 “兄弟们,上面没箭矢火油了,加把劲,撞开城门!” “撞开城门!” 冲车越来越快,待到城门时,速度已经达到了顶峰。 轰~ 猛烈的撞击之下,城墙似乎也摇动了。 咯吱~ 城门摇摇欲坠。 “退后,退后,再来一次!” 呼喝中,叛军拖着冲车后退,就要再次冲击。 冲车沉重,城门前一段路又被鲜血淋的泥泞,为了获得足够的冲击力,叛军不免多退了一段距离。 “此次必然破城!”陆辉笑道。 陆辉与田家三兄弟一个村子,本事不算出色,然而关系在那放着,因此深得信重。 原计划中,陆辉便是壶关防御使。 只是没想到,小小的壶关居然挡了大军二十多天。 此时见壶关要破,陆辉克制不住兴奋了。 侧前方,田彪终于露出了笑意,道:“那守将呼延灼着实有本事,以三千人众据守二十余天,待破了此关,若有可能,当以生擒为上。” “三大王,那呼延灼马快,若是一心逃跑,怕是留之不下。”山士奇道。 呼延灼坐骑踢雪乌骓马,乃是赵佶赏赐,日行千里不在话下,可不是寻常战马能够追上的。 “哎,要是马灵在此,便是马快,亦不足为虑。”田彪不无遗憾地说道。 马灵此人有法术,一旦行将起来,犹如踩了风火二轮,可日行千里,因此人称他做神驹子。 要生擒有踏雪乌骓马的呼延灼,马灵确实相当合适。 因为哪怕千里马,也不能连续狂奔千里,然而神驹子可以。 眼看冲车停下,准备再次发动冲击,田彪淡淡地说道:“后队跟上,准备抢城!” “喏!” 山士奇应下,领着偏将史定、竺敬、仲良并三千人马,到了冲车之后,准备抢城。 轰隆隆~ 冲车尚未发动,只听城内传来闷雷一般的响声。 “怕不是城门要倒了!”史定大笑道。 山士奇侧耳听了片刻,面色大变,喝道:“不好,速速通知三大王,朝廷来了援军!” 话音刚落,只见城门洞开,大队马军冲了出来。 马蹄翻滚,旌旗飘展。 最前面两面旗帜,一面写着“马军司都指挥使”,一面写着“河北东路置制使”,正中帅旗,乃是一个大大的“刘”字。 “不好,刘法那厮到了!”田彪大惊失色,喝道:“鸣金收兵,固守大营!” 呼喝未毕,刘法大军如同潮水一般分作两队,绕过了冲车,旋既两队又合成一队。 犹如行云流水一般,速度丝毫不减。 在田彪的惊恐中,马军已经冲到了山士奇近前。 “放箭!” 一声呼喝,马军各自张弓。 嗡~ 弓弦震动中,无数黑影飞起,划出一道弧线,越过人马,齐齐落在叛军阵中。 “啊~” 人仰马翻,惨叫不绝。 只一轮射击,叛军大乱。 “结阵,结阵!”山士奇大叫。 莫说声音被马蹄声遮掩,便是没有遮掩,在第二次箭雨打击下,这部叛军也组织不起来。 因为是强夺城门,都是轻步兵上阵,如何抵挡大队马军? 临阵不过三矢,三轮箭雨之后,前锋已经撞进了叛军之中。 刘法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左右翻飞,瞬间挑飞七八个叛军。 战果仅此而已。 不是他不能杀,而是已经杀穿了三千叛军。 为了确保壶关不失,刘法带着一万马军先行赶来。 听闻关中已经油尽灯枯,关卡丢失只在眼前,刘法便决定将计就计,趁叛军大意之时,主动出击。 果然,田彪未曾得到消息,又觉得破关十拿九稳,因此失了防备。 山士奇部领的三千叛军,轻松击破。 杀散了一部贼军,刘法速度不减,挥动长枪,喝道:“左右,随我击破贼营。” “杀~” 呼喝中,一万大军再次加速,齐齐杀向田彪中军。 见刘法部领马军来袭,田彪提起凤嘴刀,喝道:“结阵,接敌!” 只是事发突然,三千军兵又被踏为了肉泥,剩余叛军早就慌了,急切间如何变换得了阵型。 本来该长枪巨盾顶在前面,却只有刀手在前,随后就是弓箭手。 至于克制马军的长枪手,反倒是落在了后面。 原来为了进攻而做出的安排,却成了防御的阻碍。 混乱中,马军已经到了近前。 三轮箭雨之下,惨叫连天,死伤无数,阵型更加混乱。 “杀~” 大喝中,刘法已经撞入了叛军之中。 见一个贼将挡在面前,刘法倏地一枪刺出,却不想,对面也有几分本事,居然挡下了一枪。 刘法也不在意,一边策马前行,一边出枪刺杀。 瞬息间,十多个贼兵死于枪下。 至于死在马蹄之下的,不可计数。 待大军杀穿敌阵,贼兵已经溃散,冲锋路径再无一人,只有无数滩肉泥。 “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不屑中,刘法喝道:“全军分作五队,轮流追击贼军,勿得走脱一个。” 轰~ 马蹄声中,一万大军突然分开,开始各自追杀。 背后露出的步卒,是最美味的果实。 追过去,借助马速,平拖马刀,或枭首,或一刀两断,轻轻松松。 见大军七零八落,田彪目眦欲裂,就要回身再杀。 “三大王。”浑身血迹斑斑的陆辉策马冲来,叫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事不可为,当退往抱犊山固守。” “三大王,速走!”山士奇也打马过来。 至于其他兵将,已经彻底凉凉。 田彪恨恨地一踢马腹,走了。 抱犊山在壶关之后,是为阻挡朝廷之关键,不可不防。 当然,仅凭抱犊山三个寨主并其麾下喽啰是不够的,还要请求援兵。 二百七十一 准备登基 “……臣固守二十余日,将将不支时,刘都指挥使领马军一万到达。 为破贼军,臣等故意隐瞒消息,待贼军将要破关时突然杀出。 刘将军一马当先,手刃贼人百数,全军振奋,杀得贼军丢盔弃甲。 此战斩首两万余,俘获两万余,缴获无算,贼将田彪部全军覆没,仅以身脱。 后追至抱犊山时,为贼人贼将唐斌、文仲容、崔野阻拦,贼人乔冽又领援军至。 因只有马军,后军未至,不得不退兵……” 看了战报,赵桓笑道:“呼延灼守的不错,刘法支援及时,当给予嘉奖!” “殿下。”虞琪道:“壶关三千守军仅余四百,民夫伤亡两千余,当一并给予嘉奖。” 占尽地势,尚有如此伤亡,可见战事激烈。 也从侧面说明,呼延灼打的真不错。 若是没有足够的能力,当五万大军兵临城下时,就该出现逃兵了,绝不可能坚持到只剩四百人。 至于死伤两千民夫,更需要能力。 民夫可不是军兵,纪律几近于无,对伤亡的承受度根本没有。 没本事的人,组织民夫助战,不但不会有效,反而会坏了防守计划。 “枢密院尽快拿出方案,抚恤伤亡从厚,嘉奖有功从重! 至于呼延灼嘛……”赵桓沉吟片刻,继续道:“调回中枢,重建铁骑军,并任铁骑军指挥使!” “喏。”虞琪应下。 江湖传言,呼延灼征讨梁山时所用,乃是铁锁连环马,其实是以讹传讹。 马带马甲,人披铁铠,又把每三十匹一连,用铁环连锁。 此种做法,除非天马,否则难以行动。 所以,这连环马乃是铁甲重骑兵,即人马都披铁甲,除了手脚眼睛,都裹在铁罐子里的那种,即“马带甲,只露得四蹄悬地,人披铠,只露着一对眼睛”的那种。 此军种,不但对骑士要求高,对战马要求也高。 以国朝情况,训练三五千便是极限,再多,财政或可支持,战马一定没有。 三五千,还是一个指挥使,似乎还不如壶关守将位高权重,其实不然。 这嘉奖,是呼延灼梦寐以求的。 这要从出身说起。 呼延灼乃是将门出身,乃是宋朝开国名将铁鞭王呼延赞嫡派子孙。 呼延赞之父呼延琮,后周时任淄州马步都指挥使,因此呼延赞少时入军,为骁骑兵。 太祖赵匡胤认为他有才且勇敢,补选他任东班头领,升任骁雄军使。乾德二年,呼延赞随同讨伐后蜀,亲自担任前锋,身受数处创伤,以战功补选为副指挥使。 太平兴国初年,宋太宗赵光义亲自选拔军校,任命呼延赞为铁骑军指挥使。 重现呼延家的威风,乃是呼延灼一直的追求,能够重建铁骑军,乃是追赶其祖的第一步。 “殿下,刘法如何嘉奖?”虞琪又问道。 “一万马军大破五万贼军,实乃勇武,降诏,加刘法为节度使,以示嘉勉。”赵桓道。 不得不说,赵佶的昏庸,也给了赵桓更多施展的余地,并且收拢人心也容易了许多。 便如刘法,以其功劳,早该晋升为节度使了。 若是那样,此时太子只能降旨鼓励了。 不然封个国公? ! ! ! “……臣固守二十余日,将将不支时,刘都指挥使领马军一万到达。 为破贼军,臣等故意隐瞒消息,待贼军将要破关时突然杀出。 刘将军一马当先,手刃贼人百数,全军振奋,杀得贼军丢盔弃甲。 此战斩首两万余,俘获两万余,缴获无算,贼将田彪部全军覆没,仅以身脱。 后追至抱犊山时,为贼人贼将唐斌、文仲容、崔野阻拦,贼人乔冽又领援军至。 因只有马军,后军未至,不得不退兵……” 看了战报,赵桓笑道:“呼延灼守的不错,刘法支援及时,当给予嘉奖!” “殿下。”虞琪道:“壶关三千守军仅余四百,民夫伤亡两千余,当一并给予嘉奖。” 占尽地势,尚有如此伤亡,可见战事激烈。 也从侧面说明,呼延灼打的真不错。 若是没有足够的能力,当五万大军兵临城下时,就该出现逃兵了,绝不可能坚持到只剩四百人。 至于死伤两千民夫,更需要能力。 民夫可不是军兵,纪律几近于无,对伤亡的承受度根本没有。 没本事的人,组织民夫助战,不但不会有效,反而会坏了防守计划。 “枢密院尽快拿出方案,抚恤伤亡从厚,嘉奖有功从重! 至于呼延灼嘛……”赵桓沉吟片刻,继续道:“调回中枢,重建铁骑军,并任铁骑军指挥使!” “喏。”虞琪应下。 江湖传言,呼延灼征讨梁山时所用,乃是铁锁连环马,其实是以讹传讹。 马带马甲,人披铁铠,又把每三十匹一连,用铁环连锁。 此种做法,除非天马,否则难以行动。 所以,这连环马乃是铁甲重骑兵,即人马都披铁甲,除了手脚眼睛,都裹在铁罐子里的那种,即“马带甲,只露得四蹄悬地,人披铠,只露着一对眼睛”的那种。 此军种,不但对骑士要求高,对战马要求也高。 以国朝情况,训练三五千便是极限,再多,财政或可支持,战马一定没有。 三五千,还是一个指挥使,似乎还不如壶关守将位高权重,其实不然。 这嘉奖,是呼延灼梦寐以求的。 这要从出身说起。 呼延灼乃是将门出身,乃是宋朝开国名将铁鞭王呼延赞嫡派子孙。 呼延赞之父呼延琮,后周时任淄州马步都指挥使,因此呼延赞少时入军,为骁骑兵。 太祖赵匡胤认为他有才且勇敢,补选他任东班头领,升任骁雄军使。乾德二年,呼延赞随同讨伐后蜀,亲自担任前锋,身受数处创伤,以战功补选为副指挥使。 太平兴国初年,宋太宗赵光义亲自选拔军校,任命呼延赞为铁骑军指挥使。 重现呼延家的威风,乃是呼延灼一直的追求,能够重建铁骑军,乃是追赶其祖的第一步。 “殿下,刘法如何嘉奖?”虞琪又问道。 “一万马军大破五万贼军,实乃勇武,降诏,加刘法为节度使,以示嘉勉。”赵桓道。 不得不说,赵佶的昏庸,也给了赵桓更多施展的余地,并且收拢人心也容易了许多。 便如刘法,以其功劳,早该晋升为节度使了。 若是那样,此时太子只能降旨鼓励了。 不然封个国公? 二百七十二 大军进扬州 “报~” 游骑飞奔到近前,道:“禀主将,前方扬州城大小官员已与城外迎接!” 韩世忠抬手,令道:“传令水军,即刻运步军进润州,马军于扬州城外歇息一夜,明日渡江。” “喏。”游骑再次飞奔出去。 于是,五万余大军分道扬镳。 也不算分道,只是步军先行一步,马军随后跟上罢了。 毕竟战马比人娇贵,需要好生休养一番才能上阵。 不一刻,韩世忠领着一万马军,到了扬州城外。 韩世忠加云麾将军领广德军承宣使,不过四品,其实比聂平的宝文阁直学士领扬州知府的三品低。 按照国朝素来重文轻武的惯例,聂平完全可以大喇喇地坐在府衙,等待韩世忠来拜见。 但是此时,聂平只能当先站在烈日下,眼巴巴地看着大军。 都是他自己做的孽。 当初太子南下监察江南赈灾事宜途径扬州,对聂平的印象很坏。 对此,聂平也是心知肚明的。 待润州、常州的消息传来,聂平更是吓的夜不能寐。 左思右想之下,他狠心收拾了三十万贯钱财,分别求拜蔡京、童贯、杨戬,最终也成功的拜在了蔡京的门下。 因为蔡京周转,聂平安然无恙,着实过了一段好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 赵佶病危,蔡京造反却被镇压,聂平自然也成了余孽。 只是又舍不得弃官逃跑,再则,又能逃哪去呢? 投贼倒是可以,奈何润州卡在扬州与贼人之间,他也无计可施。 所以,他只得打起精神,领着扬州文武来迎接韩世忠。 通过对东宫属臣的尊重,表达自己对太子的尊重,心思就是这样。 聂平身后,却不是扬州通判秦湛,而是李彦。 本来按照在赵佶心中的地位,李彦当仁不让的第一。 只是赵佶快凉凉了,大哥杨戬已经凉凉,这个小弟弟当然不敢拿大,只躲在后面。 不等韩世忠下马,聂平迎了过去,拱手道:“下官聂平,见过将军。” “不敢劳知府迎接。”韩世忠跳下马,回礼道:“大军过境,多有滋扰,知府莫怪。” “征讨叛逆,乃是为国建功,地方本该给予支持,何言滋扰一说。”谦虚了一句,聂平又道:“江南贼势浩大,扬州境内人心惶惶,听闻朝廷大军南下,都是欢欣鼓舞,翘首以盼。 得知将军要来,扬州父老特地筹集了二十万石粮草,三十万贯钱财,以助大军剿贼!” “这么多?”韩世忠惊讶了。 二十万石,可供大军吃一个半月,着实不少了。 至于三十万贯钱,一个月军饷并战胜赏赐差不多够了。 见韩世忠态度温和,聂平一直提着的心稍稍放下,笑道:“扬州富庶而无兵,有心杀贼却无能为力,只得筹集钱粮鼓舞将士。” “有劳知府操持了。”韩世忠道了声谢,又道:“我看知府身后,多有本地士绅,何不介绍一番,本将得胜班师时,亦可一并叙功。” “此乃本分,何言辛苦?” 听到这话,聂平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喜色,随后又有愁苦一闪而过,只是城府颇深,并未显露异常。 “至于介绍义士,荣幸之至。” 不动声色间,聂平半转身,指着第四个人道:“此乃陈观,城外定浦村人,家资巨万而又忠心任事,此次出了五万贯钱,五万石粮米,以助大军剿贼。” 韩世忠闻言,上下打量了一番,拱手道:“多谢陈将士义举,本将定当秉奏朝廷,自有封赏颁下。” 陈观笑的合不拢嘴,回道:“明教可恶至极,我等深恨之,再则为大军提供粮饷,实乃理所应当,不敢居功。” 韩世忠与陈观寒暄时,朱武正在打量周围。 倒不是看风景,而是官员士绅周围的亲随伴当。 其中一人,身材长大,貌相魁宏,双拳骨脸,三叉黄须,不是旱地忽律朱贵还能有谁? 旁边那人,却是朱贵的兄弟,笑面虎朱富。 两人身后还有十来个伴当,都穿着号衣,胸口有偌大的“陈”字。 他两,已经是陈家的心腹干人了。 朱武却只当没看到,眼光并不停留片刻,扫了一圈,继续看向旁人。 场中,韩世忠与陈观已经叙话完毕,与其他人说起了话。 虽然不如对陈观般热络,却不见失礼与冷落。 这是理所当然的。 方亳治理的明教确实是要为民做主的,起码目前是这样。 打土豪,分发土地收买人心,缴获钱财以济军用。 短短月余,苏杭之地土豪深绅士要么献出家财投靠明教以求保命,要么渡江北逃。 保得清白身逃得性命,家业却丢的一干二净,败落只在早晚间。 这惨状,把扬州土豪吓的够呛。 为了保住家业,同时顺便讨好太子,这些豪绅们着实出了一口血。 五十万贯石钱粮,哪怕扬州富庶,也不是那么容易拿出来的。 “幸好陈将士带头襄助并积极游说,方能聚齐如此多钱粮。”聂平再次为陈观表功。 韩世忠道:“陈将士功劳,自有朝廷嘉奖,定不教人失望。 我听闻,陈将士一对儿子陈泰与陈益,颇有勇力,何不随我平贼,挣一份大好前程?” 陈观闻言,脸上直接笑出了褶皱,却谦虚道:“却不想犬子薄名,将军亦有耳闻,荣幸之至。” “晚间有宴,何不请二位公子前来认识?”韩世忠又道。 “小老儿立刻着人去请,也好陪将军多饮几杯。” 陈观应下,立刻招了朱富过来,让他回去叫陈泰陈益。 看韩世忠和众人叙话完毕,聂平道:“城中教场已经收拾干净,大军正好入住,将军亦可往府衙歇马。” “多谢知府安排。” 韩世忠拱手致谢后,安排大军进城。 韩世忠令副将张伯奋与录事折彦文领着大军前往校场大营休息,自己与朱武两个,领着五百亲卫前往府衙。 见五百亲卫随行,聂平眉头稍皱,却不动声色地说道:“将军只管痛饮,城中已为大军安排了猪羊三百,酒米无数,定然尽兴。” “定然尽兴。”韩世忠哈哈大笑。 见韩世忠如此轻率,一直透明人的李彦心中暗喜不已。 只是他也是喜怒不形于色之辈,并不显露半点异常。 二百七十三 早事发了 天色昏暗,知府衙门灯火辉煌,言笑晏晏。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韩世忠已经微醺。 任凭他海量,也只是浅尝辄止,却架不住众人轮番敬酒劝酒,因此喝的不少。 “将军。”叫唤中,两个年轻人各捧着一钟酒到了近前拜下。 年长的乃是陈观长子陈益,年少的次子陈泰。都是五大三粗的好汉子。 陈益道:“承蒙将军提挈我等兄弟做了指挥使,无以为敬,只有自家酿的村醪聊表孝心,且请将军满饮此钟。” “嗯哼。”朱武清了清嗓门,道:“主将不胜酒力,已然降罪,若因醉酒耽误明日行军,恐为朝廷降罪。” “军师有所不知。”陈观道:“这酒确自家酿制,然乃是为两个孩儿娶妻所备,已经窖藏二十余年。 因将军于我两个孩儿有恩,因此起出表示孝心,还请将军饮胜。” 见韩世忠不动,聂平劝道:“将军,莫要冷落两位义士之心意啊。 再则,近来,各地援军纷纷渡江,计有五万,午间四万大军又过了江,汇通润州城内守军,计有十一万。 刘宣抚使又是有本事的,润州城内粮草不缺,可谓固若金汤,不必计较一时半刻。” “不错,将军乃是东宫属臣,替太子殿下安抚扬州百姓,何罪之有?”李彦难得开口了。 韩世忠微微一笑,道:“既如此,且送过来吧。” 正当陈益陈泰敬酒时,两千余人马悄悄靠近了校场。 只见这部人,都是攒竹笠子,上铺着一把黑缨,细线衲袄,腰系着八尺红绢,牛膀鞋,登山似箭,獐皮袜,护脚如绵,人人都带雁翎刀,个个尽提鸦嘴槊。 领头的三个,却不是曾经方腊的老臣,现今方亳的干将,邓元觉、庞万春两个。 看他们模样,却是要带人偷营。 然而大营内一片寂静,毫无所备。 接着左近房屋遮蔽到了近前,邓元觉抬手,阻止了众人前进。 “莫要着急,等府衙那边得手,再动手不迟。” 于是,两千余人马各自停下,伏在屋后暗自等待府衙消息。 府衙内,韩世忠接过酒钟,略微品了一口,赞道:“好酒。” 陈益得赞却不喜,只催促道:“只盼将军莫要辜负了我兄弟孝心,满饮此杯。” “酒很好,加了东西却失了滋味……” 闻言,满屋皆惊。 不等陈家人辩解,韩世忠道:“如此,只有摔杯为号了!” 砰~ 韩世忠手一甩,酒钟落地,酒水四溅。 “兄弟们,动手!”陈益大喝道。 “杀~” 呼喝中,五百余陈家家丁突然从后院杀了出来。 “哈哈哈~”陈观大笑道:“韩世忠,我知你勇武过人,却不知你如此谨慎小心。 只是圣军大将王寅、历天闰、司行方、高可立、张进仁等在此,你是插翅难逃。 识相的,乖乖束手,或可保全性命,否则必成齑粉!” 陈观大笑中,王寅等人露出了身形。 除了聂平李彦,其他人被骇的目瞪口呆,不能自己。 半晌,秦湛跳起来,指着聂平骂道:“无耻之徒,如何敢置天恩于不顾,叛国投贼?” “秦通判。”聂平掸了掸衣服,道:“赵桓残暴,擅杀士大夫,无道无行,其抗旨不遵,不忠不孝,弑杀兄弟,不仁不义。 如此恶人,我等焉能拥戴? 可恨手无缚鸡之力,只好借助圣军之手,除那残暴之君,亦好重塑朗朗乾坤!” “无耻……”秦湛气的发抖。 “秦权知府。”韩世忠开口了,道:“跳梁小丑,何足挂齿?莫要气坏了身体,让这扬州上下失了父母啊。” “韩世忠,事到临头尚且大放厥词,胆色不错!”王寅大喝道。 早些时候,陈家便与明教有所往来,也承诺若是起事择机拿下扬州。 只是润州不失,拿下扬州也守不住,因此陈家只得引而不发。 本打算截杀各地援军,然各地援军或一两千,或三五千,并不整齐,且过境扬州并不停留,直入润州,下手的机会不多。 于是,他们把目标瞄准了韩世忠。 拿下韩世忠,刘韐一个也是孤掌难鸣,且废了官军马军,于战场大有裨益。 因此,才有了韩世忠与陈观、聂平的虚与委蛇。 “韩世忠!”李彦挺直了腰杆子,道:“圣王对你颇为器重,若是投降,必有重用! 身死道消,亦或功名利禄,全在尔一念之间。” “哈哈哈~”韩世忠大笑一阵,道:“聂平,你可知殿下为何留你至今?” 不等聂平说话,韩世忠看向陈观,喝道:“陈将士,你可知你家早已事发,只是太子留你做饵,方才未曾铲除你陈家?” 闻言,陈观内心顿觉不妙。 “休听他胡言乱语!”聂平大叫道:“来啊,拿下此獠,生死勿论!” “杀~” 大喝中,王寅挺枪,就要杀向韩世忠。 虽然未曾中得蒙汗药,然而兵器不在手边,王寅已经把韩世忠当做瓮中之鳖。 即便一人拿不下,也有旁人相助。 为了稳妥,方亳可是派了许多勇武之人前来,就是为了保证全灭韩世忠并这一部马军。 韩世忠并不动弹。只喝道:“杀~” 砰~ 巨响中,王寅只觉得后背好似被重锤砸中,瞬间剧痛袭遍全身,人也直接飞了出去。 “张财,你做甚……” 陈观未曾说完,化名张财的朱贵左手中喷出一团火光,巨响中,历天闰也飞了。 砰,巨响中,司行方也未曾躲过一劫,直接废飞了出去。 朱富笑容不变,随即扣动左手食指。 砰~ 被瞄准的张近仁警醒,就地一滚,躲过了背后一枪。 各自两枪打完,朱贵朱富就地一滚,出了人群,到了韩世忠跟前。 “杀~” 张伯奋领着中军护卫杀了过来。 “不可能!”陈观惊叫道:“酒肉皆有麻药,如何还能过来?”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东宫司经局下朱贵是也!”自我介绍完毕,朱贵又道:“得了我兄弟警醒,你陈家麻药焉能得逞?” “贼子,坏我大事!”陈观怒道。 高可立叫道:“此乃陷阱,速速杀出去,与邓元觉汇合过江。” “走得了?”韩世忠冷笑。 唰~ 张伯奋一抬手,五百护卫各自抽出火枪,瞄准了过来。 韩世忠凭什么敢以五百人来赴宴? 嘭嘭嘭~ 火光冒出,惊雷炸响,白烟升腾,无数血花绽放! 二百七十四 方亳有些慌 滴答滴答~ 屋檐上的水打在青石板上,分成无数稀碎的水珠,又汇入排水槽里,流向远方。 雨不大,不过毛毛细雨,然而已经持续了三天多。 不止人感觉要发霉。便是弓弦也软了,马匹也懒了,兵器也容易更加锈蚀。 特别是官军大多来自北方,哪怕没有淋雨。感觉整个人都湿漉漉的。 好在,贼军也不是铁打的,在这细雨朦胧的天气也停止了攻击。 润州知州衙门里,刘韐韩世忠等人打量着一颗人头。 “啧啧啧,刑部工匠就是厉害,这人头与生前毫无差异。”韩世忠叹道。 他们欣赏的,可不就是李彦的人头。 镇压的聂平等人的叛乱,李彦也被枭首。 他的首级,当然在要用来平息民怨,以瓦解叛军抵抗意志。 “殿下有令,彻底废止花石纲与括约公田,想来东南百姓反抗意志会削弱一些。”秦湛道。 “犹未可知。”刘韐道:“叛贼伪王方亳颇会收买民心,直把各地土地均分了下去,如此,百姓岂能不死心塌地地追随与他?” “确实厉害!”秦湛叹道:“国朝土地兼并严重,可谓富者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贼人均分土地,无数百姓欢呼雀跃,这也是平叛难处之所在。” 任何时候,用兵都是攻心为上,强攻为下,平叛更是如此。 杀李彦,用其首级平息民怨,废止花石纲和括约公田,同样是安抚百姓。 凭此两种手段,方亳麾下抵抗意志起码削弱两成。 至于另外八成,太子来了也无计可施。 打土豪劣绅,均分土地,朝廷做不到如此彻底。 诚然,天下的基础是千万百姓,但是经济骨干,还是那些土豪劣绅。 而且,时代不同了,社会发展也决定不能这样做。 曾经,赵桓也想过均分土地,只是随着榨油、捕鱼、棉纺的大规模开展,他改变了主意。 特别是棉纺,需要集中化规模化种植棉花,另外纺织厂也要大量工人。 均分土地,定然是每个人都去操持自家一亩三分地,而不出来成为职业工人。 在这个年代里,土地是命根子,有地才有家! 至于工人,不过无业者罢了,与流民相差仿佛。 这不是愚昧,只是观念不同。 所以,赵桓必须容忍甚至要支持土地兼并。 “我已经上书朝廷,要中枢承认新的田地分配,如此,百姓应当会念朝廷的好罢。”刘韐不确定地说道。 “承认贼人的土地分配,也是一桩手段,只是效果怕是不会尽如人意。” 顿了顿,韩世忠道:“特别是逃奔至外地的官绅土豪,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败犬之吠,何足为虑!”刘韐笑道。 “不管中枢是否同意,纵容贼人、沽名钓誉、用他人之田土邀买人心等罪名,定然一股脑泼下来。”秦湛略带担心地说道。 “只要顺利平叛,少造杀孽,便是性命亦可失去,何况区区虚名。”刘韐道。 “殿下。” 御书房内,郑居中与政事堂几位都在,此时,郑居中正在做汇报。 “是否同意刘韐奏折,各司各执一词,纷争不下,便是我等,也是各执一词,不能统一。 具体如何,还请殿下定夺。” 闻言,赵桓放下手中战报,脸上笑容不改。 “殿下,可是前方战事顺利?”范致虚问道。 “嗯,韩世忠路过扬州时,扫清了无数魑魅魍魉,并杀死擒获叛军大将十余个,着实开了个好头。” 赵桓说的语焉不详,几位相公不由地看向了虞琪。 虞琪把韩世忠在扬州的作为说了一遍,又道:“此战,杀叛将王寅、历天闰、司行方、高可立等人,擒获邓元觉、庞万春、陈观、陈泰、陈益等人。 能有此功,全赖殿下烛照千里,提前布置!” “恭喜殿下,平叛大军旗开得胜,想来平叛之日不远!”范致虚果断递上了马屁。 赵桓笑而不语。 幸亏自己是太子,安排人去陈家做卧底毫无困难。 要是一般人,肯定得绞尽脑汁的想借口方才能够达成目的。 不得不说,陈观这个老狐狸十分小心,丝毫把柄也未曾露出,且其不声不响拉拢了聂平。 若非其大意之下让朱富朱贵两兄弟混了进去,扬州之事决不可如此轻松。 当然,归根结底是太子的英明指导。 什么,太子是如何知道陈家是叛贼的?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好奇,却没人敢问。 莫说太子安排的对,便是错了,谁敢哔哔? 这就是身为太子,即将登基的福利。 即便有人问,赵桓也会笑而不语。 别问,问了就是太祖太宗托梦! “如今江南阴雨连绵,各项战事沉寂,通知刘韐,若是可能,押解庞万春、邓元觉入京。”赵桓道。 “官军马军全部渡江入了润州城,想来王寅等人已经失手。”方亳道。 “陛下,王寅等人,皆为我国肱骨,不可或缺,当务之急,乃是查清扬州变故,若其只是失手被擒,须得设法救援。”娄敏中道。 “陛下!”殿前都指挥使高玉急忙进来,道:“张近仁从扬州城逃回。” “人在何处?”方亳问道。 “其全身披创三十余处,入城时昏迷,幸得守城军兵认得,因此送来。 目下,已经送入太医院救治。”高玉回道。 方亳深吸一口气,道:“随朕前往探视,务必要搞清楚扬州事情。” 截杀朝廷马军是一,占据扬州截断润州后援是二,却不想朝廷狗官如此厉害,居然轻易识破了其中的计谋。 最重要的是,王寅等人要是折了,圣国可就塌了半边天。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特别是江南文弱之地,大将更加珍贵。 而且,万无一失的周密安排,如何就破灭了? 想不通其中理由,方亳有些慌。 “莫非,此人真的得皇天眷顾,可呼风唤雨,未卜先知?” 联想到东京祭天退水的传闻,方亳不得不做出如此揣测来。 “不!”方亳摇头,把心中的惶恐驱逐,握紧拳头。 “爹和大哥死于其手,娘因此郁郁而终,我必杀此贼,报仇雪恨!” 二百七十五 庞万春被擒 “臣无能,辜负陛下托付,又贪生怕死,逃了回来……”张近仁泪流满面地哭道。 “你为报信而归,何言贪生怕死?”方亳扶住张近仁,继续道:“当务之急,是说清楚扬州到底发生了何事,免得我等败的不明不白。” “多谢陛下宽恕,陛下且听臣详细说来。”张近仁首先把府衙里的事情说了。 “如此说来,去年宋江招安后,赵桓便着手安排任进了陈家?”娄敏中难以置信地说道。 “是否是叶贵那厮泄露了机密?”包道乙问道。 “不可能。”方亳摇头,道:“叶贵那厮确实知晓许多机密,却不知道陈家之事,想来,是陈家自己露出来马脚罢。” 众人接受了这个解释,听张近仁继续说。 “臣与高可立侥幸杀出了府衙,与邓元觉汇合说了变故。”张近仁回忆了那晚的情形。 “事情败露,贼人必有防备,撤!”邓元觉当机立断地决定撤退。 “撤~”庞万春立刻下令。 砰~ “杀啊~” “莫要走了贼人!” “杀贼!” 一声号炮突然响起,无数呐喊响起。 前后左右、东南西北,都有无数火把晃动,照的扬州城如同白昼。 且,这些光亮距离邓元觉等人所在并不远。 “直娘贼,被埋伏了!”邓元觉舞动禅杖,喝道:“兄弟们,随我杀出去!” “放箭!” 邓元觉的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呼喝中,嗡地一声传来,无数箭矢冲左近屋顶射了过来。 “举盾!” 大喝中,邓元觉把禅杖舞得飞起,拨开一枝接一枝的箭矢,倒是毫发无损。 然而,如同贼兵可没他的本事,当即被射得人仰马翻,哀嚎遍地。 看官军弓手在屋顶半立,庞万春取弓取箭在手。 也不见他瞄准,只搭箭开弓,随手撒开。 箭矢飞出,必要人命,庞万春有这个信心,因此不看结果,继续抽箭。 “小养由基,任凭米箭术高超,今日也休想伤得一人。” 庞万春顺着呼喝看去,只见一将立在屋顶上,随意般开弓放箭。 铛~ 轻响中,一簇火光冒出。 “何处来的神箭手,居然能铛我的箭矢?” 骇然中,庞万春心思急转,喝问道:“可是梁山泊小李广花荣当面?” “我乃东宫大将牛皋是也!”报了名,牛皋叫道:“太子素来欣赏你的箭术,多有夸赞,我却时不服。 今日偶遇,必不能错过,可敢与我比试一番?” “比便比,我小养由基怕的谁来?”庞万春喝道:“且划下道来!” “停!”牛皋一声大喝,止住了弓手们继续放箭。 不过片刻功夫,贼兵已经没了一半,剩下的或多或少吃了几枝箭。 牛皋喝道:“只你我两个硬射,中箭者败,闪避者败,先力竭者败,如何?” “好!”庞万春应下,又问道:“若我胜了,可敢放我等离开?” “等你胜了再说!”牛皋不置可否。 两人不再废话,各自开弓放箭。 铛~ 两枝箭矢迎面撞在一起,滴溜溜地飘落在地。 铛铛铛~ 空中火光四溅,居然传来了打铁的声音。 只见两人手如幻影,箭矢流水价射出,连珠箭首尾相接,横贯夜空,日月箭旋转环绕,难辨虚实,三矢箭齐头并进,各取要害。 奈何,两个人技艺高超,都把要命的箭矢射落,竟是分毫不伤。 顷刻间,两壶六十枝箭矢告罄。 场中,不论官军贼兵,都看的呆了。 邓元觉回过神来,道:“兄弟,他高你低,占了便宜。” 牛皋未曾答应,却有一个大胖和尚出来,喝道:“你等为鱼肉,有个比试的机会已经格外开恩,如何奢求许多?” 见到那和尚,邓元觉喝问道:“你这秃贼从何而来?” “洒家鲁达鲁智深,听闻方亳崽子麾下有个厉害的秃驴,因此来会一会!”鲁智深喝道。 “兄长。”牛皋叫道:“待小弟这边分出胜负,你再动手不迟!” “不必比了,你赢了!”庞万春突然叫道。 就着火光,牛皋仔细打量了一番,回道:“虽如此,你庞万春也不辜负小养由基的名号。” 庞万春认输,倒不是技不如人,而是力气不济。 牛皋力担千斤,开弓放六十枝箭也到了极限,庞万春力气不如牛皋,已经脱力了。 见庞万春输了,又自忖必死无疑,邓元觉大喝道:“兄弟们,随我杀,杀一个够本,两个赚一个!” “杀!” 贼兵也是悍勇,呼喝着各持刀枪,向前杀去! “放箭!” 呼喝中,箭雨再下。 尚未冲出几步,便死伤大半。 “邓元觉见势不妙,一禅杖打碎了墙壁,掩护我等进了屋里,躲避了箭雨。 然官军人多势众,团团围困,我等奋力搏杀,亦难以出城。 邓元觉被那鲁智深缠住,杀了二百多回合,力气不济被擒,庞万春也被那个牛皋擒获。 最后时刻,臣本想自杀殉国,却被高可立推进了枯井,躲了一天,又侥幸寻了狗洞钻了出来。” 说了自己逃生经历,张近仁又道:“官军奸诈犹在其次,我等小心谨慎自可防备,然那火器,实在厉害。 便如王寅那等万夫莫当的,吃了一下也是身死当场,便是躲避也不可能。” 闻言,方亳沉默了。 不由自主地,他又响起了方天定。 自家大哥那么厉害,还不是被一枪撂倒,且在也没有起来。 “陛下,那火器确实厉害,然而不敢正面对阵,只能背后偷袭,却不是好汉手段!”沈寿忿忿不平地说道。 “丞相此言差矣。”娄敏中道:“火器厉害,自想应对之法便是,却不能因鄙夷而不管不顾。” “不错,两国交兵,自当各逞手段!”高玉看了眼方亳,拜道:“陛下,此等武器必有破绽,且请陛下振作,莫要惊惧失了锐气!” “不错,朕失态了!”方亳回过神,道。 被火器支配的恐惧确实熬人,却不是不能应对。 何况,他是一国之主,若是一味担心害怕,也不用打仗了,直接投降罢。 “立刻寻找能工巧匠,我等也打制火器应敌! 另外,再派人去联络田虎、王庆、余深,我等同心协力,共敌赵宋!”方亳做出了第一波应对。 二百七十六 王庆降 凄风苦雨,哀愁满城。 自从离开陈桥驿,王庆领军穿州过县,一路到了汝水边上。 只是大军行进,终究比不得上报信快骑。 待其到了此处,方才发现汝水两岸片舟也无,根本无法渡河。 没奈何,只得退回郏县。 幸好秦桧口舌灵便,又与郏县知县乔斌有旧,因此顺利进得城来。 进城不久,卢俊义率领两万大军随后而至,把个不大的郏县县城包围的水泄不通。 连日搦战,非败即平,实在让人丧气。 “使相。”杜壆进来,道:“今日,又有一都军兵坠城而出,投降官军去了……” “哎~”王庆叹了口气,不知说什么才好。 见他如此颓废,杜壆劝道:“如今情势不妙,使相更要振作精神,给军兵以鼓舞才好啊。” 王庆面露苦笑,自嘲道:“性命操之人手,行止全无自主,就是个傀儡罢了。 再则,军兵逃亡严重,目下城中不过四千余兵,突围无望,迟早被困死在这郏县里。 你说,如何振作?” 杜壆无言以对。 从陈桥驿杀出去,因为是出其不意,确实比较顺利。 只是逃亡路上,军兵不断逃散,卢俊义又是紧追不舍。 到了郏县,一万余军只剩五千不到。 其中与卢俊义接战十余阵,折损不过五六百,其余都是跑了的。 据守郏县,不断有军兵出逃,十余日过去,跑了超过三千。 若非乔斌征发了许多民壮,又有本地军兵,怕是剩下的军兵守城也不够。 “使相!” 随着充满暴躁的声音,袁朗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道叫:“秦桧那厮跑了?” “什么?”王庆大惊。 杜壆腾地起身,道:“使相,我立刻带人去追!” “我也去!”袁朗附和道。 说着,两人转身就走。 “哈哈哈哈~” 王庆癫狂的笑声,让两人停下了脚步。 袁朗道:“使相放心,我等定然活捉那秦桧。” “罢了,随他去吧!”王庆意兴阑珊地说道。 “使相,那厮给你下毒,胁迫你降而复叛,如今更是带人谈判,端的可恶,如何能够放过?”袁朗道。 “不错,便是为了解药,也要追他回来。”杜壆道。 王庆问道:“都有谁随他走了?” “李助叔侄,马劲马勥兄弟,另有耿文、薛赞两个。”袁朗道。 “这么说,只有你二人留在了城中?”王庆问道。 袁朗未答,表示了默认。 城中守将就这么多,没走的可不就是这两个。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去逑罢。”王庆叹道。 看他模样,好似已经彻底绝望。 李助乃是东京旧识,可谓知根知底的存在,又是他出主意上的房山。 长久以来,王庆对李助都是信任有加。 却不想在这关键时刻,李助被人蛊惑,跑了! 这打击实在太大了。 “既然秦桧走了,我等也不必逞强,还是投降罢。”王庆道。 杜壆一惊,道:“那使相身上的齐毒?” “早死早超生,也胜过没日夜的提心吊胆!”王庆不以为意地说道。 之所以降而复叛,乃是因为秦桧给他下了毒药。 吃了药,每隔三日必然腹痛如绞,若是不能及时用下解药,必然肠穿肚烂而死。 当然,王庆只体验过腹痛如绞的感觉,肠穿肚烂被解药押后了。 为了自家小命着想,王庆不得不听从秦桧的安排,来一次挣扎。 此刻穷途末路,王庆也死心了。 见王庆主意已定,杜壆袁朗二人不再劝说,安排投降事宜。 两个已经尽了本分,对王庆实在是无愧于心,也该为自己考虑一番了。 无条件投降,卢俊义如何能够不答应? 不一刻,大军进城。 因为乔斌弹压,城外官军又是虎视眈眈,郏县内大体无恙。 抢夺钱粮确实是有的,奸淫有一些,屠杀纵火倒是没有发生。 所以不论争夺军兵,还是安抚百姓,结束的都相当快。 县衙内,卢俊义听了前因后果,便请随行御医元辰为王庆诊治。 诊脉之后,元辰沉思半晌,方才在王庆焦急的目光中说道:“这位将军,依在下判断,你并无中毒的迹象。” “不可能!”王庆道:“当时腹痛如绞的感觉,在下记忆犹新,绝非虚言。” “腹痛如绞之法,在下有三五十种方法,对药下药,立时可解的方子也有一二十,不知将军是否要尝试一二?”元辰道。 “直娘贼,被秦桧那厮诓了!”王庆骂道。 反应过来的王庆仔细感觉片刻,果然是丝毫异样也无。 “报~”戴宗突然进来,道:“主将,未曾追踪到秦桧踪迹。” “无妨,百余人本就不易追寻。”卢俊义回道。 成千上万的军队,痕迹明显,且大多要走官道,追踪简单。 百余人的小队,可谓处处是路,又耽误了许多时间,确实难以搜寻。 卢俊义看向王庆,问道:“兄弟,你觉得秦桧那厮会往何处去?” “向日我等离开陈桥驿时,派遣了探马告知房州留守诸人立刻起兵……” 卢俊义打断王庆,道:“嗯,房州已经为段三娘等人占据,只是因为你带了主力精锐出来,难以往外扩张。” 见卢俊义态度不变,王庆松了口气,继续道:“秦桧那厮冥顽不灵,我估计还是回房州,想以剩余班底把事情做大。” “那倒是简单了。”卢俊义笑道:“且由兄弟随同大军往房州走一遭,协助我等平定叛乱如何?” “固所愿也,不敢求尔!”王庆欣然领命。 本来以为必死无疑,因此无条件投降。 虽然不担心被秋后算账砍了脑袋,但是无权无势无财之下,后半辈子绝对不好过。 为了好过一些,须得想办法捞一些钱财功劳。 协助平定房州,正是好去处。 主事的段三娘乃是混家,王庆有把握,只要自己露面,功劳必然手到擒来。 再则,经营房州日久,怎么也能取回十万八万的积蓄,后半辈子也算是有着落了。 计较已定,卢俊义给朝廷上了一道奏折,说了郏县的情况,便领军往房州而去。 因为有杨再兴等人随行,又怕宋江身边大将不够,卢俊义便把杜壆袁朗给派了回去送信,让枢密院给安排到江南去。 王庆虽然不舍,却也没有反抗。 现如今,杜壆、袁朗倒是成了王庆的大腿,真是造化弄人。 二百七十七 喜当爹 深夜时分,天地无光。 然而,皇宫内灯火通明,无数宫女太监往来急走,显得忙碌无比。 自从平定叛乱后,赵桓便拆除了两道墙,把原皇宫和延福宫连为了一体。 根据朱琏的喜好,凝和殿便是太子妃朱琏的居所。 此时,赵桓站在殿外,坐立难安,不断地走来走去。 前后,还有太后郑氏、诸多太妃、国丈朱伯才、亲王帝姬并朝臣无数侍立。 傍晚时分,朱琏突然见红,即将临产。 立刻,皇宫内外尽皆惊动。 眼瞅着太子即将登基,皇孙降生,真可谓双喜临门。 再则,新君得子,也是国祚稳固的重要标志之一,由不得大家不重视。 这可是嫡长子,妥妥的储君无疑。 所以,众多人纷纷聚集凝和殿外,陪同赵桓一起等待。 此时,诸多稳婆已经进了殿内,协助生产,还有诸多御医在外待命。 见赵桓如同没头苍蝇般乱转,郑氏笑道:“太子,开封城内杏林圣手皆在此处,无须如此紧张。” “小娘……” 赵桓尚未回话,只听一声“啊~”地惨叫从殿内传了出来。 听到凄厉的叫声,赵桓心中一紧,更加觉得焦急。 不由自主地,他抬脚向着殿内走去。 郑氏一把拉住他,道:“女人生孩子之处,太子不宜进去。” “可是……” “没有可是!”郑氏严肃地说道。 “哎~”赵桓叹了口气,退后了两步。 封建迷信……不,封建要得,迷信要不得。 世人都以为产房代表血光之灾,乃不详之地,严谨男人进入。 因此,赵桓只能在外干等。 不止如此,太医院诸多圣手虽然在此候命,却只能在外界等待。 这是朱琏的要求。 对现在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而言,哪怕母子皆亡,也决不能失了名节。 万一事有不逮,真要太医进去,那么孩子或可无恙,太子妃是绝对不会苟活的。 对比,赵桓也是无可奈何。 “啊~” 又一声惨叫传来,赵桓更加心急。 不止是着急,还有紧张、惶恐,交织在一起,只感觉整个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脑袋里盘旋着什么念头,乱的很。 “殿下。”明节太妃小刘氏劝道:“太子妃声音中气十足,想来并无妨碍。” 小刘氏并非因为年纪小才加了个小字,而是为了区分。 在她之前,还有一个刘氏,政和三年秋薨,追封皇后,谥明达,宫内称之为大刘氏。 小刘氏的劝解,让赵桓稍稍安心了些。 太妃当然不是医生,但是曾经生了三个皇子三个帝姬,经验还是有一些的。 再则,皇宫内的稳婆本事高超,除了医疗手段不足,接生的经验不比后世产科医生少。 当然,具体如何,赵桓也不清楚。 上辈子单身狗,莫说产科,便是妇科也未曾去过,可谓一无所知。 “啊~啊~啊~” 突然,朱琏的惨叫变得密集而高昂起来。 “太子妃,用力,能看到皇孙的头顶了。” “啊~” “用力……” 朱琏的惨叫,稳婆的鼓励,直让赵桓如梦似幻,不知身在何处。 脑袋彻底失去了告知,完全没了对外界的感觉。 “哇~哇~哇~” 一阵啼哭,把赵桓从混沌中唤醒了过来。 “生了,生了……” 欢呼中,郑氏刘氏立刻往宫内走去。 赵桓下意识地想要跟上,却被梁红玉拉住了。 “寡人乃天命之子,何惧区区不详?” 说完,赵桓拉着梁红玉,一同往里走去。 朱凤英想要跟上,却被朱伯才揪住了耳朵。 “太子妃刚刚生产,正是需要休养的时候,你莫要去捣乱。” 杀过人见过血的朱凤英,对自家老爹的魔爪完全无计可施,只得悻悻地留在外面。 诸多大臣虽然未曾说话,却个个喜气洋洋。 虽然蔡京等人搞政变被杀,但是有些黑子明里暗里替他们辩解,同时质疑赵桓即位的合法性。 这下好了,不需要解释,仅凭皇孙就能堵住一切质疑了。 因为这皇太孙,乃是赵佶御口钦封的。 ! ! 深夜时分,天地无光。 然而,皇宫内灯火通明,无数宫女太监往来急走,显得忙碌无比。 自从平定叛乱后,赵桓便拆除了两道墙,把原皇宫和延福宫连为了一体。 根据朱琏的喜好,凝和殿便是太子妃朱琏的居所。 此时,赵桓站在殿外,坐立难安,不断地走来走去。 前后,还有太后郑氏、诸多太妃、国丈朱伯才、亲王帝姬并朝臣无数侍立。 傍晚时分,朱琏突然见红,即将临产。 立刻,皇宫内外尽皆惊动。 眼瞅着太子即将登基,皇孙降生,真可谓双喜临门。 再则,新君得子,也是国祚稳固的重要标志之一,由不得大家不重视。 这可是嫡长子,妥妥的储君无疑。 所以,众多人纷纷聚集凝和殿外,陪同赵桓一起等待。 此时,诸多稳婆已经进了殿内,协助生产,还有诸多御医在外待命。 见赵桓如同没头苍蝇般乱转,郑氏笑道:“太子,开封城内杏林圣手皆在此处,无须如此紧张。” “小娘……” 赵桓尚未回话,只听一声“啊~”地惨叫从殿内传了出来。 听到凄厉的叫声,赵桓心中一紧,更加觉得焦急。 不由自主地,他抬脚向着殿内走去。 郑氏一把拉住他,道:“女人生孩子之处,太子不宜进去。” “可是……” “没有可是!”郑氏严肃地说道。 “哎~”赵桓叹了口气,退后了两步。 封建迷信……不,封建要得,迷信要不得。 世人都以为产房代表血光之灾,乃不详之地,严谨男人进入。 因此,赵桓只能在外干等。 不止如此,太医院诸多圣手虽然在此候命,却只能在外界等待。 这是朱琏的要求。 对现在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而言,哪怕母子皆亡,也决不能失了名节。 万一事有不逮,真要太医进去,那么孩子或可无恙,太子妃是绝对不会苟活的。 对比,赵桓也是无可奈何。 “啊~” 又一声惨叫传来,赵桓更加心急。 不止是着急,还有紧张、惶恐,交织在一起,只感觉整个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脑袋里盘旋着什么念头,乱的很。 “殿下。”明节太妃小刘氏劝道:“太子妃声音中气十足,想来并无妨碍。” 小刘氏并非因为年纪小才加了个小字,而是为了区分。 在她之前,还有一个刘氏 二百七十八 登基 八月初四,丑时末。 此时,天光不见,夜空黑暗。 开封城内,一盏接一盏灯笼依次亮起,顷刻间把偌大的开封城照的一片通透。 灯光之中,乃是无数彩色旌旗。 另外还有彩门、花灯、绸花等物品沿街布置,把城池打扮的及其光鲜。 往常还在沉睡的百姓,纷纷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穿戴整齐洗漱吃饭。 今天乃是新皇帝登基的日子,十几年二十几年不一定能见到的盛事,百姓们当然不愿意错过。 街道上,已经有禁军士卒于街道两侧排列警戒,另外开封府衙役、丁壮都上了街面,维持秩序,警戒宵小作乱。 皇宫内,梁红玉认真地替赵桓整理着衣裳。 旁边,朱琏抱着赵谌,笑眯眯地看着。 几天过去,赵谌的脸上皱纹尽去,只剩下无尽的可爱。 虽然还在襁褓中,赵谌已经是国朝的检校少保、常德军节度使,封崇国公。 出身决定起点,古今并无不同。 只要不夭折,赵谌定然是太子,就等着安安稳稳地接掌皇位了。 不一刻,衣服整理整齐。 说了几句闲话,赵桓出门而去。 本来朱琏应该随行的,只是坐月子不宜出门,只得从权。 从这一刻起,历史已经面目全非。 不过,这是好事。 赵桓任然重视金国,却不用再担心靖康之耻重演。 朱琏不会被掳掠北上受尽屈辱投水自尽,赵谌也不会被强押着北上最终失去消息。 门外,新任礼部尚书谢克家见赵桓出来,拜道:“车驾已经准备齐全,请殿下上车。” 赵桓点了点头,径直上车。 靖康二年,钦宗被金国骗到青城,命时枢密院同知孙傅兼太子少傅,时吏部侍郎谢克家兼太子宾客,辅太子监国,称制行事。 这谢克家虽然才干不错,然而未能护得赵谌,因此只给了个闲职一样的礼部尚书。 当然,谢克家本人不这样认为。 由兵部侍郎升任礼部尚书,已经是相当大的进步了。 车轮滚滚,御驾在禁军护卫下,一路向城外走去。 前方铁骑开道,两侧百姓翘首以看,御驾他。经过时,纷纷拜下三呼万岁。 不一刻,到了天坛前。 登基礼,首先是告知天地,新皇帝即位啦。 祭品早已准备就绪。 上香,三磕九拜,上祭品,以示对天地的恭谨。 祭品除了传统的酒、三牲等物,还有大量的首级垒成的京观。 开天辟地第一遭,尽显暴虐。 然而,没人能说个不字。 京观最上,乃是蔡京首级,其下为冯熙载、童贯等人。 凡参与谋反的,都在这里了。 祭天礼毕,赵桓又到了南郊。 郑居中等大小官员,还有遴选出来的乡老百姓。 见赵桓车驾到来,全部拜下三呼万岁。 赵桓示意免礼后,谢克家请示宣读即位诏书。 “宋第九代皇帝赵桓即位诏书示下: 时灾厄运,上皇昏睡不醒,国之无主,天下混乱,百姓惶恐。 海内土疆,乱贼四起,国外不灵,西夏虎视眈眈,金辽火并不休,内外难安。 今文武大臣,有司众庶合辞劝进,尊朕为皇帝,以主黔黎、治社稷、安天下。 勉循舆情,于宣和二年八月初四日告祭天地,即皇帝位。 朕嫡长子,荷上皇眷顾立为储君久矣,上皇口不能言,手不能动,朕即位实乃天下之需要! 朕即接大宝,当节用以安民,练兵以定邦,择贤选能,励精图治,外王内圣,扬威六合。 巍巍哉!煌煌哉!治隆隋唐,远迈秦汉!有宋一代,威震宇内!” 虽然早已经知道即位诏书的内容,许多文臣还是忧心忡忡。 即位诏书乃是皇帝亲自拟定,其内容大体代表皇帝的执政思路。 显然,赵桓要重新对外用兵。 这对武将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的,许多文臣却不愿意看到这个局面。 文贵武贱,乃是深入人心的,然而新皇帝对军伍极其重视,已经让文臣感受到了威胁。 只是赵桓刀把子紧握,又有大义名分,纵然有人不满,也只能憋着。 即位诏书读完,这里的事情就算完了。 具卤簿,谢克家引导御驾诣太庙。 天子出车驾次第谓之卤,兵卫以甲盾居外为前导,皆谓之簿,故曰卤簿。 作为曾经的率更令,周侗亲自做了先导。 拜了太祖太宗,告诉登基的事情,再次返回皇宫。 身穿黄袍,头戴皇冠,御驾正德殿,百官上表称贺。 一系列的礼仪,极其繁琐。 好在,赵桓是皇帝,所有流程都有人引导,不用担心出错。 即便出了些错漏,那也不是皇帝的错,而是设计流程的臣子的错误。 嗯,作为天子,是绝对不会也不能有错的。 就是这么霸道! 步骤繁琐,事务众多,确实是累人,然而赵桓一直乐此不疲。 从今天起,大权在握,圣心独裁,金口一开,莫有敢违逆者,爽歪歪。 当然,赵桓也没彻底膨胀。 便如原生,同样是皇帝,大权在握。 然而一朝落入女真人手中,便成了死狗一条,任凭摆弄,最终屈辱而死。 所以说,有权力当然是让人沉醉的,却不能一醉不醒。 只有好好地、认真地醒掌天下权,才能安逸地、悠闲地醉卧美人妻。 一系列流程走完,就是诸人喜闻乐见的封赏。 如同郑居中这样的,官职已经到顶,加个县公国公,朱伯才这样的勋贵,赏赐钱财提拔爵位…… 反正,只要是坚定不移地支持太子的,都有封赏,一个不漏。 这是赵桓给我支持者的回报,也是收买人心的必要手段。 想让别人跟着自己干,甜头必须给足了。 接下来,就是尊封赵佶为太上皇,郑氏为太后,赵佶的一干妃子皆为太妃。 朱琏晋封皇后,流程来日再补,梁红玉晋封贵妃,白蓉红菊皆赏了淑容。 不得不说,以处子之身而晋封贵妃,也算是开天辟地第一遭了。 不是赵桓故意忽略的,而是忙的没工夫。 东奔西走,殚精竭虑,就为了这一天,自然是冷落了美人儿。 不过,登基之日,便是瓜熟蒂落之时。 二百七十九 宫中事 红灯照耀,美人如玉。 蕙馥阁内,梁红玉忐忑地坐在床边,等待皇帝的到来。 “贵妃,大殿宴饮整浓,想来陛下还要些许时间才来,先用着酒食吧。” 梁红玉回过头来,却是白蓉红菊端着食盘走了过来。 梁红玉急忙起身,道:“二位姐姐都是有身份的人,如何还亲自操持?” “皇后担心贵妃不适,因此着令我两个来陪。”白蓉笑道。 有人陪也不错,梁红玉欣然接受。 不一刻,八盘摆下,水晶酒壶酒盏就绪。 三人都是熟悉的,同在一桌坐了,把酒言欢。 不知不觉,只听一声“恭迎陛下”,赵桓进来了。 龙行虎步,颇有帝王气度。 作为皇帝,当然是想喝就喝,想不喝就不喝。 因此,赵桓虽然沾染了许多酒味,其实涓滴不沾。 与梁红玉喝了两杯,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用太上皇的词说,那就是:“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成颠狂,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蕙馥阁春意浓浓,翠微殿内却凄凄惨惨。 翠微殿建于一座假山之上,风景极其出色,极得赵佶喜欢。 只是赵佶僵卧病榻,自然不会来到此处。 而且,因为顾忌名声,赵桓并未杀赵楷生母王氏,只把她幽禁此处。 以前贴身使女太监,全部调走,取而代之的,是十来个宫中老人。 与其说是伺候,不如说是监视。 此刻,王氏听着远处若有若无的喧嚣,只把嘴唇咬出了血。 甘心? 当然不! 只是无可奈何…… “拜见太后。” 王氏被惊醒,回过神来时,郑氏已经走了进来。 王氏迅速收拾心情,问道:“好一个得意的太后,不在前面宴请群臣,如何来了此处。” 这里的群臣,当然不是朝中大臣,而是大臣们和勋贵们的女眷。 皇帝招待大臣,其家眷自然要由皇后招待。 只是皇后刚刚生产不久,身体不便,便由太后代劳。 这招待,除了宴饮,便是册封诰命。 册封大臣的母亲、妻子,意义与册封本人相差仿佛,也是收买人心的好手段。 便如王进,本人实在不好赏赐,其母便追封为三品诰命,以作嘉奖。 愚任、兵辰等确定了正妻的,都是五品诰命。 这避免了属臣过度提拔,也避免了有功不赏,实在是两全其美。 王氏表示得若无其事,郑氏也不在意,只说道:“今日陛下登基,实乃普天同庆,惦记着妹妹平素都是残羹冷炙,辛苦异常,因此送些吃食来,以为庆贺。” 说着,已经有宫女提着食盒进来。 嫩鸡肥鹅,猪牛羊肉,几盘菜蔬也是十分精致。 若是往常,王氏也不拿正眼看,甚至还要担心吃多了身材走样,只是如今,确实是诱惑异常。 哗啦~ 王氏突然把桌子掀翻在地,任凭美食洒了一地。 “贱人,莫要假惺惺的!”王氏骂道。 郑氏嘴角微翘,道:“妹妹如此暴躁,却不知如何结得太上皇欢心不减?” “怎么,你要学了去讨得赵桓欢心?”王氏讥讽道。 “哎,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叹了一句,郑氏轻喝道:“来人,王氏怨念不减,诅咒当今,赐死!” “贱人,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王氏怒骂道。 骂声未落,已经有几个五大三粗的太监走了进来。 领头那个,手中持着白绫,显然是要缢杀。 王氏也不挣扎,只骂道:“贱人,我在下面等你。” “哼,聒噪!”郑氏道:“你若再发一言,老身便把十二郎、二十二郎送下去陪你!” “贱……” 王氏下意识地想要破口大骂,却及时地闭嘴。 除了赵楷,她还生有赵植赵机两个皇子并五个帝姬。 帝姬无所谓,两个儿子可是报仇的指望。 哪怕这可能微乎其微,王氏却也不敢冒险继续得罪太后,把两个儿子给弄没了。 王氏怒目而视,太监们却不会手软。 把白绫缠在脖子上,左右同时用力一拉。 咔嚓一声,立刻凉凉。 确定王氏死了,郑氏淡淡说道:“太妃王氏忽发恶疾,救治不及身亡,抬出去埋了吧。” “喏。” 几个太监用草席裹了王氏,一起抬了出去,放进薄皮棺材里到乱葬岗埋了。 也就是顾念赵佶的脸面,不然直接烧了更简单。 处理了王氏,郑氏看着周围,叹道:“最难处理的,我已经处理了,剩余的,便由大郎自己处理吧。” 郑氏杀王氏,固然是因为过去的旧账,也是为了方便赵桓处理后宫。 赵佶不算荒淫无度,然而后宫也是庞大无比。 有子女的,跟着子女过活,终归是衣食无忧。 未曾被赵佶宠幸过的宫女,放出宫外或者赵桓自己留着享用,都是无妨。 难的是那些被宠幸过却无子女的,比较难办。 说到底,也是赵佶的女人,放出去就是给皇家戴绿帽子,不合适。 留在宫中,也只是耽误青春,不人道。 如何处理,赵桓早有思量。 第二天,当赵桓心满意足地醒来时,便下诏:“未曾破身者,凡十六以上二十二以下,任凭自愿,嫁与军中有功将士为妻。 二十二以上者,入少府纺织场为织工,三年内工钱各提一档,其后前途自定。 十六以下者,学习妇科儿科医术,学业满后放出。 破身无子女者,皆由专人传授医术,以为谋生之技。” 此令传出,开封越多百姓上书,要求皇帝重开选秀。 妇科儿科大夫,一直是供不应求的,地位也相当的高。 只是平常人家,便是拜师也没机会。 把女儿送进宫中,即便做不成国戚,也可以成为大夫。 当然,就目前的形势,赵桓是没兴趣选秀的。 赵佶招了许多美人儿,可谓燕瘦环肥应有尽有,何必劳心费力地再去民间挑选呢。 不过,太后可不会答应把宫女全放了。 只有一个嫡长子,如何能够? 万一夭折,岂非只能如同哲宗般,把皇位传给兄弟。 所以,在生十个八个儿子之前,太后郑氏必然会留一些适龄宫女服侍皇帝的。 二百八十 御驾亲征 八月初四登基即位,八月十六过了中秋,中枢一切稳定下来。 这一天,应赵桓要求,中枢重臣全部聚集与御书房内。 “陛下,朝政初上正轨,事务任然繁杂……”何栗直言不讳地说道。 他是新任的御史中丞,负责督查百官,如今新旧交替之际,更要考察天下百官,实在是忙成了狗。 所以,赵桓没事找事,让他很不爽。 奈何,皇帝就是皇帝,没有理由亦可召集群臣。 无视何栗的怨念,赵桓道:“目下,朝廷十万余大军与叛贼僵持于建康城外,战事连绵不绝,东南百姓不堪重负。 朕意,为早日平叛,朕当亲征!” “不可!” “陛下新近登基,根基未曾稳固,如何能够擅离中枢?” “刘韐韩世忠等人都是忠臣良将,皆有才干,虽然未曾拿下建康,亦是未曾落败,何劳陛下亲征?” 果然,御驾亲征的打算刚说出来,众人便纷纷表达了反对。 “苏杭,国朝巨富之地,财赋重地也! 今为贼人占据,此地赋税必不能收,国用紧缺已是必然。 因此,更要早日平定叛乱。 明教贼人意志坚定,据城坚守实在难破,朕须得亲自督阵以求早日破贼。”赵桓道。 御驾亲征,乃是早就有的想法,肯定不能因为诸臣的反对而停止。 “剿贼乃是臣下之事,陛下亲去,地方官员、前方大将,必然事事请示,或要耽误战机。”范致虚劝道。 “卿之担忧,其实不必。”赵桓解释道:“朕即位前,正在征伐道州,也是经历了兵事的,其中尺度,朕自有把握。” 郑居中又道:“若陛下亲征东南,中枢无主,政务必然滞怠,与国与民不便,请陛下明察。” “无妨,朝中大小事情,诸卿自可处置,或有不能决者,可快马加鞭送至前方,朕做处置。 想来,不会耽误许多事情。”赵桓道。 见赵桓态度坚决,杨时好奇地问道:“区区草寇作乱,地方迟早平定,陛下为何一意孤行那御驾亲征事?” 郑居中、范致虚的理由,其实十分牵强,并不能阻拦赵桓。 所以,杨时决定暂且不找理由,先弄清楚其中道理再说。 赵桓道:“原因有二。 其一,江南贼子策略高明,不抢掠百姓,只抢掠土豪士绅,行那均分土地之事,又喊出了免除税赋之口号。 因此,百姓死心塌地,反抗剧烈。” “陛下,均分土地事情,中枢已经应刘韐所请,予以承认,并不足虑。 至于免除税赋,待到明年贼人财用不足,要么抢掠百姓,要么开始征税,其口号不攻自破,百姓自然会有怨言。”罗从彦道。 均分土地,中枢确实已经通过了追认。 这当然让那些地主很不爽,却无关紧要。 相对于苏杭千万百姓,几千数万地主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难搞的是免除税收的口号。 明教口号:“追随明王,永不纳粮,进入明教,永无役徭。” 田税徭役,一直是压在农民头上的两座大山。 到了本朝,徭役已经转化成货币形式的税收,也是朝廷收入的大头之一,百姓的负担也是相当沉重。 不止如此,除了商税外,明教把所有税收一并免除。 如此,百姓当然拼了命的支持明教。 只是如同罗从彦所言,待打大户的收入用完,明教自然难以为继。 到时候,要么抢掠,要么重新收税,不可能有第三条路。 商税? 道路不通,商旅绝迹,哪来的商税? “话虽如此,岂能等到明年?”赵桓问道。 众人无言。 拖延到明年,中枢消耗太大,地方也会破坏的严重,不划算。 “敢问陛下,第二个原因。”杨时道。 赵桓起身,踱步走了两圈,道:“自从太宗后,历代先帝勇武日渐衰弱。 真宗时,契丹人南下,几乎兵临开封城下,真宗惊惧不敢应对,幸得寇准等人力挽狂澜,扶真宗亲征,方得国朝无恙。 自此以后,再无皇帝亲征,便是兵事也不再了解。 如今,各地叛不绝,外部风云变幻,可谓内忧外患齐备。 若朕一味居于中枢,如何显露勇武,如何为后世子孙之楷模? 只有御驾亲征,方能彻底平定内忧,再扫除外患,定朗朗乾坤。” 愚任起身,道:“按照惯例,皇帝亲征,当有亲王监国。 敢问陛下,意欲以何人监国?” 这话一出,众人侧目。 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皇帝亲征,有可能遭遇危险而挂掉,因此要留个后手。 这个后手,一般是储君,是故有储君监国。 皇帝挂了,储君继位顺理成章,也没什么好说。 只是如今,赵桓只有一个儿子,且未出月子,也未曾立为太子,实在是不好设为监国。 “此事,朕已经考虑日久。”赵桓道:“晋封崇国公赵谌为检校少傅、宁国军节度使、宁王,立为皇太子。 朕御驾亲征时,为保证中枢运转,设辅政内阁辅佐皇太子监国。 内阁大臣选定七人,分为首辅、次辅等,辅佐太子处理国政。” “陛下,如此内阁权柄过大,若有变故,恐监国名存实亡啊。”罗从彦劝道。 “无妨,且听完再说。”赵桓道。 他的目的,是把皇帝的偷懒神器辅政内阁弄出来。 原历史中,明朝建文四年设立辅政内阁,初为皇帝咨政机构,仅提出意见供皇帝参考。 此时,内阁大学士只具有顾问身份,皇帝为最终决定的权力,而大学士很少有参决的机会。 到明仁宗、明宣宗时期,内阁大学士地位日益受尊崇,内阁的权力也日益增大,到明世宗中叶,夏言、严嵩等人执掌内阁,地位赫然为真正的宰相,亦可压制六部。 至此,内阁已经成了实际的行政中枢。 但是,虽然首席内阁大学士(内阁首辅)有票拟的权力,但却不得不依赖于内部太监送达批红。 首辅大学士的职权如同以往的丞相,但必须与宦官合作,才能执掌大政,如张居正结合冯保。 对此,赵桓当然是有具体想法的。 二百八十一 内阁 皇帝愿意做事时,内阁只是咨询机构,皇帝不愿意或者不能够做事时,那么内阁代替皇朝行使职权。 重大事情,内阁商讨,以少数服从多数形成决议,并形成政令。 不同于明朝,此时国朝虽无虽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 圣旨的形成,必须经过政事堂并有关各司的会签画押。 便如赵佶下旨,派遣刘法整训边军,便需要政事堂某位同意签名并画押用印,枢密院也要画押用印,方才算是一份合法的圣旨。 赵桓下旨活剐范琼等人,也要政事堂、大理寺、刑部的会签才能执行。 如此流程,便决定了内阁不能一手遮天。 明朝内阁首辅得到宫内太监配合便大权在握的情况,在本朝绝不可能发生。 可以预见的时,内阁要想大权在握,最起码要压服政事堂。 而政事堂想要保证权柄不失,必须抗住内阁的压力。 到底是东风厉害,还是西风给力,全凭双方角力。 至于皇帝,当个裁决者就好。 最重要的是,内阁人员,必须由皇帝钦定,内阁拟定的政令,皇帝也可以一言否决。 这样做,可以把皇帝从杂事琐事中解放出来,集中精力处理大事要事。 当然,要是有皇帝懒政怠政,甚至如同后世明朝那些几十年不上班的皇帝,关系也不大。 反正内阁和政事堂都需要依靠皇帝才能压住对方,可以确保皇帝的权柄和权威。 最低限度来说,中枢大臣想通过控制朝政而谋反,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场的都是老油条,轻易便理解了赵桓的想法。 “陛下,敢问这内阁大学士,如何遴选?”郑居中问道。 在场众人,属他最为热切。 因为他自己也清楚,皇帝并不待见他,只是出于稳固中枢的需要,方才留他当了一把手。 想来不需要两年,就该请辞了。 按照惯例,政事堂的相公们若是退了,要么回家啃老米,要么去某个地方当知州,现在按照皇帝的设想,却有了一条新出路。 新鲜出炉的内阁,其权柄当然不可能超过政事堂,但是仍然为朝堂重臣,权力不小,影响力更盛。 所以,郑居中眼巴巴地问了出来。 赵桓对郑居中的心思也是心知肚明,却不以为意。 这货功名之心甚重,却不知道明年就要凉了,根本就不用如何留心。 “朕意,内阁七学士之其二三,由政事堂并六部堂首并谏台中之仕者中遴选,其一,由枢密院中遴选,其一,由地方州府首官中政绩卓越中遴选,之一,由未曾出仕而德高望重才学卓著者中遴选,其一,由皇亲国戚勋贵中德高望重并才学卓著者中遴选。 内阁学士,年纪当不低于四十五,不超过六十,任期当不超过八年,非满朝文武之八成赞同,不得连任。”赵桓道。 “善!”杨时赞道:“如此选择,兼顾文武地方,实在周全。” “不错,且有任期规定,可防止有人做大,直至一手遮天。”罗从彦也赞道。 “圣明无过于陛下。”众人皆拜道。 显然,这个方案相当不错,符合众人的心意。 对此,赵桓也是欣慰不已。 不亏他连续多夜的爆肝,方才想出来这等安排。 “陛下亲征在即,这首届内阁,当由何人出任?”范致虚问道。 人选嘛,赵桓自然是有打算,只是还想听一听大家的意见,因此问道:“诸卿可有提议?” “陛下。”郑居中拜道:“近日以来,臣身体日渐不适,处理政务时多有力不从心之感。 然臣经验丰富,与国事深有研究,可辅佐陛下大治天下。 因此,臣请辞宰相职,入内阁发挥余热。” 不要脸,也足够聪明。 赵桓思忖片刻,便同意了下来。 这内阁新成立,成员想来也是不明所以,确实需要郑居中这个老司机带一带。 内阁大学士补了一个,政事堂老大没了,正好依次递补。 至于缺了一个,并不要紧。 政事堂数量,其实并不固定,三四五六个都可以的。 现在少了一个,正好给李纲留着。 “其他人选,诸卿可有提议?”赵桓又问道。 “臣举荐驸马都尉王诜。”范致虚道。 王诜嘛,东京文坛领袖,勋贵中的清流,在坐的没有不认识的。 原本,赵桓也属意他的,一是能力资历不错,二是投桃报李。 如此,第二个确定。 “臣举荐刘民生。”杨时道。 刘民生乃是刘韐的父亲,一直未曾出仕,只以教化乡里为任,其经学造诣极深,人称东南儒宗,声名流传天下。 按理说,这样的人,正好是未曾出仕中的人选。 “刘韐将来必然拜相,父子分列内阁政事堂,恐为天下非议,再议。”赵桓把刘民生排除了。 诸人一想也是,便继续提人。 此事,乃是卖人情的大好机会,诸人都不愿意放过。 “臣举荐范世延。”范致虚卖了皇帝个人情,也排除了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 本来从江南回来,赵桓举荐范世延知苏州的,结果不用多说,没成。 赵佶看在赵桓和梁师成的脸面上,给范世延安排了苏州学正的职位。 只是因为花石纲再起,范世延一怒之下辞职不干了,现在还是白身,可为地方代表。 本来,赵桓是打算等方亳被剿灭后,让范世延出知杭州的,不过范致虚一说,提进内阁也不错。 范世延年过五十,干八年差不多也该退休了。 如此,第二个人确定。 诸人见状,热情高昂,纷纷建言献策。 最终,七人名单确定。 内阁首辅郑居中,赵桓指望他带一带另外六个新丁,好充分发挥内阁的作用, 次辅王诜,勋贵代表,官场小白一个,且年纪太大,有何表现有待观察。 第三个范世延,地方官代表,表现值得期待。 第四个苏迨,苏轼之子,学问名望出色,因为其父牵连未曾出仕,为未出仕之代表。 第五个张商英,曾是太上皇的尚书左丞,能力卓著,值得期待。 第六个 二百八十二 劫囚 扬州城外,百余军兵押着两辆囚车,正要穿过皇帝曾经救了杨再兴的小树林。 两个囚徒,百余人监押,可见其来头不小。 作为明教重要头目,新建江南圣国的重臣,自身本事高强无比,庞万春、邓元觉两个,当然值得认真对待。 虽然军兵排出了警戒阵型,其实并没有太过紧张。 扬州事变中,江北的明教势力被清扫一空,或许有三五条漏网之鱼,但不可能组织大规模的人手来抢劫囚车。 至于江南派人,可能性不是没有,只是不大。 大江之上,朝廷水军来往穿梭,也与叛军水军多有交手,直把叛军压在石头城里不能动弹。 而且,润州大军出动,虽然叛军抵抗激烈,却也无余力渡江骚扰。 因此,此次押送,即便有人来劫囚,也不会有太多人。 以官军精锐,区区三二百蟊贼,完全不值一提啊。 刚出树林,晃眼的光芒立刻射进了眼睛。 都头兼解押使庆虚下意识地举起臂盾,大喝道:“敌袭,举……” 咻咻咻~ 箭矢破空声,直接打断了他的呼喝。 叮叮当当,铠甲一阵脆响,数十根箭矢被弹了出去。 “啊~啊~” “敌袭~” “看住囚犯!” 杂乱的呼喝中,军兵纷纷动了起来。 只是袭击来的突然,箭雨又急又快,瞬间有二十多个军兵被射翻在地。 “兄弟们,杀~” “救出兄长~” “大哥,我们来了!” 呼喝中,三百余贼兵杀了出来。 数量与出发前估计的差不多,精锐程度却大大地出乎意料之外。 三百余贼人,各个手中都有强弓劲弩,这在贼人之中,也只有极少数的核心军伍才能够有的配置。 以两辆囚车为核心,庆虚指挥众人排出了两个圆阵来。 外面盾牌堆叠,长枪从盾牌之间刺出,另有一些刀手来往巡视,随时准备接敌。 “杀!” 呼喝中,贼兵到了近前。 见圆阵紧密,贼兵也不靠近,只在外面放箭。 咻咻咻~ 真是箭如雨下。 不时地,有军兵被射翻在地。 盾牌不是城墙,并不十分严丝合缝,总能够找到破绽处的。 “直娘贼,有神箭手!”庆虚骂道。 “都头,当缩头乌龟可不是办法,要杀了对方神射手!”副都头马隆叫道。 两人之所以能够在箭雨中安然无恙,乃是因为反应快,第一时间把臂盾护住了头面,且身上甲胄精良,贼兵箭矢不能破。 庆虚思忖片刻,叫道:“马隆,指挥二队三队固守囚车,一队随我杀过去!” “喏!”众兵立刻动了起来。 虽然又被射翻了十多人,然而第一队已经在庆虚周围集合完毕。 瞄了贼人几眼,庆虚舞刀大喝道:“兄弟们,随我杀!” “杀!” 二十余人簇拥着庆虚,迎着贼人最多处杀了过去。 这群贼人都是弓弩手,只有腰刀护身,正儿八经的远程兵种,只要被长枪大刀近身,绝对被杀的屁滚尿流。 许是知道自己的弱点,贼人呼喝不断,箭雨愈发急促了起来。 几乎瞬息之间,每个人身都挂了十枝八枝箭矢。 庆虚回头,叫道:“兄弟们,杀!” “杀!” 见无人掉队,庆虚放下心来,就要继续领头冲锋。 只是刚回头看向贼兵,突然感觉面门一凉,随后剧痛传遍全身。 余光中,他看到一枝白羽就在眼睛下方,不断地晃动着。 噗通,庆虚倒地。 他用生命验证了,神射手的可怕。 转头鼓舞士气,再掉头继续冲锋,只是瞬间的破绽,完全就是转瞬即逝,就被射中了。 见都头被射杀,剩余的军兵都发狂了,继续埋头冲锋。 只是狂怒之中破绽更多,瞬间又被射翻了十多个。 待剩余的几个冲到近前,被贼兵团团围住,乱刀齐出,瞬间了账。 马隆惊怒交加,大喝道:“来啊,处决囚犯,再与贼人决一死战!” “处决囚犯,决一死战!”诸兵齐呼。 马隆乃是第二批东宫禁卫出身,不论意志、忠诚还是胆气,都是上上之选,绝不会投降的。 既然贼人凶猛,那么索性就玉石俱焚。 至于放囚犯逃走而换得苟且偷生,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马隆退后几步,到了庞万春身前,叫道:“兄弟们,掩护我片刻!” 立刻,盾牌手把他遮挡的水泼不进。 “且慢!” 大喝中,贼人箭雨骤然停歇,一将走了过来。 马隆并不露面,只喝道:“来者何人,可是要让开道路?” “放了两位兄长,饶你们不死!”贼将回道。 “原来却是一个娘们!”马隆笑道。 调笑归调笑,却没敢放松警惕。 出身东宫的都知道,贵妃梁红玉可以打十个马隆这样的。 能够让贼人精锐俯首帖耳,可以想见其本事必然不弱。 “放与不放,速速回答!”那女贼将喝道。 马隆大笑道:“要么放开道路,让我等押解囚徒回京,要么玉石俱焚,你带我等尸体去找方亳那厮请赏!” “诸位,那狗官顾念前程却不顾尔等性命,一味拖着尔等去死,尔等可能愿意?”女贼将喝道。 此话一出,军兵立刻有了骚动。 马隆接受过太子的爱国主义教育,可谓天子门生,普通军兵可没这个待遇,因此贪生怕死实属平常。 “兄弟们!”马隆喝道:“想想阵亡抚恤之优厚,再想想逃兵境况!” 立刻,军兵安稳下来。 死了自己,家里人吃穿不愁,子孙可得更好的教育与前途,其实很划算。 若是当逃兵或者投贼,本人必被追杀至死,家人流放,子孙五代内不得投军科举,日子根本没法过。 再则,国朝仍然鼎盛,剿平贼人只在早晚,因此如何决断,军兵自然懂。 见军兵也说不动,女贼将大怒,喝道:“若是伤了两位兄长一根毫毛,必然全部大卸八块,绝不轻饶。” “哈哈哈~”马隆大笑道:“小娘皮,我等区区贱命,换得贼军大将两个,着实不亏的。 若想救回这两个,不如脱了衣服跳个舞唱个曲,说不得大爷们乐呵了,会放了这两贼将。” “贼子,无耻!” 怒喝中,只听哆地一声,一根羽箭钉在了盾牌上。 马隆丝毫不在意,直把腰刀架在了庞万春的脖子上,保证自己随时可以杀人。 贼兵要救人,投鼠忌器之下不敢强攻,马隆乐得拖时间等待援军,因此不急下手。 于是,双方就此僵持住了。 二百八十三 庞秋霞 嘀踏~嘀踏~嘀踏~ “报~” 快马奔驰至赵桓车驾前,骑士滚落马下,拜道:“启奏陛下,前方斥候来报,有贼人围攻我军将士。” “被围攻者何部?贼人几何?”赵桓问道。 “被围攻者乃是驻扬州第三旅所属一都,其乃押送贼将邓元觉、庞万春回京受审,贼人三百余,皆为精锐弓弩手。”探马回道。 赵桓不假思索地回道:“縻胜,吕方,领马军前出支援我军,务必保证囚徒不失,且不得走了一个贼人。” “喏!”縻胜应下,与副将吕方领着三千马军,狂奔而去。 之所以押解邓元觉与庞万春入京受审,乃是为了安抚天下人心。 贼人的核心大将被生擒,完全可以显示官军的强大。 至于就地于扬州处决,除了激怒贼人,加强贼人凭死抵抗的决心,好处不大。 后方,太子亲卫马军狂奔而来,前方,双方仍然僵持不下。 庞万春终于按捺不住了,叫道:“大姐,莫要管我,速速杀光这帮狗官兵撤走!” “大哥,你我兄妹自小相依为命,如何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你坏在官军手中。” 原来,这女贼将乃是庞万春的胞妹庞秋霞。 明教上下忙着应付官军的进攻,实在抽不出太多的兵力来救庞万春二人。 但是,庞秋霞可不会干看着自己兄长被押解进京活剐了。 所以,庞秋霞领了驻守杭州城的三百精锐,前来营救庞万春。 原以为三百弓弩手武装精良,又有计稷雷炯不遗余力地相助,杀散官军救出兄长,是轻而易举地事情。 却不想,官军之精锐真的出乎意料。 而且,庞万春脑残地自曝关系,更让马隆多了许多底气。 不怕你有关系,就怕你没关系。 于是,马隆把刀子紧了紧,稳稳地贴在庞万春的脖子上,保证随时可以割下去。 无论如何,贼将不能放。 奇货可居说不上,然而这两个贼将却是上佳的筹码。 双方僵持,马隆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且不说扬州城内三千精锐诸军,便是后方每日有增援经过,说不得就把贼人一网打尽了。 “大姐,此地凶险,贼子奸诈,勿要顾念于我,速速杀了贼子离开此地!”庞万春叫道。 “大哥,不救了你,我绝不离开!”庞秋霞叫道。 “速速动手,莫要逼得我等自刎!” 说着,庞万春就摆动头颅,主动撞向腰刀。 马隆未曾想到庞万春居然如此刚烈,眼睁睁地看着他脖子上出现了一条血痕。 好在头颅固定在囚车上,动的幅度不大,因此不曾致命。 “妹子,动手罢,我明教好儿女,岂是苟且偷生之辈?”邓元觉也叫道。 “大哥,大师,看小妹救你们出来!”庞秋霞一紧咬银牙,喝道:“兄弟们,杀!” 咻咻咻~ 箭雨再起! “好!”马隆大喝道:“兄弟们,杀!” “杀!”诸兵大喝。 拖延不得,马隆也不迟疑,只摆动钢刀,就要格杀庞万春于当场。 轰隆隆~ 地动山摇时,滚雷一般的马蹄声传来。 马隆大喜,喝道:“兄弟们,援军来了,坚持住!” 庞秋霞大惊失色,喝道:“兄弟们,随我杀过去!” 计稷大急,拉住庞秋霞,道:“妹子,来的马军起码三千,若是我等折在这里,庞大哥就彻底没指望了,先走,救人再做筹谋。” “走!” 雷炯二话不说,一把拉住庞秋霞,转身就走。 他两的箭术师承庞万春,乃是亦师亦友的存在,自然不想放过救人的机会。 只是不巧碰见官军马队,若是继续头铁,不但救不了人,自己也要折在这里。 白白送死的死,当然不能干。 “迟了!”庞秋霞凄惨一笑。 轰隆隆的巨响中,无数人马穿出烟尘,分作四队包围了过来。 计稷等人想跑,却不敢。 两条腿,可跑不过四条腿,再把后背露出去,那真的是毫无还手之力了。 縻胜打马而出,挺起大斧喝道:“区区蟊贼,也敢抢劫朝廷钦犯,岂不知王法如炉乎?” 自知难以幸免,庞秋霞出来,喝道:“狗官,可敢与我决一死战?” 縻胜不屑道:“叛贼无人乎,居然让你这个娘们出头?” “娘们怎么了?” 不满中,梁红玉打马走了过来。 得到奏报,带头劫取囚车的居然是个女子,梁红玉当时就来了兴趣,要见识见识。 却不想,正好听到了縻胜的不屑。 只是梁红玉也未发火,只打马越过縻胜,喝道:“对面何人,胆敢杀我朝廷将士,劫取钦犯!” “好一个女将,可敢与我庞秋霞对阵,比较个高下?” 庞秋霞话音未落,只听咻地一声,一根箭矢从人群中飞出,自取梁红玉。 原来,见梁红玉取代了縻胜,计稷情知这人地位必然显赫,因此便趁着庞秋霞搭话的功夫,要来斩首。 箭矢来的突然,梁红玉却不惊慌,只把弓一拨,把箭矢拨开了去。 “区区鼠辈,只敢背后放冷箭么?”梁红玉怒吼道。 被她本事震慑,计稷雷炯都不敢回话。 庞秋霞越众而出,挺枪叫道:“兀那女将,莫要卖弄口舌,且与姑奶奶厮杀!” 梁红玉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她一番,却觉得有些眼熟。 思量片刻,梁红玉问道:“可是润州城外,广夏妹子当面?” 庞秋霞仔细打量片刻,终于想起来了,对面可不就是润州城外救了她的梁红玉。 本来救命之恩当舍命相报,此时却兵戎相见,着实尴尬。 若是混迹绿林长久的老油条,自然可以一推二六五,只当对方认错人了,可惜,庞秋霞只是个新嫩雏儿,实在拉不下脸来。 因此,她呆立当场,居然不知道如何回话,只把嘴唇咬的稀烂。 梁红玉道:“原来确实救了个白眼狼,致使我众多兄弟无辜身亡,今日,便由我弥补向日过错。” 庞秋霞回过神来,道:“朝廷无道,苦逼百姓,我等不造反,又如何活命? 至于我,承蒙贵妃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今日便还了这条命罢。” 说着,庞秋霞就反转长枪,向着自己胸口倒刺而去。 二百八十四 不降则死 大军环绕,军兵肃立,万余大军围着百十个人,可谓水泄不通。 赵桓端坐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庞秋霞。 此时,庞秋霞双臂垂下,肩窝处犹自在滴着血。 梁红玉也是箭术高超的,见庞秋霞要倒枪自戕,瞬间连发两箭。 箭到枪落。 除了留下两处创口,让人百八十天动不了刀枪,余者没毛病。 枪落之后,縻胜打马冲上,生擒了庞秋霞,并以她为人质要求计稷雷炯等人投降。 尽管庞秋霞声嘶力竭地要二人拼命突围,二人却还是选择了投降。 所以,皇帝陛下到来时,看到的便是一群束手而立的俘虏。 见赵桓不断打量,庞秋霞呸了一声,骂道:“狗皇帝,杀了我庞秋霞一个不要紧,明教还有千千万万兄弟姐妹,迟早实现大同,让人间再无苦楚!” “大胆狂徒,皇帝驾前岂敢大放厥词!”縻胜呵斥道。 “无妨。”赵桓抬手阻止了縻胜,对庞秋霞说道:“昔日朕尚未登基,不能做主,因此东南赋役繁重,官吏侵渔,农桑不足以供应。 尔等所赖为命者,漆楮竹木耳,又悉科取无锱铢遗,负担实重。 独吾民终岁勤动,妻子冻馁,求一日饱食不可得。” “东南之民,苦于剥削久矣!” 感叹一句,赵桓又道:“尔等为求活而聚众,朕并非不能理解。 只是朝廷政令,已永久废止花石纲,停止刮约公田,并杀了一干主官以为诚意,且已经被分配的土地,亦是承认。 如此,尔等如何不各自散归乡里?如此既可免除刀兵临身之祸,亦可安居乐业。” “呵!”庞秋霞冷笑道:“我圣国起兵以来,四方闻风响应,旬日之间,聚集万众何故? 皆因圣国免徭除赋,以宽民力,四方孰不敛衽来投? 如此彻底免除赋税徭役,爱养百姓,朝廷可能做到?” 赵桓摇摇头,道:“一时免除徭役,朝廷亦可做到,然,可能永久如此?” “为何不能如此?”庞万春问道:“圣国不收赋税,不也安好?” “不错!”邓元觉说道:“圣国境内,凡出入经过,虽不识,党人皆馆谷焉,人物用之无间,谓为一家。 此等盛景,佛国中也不过如此了! 敢问,朝廷治下,可能做到?” “不能!”赵桓道:“此等行为,需要大量财力物力,中国人口众多,贫穷之地甚多,如何能够处处成这理想之地? 且,你之百姓谓为一家,固然有百姓之热情,更多的依赖于律法约束,待官服财力不济,不能及时给予补偿,想来不会再有此等景象。” 邓元觉所说的,乃是明教境内一条律法,即“凡流落在外者,当给救济,耗费由官府补偿……” 不得不说,方亳的确是个理想主义者。 只是,百姓愿意接纳陌生人,提供食宿,一则有官府补助,二则慑于律法的惩罚,二者一旦去其一,百姓肯定不愿意再如此做。 不过,赵桓也不打算同几人多说。 “朕问你们,可愿投降?” “宁死不降!”庞万春昂头说道。 邓元觉、庞秋霞二人虽未说话,表情却做出了选择。 “呵,宁死不降?”赵桓冷笑一声,挥手道:“既如此,成全他们,就地处决!” “陛下……”梁红玉道:“他们都是豪杰,如何不给一个机会?” “不错,他们都是豪杰,不能抗击外敌而死,却亡于内战,着实令人痛惜!然而……” 赵桓话题一转,继续道:“不能为我所用便罢了,反倒是祸乱天下,如何能留?” “可是……” “没有可是!” 梁红玉念在曾经相识一场的份上,还要求情,却被赵桓粗暴地打断了。 赵桓指着并排躺着的尸体,道:“看看他们,投身军旅,本该浴血边疆,抗击外辱,建立无上功业,却毫无意义地阵亡此处,却是应该?” “臣妾孟浪了。”梁红玉垂首道。 “狗皇帝!” “狗胆包天,安敢出言不逊!” 呼喝中,马隆一刀鞘砸在庞万春脸上,把他的后续给砸了回去。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让他说。”赵桓道。 “呸~”庞万春吐出一口血沫,叫道:“妄你口称仁义,却连个女子都不放过,简直虚伪至极!” “好拙劣的激将法!”赵桓冷笑道:“真宗景德元年,辽军深入边境,直至定州,沿途屠村灭镇不计其数,死难者数以十万计,破家着不计其数,彼时,契丹人可有分男女老幼? 于我国看来,契丹人当然是不仁不义,与禽兽无异。 然则,成王败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能如何? 不提尔等为贼寇,本当该杀,便是单说庞秋霞,杀我将士毫不手软,岂能当寻常女子对待?” “大哥,我圣教中人,何惧生死?不必为我心伤! 我兄妹为圣国而死,不过去随圣公,换个地方杀狗官罢了。”庞秋霞叫道。 赵桓只当没听到,盯着庞万春道:“若想活命,倒也简单,只投降便是。 朕也不要尔等为难,自去道州,为收复幽云之地做准备,亦免得尔等面对旧日兄弟难堪。” 这话一出,庞万春立刻动摇了。 若是他一个人,死就死了,只是自家妹子救自己而来,却失手被擒,若是再一起死了,那真的是死不瞑目。 见他动摇,赵桓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却不想,只听邓元觉叫道:“兄弟,私情不比大义,莫要忘记我等如何向圣公承诺的。” “是啊,大哥!”庞秋霞也叫道:“圣公待你不薄,若是因为小妹背叛圣国,我等活着又有甚么意思?” 两人一发声,庞万春立刻回过神,道:“今日身陷囹圄,生死不能自主,便一同共赴黄泉罢。” 见状,赵桓心中暗道一声可惜,挥手道:“全部处死!” “杀~” 呼喝中,左右刀枪齐下,庞万春等人顷刻间死于非命。 鲜血淋漓的场面,赵桓心中并无半分不适,只是有些可惜。 他很欣赏这个小养由基,若还是太子时,定然想方设法招揽,只是做了皇帝,想法又不一样。 不能为我所用,只能去死! “传令,今后但有俘获,不必押解进京,不降者就地处决,以免徒增伤亡!” 下令完,赵桓看着一地尸体,又道:“我军将士全部焚化,按其遗愿安葬。 至于贼人……一并埋了。” 二百八十五 攻守易势 “杀~” “放箭~” “火油,火油~” “啊~” “推杆准备!” “箭雨,小心防护!” “救命~” “来人,救人~” 箭雨遮天蔽日,滚木擂石不断,呼喝中,伤亡许多。 原本巍峨的城墙,已经坑坑洼洼,上面挂满了血迹与肉块。 城墙脚下,全是火焰灼烧的痕迹,其中有许多人形的印记,不知道多少人在火海中死于非命。 城外,一直负责指挥攻城的吕师囊面沉似水。 久攻不下,损兵折将,都不算什么大事,毕竟造反不可能总是顺风顺水的。 关键问题是,润州乃是沿江重镇,更是运河最重要的节点之一。 润州不下,朝廷平叛大军便会源源不绝地到来,粮草转运也是轻松无比。 若是做个比喻,润州大约就是卡在圣国脖子上的一双手,只要持续用力,迟早可以掐死圣国这个初生的婴儿。 “都指挥使,攻城梯已经全毁,是否下令收兵?” 听到副将高玉的提醒,吕师囊回过神来。 城墙岿然不动,城内军兵士气高昂,物资充足,刘韐指挥有方,实在是打不动。 “狗皇帝已经御驾亲征,目下不知道到了何处,若其进了润州,此城更难攻下了。”吕师囊叹道。 “将军,圣王有令,若我等不能拿下润州,当就地坚守,决不能放朝廷官军出城。”高玉道。 吕师囊原为歙州大户,从其父亲起便开始支持明教活动,对方腊扩张势力帮助尤其重要。 其本人文武双全,先是在台州主持明教事宜,后来方亳称圣王,他做了御前都指挥使,接着又来负责攻打润州。 只是润州难下,方亳也是心知肚明,便让吕师囊行围城困城事。 为此,高玉领了五千民夫前来助阵。 因为其父与方腊拜过把子,所以严格说起来,高玉与方亳乃是把兄弟,其地位自然非同小可。 当然,高玉与吕师囊之间并无芥蒂,之所以再三出言提醒,不过是怕他上头了。 “兄弟。”吕师囊叹道:“朝廷疆土广阔,人口众多,其攻击定然源源不绝。 若是我军不能保持扩张之锐气,一味坚守,士气只能会越来越低落。 所谓久守必失,到那时,我等性命无所谓,只怕圣国大业亦是毁于一旦啊。” “只要我等挡住润州官军出城,圣王自然会向其他方向扩张,何忧之有?”高玉倒是挺乐观的。 “罢了,鸣金收兵。”吕师囊挥手道。 所谓扩张,说的轻巧,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南方,李纲已经于磐江沿岸建立了防线,虽进取不足,固守却是无虞,叛军南下已经是奢望。 大江上游,滕和亲自坐镇芜湖,又有悍将展天神相助,贼人若想逆流而上,必将撞的头破血流。 至于其他地方,虽不能处处严防死守,然而河流纵横,城池密布,看贼人能否一一打过去了。” 城头上,刘韐放下望远镜,继续对梁双道:“现如今,攻守之势易也! 待圣上进城,便是我等挥师进击之时!” 梁双放下望远镜,道:“只是这贼人里三层外三层,一共挖了六条壕沟,怕是难以突破。” 吕师囊忙着攻城时,高玉也没闲着。 他指挥民夫,围着润州城挖了六条壕沟。 其三面环绕润州城,两段连接大江,若想打出润州城,必须先跨过这六条壕沟。 这不会是容易的事。 壕沟之间,箭塔堡垒林立,又有许多矮墙土墩,给防守带来了极大的便利,进攻自然不容易。 本来,应对此等围城法的最好办法,就是主动出击,直接破坏敌人的打算。 但是因为城内军兵整训未毕,又有赵桓的指令,刘韐便按捺了下来。 “圣上早有准备,破贼不难。”刘韐笑道。 具体办法,他却不说,待皇帝来了再看。 “报~” 一兵飞奔而至,拜道:“秉宣抚使,圣上御驾已经到了江心,即将进城。” “好,平贼之时到也!”大笑中,刘韐道:“来啊,谨守城池,我当亲自接驾。” 不一刻,刘韐到了北城上。 只见江上白帆林立,万船纵横。 上游无数船只来往纵横,防止贼人顺流而下,冲击了皇帝的龙船。 龙船金碧辉煌,船艏乃是龙首,极尽奢华。 最高层的船舱里,赵桓看着手中奏报,龙颜大悦。 “按照指示,刘法联络唐斌等人,一举拿下抱犊山,灭杀俘虏贼军五万余,活捉贼酋田彪,实乃大捷。”赵桓笑道。 “全赖陛下指点,否则谁知道那唐斌等人甘为内应?”縻胜咧嘴笑道。 卞祥却问道:“陛下,那三万余俘虏,如何处置?” “其大多本为百姓,因为活不下去方才造反,自然要重归田园。 目下,两湖之地亟待开发,正好全部发配过去,作为劳力开垦良田去。” 说着,赵桓提笔,给政事堂下圣旨,筹办此事。 此时的天下粮仓,还是东南之地,至于两湖熟天下足,还没这个说法。 原轨迹中,明初时,因朱元璋下旨和棉纺の丰厚利润,东南之地多改种棉花,为了弥补粮食缺口,明朝加大了两湖地区的开发,方才有天下粮仓之说。 如今,棉纺丰厚的回报已经初见端倪,东南豪商巨贾已经大力推广种植棉花,虽然进程被方亳造反打断,然而趋势难以逆转。 如此,为了保证粮食安全,当然要加速两湖地区的开发。 农业开发,首当其冲需要劳动力。 这三万余俘虏,正是上好的劳力。 “报~” 圣旨尚未起草完毕,一小船急急赶来。 “启奏陛下,卢俊义方面捷报。” “说。”赵桓道。 “卢俊义部领大军,以王庆等人为先导,长驱直入,已经包围了房州,逆臣秦桧等人,尽皆被困于城内。 卢俊义言,旬月之内,必定破城!” “哈哈哈,好!”赵桓仰天大笑,道:“四路叛乱,一路定矣!” 房州被包围,秦桧等人成了瓮中之鳖,这路叛乱算是结束了。 “传旨,着令卢俊义按部就班,不必急功冒进,只要保证贼人不出城便是大功。”赵桓冷静下来道。 卢俊义那部力量固然重要,然而更重要的是不给秦桧等人机会,必须彻底扼杀其偷空子转移的可能。 所以,哪怕慢一点,也要保证房州城内一只苍蝇也逃不出去。 同时,两路捷报表明,朝廷剿贼情势由前期的被动应对,转变成了主动进攻。 二百八十六 谋取杭州 钱塘江江面宽阔,水流平稳,水深也是足够,一直是水运的重要枢纽之一。 坐落于钱塘江畔的杭州城,乃是两浙路治所之所在,其于大观元年升为帅府,辖钱塘、仁和、余杭、临安、于潜、昌化、富阳、新登、盐官九县。当时人口已达20余万户,为江南人口最多的州郡之一。 杭州经济繁荣,纺织、印刷、酿酒、造纸业都较发达,特别是海运,极其发达,乃是全国四大商港之一。 南来北往的海船,但凡经过此处,都会来进行贸易或补给。 为了补充国用,方亳拿下此处后,不但未曾禁绝海贸,反而大力鼓励海商来往。 此时,天色将黑,然而杭州港任然人声鼎沸。 秀州虽然未曾彻底拿下,陈禾不过只是枯守孤城,实难威胁杭州安危。 因此,杭州城并不宵禁,港口上任然是商旅不绝,海面上也多有船只来往。 为了获得足够的补给,杭州出海的丝绸、茶叶、瓷器等,比往常便宜了三成有余,进口的粮食、铜铁皮革等比往常贵了五六成。 有利可图,且利润相当丰厚,自然吸引得无数海商到来。 通匪? 只要能挣钱,谁在乎那么多呢。 再则,其中许多来自李朝、占城甚至天竺波斯的商人,如何会在乎朝廷的法度? 事实上,福建路沿海并澎湖列岛上都有水师来回巡视,严查进入杭州的船只。 只是这些胆大包天的人,或者虚报目的地,或者直接从巡逻缝隙中潜行,便相当容易地进入了杭州。 这不免给人以错觉,那就是朝廷海上虽有水师,却不甚厉害。 这正是枢密院等人早就定下的策略。 不然问问契丹人与女真人,他们望眼欲穿的海商何在? 虽然任凭海商来往,且不闭城门,不行宵禁,杭州城防御很是不弱。 城内,知州兼主将乃是方亳的爷爷方垕,其麾下有大将二十四个,分别为厉天佑,吴值,赵毅,黄爱,晁中,汤逢士,王绩,薛斗南,冷恭,张俭,元兴,姚义,温克让,茅迪,王仁,崔彧,廉明,徐白,张道原,凤仪,张韬,苏泾,米泉,贝应夔。 这二十四个,或有勇力,或有计谋,部领大军五万,把个大城守的滴水不漏。 也因此,宋江一直无机可乘,只得耐心查探。 耗费月余,终于制定了策略。 此时,宋江立在一艘海船上,迎着海风,缓缓向着杭州城外的港口行去。 他又黑又瘦,看起来与李朝、占城那般人仿佛,因此只换了一声衣服而已。 旁边,花荣、李俊左右侍立,他的船后,还有三艘海船随行。 如此规模的船队,杭州港来来往往见的多了,实属平常。 见到这只船队来的生疏,驻扎在玉皇山上的黄爱早让人挥动旗帜,通知港口仔细检查。 玉皇山虽然不甚险峻,然而距离港口不远,其上驻扎三千军兵,既可以观望海面,亦可以随时冲下去截断港口与城门之间的道路,为城门落下争取时间。 尚未临港,便由一条快船迎了过来。 见对方主事的露面,宋江主动拱手道:“在下从占城来,听闻杭州急需粮米,因此带了四船来,未知是否属实?” 那巡查官听宋江说的乃是汉话,然而口音怪异,倒是放下心来。 占城与宋国常有来往,其国内多有会说汉话者,并不奇怪。 只是那些人地处南方,大多蠢笨懒馋,连带着口音也怪异了起来。 这般口音,很难模仿,因此巡查官只把宋江当做了蛮夷来看。 只是限于上头严令,倒是不敢虚言诓骗。 这巡查官拱手回礼,道:“确实如此,我等收购粮米,作价三千五百文,来者不拒的。” “如此价高,不枉我来这一趟!”宋江喜笑颜开。 略微寒暄几句,巡查官领着船队停泊。 港口船只甚多,卸货需要等待,此时天色已黑,宋江便托言明日卸货不迟,便招呼百十个水手上岸进城,吃酒寻乐子去了。 对此,杭州城是相当欢迎的。 花钱购买物资,乃是大势需要,然而这些海商进城消费,或多或少能够弥补一部分亏空。 当然,带把匕首防身可以,腰刀朴刀之类的,那是想也别想。 港口距离城池不远,不过三两里的模样,片刻即到。 宋江等人进了城,径直去了逍遥楼。 这个曾经东宫的产业,现今已经是圣国所有了。 这酒楼名声大,其内装潢精美,方垕接手后又请了许多姑娘、设了赌舍,实乃杭州一等一的销金窟。 事实上,不少来此的海商沉迷其中,不但把利润花的精光,更把本钱也折了。 宋江等人进来,径直包了座院子,立刻就摆起了席面,大吃大喝了起来。 这让负责监视的主事的略感失望,吃喝花费不少,却不如进赌舍赚的多。 然而,毕竟是来赚钱的,保持理智的海商也不少,杭州城上下也都习惯了。 吃饱喝足,普通水手并小头目各自提了三两吊钱散布城内去寻欢作乐,只有几个身份高贵的,叫了姑娘进了院子慢慢喝酒听曲。 如此做派,更让此间主事的没有疑虑。 海商漂久了,上岸首先打牙祭,然后当然是找姑娘泻火去。 反正跑海利润丰厚,足够大手大脚的折腾的。 码头上,船舱内,李逵啃着冷馒头,气呼呼地说道:“公明哥哥去城内吃香的喝辣的,却留铁牛在这憋屈。” “兄弟何必急躁,待我等上岸,自可以杀个痛快!”鲍旭笑道。 “也罢,便耐心等待片刻。”李逵犹自不满。 船舱内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时间,何时动手,只能听外面信号。 外面,天色越发黑了起来。 海面上,五十余艘大海船趁着夜色缓缓靠近了港口。 没有旗号灯光,如同幽灵一般,显然不怀好意。 城内,花荣看了看怀表,悄声道:“兄长,时间差不多了。” 宋江放下酒杯,道:“召集兄弟们,准备动手。” 花荣对左右一使眼色,院内屋内立刻冒出二百来号人,把十来个姑娘给绑了。 他们都是提前潜伏进来的,另外城中各处还有千余人。 绑了姑娘,又在茅厕旁打开一个密室,取出兵器甲胄装备起来。 为了应对方腊造反,当今可是耗费了许多心思。 便如此等暗藏兵器甲胄的地方,便有十余处,足够潜伏进来的人装备齐全。 二百八十七 咯吱一声,头顶船板被掀开,露出微弱的星光来。 “兄弟们,控制港口,准备抢城!” 一声低喝,李逵提着一对板斧,当先上了甲板。 一船三百余人刚刚下船,便听一声喝道:“什么人?” 呼喝中,一队军兵快速奔来。 即便是夜间,码头上巡逻的军兵也是不间断的,悄悄控制码头根本不可能。 此等场合,正是黑旋风发挥的好地方。 “兄弟们,随我杀!” 大喝中,李逵三步并做两步冲到这队军兵前,只把板斧抡得飞起,瞬间把这十余叛军斩杀一空。 铛~铛~铛~ 急促的铜锣立刻响起。 “有贼人偷袭,各处戒备!” 呼喝中,不断有贼军围拢过来。 “来的好,正要杀个痛快!” 李逵不惊反喜,主动迎了过去。 鲍旭领着三百团牌兵紧随其后,左冲右突,只杀的血流成河。 旁边,项充、李衮也领着三百团牌兵,杀散了几波贼兵,汇合了过来。 另外两处,赤发鬼刘唐领着孔明孔亮并三百军兵,混世魔王樊瑞领着杜迁宋万并三百军兵,只往人多的地方杀去。 “何方蟊贼,居然敢坏我圣国安宁!” 呼喝中,港口防御官米泉并吴植已经领着三千军兵杀来。 见李逵处人最多,米泉喝道:“来啊,第一二三营随我杀过去,吴植,你负责其余贼人!” 命令即下,三千贼兵立刻分作两处,一处一千五百人杀向李逵部,另一部杀向刘唐处。 带头冲到近前,米泉喝道:“何方蟊贼,报上名来!” 李逵抹了把脸,清了清几乎糊住眼睛的鲜血,狞笑道:“爷爷黑旋风李逵是也!” “不好,官军杀来了!” 米泉念头未落,只感觉眼前银光闪过,面皮突然一凉,旋既剧痛袭来,便眼前一黑,栽倒外地。 顾不得责怪项充抢人头,李逵已经火喇喇地杀了过去。 真是黑旋风过处,只见 ? ! ! 咯吱一声,头顶船板被掀开,露出微弱的星光来。 “兄弟们,控制港口,准备抢城!” 一声低喝,李逵提着一对板斧,当先上了甲板。 一船三百余人刚刚下船,便听一声喝道:“什么人?” 呼喝中,一队军兵快速奔来。 即便是夜间,码头上巡逻的军兵也是不间断的,悄悄控制码头根本不可能。 此等场合,正是黑旋风发挥的好地方。 “兄弟们,随我杀!” 大喝中,李逵三步并做两步冲到这队军兵前,只把板斧抡得飞起,瞬间把这十余叛军斩杀一空。 铛~铛~铛~ 急促的铜锣立刻响起。 “有贼人偷袭,各处戒备!” 呼喝中,不断有贼军围拢过来。 “来的好,正要杀个痛快!” 李逵不惊反喜,主动迎了过去。 鲍旭领着三百团牌兵紧随其后,左冲右突,只杀的血流成河。 旁边,项充、李衮也领着三百团牌兵,杀散了几波贼兵,汇合了过来。 另外两处,赤发鬼刘唐领着孔明孔亮并三百军兵,混世魔王樊瑞领着杜迁宋万并三百军兵,只往人多的地方杀去。 “何方蟊贼,居然敢坏我圣国安宁!” 呼喝中,港口防御官米泉并吴植已经领着三千军兵杀来。 见李逵处人最多,米泉喝道:“来啊,第一二三营随我杀过去,吴植,你负责其余贼人!” 命令即下,三千贼兵立刻分作两处,一处一千五百人杀向李逵部,另一部杀向刘唐处。 带头冲到近前,米泉喝道:“何方蟊贼,报上名来!” 李逵抹了把脸,清了清几乎糊住眼睛的鲜血,狞笑道:“爷爷黑旋风李逵是也!” “不好,官军杀来了!” 米泉念头未落,只感觉眼前银光闪过,面皮突然一凉,旋既剧痛袭来,便眼前一黑,栽倒外地。 顾不得责怪项充抢人头,李逵已经火喇喇地杀了过去。 真是黑旋风过处,只见 咯吱一声,头顶船板被掀开,露出微弱的星光来。 “兄弟们,控制港口,准备抢城!” 一声低喝,李逵提着一对板斧,当先上了甲板。 一船三百余人刚刚下船,便听一声喝道:“什么人?” 呼喝中,一队军兵快速奔来。 即便是夜间,码头上巡逻的军兵也是不间断的,悄悄控制码头根本不可能。 此等场合,正是黑旋风发挥的好地方。 “兄弟们,随我杀!” 大喝中,李逵三步并做两步冲到这队军兵前,只把板斧抡得飞起,瞬间把这十余叛军斩杀一空。 铛~铛~铛~ 急促的铜锣立刻响起。 “有贼人偷袭,各处戒备!” 呼喝中,不断有贼军围拢过来。 “来的好,正要杀个痛快!” 李逵不惊反喜,主动迎了过去。 鲍旭领着三百团牌兵紧随其后,左冲右突,只杀的血流成河。 旁边,项充、李衮也领着三百团牌兵,杀散了几波贼兵,汇合了过来。 另外两处,赤发鬼刘唐领着孔明孔亮并三百军兵,混世魔王樊瑞领着杜迁宋万并三百军兵,只往人多的地方杀去。 “何方蟊贼,居然敢坏我圣国安宁!” 呼喝中,港口防御官米泉并吴植已经领着三千军兵杀来。 见李逵处人最多,米泉喝道:“来啊,第一二三营随我杀过去,吴植,你负责其余贼人!” 命令即下,三千贼兵立刻分作两处,一处一千五百人杀向李逵部,另一部杀向刘唐处。 带头冲到近前,米泉喝道:“何方蟊贼,报上名来!” 李逵抹了把脸,清了清几乎糊住眼睛的鲜血,狞笑道:“爷爷黑旋风李逵是也!” “不好,官军杀来了!” 米泉念头未落,只感觉眼前银光闪过,面皮突然一凉,旋既剧痛袭来,便眼前一黑,栽倒外地。 顾不得责怪项充抢人头,李逵已经火喇喇地杀了过去。 真是黑旋风过处,只见 咯吱一声,头顶船板被掀开,露出微弱的星光来。 “兄弟们,控制港口,准备抢城!” 一声低喝,李逵提着一对板斧,当先上了甲板。 一船三百余人刚刚下船,便听一声喝道:“什么人?” 呼喝中,一队军兵快速奔来。 即便是夜间,码头上巡逻的军兵也是不间断的,悄悄控制码头根本不可能。 此等场合,正是黑旋风发挥的好地方。 “兄弟们,随我杀!” 大喝中,李逵三步并做两步冲到这队军兵前,只把板斧抡得飞起,瞬间把这十余叛军斩杀一空。 铛~铛~铛~ 急促的铜锣立刻响起。 “有贼人偷袭,各处戒备!” 呼喝中,不断有贼军围拢 二百八十八 大江之战 “呜呜呜~兄弟,你们死的好惨啊~” 城楼里,宋江趴在两具尸体上嚎啕大哭。 与其说是尸体,不如说是破烂麻袋,只有从甲胄可以辨认,这是孔明孔亮二人。 后方,关胜自责道:“都怪我,若是速度再快一些,两位兄弟也不会阵亡。” “与兄弟无干,实乃二人贪功冒进,致使被米泉那厮围住杀害。”吴用劝道。 孔家兄弟追杀吴植,却不想迎头撞见了米泉部领的大军。 莫说孔明孔亮这二把刀,便是鲁智深这样的深陷三千军兵的围困之中,也是凶多吉少。 所以乱刀之下,二人当即被剁成了肉泥。 关胜部领马军杀了吴植米泉二人时,收拾起来的就是两具破烂尸体。 宋江见了,当即痛哭流涕。 嚎啕大哭一阵,宋江抽泣着说道:“想我当初流落江湖,幸得两位兄弟照顾,着实过了一段好日子。 聚义以来,两位兄弟也是多有苦劳,与诸位兄弟也得了些快活。 原以为得遇明主招安,可以施展平生志愿者博个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却不想,两位兄弟初次出阵便阵亡于此,实在痛煞我也!” 吴用劝道:“使相,两位兄弟死于国事,乃是死得其所,圣上必有嘉奖。 为今之计,乃是速速拿下杭州城,断贼人财路与后路,亦可告慰两位兄弟的在天之灵。” 宋江收起眼泪,道:“贼人仍有三四万,于各处街垒坚守,我军兵不过一万,怕是短时间难平。” “兄长莫要忘记,我等船上带的火器,城内不好说,抢占另外三面城墙可谓手到擒来!”李俊道。 “既如此,便由兄弟主持强夺城墙,我在给圣上进一道奏折,请些援兵来。” 说完,宋江便开始写求援奏折。 润州城内,赵桓尚且还不知道宋江已经抢了杭州城的一面城墙,更加不会关心两个无足轻重的指挥使的阵亡。 此时此刻,他已经移驾北固山上,登上了山顶的铁塔。 当然不是为了观景,而是为了观战。 长江上游,建康方向,有百十条小船正顺流而下。 根据岸上探马汇报,方亳尽遣水军顺流而下,要全歼朝廷的水军。 其目的不难猜测,不外乎断绝润州后援,阻隔南北,拔掉润州这根钉子。 最重要的还不是拿下润州,而是拿下这个皇帝。 皇帝被杀,十数万大军全部覆没,朝廷必然慌做一团,那么方亳便可以轻轻松松地占据江淮之地,直至浑一天下。 所以,这百十条小船不过先锋罢了,后方大大小小千余条战船,正在顺流而下。 金山焦山上,已经设置了床弩投石机,并配有少量火炮。 海军百十条战船已经扬起风帆,正在来回巡游,准备接敌。 不一刻,那百十条小船到了近前。 指挥舰上,费保举着望远镜来回扫视一圈,下令道:“传令,各船谨防火攻! 再令,各船不必攻击,只把那些船只撞进水底!” 旗手挥动令旗,把命令传达各处。 不一刻,百余条船齐齐转向,逆江而上。 “陛下,贼人不知道海船要害,却是挑错了时间。”罗戬笑道。 赵桓微微颌首,笑而不语。 海船要害在于风,特别是福船鸟船之类没有桨叶的,在江面上行动,若是无风,那真的丝毫也动弹不得,逆江而上更是想都别想。 当然,快蟹船是不受影响的。 此刻,前出的三十余艘快蟹船两侧桨叶如飞,船只如同尖嘴鲟鱼一般,飞速向前。 贼军见官军大船快速接近,一阵嘈杂之后。各船瞬间冒出烟火来。 船上水手纷纷跳进水里,各自逃命去了。 “撑杆,推开这些火船!” 呼喝中,快蟹船上探出无数根长长的木杆来。 一根推杆五六丈长,前方有钉子,三四人并力协作,只要落到火船上,立刻就能让火船不得靠近。 只是火船颇多,总有来不及撑开的。 砰地一声撞上,船壁上立刻附着了火焰。 火船之上,有火油、硝石、硫磺等物,火力强,附着性也不弱。 且打造船只的木板在使用之前,都是用桐油反复浸泡晾干的,最是易燃。 因此火船撞上,立刻就是引燃。 见有船只被引燃,费保并不担忧。 被引燃的船只主动靠边让开航道,水手们同时用水龙汲水,冲刷火焰。 大部分都能扑灭,真的扑不灭,那就弃船,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好在,仅有十余艘船只着火,其中只有两艘火势相对较大,船壁被烧出了洞。 下游仰攻,本来就要吃这波亏,损失完全可以接受。 将将出了火船阵,浙江四龙部领的叛军大部已经来了。 费保刷地抽出腰刀,喝道:“火箭准备,火炮准备!” 立刻,各船上火盆点燃,弓弩手跃跃欲试。 不一刻,双方碰面。 嗡~ 一声嗡鸣,无数火流星腾空而起,猛地扑向对方。 水面作战,见面先来一波火箭,实在是常规操作。 噼里叭啦声中,双方先驱各自承受了一波火箭洗礼。 江南水军船小,船上军兵少防护,多有被射翻落水者。 反观官军,身前有胸墙防护,头顶有火浣布的遮箭棚,损伤微乎其乎。 至于甲板上,也扑了一层沙土,即便火箭落下未灭,一捧土盖上去也灭了。 两轮箭雨过后,江南水军前锋百余小船全部清空。 一时间,江面浮尸千余,只在水上随波琢流,沉浮不定。 中军大楼船上,江南水军都总管成贵见吃了大亏,喝道:“来啊,中军随我上去。” 他也看得明白,官军船只高大,居高临下对付小船优势十足。 所以,还要看中军的楼船。 中军有大小楼船三百余,一部分乃是缴获的大江水军,一部乃是明教自造的。 那大楼船比官军海船尚且要高出一截来,防护力亦是超过,船上带的军兵更多。 这才是方亳于此时发动水上决战的底气! 集中优势力量,毕其功于一役,全歼润州官军,拿下狗皇帝。 二百八十九 火炮发威 波涛汹汹,托着无穷杀机,浪花滚滚,任凭战船横行。 双方主力快速接近中。 “敌方楼船,火炮降低射角,攻击其水线之下!” “火箭火砲准备,打击对方船帆!” 费保、成贵不约而同地下达了命令。 都是要害攻击,只看谁技高一筹。 一个借助水势,一个凭借风力,不一刻,双方距离不过百丈。 “各炮准备,五十丈开火!”阮小七大喝道。 他是统制官,本不需要亲临最前线,只是性格如此,如何能够安心在后指挥战斗? 江南水军副总管,锦鳞龙翟源大喝道:“点燃火盆,准备接敌!” 浙江四龙乃是方腊加封的绰号,分别为玉爪龙成贵,锦鳞龙翟源,冲波龙乔正,戏珠龙右谢福。 四人原是钱塘江里稍公,水性精熟,又有武艺韬略,深得方腊欣赏。 方腊死后,方亳接管明教,这四人便奉令开始筹备水军。 方亳称帝后,四人乃是共同督管水军,虽是三品职事,实际权势不小。 三百楼船上,便有兵四万余,加上其他小船,一共来了五六万军兵水手。 原轨迹中,宋江攻打乌龙岭,水军先行攻打其山脚的水寨。 然浙江四龙早有防备,顺流放火排冲击,大军随后掩杀,只把梁山水军杀的大败。 当时阮小二要跳水逃走,却被一挠钩搭住,怕吃他拿去受辱,扯出腰刀自刎而亡。 孟康要走时,却被投石打中脑袋,死的不是一般的惨。 本来,赵桓也是惦记着四人的,只是未能寻到,因此成了大患。 此时,双方已经到了五十丈内。 楼船之上,已经生起了火盆,弓弩手们已经把缠着火油布的箭矢靠近了火焰旁边。 只要稍微递出去一些,箭矢立刻起火,转头就可以射出去,烧了对方的船帆。 “各炮位~”阮小七猛地挥手,大喝道:“开火!” 轰~轰~轰~ 火光闪过,白烟升腾,百余铁球飞了出去。 砰~ 巨响中,船壁开出一个又一个大洞。 船舱内,正在奋力踩飞轮踏板的水手,立刻死伤一片。 被铁球直接撞上的,自然是四分五裂,化作满天血肉,被擦着的,也是缺胳膊少腿,绝不可能继续行动。 铁球带起的碎木,呼啸着四处溅射,只要打中人体,立刻就是一个血洞。 若是碎木大一些,直接就把人打飞了。 这就是炮弹的杀伤力! 甲板上,军兵也不好过。 剧烈的摇晃来的突然,毫无防备之下,立刻就是摔倒当场。 有些倒霉的落进旁边的火盆里,立刻就是皮开肉绽,惨叫不绝。 ! ! 波涛汹汹,托着无穷杀机,浪花滚滚,任凭战船横行。 双方主力快速接近中。 “敌方楼船,火炮降低射角,攻击其水线之下!” “火箭火砲准备,打击对方船帆!” 费保、成贵不约而同地下达了命令。 都是要害攻击,只看谁技高一筹。 一个借助水势,一个凭借风力,不一刻,双方距离不过百丈。 “各炮准备,五十丈开火!”阮小七大喝道。 他是统制官,本不需要亲临最前线,只是性格如此,如何能够安心在后指挥战斗? 江南水军副总管,锦鳞龙翟源大喝道:“点燃火盆,准备接敌!” 浙江四龙乃是方腊加封的绰号,分别为玉爪龙成贵,锦鳞龙翟源,冲波龙乔正,戏珠龙右谢福。 四人原是钱塘江里稍公,水性精熟,又有武艺韬略,深得方腊欣赏。 方腊死后,方亳接管明教,这四人便奉令开始筹备水军。 方亳称帝后,四人乃是共同督管水军,虽是三品职事,实际权势不小。 三百楼船上,便有兵四万余,加上其他小船,一共来了五六万军兵水手。 原轨迹中,宋江攻打乌龙岭,水军先行攻打其山脚的水寨。 然浙江四龙早有防备,顺流放火排冲击,大军随后掩杀,只把梁山水军杀的大败。 当时阮小二要跳水逃走,却被一挠钩搭住,怕吃他拿去受辱,扯出腰刀自刎而亡。 孟康要走时,却被投石打中脑袋,死的不是一般的惨。 本来,赵桓也是惦记着四人的,只是未能寻到,因此成了大患。 此时,双方已经到了五十丈内。 楼船之上,已经生起了火盆,弓弩手们已经把缠着火油布的箭矢靠近了火焰旁边。 只要稍微递出去一些,箭矢立刻起火,转头就可以射出去,烧了对方的船帆。 “各炮位~”阮小七猛地挥手,大喝道:“开火!” 轰~轰~轰~ 火光闪过,白烟升腾,百余铁球飞了出去。 砰~ 巨响中,船壁开出一个又一个大洞。 船舱内,正在奋力踩飞轮踏板的水手,立刻死伤一片。 被铁球直接撞上的,自然是四分五裂,化作满天血肉,被擦着的,也是缺胳膊少腿,绝不可能继续行动。 铁球带起的碎木,呼啸着四处溅射,只要打中人体,立刻就是一个血洞。 若是碎木大一些,直接就把人打飞了。 这就是炮弹的杀伤力! 甲板上,军兵也不好过。 剧烈的摇晃来的突然,毫无防备之下,立刻就是摔倒当场。 有些倒霉的落进旁边的火盆里,立刻就是皮开肉绽,惨叫不绝。 ! ! 波涛汹汹,托着无穷杀机,浪花滚滚,任凭战船横行。 双方主力快速接近中。 “敌方楼船,火炮降低射角,攻击其水线之下!” “火箭火砲准备,打击对方船帆!” 费保、成贵不约而同地下达了命令。 都是要害攻击,只看谁技高一筹。 一个借助水势,一个凭借风力,不一刻,双方距离不过百丈。 “各炮准备,五十丈开火!”阮小七大喝道。 他是统制官,本不需要亲临最前线,只是性格如此,如何能够安心在后指挥战斗? 江南水军副总管,锦鳞龙翟源大喝道:“点燃火盆,准备接敌!” 浙江四龙乃是方腊加封的绰号,分别为玉爪龙成贵,锦鳞龙翟源,冲波龙乔正,戏珠龙右谢福。 四人原是钱塘江里稍公,水性精熟,又有武艺韬略,深得方腊欣赏。 方腊死后,方亳接管明教,这四人便奉令开始筹备水军。 方亳称帝后,四人乃是共同督管水军,虽是三品职事,实际权势不小。 三百楼船上,便有兵四万余,加上其他小船,一共来了五六万军兵水手。 原轨迹中,宋江攻打乌龙岭,水军先行攻打其山脚的水 二百九十 淮西平定 房州城,府衙内,秦桧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断地走来转去。 旁边,李襄看的烦躁,不由喝道:“够了,你是全军自主,何故如此无措?” “全军之主?”秦桧冷笑道:“我是指挥一兵,还是能指挥一将?若非你们不能同心,岂有本官做这头领的道理?” “好了,非常时候,还要齐心协力,共对时局才好。”李助道。 “怎么应对?”李襄越发暴躁起来,指着秦桧骂道:“若非这厮蛊惑,我等早就早安了,即便没得高官厚禄,也不会如此进退两难。 如今段三娘那娘们领着五六千人缩在城南,虽然那娘们被堵的动弹不得,却也是个祸害。 若是外界官军攻城时,那娘们发作起来,怎么守城?” 听了他的话,在场众人尽皆沉默。 本来,秦桧李助等人返回,第一时间清除异己,控制军队。 然而,他们低估了王庆媳妇段三娘的能力。 在发现王庆未曾跟随回来的时候,段三娘立刻收拢了一部分心腹军将,控制了六千余军兵,在城中于李助对峙。 因为顾忌随后到来的卢俊义,两方未曾火并,然而等王庆投降的传进来,火并必不可免。 这城内开战,城外进攻,房州城绝对守不住的。 作为降而复叛的罪魁祸首,秦桧固然不得赦免,主要帮凶李助、李襄叔侄也绝难得好下场。 想到这里,李助二人看向秦桧的眼光越发不善了起来。 察觉到二人起了杀心,秦桧立感紧张,连忙道:“我等降而复叛,决不能被赦免的,与其考虑用我人头邀功请赏,不如想办法突围出去。 “突围?从那面走?即便出去,又去哪里?”李助叹道。 卢俊义所部多马军,到达后立刻封锁了东西北三面,行那为三缺一的阳谋。 不管是否有埋伏,最重要的是南面被挡住了啊。 简直太尴尬了。 除非段三娘愿意被秦桧用糖引去看金鱼,否则绝不可能放他们经过南区的。 砰~秦桧猛地一拍桌子,道:“管不了那么多了,趁着官军后援未曾到达,待天黑后,立刻部领大军突围。 就从西门走,杀出去后,一路向西,直接杀到金州城去。 那里距离汉中不远,只要有五千军马,便可席卷汉中,未尝没有机会学汉高祖刘邦,由汉中王混一天下!” 李助二人一听,顿时觉得有希望。 城内尚有大军五万余,其中马军两万。 而卢俊义麾下,总计兵马不过两万,突围想来不难。 再则,出其不意之下,想必西面也不会有防备,可以一路畅通无阻。 到了金州(后世安康),占据汉中,地理在手,防守起来也会很容易。 可行性很高。 三人计较停当,各自分头召集心腹商量突围事宜,城中各将也是人心惶惶,如何不同意突围? 计划妥当,待到后半夜时分,西门突然洞开,李助领着大军杀了出去。 官军一触即溃,李助也不以为意,只催促大军沿着筑水往西去。 “军师料事如神,官军果无防备!”李襄兴奋地说道。 秦桧矜持一笑,道:“此时刚刚出门,待过了房山,留下一部挡官军三两日,方才稳妥。” 现在,李助是叛军头领,秦桧自愿做了军师。 不一刻,房山在望。 往西去,最短的距离是房山脚下,筑水南岸之间的官道。 其他道路不但远而且不好走,三五人潜逃可以,大军通行只能让官军不断蚕食后军了。 眼看到了山脚下,秦桧问道:“少主,未知何人留下断后?” 李襄对这声少主感觉很舒服,道:“自有心腹,军师不必疑虑。” “哈哈哈~李助,可知我王庆等你多时了!” 大笑中,山腰出打出无数火把来,把周遭照的透亮。 李助大惊失色,立刻喝令备战。 “李助!”王庆叫道:“参谋部神机妙算,料到尔等会从此间突围,因此安排我等在此等候。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速速下马投降,给你叔侄留个全尸,否则,只得千刀万剐,枭首示众了!” “叔父,怎么办?”李襄急忙问道。 “卢俊义军兵不多,此间不可能安排太多人,杀过去!”秦桧急忙谏言。 他往西突围,也是临时起意,也不知道如何就被人料到了。 他却不知道,若是固守房州便也罢了,若是突围,只有往西杀去金州这一条路好走。 房州在筑水南岸,东南方又有粉水,被两条河流夹住,没有足够的船只,大队人马很难通行。 再则,汉中的优势,人尽皆知,诱惑力也是足够大。 所以,随军参谋料定,秦桧突围,必然向西,因此早早安排了王庆在此等候。 “马劲、马勥!”李助大喝道:“随我领军杀散官军!” 事到如今,随着李助的大将不多了,最厉害的也就马劲、马勥兄弟俩,其他的都差了些意思。 既然要攻坚,当然是带厉害的。 只是军兵尚未整顿完毕,只见山腰上突然冲下来一彪军马来。 “杜壆在此,谁敢来战?” “袁朗在此,李襄速速前来受死!” 暴喝中,两个猛将打马出阵邀战。 但凡王庆旧部,谁不知道这两个的厉害?因此都是沉默。 “报~” 后方快马奔来,道:“禀统帅,卢俊义部领大队人马追击而来,其军兵不下三万,最多两刻钟便到。” 前有阻截,后又追兵,走投无路了! “军师……”马劲叫了一声旧日的称呼,引动了李助的注意力。 “事到如今,计将安出?”马劲问道。 “说不得,只能抛弃大军,寻小路潜逃了。”李助叹道。 “好……” 声音未落,马勥突然出刀,把李助拦腰断成了两截。 事发突然,旁边李襄尚未反应过来,便被马劲一枪刺于马下。 可怜这叔侄俩,满腔的帝王霸业,都随热血泼洒在地。 秦桧离的远,见势不妙立刻催马狂奔。 “呸~本以为跟着你们能封侯拜相,谁愿做那过街老鼠?”马劲骂了一声,道:“兄弟,速速带人追捕秦桧那厮,莫要失了一桩功劳,我且去请降。” 说完,兄弟俩分头行事。 其他各将,只约束军兵,等待谈判结果。 他们早就暗自商量了,能走当然最好,走不了,只要能够保命,投降也无妨。 至于秦桧,如何能够跑的了? 不一刻,马勥提着五花大绑的秦桧回来了。 李助叔侄人死灯灭,秦桧被擒,余者投降,淮西叛乱彻底平息。 二百九十一 直上江宁 火光闪闪,江水滚滚。 一些半沉不沉的楼船露在水面上,无数尸体沉沉浮浮,随着水流四处乱撞。 有些军兵侥幸未死,抱着残木,苦苦坚持着。 双方水战,从昨日一直杀到今日天明,方才彻底结束。 费保下了船,迈着轻快的脚步到了赵桓跟前,拜道:“禀奏陛下,江南叛军水军全军覆没!” “全军将士之勇武,朕尽皆收入眼底!”赵桓扶起费保,道:“你们辛苦了!” “此乃臣等本分。”费保回道。 “战损如何?”赵桓问道。 费保道:“贼军意志坚定,死战不退,其临死反扑,也击沉了我军两艘福船,一艘快蟹。 全军阵亡八百余,伤五百余,另有十一条船受损严重,需要会场返修,余者各自带伤,却不妨碍使用。” “不错,大家打的不错。”赵桓夸道。 “全赖陛下英明神武,因此我等有火枪火炮可用,若非如此利器在手,胜负犹在两可间。”费保道。 以一千多伤亡为代价,全歼江南千余船,击杀、俘获四五万,实乃前所未有之大捷。 其中原因,当然是火器。 跨越时代的武器,第一次大规模集中使用,成贵等人落败实在情理之中。 “陛下,叛军水军全灭,我军是否出发逆江而上,攻打江宁城?”刘韐问道。 “水军酣战一昼夜,虽伤亡不大,然疲惫不堪,全军休整一天,明日早间出发。”赵桓道, “多谢陛下体恤。”费保道:“然,所谓兵贵神速,又言出其不意,叛军绝想不到水军会全军覆没,正是直趋江宁城下之大好机会。 至于疲惫,我等可以克服,左右不再我等出力,到了江宁休息不迟。” “剿贼当尽快,然不争这一两日功夫,水军休整一日出发不迟。” 见费保还要说,赵桓抬手道:“朕意已决,卿勿复再言,抓紧时间休息去吧。” “多谢陛下体恤。”费保拜了一拜,告退了。 赵桓看向韩世忠,问道:“卿亦全程看了水战,在如此多火炮支援下,卿以为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拿下江宁?” 韩世忠沉吟片刻,回道:“以如此多火炮覆盖射击,一日便可拿下城墙,然而拿下全城,怕是要有一番苦战。” “哦?”赵桓笑了。 韩世忠道:“贼人伪立国都于江宁城,其中必多精兵猛将,且贼人普遍意志坚定,绝不会轻易退却。 臣并各部将士,已经做好了逐屋争夺之准备。 然,不论战事如何困难,臣等一定拿下江宁城,以告江南百姓,朝廷军兵之勇武能战。” 赵桓微微颌首,道:“贼子方亳立都江宁城不过月余,只要拿下,贼心必然震动,东南百姓也会动摇。 只要严明军纪,执行先前的许诺,愿意与贼首同死的百姓必然不多,如此,方能大体保证东南之完整。” 不论 ! ! ? 火光闪闪,江水滚滚。 一些半沉不沉的楼船露在水面上,无数尸体沉沉浮浮,随着水流四处乱撞。 有些军兵侥幸未死,抱着残木,苦苦坚持着。 双方水战,从昨日一直杀到今日天明,方才彻底结束。 费保下了船,迈着轻快的脚步到了赵桓跟前,拜道:“禀奏陛下,江南叛军水军全军覆没!” “全军将士之勇武,朕尽皆收入眼底!”赵桓扶起费保,道:“你们辛苦了!” “此乃臣等本分。”费保回道。 “战损如何?”赵桓问道。 费保道:“贼军意志坚定,死战不退,其临死反扑,也击沉了我军两艘福船,一艘快蟹。 全军阵亡八百余,伤五百余,另有十一条船受损严重,需要会场返修,余者各自带伤,却不妨碍使用。” “不错,大家打的不错。”赵桓夸道。 “全赖陛下英明神武,因此我等有火枪火炮可用,若非如此利器在手,胜负犹在两可间。”费保道。 以一千多伤亡为代价,全歼江南千余船,击杀、俘获四五万,实乃前所未有之大捷。 其中原因,当然是火器。 跨越时代的武器,第一次大规模集中使用,成贵等人落败实在情理之中。 “陛下,叛军水军全灭,我军是否出发逆江而上,攻打江宁城?”刘韐问道。 “水军酣战一昼夜,虽伤亡不大,然疲惫不堪,全军休整一天,明日早间出发。”赵桓道, “多谢陛下体恤。”费保道:“然,所谓兵贵神速,又言出其不意,叛军绝想不到水军会全军覆没,正是直趋江宁城下之大好机会。 至于疲惫,我等可以克服,左右不再我等出力,到了江宁休息不迟。” “剿贼当尽快,然不争这一两日功夫,水军休整一日出发不迟。” 见费保还要说,赵桓抬手道:“朕意已决,卿勿复再言,抓紧时间休息去吧。” “多谢陛下体恤。”费保拜了一拜,告退了。 赵桓看向韩世忠,问道:“卿亦全程看了水战,在如此多火炮支援下,卿以为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拿下江宁?” 韩世忠沉吟片刻,回道:“以如此多火炮覆盖射击,一日便可拿下城墙,然而拿下全城,怕是要有一番苦战。” “哦?”赵桓笑了。 韩世忠道:“贼人伪立国都于江宁城,其中必多精兵猛将,且贼人普遍意志坚定,绝不会轻易退却。 臣并各部将士,已经做好了逐屋争夺之准备。 然,不论战事如何困难,臣等一定拿下江宁城,以告江南百姓,朝廷军兵之勇武能战。” 赵桓微微颌首,道:“贼子方亳立都江宁城不过月余,只要拿下,贼心必然震动,东南百姓也会动摇。 只要严明军纪,执行先前的许诺,愿意与贼首同死的百姓必然不多,如此,方能大体保证东南之完整。” 不论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 ( ̄0 ̄)ノ[等等我…我……我…………]( ̄0 ̄)ノ[等等我…我……我…………]( ̄0 ̄)ノ[等等我…我……我…………]( ̄0 ̄)ノ[等等我…我……我…………] 二百九十二 搦战 襟江带河,依山傍水,钟山龙蟠,石头虎踞,山川秀美,且有龙气。 最重要的是,江宁有山水环绕,易于防守,因此,但凡江南建国者,多以江宁城为都城。 然而,在火炮的威慑下,明教上下只能待在石头岗上,眼睁睁地看着官军登陆建立大营。 石子岗位于城南,明教于上面设立了营寨,并由石宝亲领大军一万驻守。 若是攻城,这石子岗倒是可以绕过去,但是免不了腹背受敌之忧。 但是攻打石子岗,不提其本身的显要,便是城内大军亦可随时出来支援。 这便是守城时于城外险要处设立营寨的意义,互为犄角,令敌军不得不分兵应对。 山顶上,石宝问道:“圣王,官军已经登陆,如何应对?” 方亳看着江边的正在快速成型的大营,沉默不语。 又不敢半渡而击,只能看着喽。 “圣王,官军嚣张,不过依仗火器之利,臣请出阵搦战,也好杀一杀他等的锐气!”刘赟请令道。 他杀了刘锡,是为拿下婺州之首功,因此觉得官军不过如此。 但是,方亳可是知道,官军之中高手有多少。 当初方腊领人埋伏太子,出动的高手已经相当不少,结果不但未曾杀了太子,反而自己吃了一箭,因此身亡。 “不可轻举妄动,只固守险要处……” 方亳话未说完,只见山脚烟尘飞扬,一彪马军只冲官军大营而去。 “来人,速速拦住金芝公主!”方亳喝道。 胆敢不顾圣王禁令主动出击的,明教上下除了金芝公主方百花,别无旁人。 方百花只带了五百人,提着方天画戟,正要去官军大营前搦战。 “圣王,已经来不及,臣请令下山接应!”许多武将拜道。 方百花性格虽然要强了些,然而光明磊落,武艺也不差,深得许多单身狗的倾慕。 此时见她独自冲营,自然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她遇险。 石宝沉默片刻,道:“圣王,便由某家走一遭,接应公主回来。” 考虑到士气问题,方亳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岸边,高高竖起的云梯车上,早看见方百花一行人了。 “五百人,想来有人搦战,随朕去看看。”赵桓笑道。 不一刻,赵桓在梁红玉、縻胜、卞祥、董平、扈三娘、徐宁、索超等人的护卫下,领着三千人出了营地。 双方相隔一箭之地,各自勒马对峙。 皇帝打眼看去时,只见对面领头的乃是一个女将军。 如何模样?但见金钗插凤,掩映乌云,铠甲披银,光欺瑞雪,踏宝镫鞋翘尖红,提画戟手舒嫩玉;柳腰端跨,叠胜带紫色飘摇;玉体轻盈,挑绣袍红霞笼罩;脸堆三月桃花,眉扫初春柳叶,年方二八女将军。 见皇帝看得呆了,梁红玉暗生不满,道:“陛下,贼将乃是女子,且容臣妾出阵接战。” “岂敢劳动贵妃大驾,便由末将代劳。” 轻喝中,扈三娘已经打马而出,到了近前。 勒马提刀,扈三娘喝道:“飞凤营副统制扈三娘在此,来将通名!” “江南圣国金芝公主,御前禁军统领方百花是也!”报了名姓,方百花挺起方天画戟指着扈三娘,喝道:“好贼子,原以为只依仗火器之利,却不想还敢出营接战!” 扈三娘回道:“区区叛贼,祸国殃民,何足惧哉?若非为了早日剿平尔等,还百姓一个安稳,姑奶奶定当一刀一个砍杀了!” “朝廷暴虐无道,我等起兵,乃是为民请命,实属顺应天道,尔等必然铩羽而归!”方百花回道。 扈三娘不耐口舌之争,喝道:“口气倒是不小,只是不知本事如何,且来一战!” “只恐尔等用火器暗算于人!”方百花道。 扈三娘不假思索地说道:“若是用火器害你,便算不得英雄,今次来战,便凭手中双刀,定让你败得心服口服!” “久闻飞凤营大名,本公主仰慕已久,自然相信你的承诺。怕只怕……”方百花故意停顿片刻,道:“只怕你身后那狗皇帝不愿意,只要以火枪害人!” 这话一出,方百花的心思昭然若揭。 当初方天定与太子偶遇,却被火枪暗算害了性命,方百花如何不知道火器厉害? 她出来搦战,便打算提前激将,让官军不用火器,来一次公平地较量。 只是这个承诺,扈三娘可给不出来。 “怎么,不用火器,不放暗箭,不敢答应么?”方百花不屑道。 梁红玉驱马而出,道:“我乃当朝贵妃,飞凤营统制梁红玉,我便答应你,今次搦战,不以多欺少,不用暗器,不放暗箭,全凭各自本事分胜负!” “好,果真巾帼英雄,女中豪杰,那便来……!” “公主且慢!” 方百花喝彩未毕,石宝已经领着十余将,两千人到了身后。 见对面又来了许多大将,赵桓手一挥,让人回营召集大将去。 梁红玉回答,当然不可能是她自作主张,而是皇帝的首肯。 凭借火器一路平推,当然是最省心省力的方法,但是恐怕明教普通军兵也不会服气。 人都是这样,你之所以牛逼,不过是因为有钱,换做相同环境试试? 所以,明教来人搦战,正合皇帝心意。 让明教败得心服口服,才有利于减少伤亡。 不是官军的伤亡,而是底层叛军的伤亡! 说到底,双方每一个壮丁,都是国家的宝贵财富,多活一个,国家便有力一分。 石宝刚才也听到梁红玉的回答,却更加谨慎几分,喝止了方百花后,又喝问道:“贵妃所言,可能代表全军?” 赵桓闻言,打马而出,回道:“贵妃说言,乃是朕之旨意,只盼尔等愿赌服输! 另外,若是不想比斗,亦可回转,告诉方亳,若是尔等愿意招安,朕可给方亳一个节度使,余者量才使用,亦不加害一人。 朕期望,尔等可以慎重考虑,做出利国利民之选择!” 石宝见赵桓亲出,眼睛一缩,有心要来个斩首。 只是赵桓身边簇拥着十余人,看着都不好惹,又顾忌火器厉害,因此只得按下心思。 “既如此,石宝在此,谁敢来……” “杀!” 石宝尚未说完,方百花已经打马而出,直抢扈三娘。 二百九十三 一双银刀舞动,直如风飘玉屑,雪撒琼花;一条画戟翻飞,恰如疾风骤雨,闹海蛟龙。 扈三娘双刀用的漂亮,方百花画戟使得威猛,然而只是半斤八两,谁也奈何不得谁。 眨眼间,三十合过去,两人还是不见胜败。 “陛下,继续下去,那贼将定然后继乏力,败于扈三娘之手。”张伯奋解说道。 闻言,赵桓放下心来。 两个女将打的确实好看,赵桓却不想己方大将落败失了锐气。 果然,两个正在征尘影里,杀气阴中,一个使方天画戟,一个使双刀,又斗到二十余合。 果如张伯奋所言,方百花力气不济,由先前的强攻变为了咬牙招架。 方天画戟威力确实强,然而兵器沉重,尤其消耗体力,本不适合女子使用,因此情势变换,实属正常。 却不想,扈三娘突然一个不慎,一刀被月牙勾住,脱了手。 “不好,准备救人!” 皇帝命令刚下,扈三娘已经调转马头,向本阵跑来了。 方百花大喜过望,在后紧追不舍。 “公主,小心有诈!”石宝大声提醒道。 方百花闻言,立刻清醒过来。 扈三娘已经开始占据了上风,如何无缘无故就被勾落了一把刀? 迟疑间,有心要退,只是扈三娘就在不远处,实在舍不得到手的功劳。 却不想,一丈青便把那把刀挂在马鞍鞒上,袍底下取出红锦套索,上有二十四个金钩,等方百花马来得近,扭过身躯,把套索望空一撒。 刷地,空中长出一片红花来。 方百花看得亲切,然而距离太近,又是太过突然,实在措手不及,瞬间被套索裹住了。 扈三娘猛地用力,把方百花拖下马来。 “来啊,拿下贼将!” 皇帝金口玉言,立刻有军兵向前,把方百花捉了。 “威武~威武~威武~” 随行出营的官兵放声高呼,为扈三娘喝彩不迭。 两个女将对阵本就好看,又是己方胜利,当然要尽情欢呼。 那边,刘赟见了大怒,忿力向前,就要来救方百花。 扈三娘可不怕,立刻就要拍马去迎敌。 “姐姐歇息片刻,看小弟接这一阵!” 能这样卖萌的,当然还是小正太的岳飞咯。 天资出色,年纪又小,岳飞在军中着实有不少哥哥姐姐。 因此,扈三娘兵其他人便不同他争抢了。 刘赟见对面来了个雏儿,先是恨不得一口水吞了,随即又是暗喜。 “公主被擒,若是拿下这小将,或可交换回来!” 计较已定,刘赟再次踢马,直抢岳飞。 “我乃岳飞是也!来将通名,免得做了无名鬼!” “杀你者,刘赟是也!” 只通名,不废话,两人已经碰面。 刘赟把铁枪举起,倏地当头劈落,就要给岳飞天灵盖来一下。 岳飞眼明手快,早把铁枪平举一隔,望上直飞起来。 两杆铁枪相交,铮地一声响,火光迸散。 两杆铁枪交错,犹如巨蟒队毒龙,端的难解难分。 两个斗到十合之上,刘赟急切赢不得岳飞,心中想道:“这个雏儿在我手里斗了许多合,倒恁地了得,只得设计了!” 心忙意急中,刘赟卖个破绽,放岳飞长枪擦身而过,就去抢那铁枪。 却不妨岳飞应变极快,见刘赟自讨苦吃,立刻横挥枪杆,砰地一声砸在其腰间。 噗通,刘赟落地,只摔的七晕八素,昏头涨脑,一时不能动弹。 “枪下留人!” 呼喝中,石宝飞马而出,要来救刘赟。 岳飞担心有失,倏地一枪,把刘赟钉死当场。 “好,鹏举武艺大进,又是如此果断毒辣,倒是可以提拔一次了!”赵桓夸奖道。 刘赟固然轻敌了,岳飞自身的本事才是胜利的根本,且下手果断,让赵桓十分欣慰。 好歹,未来的岳王爷没有被他养废了。 有言在先,石宝不好继续寻找岳飞晦气,只喝道:“圣国大将石宝在此,谁敢战我?” ! ? 。 病尉迟孙立是交角铁幞头,大红罗抹额,百花点翠皂罗袍,乌油戗金甲,骑一匹乌骓马,使一条竹节虎眼鞭,赛过尉迟恭。这呼延灼却是冲天角铁幞头,锁金黄罗抹额,七星打钉 各跨乌骓健似龙,呼延灼对尉迟恭。双鞭遇敌真奇事,更好同归水浒中。 官军阵里韩滔见说折了彭玘,便去后军队里尽起军马,一发向前厮杀。宋江只怕冲将过来,便把鞭梢一指,十个头领引了大小军士,掩杀过去。背后四路军兵,分作两路夹攻拢来。呼延灼见了,急收转本部军马,各敌个住。为何不能全胜?却被呼延灼阵里都是连环马官军。马带马甲,人披铁铠。马带甲,只露得四蹄悬地;人披铠,只露着一对眼睛。宋江阵上虽有甲马,只是红缨面具,铜铃雉尾而已。这里射将箭去,那里甲都护住了。那三千马军,各有弓箭,对面射来,因此不敢近前。宋江急叫鸣金收军,呼延灼也退二十余里下寨。 威武~威武~” 随行出营的官兵放声高呼,为扈三娘喝彩不迭。 两个女将对阵本就好看,又是己方胜利,当然要尽情欢呼。 那边,刘赟见了大怒,忿力向前,就要来救方百花。 扈三娘可不怕,立刻就要拍马去迎敌。 “姐姐歇息片刻,看小弟接这一阵!” 能这样卖萌的,当然还是小正太的岳飞咯。 天资出色,年纪又小,岳飞在军中着实有不少哥哥姐姐。 因此,扈三娘兵其他人便不同他争抢了。 刘赟见对面来了个雏儿,先是恨不得一口水吞了,随即又是暗喜。 “公主被擒,若是拿下这小将,或可交换回来!” 计较已定,刘赟再次踢马,直抢岳飞。 “我乃岳飞是也!来将通名,免得做了无名鬼!” “杀你者,刘赟是也!” 只通名,不废话,两人已经碰面。 ! !威武~威武~” 随行出营的官兵放声高呼,为扈三娘喝彩不迭。 两个女将对阵本就好看,又是己方胜利,当然要尽情欢呼。 那边,刘赟见了大怒,忿力向前,就要来救方百花。 扈三娘可不怕,立刻就要拍马去迎敌。 “姐姐歇息片刻,看小弟接这一阵!” 能这样卖萌的,当然还是小正太的岳飞咯。 天资出色,年纪又小,岳飞在军中着实有不少哥哥姐姐。 因此,扈三娘兵其他人便不同他争抢了。 刘赟见对面来了个雏儿,先是恨不得 一百九十四 倏,枪出如电,只听叮地一声脆响,石宝头盔应声而落。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只见石宝突然翻转劈风刀,直直对着韩世忠的脖子削了过去。 刀势迅捷,留在旁人眼中只有一道白光。 间不容发之际,韩世忠猛地低下身体。伏趴在马鞍上。 铛~ 劈风刀插着过头盔滑过,却正中其上的立纽。 只一下,铜制立纽飞了出去。 没了立纽,绑带自然松开,头盔也随着刀势飞了出去。 石宝反应极快,瞬间再次翻转劈风刀,直直斩了下去。 韩世 八_零_电_子_书_w_w_w_._t_x_t_8_0_._c_o_m 忠好似早有预料,铁枪倏地从背后弹出,直取石宝面门。 面门乃是要害,不如后背有铁甲保护,中一枪必死无疑,因此石宝连忙回刀,挡开了这要命的一枪。 瞬息之间,两人与死亡擦肩而过,各自分开。 头盔不在,两人披头散发,天顶上都是白气蒸腾,胯下坐骑,也是不断地喷着白气。 顶级武将对决,当然要全神贯注,全力以赴,便是战马也比寻常辛苦了许多。 若非两人胯下都是万里挑一的良驹宝马,怕是四五十合就要换马再战。 “来啊,鸣金收兵。”赵桓喝道。 “陛下,尚未分出胜负,此时撤兵,恐坏了我军士气。”梁红玉道。 赵桓道:“两人武艺,只在伯仲之间,继续厮杀下去,恐有损伤。 再则,我军四将四战,杀一擒一败一,便是让他一场又如何?” 赵桓当然清楚名将不可能不经历危险,只是现下没什么必要让韩世忠搏命。 而且,赵桓对石宝也是十分欣赏。 尽管知道石宝投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还有一丝奢望,假如他会投降呢? 山顶上,方亳自然不知道赵桓的心思,却也揪心的紧。 方百花被擒还在其次,主要是担心石宝的安危。 王寅在扬州被火枪暗算,此时石宝便是江南圣国的武力担当,综合实力更是武将之首,方亳可舍不得他折在了此处。 因此,石子岗上首先响起了收兵号角,随后官军大营也响起了。 两人闻声,同时勒马。 韩世忠道:“尔本事不逊于我,奈何做贼?” “何为官,何为贼?那狗官横征暴敛,戕害百姓,比之我等为民请命的贼又如何?”石宝反问道。 韩世忠沉默,不能回答。 曾经,韩世忠只部领亲兵冲阵,阵斩西夏监军驸马,然而主持军事的童贯却怀疑他的勇武,压下了奖赏与提拔。 当时,韩世忠真恨不得杀了童贯。 至于江南变乱的主要原因,韩世忠也是明白的紧,因此不能回答石宝。 “石宝!”赵桓打马而出,道:“尔为名将大将,不会不知道朝廷政令,且李彦人头送到各处,你定也知晓。 朝廷诚意十足,百姓必有快活日子,尔何不回去劝劝那方亳。 虽方亳父兄皆亡于朕之手中,仇恨不共戴天。然,愿尔等以东南苍生为念,选择招安。 他方亳富贵不失,尔等亦可留着有用之躯为国效力,朝廷亦可集中精力对付外患,实乃三便的事。” 石宝沉默片刻,道:“好,某家回去后,自当转达!” “好。”赵桓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若是愿意招安,最低便是一个统制。” 石宝不为所动,回道:“圣公待我不薄,这条命便报答了圣王,一切全凭圣王决断!” “静候佳音!”赵桓笑道,目送石宝离开。 “陛下。”刘子翼看着石宝的背影,欠身道:“此人厉害,如此放走恐为我军大患,是否……” 说着,刘子翼提了提手中的火枪。 未尽之言跟明显,那就是背后给石宝一枪。 赵桓思忖片刻,道:“区区一将,难当火枪火炮之威,不值得坏了朕的信誉,且待来日罢。” 皇帝这么说,刘子翼自然不会太过坚持。 只说石宝回了山顶,立刻下马拜道:“臣无能,致使公主失陷,刘赟战死,请圣王责罚。” 方亳立刻上前扶起石宝,道:“此非卿之罪,且卿之本事,朕尽收眼底,何罪之有?” 听到“卿”这个称呼,石宝不由皱了皱眉头。 往常,方亳要么直呼其名,要么以叔父相称,绝不会用这劳什子的“卿”的。 “卿”非“亲”,很明显,方亳对石宝起了芥蒂。 只是其中原因,石宝实在不明白。 方百花的确是被活捉了,可是当时的情况,石宝要领人强抢,恐怕都得死在火枪之下。 至于其他的,石宝自忖也没什么问题啊。 他哪里能够想到,问题出在赵桓留他说了几句话的上。 当然,算不得离间计,却由不得方亳不多想。 实在是连战连败,太过打击人了。 杭州被抢了一条城墙,江宁城尚未派出援兵,官军便到了城外,让方亳感觉压力山大。 因此,方亳不得不对石宝敲打一二。 “目下,官军已知卿之本事,为出其不意计,朕打算由方杰驻扎石子岗,明日再行搦战,杀他几个兵将鼓舞士气,卿意下如何?”方亳道。 石宝能说什么?当然只能回答一句“全凭圣王决断”咯。 而且,单以武力论,方杰的本事不在石宝之下,出其不意之下,说不得真的可以杀几个朝廷大将。 “圣王。”石宝谏言道:“公主被擒,想来性命暂时无忧,若方杰出阵,不妨也拿两个活口,作为交换。” “此时倒是可以试试。”方亳微微颌首,道:“刘赟本驻扎牛首山上,此次随朕查看敌情,却不想坏了性命,牛首山上三千军兵也没了主持。 朕意,卿便去牛首山驻扎,如何?” “但凭圣王吩咐……” “陛下!”娄敏中道:“石子岗乃是江宁城外第一条防线,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方杰武力不逊色于石宝,谋略却差了一筹不止,恐怕守不住石子岗。 不如,还由石宝为此间主将,再遣方杰来此相助,可好?” 娄敏中也察觉到了方亳的态度的变化,因此出言献策,想要调和其中的变故。 只是君无戏言,刚刚说出去的话,如何当场就收回去了? 因此,方亳道:“待明日方杰搦战结束,两人再相互交换吧。” 不得不说,官军兵临城下,给了方亳相当大的压力,并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方亳的心态。 否则,方亳绝不可能对石宝如此说话,也不会做出这种决定来。 二百九十五 琼英 且说刘法在唐斌崔野等人的配合下,全歼田彪主力,顺利过了抱犊山。 前方大军初败,后方增援遥不可及,上党城立刻慌作一团。 没待刘法挥军攻打,上党便主动开城投降。 原以为首府既降,余者不足为虑,可以收拢大军直趋铜鞮城,直接攻打田虎的。 却不想,大军行至鹿台山下时,被田虎派人拦住。 好在,后方来了援军。 宋军大营南三十里,看无数烟尘到了近前,呼延灼驱马到了近前,道:“兄弟,终于来了!” 权都统制杨志道:“听闻奏报,顺利拿下了隆德府城,如何就在鹿台山被拦下了?” “兄长有所不知,且听小弟说来。”呼延灼道。 上党守城偏将金鼎、黄钺见事不可为,便聚集军民,先杀死副将叶声、牛庚、冷宁,将三个首级,悬挂竿首挑示宋军,后大开城门出降。 军民都备下香花灯烛,迎接宋兵入城,刘法也传谕各门将佐,统领军马,次第入城。 当时城中兵不血刃,百姓秋毫无犯,欢声雷动。 也因此,耽误了几天时间。 大军到鹿台山下时,田虎已经差了殿帅孙安,统领将佐十员,军马二万,扎下了营寨。 当时刘法令呼延灼、欧鹏、邓飞三人领兵前往搦战。 呼延灼与孙安战到五六十合,不分胜负,然自感力气不济,主动退却。 后来各将轮流上前搦战,先期支援来的欧鹏、邓飞分别杀了北将陆清、姚约。 “当时四人分作两团斗,那贼将陆清与欧鹏正斗,被欧鹏卖个破绽,赚陆清一刀砍来,欧鹏把身一闪,陆清砍个空,收刀不迭,被欧鹏照后心一枪剌死。 姚约见陆清落马,拨马望本阵便走,被邓飞赶上,举铁链当头一下,把姚约连盔透顶,打个粉碎。 其后刘安抚使驱兵掩杀,北兵大败,杀死了一两千。 本想乘胜进兵,然而孙安那厮守御有方,实非短时间内可下。 本想绕路进兵,却不想贼人援兵又至,我等便不敢分兵了。” 听了呼延灼介绍,杨志问道:“来援贼将何人,居然让刘安抚使亦是无计可施?” “来援者,乃是田虎国舅邬梨并将军马灵,这两人本事高强,我等勉强还能抵敌,只是其中有个女将,着实厉害的紧?”呼延灼道。 “女将?”没羽箭张清道:“莫非是个会用石子的,叫做琼英的?” “兄弟如何知道?”呼延灼惊讶地问道:“我等虽然发出了奏报,却未曾说及此事啊。” 杨志道:“我等出发之前,圣上亲自给了张清兄弟旨意,其中说了此事。” “不错!”张清道:“圣上言,其女本名仇英,乃是那劳什子国舅邬梨的养女,却与田虎那厮有杀害父母之仇,其中有大好文章可做!” “素闻圣上能知天下事,本不以为意,只从此事来看,恐怕属实。”呼延灼叹道。 话说的漂亮,却还是将信将疑,更多的还是相信旧日兄弟而已。 杨志笑道:“兄弟有所不知,圣上言,那琼英不止是我等剿平田虎的关键,更是张清兄弟的良配。” “婚姻之事,如何能够预测,我却不信。”张清脸色涨红,辩解道。 只是看他的模样,似乎也有几分期待。 模样不错,又能够打石子,还即将为国建功的女将军,若说不期待的话,那真的是自欺欺人了。 赵桓当然知道琼英的出色,却没想过破坏这对天定的姻缘。 倒不是说不好色,而是佳偶天成,需要爱护。 “兄弟,且与张清兄弟说说,那仇英的本事。”杨志说道。 “哎,说起来羞杀个人!”呼延灼道:“当时那北军到来,琼英便来搦战。 见出阵的将佐,尽皆败于其飞石之下,小弟气不过,便再次出阵了。” 当时呼延灼出阵,大喝道:“那泼贱,怎敢抗拒天兵!” 琼英也不打话,拈戟拍马,直抢呼延灼。 呼延灼毫不退让,只提鞭去斗。 当时是,两马相交,军器并举,斗无数合,琼英遮拦不住,卖个破绽,虚刺一戟,拨马望东便走。 呼延灼纵马追赶时,后方有人大叫:“呼延将军不可追赶,恐有暗算。” “只是小弟自忖手段高强,那里肯听,一直拍马紧紧赶将来。” 当时那绿茸茸草地上,八个马蹄翻盏撒钹般,勃喇喇地风团儿也似般走,琼英见呼延灼赶得至近,把左手虚提画戟,右手便向绣袋中摸出石子。扭回身,觑定呼延灼面门较近,一石子飞来。 呼延灼本事确实高强,眼明手快时用铁鞭拨过了石子。 琼英见打不着,再拈第二个石子,手起处,真似流星掣电,石子来,吓得鬼哭神惊,又望呼延灼打来。 这下子,呼延灼急躲不迭,打在脸上鲜血迸流,赶忙回阵。 “现在仔细想来,那琼英确实手下留情了,并未杀我一个将佐,想来是因为父母大仇的原因。”呼延灼最终叹道。 张清听了,只是抓心挠肺,恨不得立刻飞到阵前,看一看自家媳妇的英姿。 只是暂且还不行,因为已经到了官军大营前。 刘法听说杨志等人到来,又有皇帝密旨安排,也不托大,亲自出来迎接了。 各自寒暄几句,安排了大军宿营,各将便齐聚帅帐,商量破敌之法。 “圣上密旨,破贼全在张将军身上,未知可有具体安排?”刘法问道。 张清道:“圣上言,当有一个叫叶清的细作来投我军,未知可曾到来?” 刘法想了片刻,道:“游骑探哨厮杀不断,每日皆有伤亡,却未曾有个叫叶清的主动来投,圣上是否安排有误?” 话音刚落,只见一游骑急急奔了进来,拜道:“禀安抚使,今日巡哨游骑偶遇一北军细作名叶清,其乃主动投降,自言有重要军情面秉主将。” 游骑话音刚落,众皆骇然。 因为琼英的缘故,众人也是知道这偏将叶清的,绝不可能是提前安插的细作。 却不想,相当重要的一个偏将,说投降就投降了! “圣上英明,烛照千里,平定贼人,扫荡列国,不远也!”刘法叹道。 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对赵桓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二百九十六 二次赌斗 日出东方,光芒大亮。 阳光照耀之下,石子岗上大小石子反射着五颜六色的光芒,甚是瑰美。 山脚下,数千军兵严阵以待。 远处,赵桓转动着望远镜,仔细打量着石子岗上下。 南军在山顶设立了一座营寨,以此为核心,用木石搭建了无数的小堡,供军兵驻守。 寻常攻打,只能沿着崎岖小道往上,期间免不了承受滚石落木弓箭的打击。 说不得,那些小堡中还藏有床弩。 这是很有可能的。 石子岗位于城南不远,登上去可以俯瞰整座城池,只要抢下,城内兵力调度一览无余。 因此,这座制高点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对于官军来说又有不同,因为火器提前出现,拿下此处,基本可以无死角地轰击城内任何地方。 这对于攻城来说太重要了。 赵桓放下望远镜,道:“南朝梁武帝时,佛教盛行,有高僧云光法师在此设坛讲经,感动上苍,落花如雨,由此石子岗得名雨花台。 此间石头如此美丽,名雨花台方才恰如其分,石子岗倒是略显庸俗了。” “陛下金口玉言,这石子岗自此之后只有雨花台这一个名字。”秦湛接道。 作为预定的新任建康府知府,秦湛当然不介意在这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上拍一拍皇帝的龙臀。 赵桓笑了笑,道:“着令左右加快进度,各火炮务必于明日就位,发起攻击。” “陛下放心,绝不会因为炮车耽误进攻。”刘子翼保证道。 “陛下。”梁红玉打马到了近前,道:“那方百花昨夜割腕自杀了!” 赵桓眉头一皱,道:“割腕自杀?” “确实割腕自杀!”梁红玉道:“昨日被俘后,飞凤营确实解了所有兵器,看管也是严格。 却不想,其打破送餐的盘子,用瓷片割腕,待发现时已经气绝身亡。” “倒是刚烈!”赵桓感叹一句,道:“既如此,赏付棺材,择地埋了吧。” “不送惯回去?”梁红玉问道。 “贵妃,确实不能送还回去。”朱武道:“南军贼子本就顽固,若是得知一女子亦可以身殉国,其上下必然愈加坚定意志。” “送还回去,亦可显得朝廷宽宏,或者让他等迷途知返也不一定。”梁红玉道。 “可能性太低了。”赵桓道:“便埋了罢。” 皇帝说了第二次,梁红玉不再多说,打马回去,安排人埋了方百花。 “陛下,管中窥豹,即便拿下雨花台,这江宁城想来也要逐屋争夺了。”朱武道。 “明教教旨乃是‘均贫富,分田地,免税赋,人富足’,其起事后也是按照此宗旨行事,确实足够蛊惑人心。 然而,其失败乃是在于其太过恪守教义,失之变通。 所有富户士绅,不问青红皂白一律拿下,又捣毁孔庙,妄图摧毁儒家根基,因此不得上层支持。 所以,其虽然有广大百姓支持,上层也有文韬武略,然而中层这环缺失,让其难以持久。 所以攻城时,尽量击杀其首脑,普通军兵招安不难。” “谨遵陛下训诫。”众人躬身应下。 这倒不是拍马屁了,而是皇帝说的有道理。 明教起事,乃是抱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态度进行打大户的,除非原来就是教众,否则一律没收田地家财,稍微有些坏名声的,动辄杀人全家。 这个时代,不论读书还是练武,家里必须有钱。 然而,这样的人都在打击之列。 如此,贫苦百姓踊跃附从,能文能武的都跑了。 最重要的是,方亳居然下令捣毁孔庙! 孔庙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天下文化人的精神寄托之所在! 捣毁孔庙,就是要断儒家根基,读书人安能支持他? 所以,东南虽然为文教兴盛之地,然而方亳圣国还是官吏紧缺。 而且,俘虏的原东南各地官员中,有才能的如同陈师锡,同样恪守气节,要么提前走脱,要么与城皆亡殉国。 那些贪污腐败严重的,方亳不敢也不放心使用,还要用来收揽人心。 因此,方垕作为堂堂圣王的爷爷,还需要出任杭州知州,其中不止是杭州重要,还有人才紧缺的缘故。 当然,南国捣毁孔庙的举动,对朝廷就太舒服了。 王庆、田虎之流,行事比方亳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然而还有许多文人或明或暗的支持,唯独方亳这里没有,何故? 当今杀文人,不过是坏了“赵氏与士大夫共天下”的潜规则,想要大权独揽,本质是不影响文人仕子的前途的。方亳的行为,可是完完全全不给活路了! 如此该支持谁还不是一目了然? 讲真,若是方亳不出两个昏招,赵桓真不敢御驾亲征,肯定要坐镇中枢的。 否则他到了东南,怕是淮河左右立刻就要大乱起来。 到时候腹背受敌,怕是要重演一次宋太祖荡平天下的故事。 至于王庆,已经平定,田虎嘛,别看他声势浩大,然而真正的有智之士,肯定能看出他难以持久。 所以,这两处可以放心,不足以成为心腹大患。 商量一阵,赵桓正要摆驾回营,忽见山上有人狂奔了下来。 好奇中,赵桓驻马等待。 那人也是好胆色,径直到了近前,道:“我乃圣国马步亲军都指挥使、骠骑上将军杜微是也! 今奉圣王堂弟、镇北王、殿前金吾上将军、内外诸军都招讨方杰之令,前来送达战书!” “陛下,看这厮只是步行,想来不擅长马战,是否趁势拿下?”岳飞问道。 “其独自来送战书,也是好胆色,岂能趁人之危?”否决了岳飞的提议,赵桓打马向前,问道:“石宝何在?” “昨日不能胜,石宝已经被调守牛首山,现今这石子岗由我家大王主持。 兀那皇帝,这战书接还是不接,给个痛快话来!”杜微叫道。 “且说说,如何战法?”赵桓笑道。 杜微道:“便如昨日一般的规矩,你我各出大将单挑,若是我国赢了,也不要你退兵,直把公主还来。 若是我等输了,投降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把这石子岗让给你便了。” “好,痛快!”赵桓果断应下。 正觉得昨日厮杀的不甚尽兴,南国士气也被石宝提了一些回去,正好再次打压一番! 至于赌斗结果,赵桓并不担心。 不管方杰是否遵守诺言,都不会影响攻打雨花台。 如果能够斩杀方杰于当场,肯定能够更加容易拿下雨花台。 二百九十七 天色微明,诸营同时开火。 待军兵吃饱喝足,大军出营,到了雨花台前列阵。 但见:金瓜密布,铁斧齐排,方天画戟成行,龙凤绣旗作队;旗旄旌节,一攒攒绿舞红飞,玉镫雕鞍,一簇簇珠围翠绕;飞龙伞散青云紫雾,飞虎旗盘瑞霭祥烟。左侍下一代文官,右侍下满排武将。果真是天子驾临,气象非凡。 团团环绕中,九曲黄罗伞下,玉辔逍遥马上,坐着当今皇帝赵桓。 怎生打扮?但见:头戴一顶冲天转角明金幞头,身穿一领日月云肩九龙绣袍,腰系一条金镶宝嵌玲珑玉带,足穿一对双金显缝云根朝靴。 以皇帝为核心,诸军齐齐压住阵脚。 那前排大盾如墙,针插不进,长枪如林,生者难过,此后刀手护着火枪手,跃跃欲试,后阵,乃是一架架车子,车子张着偌大的黑洞洞炮口。 两侧,还有马军侍立,谨防南军从侧后绕路来击。 万余大军将将列阵完毕,山上起下一彪军马来。 只见当先那将:头上三义冠,金圈玉钿,身上百花袍,锦织团花;甲披千道火龙鳞,带束一条红玛瑙。骑一疋胭脂抹就如龙马,使一条朱红画杆方天戟。 却不是方亳堂兄方杰还能有谁? 虽然山路崎岖不平,然而其稳稳端坐马上,半点不见动摇。 其身后十余将佐,有前天见过的,也有新的面孔,想来是经过了调配。 不过,明教各首脑头领都有画册,众人也都知晓其斤两。 因为是在山上来,拖后的一千军兵蜿蜒而行,待到了山脚各自左右分开,瞬间扎住了阵脚。 “行动迅捷,丝毫不乱,足见其精锐。”赵桓赞道。 朱武笑道:“比之我军,还是多有不如。” “确实!”罗戬道:“且那方杰,一看便知乃是有勇无谋之辈,不足为虑。 只要拿下此獠,再留下这部精锐,即便不动用火炮,雨花台也是唾手可得。” 谈笑中,方杰打马出阵,喝道:“南国镇北王方杰在此,哪个贼子敢来受死?” “陛下,臣请出战!”诸将齐齐请令。 “此獠武艺高强,与石宝相差仿佛,不可轻视!”赵桓沉吟片刻,道:“刘锜,出战!” 刘锜大喜,拜道:“多谢陛下恩典,臣定取那厮首级而归!” 因为曾经拒绝过太子招揽,刘锜一直不尴不尬的,原以为此次多数时候只是跟随行军,却不想被派出去对付南国伪王。 当然,赵桓不是忘记刘家父子曾经的无视,只是刘锡为国捐躯,实在不好再冷落刘家人了。 刘锜翻身上马,军兵让开一条通道,放他出去。 到了近前,刘锜喝道:“好贼子,圣上御驾亲征至此,尔等犹自持械反抗,实在罪无可恕!” 方杰喝道:“贪虐之蠹虫,如何晓得百姓之苦楚?今日不为我圣国,便为天下受苦之黎庶,也要杀干净尔等这班狗官!” 刘锜大怒,喝道:“冥顽不灵之辈,待刀斧加身时,悔之晚矣!” “闲话休说,放马过来便是,且看你那本事,是否如同嘴皮子一般利索!”方杰回道。 两句嘴炮打完,刘锜挺枪踢马,直取方杰。 方杰也是不甘示弱,挺戟迎上。 瞬息间,两人碰面。 方杰直把方天画戟直刺,就要刺杀刘锜于当场。 刘锜本事不弱于韩世忠,如何便能让他刺中了?他只把铁枪一摆,荡来了夺命一戟。 方杰不慌不忙,只转动戟杆,随即横摆,月牙刃直直对着肋下削去。 刘锜早料着此间变招,只把身体一仰,躺到在马鞍上,同时把铁枪刺出,直取方杰面门。 若是方杰继续 ! ! 天色微明,诸营同时开火。 待军兵吃饱喝足,大军出营,到了雨花台前列阵。 但见:金瓜密布,铁斧齐排,方天画戟成行,龙凤绣旗作队;旗旄旌节,一攒攒绿舞红飞,玉镫雕鞍,一簇簇珠围翠绕;飞龙伞散青云紫雾,飞虎旗盘瑞霭祥烟。左侍下一代文官,右侍下满排武将。果真是天子驾临,气象非凡。 团团环绕中,九曲黄罗伞下,玉辔逍遥马上,坐着当今皇帝赵桓。 怎生打扮?但见:头戴一顶冲天转角明金幞头,身穿一领日月云肩九龙绣袍,腰系一条金镶宝嵌玲珑玉带,足穿一对双金显缝云根朝靴。 以皇帝为核心,诸军齐齐压住阵脚。 那前排大盾如墙,针插不进,长枪如林,生者难过,此后刀手护着火枪手,跃跃欲试,后阵,乃是一架架车子,车子张着偌大的黑洞洞炮口。 两侧,还有马军侍立,谨防南军从侧后绕路来击。 万余大军将将列阵完毕,山上起下一彪军马来。 只见当先那将:头上三义冠,金圈玉钿,身上百花袍,锦织团花;甲披千道火龙鳞,带束一条红玛瑙。骑一疋胭脂抹就如龙马,使一条朱红画杆方天戟。 却不是方亳堂兄方杰还能有谁? 虽然山路崎岖不平,然而其稳稳端坐马上,半点不见动摇。 其身后十余将佐,有前天见过的,也有新的面孔,想来是经过了调配。 不过,明教各首脑头领都有画册,众人也都知晓其斤两。 因为是在山上来,拖后的一千军兵蜿蜒而行,待到了山脚各自左右分开,瞬间扎住了阵脚。 “行动迅捷,丝毫不乱,足见其精锐。”赵桓赞道。 朱武笑道:“比之我军,还是多有不如。” “确实!”罗戬道:“且那方杰,一看便知乃是有勇无谋之辈,不足为虑。 只要拿下此獠,再留下这部精锐,即便不动用火炮,雨花台也是唾手可得。” 谈笑中,方杰打马出阵,喝道:“南国镇北王方杰在此,哪个贼子敢来受死?” “陛下,臣请出战!”诸将齐齐请令。 “此獠武艺高强,与石宝相差仿佛,不可轻视!”赵桓沉吟片刻,道:“刘锜,出战!” 刘锜大喜,拜道:“多谢陛下恩典,臣定取那厮首级而归!” 因为曾经拒绝过太子招揽,刘锜一直不尴不尬的,原以为此次多数时候只是跟随行军,却不想被派出去对付南国伪王。 二百九十八 火并 “大将王禀在此,贼子受死!” 暴喝中,王禀驱马到了白钦跟前,抡起大杆刀便当头劈下。 白钦全然不惧,只仗着枪长,挺枪便搠向王禀。 王禀当然不愿与白钦同归于尽,只收回大杆刀,同时把身体侧开,闪了个过,白钦那条枪正从肋下戳个空。 王禀猛地一收胳膊,把那长枪夹在腋下,同时单手挺刀,迎面刺向白钦。 白钦也是好本事,只微仰身体,任凭刀刃贴着脸皮划过,同时探手,抓住了刀杆。 两将在马上,各自单手持兵,又抓着对方兵器不放,一时相互用力,僵持不下,各施展不得。 角力片刻,白钦倏地撒手,突然弃了手中军器,拨转马头便走。 “贼子休走!” 大喝中,王禀一手持刀,一手持枪,打马在后,穷追不舍。 两军距离不远,白钦顷刻间到了南军阵前,却不回归本阵,只向侧方打马而去。 王禀见白钦如此作为,想起皇帝的嘱托,暗暗集中精神防备。 果然,只见白钦已经取了标枪在手,偷偷打眼往后瞧来。 王禀瞧的真切,紧紧握住了兵器。 白钦见王禀穷追不舍,心中暗喜,悄悄放慢了马速,待王禀又靠近一些,倏地回身,投出了手中标枪。 咻~ 短枪如光,带着呼啸,直直钉向王禀胸口。 “好贼子,看你怎么死!”白钦大笑道, 王禀早有防备,如何能够让他标中?只把长刀一拨,把那标枪打落在地。 “喝哈!” 大喝中,王禀同时投出了手中的长枪。 “呃~啊~” 目瞪口呆中,长枪直直插进了白钦胸口。 扑通,白钦落地。 “好~” “威武~” “威武~” 见王禀大发神威杀了一个贼将,官军上下喝彩不迭。 反观南军,个个鸦雀无声,都被惊呆了。 王禀立了一功,不禁得意洋洋,只单手平举大杆刀,指着南军喝道:“还有谁来送死!” “好贼子,胆敢杀我兄弟!” 暴喝中,方杰拨开刘锜长枪,打马到了王禀跟前,挺戟就刺。 王禀急忙收刀去挡,然而匆忙间发力不及,只觉得手中一震,大杆刀直接被磕飞了。 待要用力去抓,却发现胳膊剧痛,居然被打的脱臼了。 方杰余怒未消,只把方天画戟高高举起,就要把王禀劈成两爿。 马匹尚未加速,手中又失了兵器,王禀心中悲苦,只得闭目就死。 幸好,刘锜已经拍马赶到,对着方杰后心就刺。 尽管可以斩杀王禀于当场,然而自己也会被捅个透心凉,方杰当然不愿意与王禀同归于尽。 于是,方杰转身,化劈为扫,铛地挡开了背后来袭的长枪。 “贼子,你的对手是我,妄图杀他人,却是休想!” 被刘锜的暴喝惊醒,王禀回过神来,打马望着本阵奔去,再不敢耀武扬威。 南军阵中,见方杰在此陷入好斗,王禀又要逃离,一将打马飞出,来追王禀。 “休走,大将苟正在此,留下狗命来!” 王禀双臂脱臼,如何敢留?只把战马催的飞起。 “好贼子,安敢趁人之危!” 大喝中,金枪手徐宁出阵,接住了苟正。 于是,四人分作两团,各自厮杀开来。 战不上十合,南军阵中又一将打马而出,喝道:“大将张威在此,谁敢来战?” “韩存保在此,贼将受死!” 韩存保打马而出,接住张威厮杀。 “大将徐方在此,哪个出来受死!” “贼将休的猖狂,縻胜在此!” “邬福在此!” “吕方来也!” …… 顷刻间,南军阵中连出七将,各自搦战。 官军当然不会示弱,只一一派出大将接着。 一时间,场中十六将分作八团,捉对厮杀,分别是刘锜战方杰,韩存保战张威,縻胜战徐方,吕方战邬福,徐宁战苟正,郭盛战郭世广,朱仝战甄诚,张伯奋战昌盛。 南军七将,与刘赟原是一个山寨的兄弟,实乃情同手足。 因为各有万夫不当之勇,方亳多次招揽,终于邀请得八人入伙来投。 起先八人同为八骠骑,替方亳打理兵马,起事称帝后,方亳又授予八人称号大将军,分别为飞龙、飞虎、飞熊、飞豹、飞天、飞云、飞山、飞水等八个大将军。 加上官军七将,八团对手都是勇武猛将,各自舍生忘死,就要击杀对手。 一时间,场中征尘乱起,杀气纵横。 真可谓人人欲作那吒,个个争为敬德,三十二条臂膊,如织锦穿梭;六十四只马碲,似追风走雹;队旗错杂,难分赤白青黄,兵器交加,莫辨枪刀剑戟;试看旋转烽烟里,真似元宵走马灯。 战况激烈官军南军阵中,各军兵看的目瞪口呆,便是喝彩鼓劲也忘记了。 只是人人也提心吊胆,生怕己方大将遭遇不幸。 忽然,只听“啊”地一声惨叫,一将扑倒在地。 却不是场中交战的八人,而是一直心怀不轨的杜微。 原来,八团对战,杜微见徐方只办的苦苦遮挡,劣势明显,便觑准了机会,直接给縻胜来上一记飞刀。 牛皋早就得了吩咐,一直盯着杜微,便是王禀遇险亦是差点错过,如何能够让他得逞? 只见牛皋搭箭开弓,咻地射出。 那箭矢比飞刀更快,直如闪电横穿长空,后发先至,直直撞在飞刀之上。 见出其不意的飞刀被射落,杜微急忙后退,就要回本阵暂避,然而胆敢不遵守规矩暗中下手,牛皋如何能够饶他! 弓弦尚未复位,牛皋已经抽箭,倏地射出。 速度之快,犹如后箭追着前箭到达。 杜微措手不及,眼珠子上吃了一箭,当即发出一声惨叫扑倒,动也不动一下。 见好基友被射翻在地生死不知,方杰狂怒,一戟拨开刘锜长枪,直直对着牛皋杀来。 刘锜如何能放?只在后方穷追不舍。 却不想,方杰却是到了小温侯吕方身后,只挺戟一刺,把吕方刺落马下,邬福也不顾胜之不武,催马赶上,手起刀落,斩杀吕方于当场。 “好贼子!” 暴怒中,縻胜鼓起勇力,一斧劈开了徐方的脑袋,勒转马头,就到了苟正近前。 苟正本不是徐宁对手,只在努力支持,眼见自己要被围攻,顿时慌了手脚。 徐宁觑准破绽,手起枪出,刺杀苟正于当场。 “好贼子,不讲信义,屡次耍诈,休怪我等以多欺少!” 暴喝中,縻胜驱马,于刘锜共同围攻方杰。 二百九十九 全面进攻开始 “来啊,贼将不守规矩,屡次偷袭我方大将,我等也不必遵守规矩,一起上,留下所有贼将!” 方杰第一次偷袭王禀,幸好只是轻伤,将养些许时日便好,因此赵桓强自咽下了这口气。 却不想,方杰再次故技重施,一下害了吕方的性命。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皇帝炸了,当即下令一起围攻。 于是,韩世忠等大将纷纷策马而出,就要以多欺少。 见官军阵中又奔出十余将,方杰也吓尿了。 本来对敌刘锜,也只是略有优势而已,加上一个縻胜,真的要了亲命,只办的苦苦招架,已经毫无还手之力。 此时又来了许多大将,特别是韩世忠对阵石宝也不落下风,如何能够是对手? 觑准机会拨开两把兵器,方杰当即调转马头,回身就走。 “好贼子,哪里走!” 牛皋见状,把简挂住,取弓箭在手,对准方杰就射了过去。 咻~ 箭发如电,瞬息到达,只听铛地一声,被甲叶挡住。 牛皋愤怒难平,第二枝箭如影随形而至。 噗嗤~ 箭矢正中方杰胳膊,钉进了肉里。 待要继续射箭时,方杰已经回到了本阵中,被盾牌遮挡了。 场中剩余五将,只有昌盛郭世广见机的早,先方杰一步逃回本阵,余者尽被留在当场。 方杰归阵也不停留,立刻下令退回山上,准备迎接官军进攻。 南军兵丁虽然士气沮丧,然而并不慌乱,后队缓缓回撤,弓弩一直未曾动摇,前队也是有序收缩,盾牌长枪一直举着。 此时撤退,更见其中精锐之处。 赵桓余怒未消,喝道:“刘子翼,做好准备,待吕方尸体收回,即刻发动进攻!” “喏!”刘子翼应下,调度大军准备进攻。 临阵斗将非他所长,然而指挥大军并不逊色于人。 此时,刘锜等人已经收拾了战马兵器,由郭盛抱着吕方的尸体回归了本阵。 回到阵中,刘锜拜道:“臣无能,未能敌住方杰那厮,致使王禀受伤在前,吕方殒命在后,请陛下降罪!” 赵桓扶起刘锜,只见他脸颊通红,呼吸急促,露在头盔外的发梢都是湿的。 如此拼尽全力,赵桓如何能够责怪? “大意失荆州,此乃朕之过也,于卿关系不大。”赵桓安慰道。 刘锜已经拼尽了全力,奈何方杰之勇武与狡猾确实出乎了意料。 安慰了刘锜,赵桓看向了郭盛。 好基友身亡,郭盛双眼通红,隐含泪花,显然是伤心欲绝,然而其面无表情,好似对外界失去了感知。 噗通,郭盛拜下,道:“陛下,稍后攻山,臣请为先登!” 先登者,先于众人而登也! 也就是说,郭盛请令,要领军攻山。 只是他此时的状态,怕是难以领军再战。 “卿方经厮杀,力气亏损,当养精蓄锐,以备次后大战!” 说着,赵桓就要去扶郭盛。 然而郭盛怀中有人,腿上如同生根一般,丝毫不动,完全不给皇帝面子。 “陛下!”郭盛道:“臣与吕方惺惺相惜,情同兄弟,早约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便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今日他死,臣身负重任,不能自死想陪,总要杀了方杰那厮,替他报仇,请陛下成全!” “兄弟。”朱武劝道:“我军定然能够攻下雨花台,方杰那厮插翅难逃,且在后方观战,待擒获了慢慢炮制不迟。” 郭盛不为所动,只拜道:“求陛下成全!” “罢了。”赵桓长叹一声,道:“卞祥领军攻山,你与周昂各为副将。” “多谢陛下成全!”郭盛拜谢。 “既要出击,且用些食水,养足力气以备厮杀。”赵桓道。 郭盛应下,放下了吕方尸体。 自有军兵抬着吕方下去,好生收敛。 此时的吕方,已经是都指挥使,官职不低,不会如同普通军兵一般烧化,而是用棺木收敛安葬。 基本上,都头以上,除非自己要求,或者是尸体不能收回,否则都是这般安排。 军队中讲究平等,其实阶级最是森严,从中便可见一斑。 郭盛目送吕方被带走后,静静地坐在地上,取出粮袋水壶吃喝起来。 吃饱喝足,才有力气,才能够杀人。 待他歇息够了,刘子翼回转,拜道:“禀陛下,全军准备完毕,请令攻山!” 赵桓手一挥,喝道:“进攻,拿下雨花台!” “各炮位~”刘子翼喝道:“开火!” 轰~轰~轰~ 百余门大小火炮次第开火。 百余颗铁球,呼啸着划过天空,重重地砸在山上。 铁球落地,瞬间弹起,四处乱蹦。 但凡撞着的,立刻四分五裂,死无全尸,插着的,也是皮开肉绽筋断骨折。 同时,铁球砸起的乱石到处飞溅,但凡被射中的躯干头颅的,当即倒地,射中四肢,也是血花飞射,不能支持。 火炮开火,卞祥提起短柄板斧,喝道:“都有,随我上前!” 两千军兵立刻随着他向前,到了山脚下列阵,等待炮击结束。 猛烈的炮击持续不停,无数铁球如同疾风骤雨般洗刷着南军营寨与防御工事。 山顶上,方杰缩在地堡里,满头大汗地感受着外面的地动山摇。 “直娘贼,幸好陛下提点,我等修建了此等地堡,否则铁球砸落,谁能幸免?”方杰说道。 他的身边,御前禁军都教头贺从龙与郭世广、昌盛都是心有余悸地点头赞同。 轰隆隆的炮声中,惨叫连绵不绝,还有碎石噼里叭啦飞射的声音。 不时的,能听到轰地一声,那是地面堡垒被轰塌了。 按照防御床弩的标准设计的堡垒,在火炮面前完全不堪一击,被轰塌也是理所当然。 “只恨时间不够,我等修建的地堡不多,只怕军兵损伤惨重。”郭世广道。 “我估计,此等铁球轰击之下,能有千余军兵幸免便是万幸。”昌盛也道。 方杰恨恨地砸了一下大腿,道:“待其炮击结束,只以石木防御,若敌军到了山顶,我等立刻退回城内?” 三人脸上的惊讶一闪而逝,却没有反驳。 实在是没信心了。 半个时辰后,滚滚雷声戛然而止,铁球雨也是骤然停歇。 好似狂风暴雨,来的激烈,停止的也是突然。 看着山上一片狼藉,卞祥紧握铁盾,喝道:“兄弟们,进攻!” “杀!” 齐喝中,军兵同是迈步。 攻打雨花台,开始了。 这也是全面平乱之战的开始。 占据雨花台,攻下江宁城,绞杀方亳为首的伪帝伪官将! 三百 好基友一起死 小如拳头,大如人头的铁球,散落在坑坑洼洼的山坡上。 血肉残肢铺了一地,无数重伤的军兵在其中哀嚎惨叫。 有那侥幸擦破皮的军兵,趴在地上抱着脑袋瑟瑟发抖,即便炮击已经停止,仍然不敢起来。 当发现趴到在地可以躲避炮弹时,所有军兵都无师自通,立刻趴在地上。 只是炮击容易熬过去,胆怯却压不下去。 方杰提着腰刀到了外面时,只有廖廖三二十兵将在整理木石,收拾兵器弓弩。 余者,都被吓破了胆。 甚至有十余个,痴痴傻傻,四处乱走,已然被吓没了神智。 “都起来,准备滚石!” 见有军兵任然抱头不动,方杰大怒,连刀带鞘抽了过去。 待官军到了半山腰时,仅有三百余军兵起来,准备迎敌。 十停中只剩一停不到,五千余大军剩余三百余,直让方杰心头滴血,也让他心寒不已。 这般战损,如何能够抵挡官军? 山脚下,赵桓看着上面稀稀拉拉的叛军,不由笑道:“这炮击效果,出乎预料之外的好啊!” “陛下切莫高兴太早。”刘子翼道:“那贼军兵丁以土堡为核心,队形紧密,实在是有利于火器发挥威力,因此才有如此战果。 说到底,还是第一次接触火器,吃了大亏罢了。 若其详细考虑,即便不挖壕沟,只以疏散阵型,也不会伤亡如此惨重。” 赵桓微微颌首,笑道:“初次大规模炮击,南军如何能有防备?待其想出应对之法,不知已经吃了几轮炮击了。” 学习是要付出代价的,要么是汗水,要么是血水。 显然,南军上下暂时没空用汗水换对策,只得从血水中总结教训了。 此时,山顶上军兵已经准备就绪。 兵器就插在身前的地上,哪怕弓弩也是搁置一边,都各自看着面前的石头。 “都有~”方杰大喝道:“落石!” “放~” “兄弟们,报仇的时候来到了!” “砸死狗官兵!” 纷乱的呼喝中,南军或抱或推,把石头丢了下去。 骨碌碌~ 一时间,三百余颗人头大小的石头,连蹦带跳地向下滚落。 卞祥瞧见,大喝道:“落盾,固守!” 啍地一声,前两排众盾手齐刷刷地放下铁制巨盾。 左右盾牌相连,严丝合缝,毫无一丝破绽。 盾牌放下,左右有挂上锁钩,再把后面的两根撑杆放下。 瞬时间,两排钢铁城墙出现在半山腰上。 砰~砰~砰~ 当盾牌手缩好身体的时候,落石终于砸落,钢铁城墙立刻动摇起来。 只是人头大的石头,打在人身上自然是筋断骨折,对盾墙还是不够。 砰~ 一块石头砸在第一道盾墙上,直接被弹起,划过一道弧线飞跃了盾墙,又砸在第二道上,动静不小,效果全无。 即便偶尔有飞跃第二道盾墙的,也没了力道,轻易便可挑开。 啊~ 一声惨叫,一个军兵抱着大腿惨叫不迭。 原来,他太过大意,未曾缩在后面,而是坐在盾牌后面,正把腿露给了飞石。 其他原因伤亡的,也有七八个。 见飞石滚落下时,盾墙岿然不动,方杰又惊又怒,喝道:“来啊,镭木伺候!” 为了方便军兵搬运,并达到最好的打击效果,落石只有人头大。 这样军兵单人可般,同时对军兵的杀伤力并不弱。 若是单人举盾吃上一击,立刻就会被砸翻,持盾的胳膊十有八九要折断。 却不想,朝廷狗大户,居然配备了如此精良的盾牌,实在让人头石无计可施。 那么,只能用镭木。 一根镭木六尺长,一百五十余斤,威力可比落石大了许多。 见落石停止,上面即将丢镭木,卞祥大喝道:“神臂弩压制,余者随我冲!” 命令一下,早就跃跃欲试的弩手立刻对准上方,扳下扣机。 嗡~ 咻~ 数百枝精钢长箭腾空而起,直直扑向山顶。 雨花台高不过二十余丈,若非下方还有一段距离,加之盾牌又是沉重,便是凭着伤亡千八百军兵,顶着落石也能冲上去了。 这点距离,长箭瞬息而至。 “啊~” 惨叫响起,不少贼兵当即被射翻在地。 神臂弩威力强劲,若是铁甲不够坚固亦可射穿,更不用说南军大多只有皮甲了。 “跑啊~” “我不想死!” “藏起来~” 南军立刻乱了,各自抱头鼠窜。 “不遵号令者死!” 大喝中,方杰抽出腰刀,连续斩杀了三个兵丁,以作威慑。 只是没用。 军兵本来就被吓破了胆,之所以还敢抵抗,不过是下意识地服从军令罢了。 弩箭又来,彻底打散了他们心中对将官的畏惧,只要逃跑求生。 见下面已经开始发动冲锋,方杰还要组织防守,贺从龙急了,连忙给郭世广、昌盛打了个眼色,一起抱住方杰。 “镇北王,事不可为,当留有用之身防守了。城池啊!” 三人抱着方杰,一边往后退一边劝说。 方杰冷静下来,也不挣扎,半推半就地领着三人压力城池奔去。 马匹不是死于炮击,便是被惊吓逃散,四人只能撒腿狂奔。 此时,卞祥等人已经上了山顶。 郭盛左右扫视,见方杰等人逃的不远,立刻追了过去。 “兄弟,固守雨花台,等后援到达再行追杀不迟!”卞祥立刻劝道。 仇人就在眼前,郭盛如何听得旁人的劝?只顾追赶。 卞祥无奈,吩咐周昂固守,自己领了一都军兵随后支援。 只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郭盛速度太快,卞祥在后苦追也赶不上。 尚未追到近前,郭盛狂呼道:“贼子方杰,休走!” 方杰回头一看,只有一将来追,后面支援也有三二十丈远。 略微一合计,方杰道:“且杀了哪个来送死的再走不迟。” 另外三人想要回城,却也不想放过送来的功劳,便同意了下来。 方杰故意放慢脚步,等郭盛追到了近前,突然回身,抽刀便砍。 郭盛全然不顾,只挺戟刺向方杰,便是以命换命也要替吕方报仇。 方杰吓了一跳,立刻回刀拨开长戟。 郭盛再要刺时,左右各有刀枪递来。 贺从龙三人本事不差,又是围攻,郭盛当即被捅出了三个窟窿。 三百零一 俯瞰江宁 “陛下,臣无能,致使郭盛将军阵亡,请罪!” 赵桓扶起卞祥,道:“且说说过程。” 卞祥道:“当时郭将军报仇心切,独自追赶方杰那厮,臣虽随后支援,却未能赶上。 郭将军与方杰拼杀时,被贺从龙等三人袭杀当场。 见郭将军倒地,臣便令武兼备,可愿领兵走一遭?” 张伯奋当即拜道:“臣定不负陛下重托,早日平定常州等地叛贼。” “既如此,分兵两万给你,配大炮五十,再以刘锜为副将,罗戬为军师,攻略常州、苏州二地。”赵桓即刻做出了安排。 当然,这只是正副主将,至于具体调拨那几个师,还需要随军参谋部详细考虑。 商量了两件事,已经到了雨花台下。 山道只是略微清理,骑马快不起来,行走无碍。 两侧,军兵依次排列,以为仪仗和警戒。 到了山顶,自然有大量军兵列阵以待,防备江宁城内出兵再次强夺。 同时,随军工匠正在抢修堡垒,挖掘壕沟,准备设立营寨。 这营寨即是为了驻扎军兵,也是为了安置火炮。 雨花台距离南城不远,哪怕没有火炮,床弩也可以轰击城墙的,当然要充分利用起这个优势。 赵桓也不下马,就举起了望远镜,看向了江宁城。 江南数一数二的繁华大城,建筑鳞次栉比,人口也是众多。 只是此时此刻,街道上除了来回巡视的南军兵将,一个寻常百姓行人也没有。 城墙上已经搭起了布棚渔网,下面有许多军兵严阵以待。 布棚可以遮箭,渔网可以阻拦投石,皆是为了让驻守军兵不必顾虑从天而降的危险。 只是以前屡试不爽的办法,在火器出现后,都成了过去式。 随着火器的发展,城墙终将失去用武之地,以前防御手段自然也是无用。 看了一圈防御,赵桓把望远镜转向了方亳的皇宫。 这皇宫是新建的,却是利用的前朝基础,又只建了几间大房,因此花费倒是不多。 讲真话,赵桓还是相当欣赏方亳的,若非他自后世来,怕是徽宗钦宗加起来也玩不过他。 只是作为皇帝与反贼,终究只能活下来一个。 此时,皇宫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知晓了火炮的厉害,方亳当然不可能待在皇宫里,等着被人斩首。 “城内百姓众多,此番攻打下来,未知要伤亡多少。”秦湛叹道。 赵桓看了一圈,道:“待火炮上来,喊话让城内百姓在三日内撤出。 为免百姓心中侥幸,每日打十炮,不计伤亡,让其知晓厉害。” “喏。”刘子翼应下。 单纯的喊话是没用的,只有死亡才是最有说服力的。 为了避免太多死伤,只得牺牲一部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了。 至于南军是否会放百姓出城,想来是不会阻拦的。 人口少了,粮食集中起来,可以坚持更长时间,同时,也可以让兵将官吏的家眷随同百姓出城,免除守城的后顾之忧。 三百零二 江宁百姓 夜深人静时分,江宁城中一片沉寂。 圣军大败亏输,官军占领了石子岗,城内百姓知晓的清楚。 担心战火殃及,百姓都是惴惴不安,实在是睡不着。 一户人家中,李二婆娘踢了自家男人,说道:“娃他爹,城外官军喊话,让三日内出城,我们出还是不出?” “等等看吧。” “万一官军把那雷火打进来如何是好?” “城内十多万户,二十万人口,官军想来不敢随意释放雷火吧?”李二心怀侥幸地说道。 许是觉得说服力不够,李二又道:“听说此次乃是皇帝御驾亲征,他老人家最是仁义爱民。 满城二十万老小,出了城吃什么喝什么?朝廷家大业大,能填饱二十万张嘴?还有大小家什,怎生处置?” 连续的问题,却没有答案,两口子愈发忧愁,一整夜都是翻来覆去唉声叹气。 稀里糊涂地苦捱到天亮,李二看着空荡荡的米桶,陷入了沉默。 婆娘道:“当家的,这没粮了如何是好?” 向日官军到了润州时,圣王便令每户每日只准购买三斤粮食,不过将将够吃罢了。 前几日大战,没敢出去买米,断炊也是很正常的事。 李二沉默片刻,道:“大人能捱一阵子,两个孩子如何是好? 说不得,今日还是出去买粮,只是不知道米店开了没开。” “当家的,要不我们出城去吧?”婆娘道。 李二看了看家里的坛坛罐罐,叹了口气没说话。 破家值万贯,如何说舍就舍了? 提着袋子,刚要出门,突然听到一阵呐喊。 “我乃伪帝方亳钦点的御前都教头贺从龙,已经弃暗投明。 城上的南军将士且听我一言,当今圣上英明神武,仁慈爱民,比所谓的圣国亦不遑多让。 兄弟们,为自家老小思虑,实在不必要替方亳卖命。 兄弟们,出城吧,出城性命无忧,朝廷负责提供食宿,绝无短缺。” 贺从龙一个人,绝对没有这么大的声音,所以有百余大嗓门的军兵随行呼喝。 百姓不晓得贺从龙是哪个,城头上的军兵如何不知道? 见他骑马绕城呼喝,且官职不低的样子,不免议论纷纷起来。 “此等叛贼,就该千刀万剐,省得污了眼睛。” “镇北王落荒而归,都教头求个活命无可厚非。” “若是真的能活命,出城其实也不错。” “慎言!” 众人话语不一,心思自然也是杂乱。 “昨日炮击,目视者甚众,实在难以隐藏,因此军心民意动摇,恐有变故。” 一处地窖内,方亳聚集了朝中重臣,正在商议对策。 吕师囊接过娄敏中的话头,道:“当务之急,乃是如何驻守城墙。 城内可以挖掘地洞躲藏,城头却是无法,北军炮火凶猛,我军实难抵挡啊。” 方亳问道:“城中粮草几何?” “自从狗皇帝进入润州,城中便收缴了民间粮草,可供给满城军民月余。”沈寿道。 “既如此,吩咐下去,但凡有百姓要出城,一律放行,以节约城中粮草,同时让百姓消耗官军粮草。”方亳道。 其意思相当明确,那便是人可以走,一粒米却不得出城。 见皇帝首先关注了粮食,方杰按捺不住,问道:“陛下,这城到底如何守?” “军兵隐藏房屋内,打通墙壁以通行各处,若是大规模调度,皆趁夜间行动,至于城墙嘛……” 方亳思忖片刻,继续道:“能守则守,丢了亦无妨,只把官军放进来,以求贴生肉搏!” “陛下。”桓逸道:“江宁城难守,何不退往他处?” “退?”方亳冷笑道:“不说国都之重要,也不说出城是否会被官军埋伏围攻,只说退出去,往何处去? 天下之大,官军总能追随而来,都是一般无二的局面,退无可退时又当如何?” 桓逸沉默。 此时集中全军退出江宁,成功的概率很大。 只是出了江宁到了别处,还是据守城池等官军火炮来轰击,情况差不多。 “与其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狼狈逃窜,不如据守江宁,让朝廷看看我等的决心!”方亳道。 “愿追随陛下左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众人拜倒表达完决心,尚未起来,只听轰地一声,头顶灰尘乱飞。 方亳惊怒交加,喝道:“狗皇帝,居然敢轰击城内,实在妄称仁义!” “陛下息怒,官军只打了十炮,已然停了。”石宝劝道。 火炮,尘埃落定后,再未听到炮声。 说起来也是背,城外官军选择目标时,首先选择的高门大院,却不想,正巧有一炮打在了左近。 看似巧合,其实也有必然性。 江南水多,不止是河流,还有地下水。 寻常地下挖个坑,五六尺就能见水,没有足够的财力和人力,休想建个合用的地窖出来。 所以,方亳藏身之处,只能找城中大户家的,也因此吃了一惊。 街面上,李二不远处被打出一个大窟窿的青楼,只吓的说不出话来。 差一点就被打中了。 从墙上的打洞来看,怕是人被打中,一个囫囵尸体是绝对留不下来的。 缓过神来,李二一把扔掉米袋,向着家里发足狂奔。 不止是他,但凡出来的,都在往回跑。 到了家,李二顾不得上气不接下气,立刻就要婆娘收拾东西,准备出城。 “当家的,刚刚又打雷了,莫非是?”婆娘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 “不错,官军轰击城内了,我亲眼看到后街的王老板,被一块石头削掉了半边脑袋。”李二心有余悸地说道。 真的是吓尿了。 不一刻,东西收拾完毕,全部放在推车上,一对儿女也坐在了上面,出了门。 街道上,无数百姓挑着担子或者背着包裹,牵儿拉女,扶爹挈娘,向着城外走去。 本来还担心城门是否会关闭不让出去,却不想城门洞开,吊桥未收,亦无百姓阻拦。 放行的姿态十分明显。 既如此,李二也放下心来,随着滚滚人流出了城。 出城是明智的。 所谓小乱居于城,大乱散于野,此等规模的战事,还是外面安全一点。 至于朝廷是否管饭,那也得等到安全了才能考虑。 三百零三 糜战杭州 “兄弟们,随我杀,定要把官军赶下去,夺回城墙!”徐白举着刀狂呼道。 只是身后的军兵都是犹犹豫豫,不予应答。 徐白见状,虽然愤怒,却压不过失望。 不怪军兵怯战,实在是官军太凶了,让军兵们彻底为了夺回城墙的指望。 宋江带人拿下城墙后,立刻进行固守,方垕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只调兵遣将来夺。 东西两面城墙、北门两侧的马道,同时出兵进攻。 大将不怕死,军兵不贪生,顶着漫天箭雨舍生忘死冲到了北墙前,却只见几个黑洞洞的炮口。 轰~ 火光闪过,硝烟腾空,无数铁锭铁砂劈头盖脸打来,把军兵打成了血人。 尚未短兵相接,百余人一都,一轮炮火后只有三五个还能站着,这如何打? 多方试验,前后送了六千余军兵,便是贝应夔、苏泾二将也折了,也不能动摇北墙半分。 “报~” 徐白惆怅时,传信兵奔来,拜道:“禀将军,定南王钧旨,放弃城墙,只于城中于贼人短兵厮杀。” 徐白长出一口气,立刻下了城,去听方垕具体安排。 见南军不再来攻,宋江也知道用火炮清扫贼军有生力量的打算落空了,所以,他也立刻调兵遣将,准备清缴城内贼军。 好在,连日轰击,城内许多房屋已经成了废墟,百姓也都撤出了城外,可以放手一搏。 整顿片刻,焦廷宋万二人,领着五百军兵沿着小南街出发。 靠近城墙的街道并无贼军,可以放心前进,出了小南街方才要打起精神来。 因为拐过路口,哪里是居民区,房屋不计其数,谁也不知道藏了多少贼军。 不一刻,焦廷领兵出了小南街。 焦廷手一挥,五百军兵立刻分成了五十队。 四个刀盾手,两个在前,两个护持左右,负责短兵相接并掩护弓弩手。 两个长枪手,两个短枪手在中,负责中距离杀敌,一个弓手一个弩手,被牢牢地护卫在核心里,负责远距离杀敌。 只是残垣断壁遮挡,视野不清,根本没有弓弩手提前发威的机会。 焦廷领兵到了一处大院前,一挥手,令一军兵上前查探。 那军兵小心翼翼地上前到了墙前,尚未探头,只听咻地一声,一箭直直插进了那兵的眼里。 焦廷大怒,举刀喝道:“兄弟们,随我杀!” “杀~” 呐喊中,无数贼军从房屋中杀了出来,直接与官军展开了厮杀。 焦廷举刀,一刀把个贼兵砍翻在地,随即提刀一撩,又把一个贼兵破膛开肚。 此时,弓弩手开始射击,把冲到近前的两个贼兵射翻在地。 其实不需要弓弩手支援,这些贼兵被随行刀盾手隔开,单个来全无焦廷一合之敌,只是送人头罢了。 大杀特杀中,焦廷领人进了院子。 算不得冒进,他估计里面贼兵不少,调集了附近几个小队,聚集了五十余人同时进入。 果然,刚进去,更多的贼兵涌了出来。 “杀!” 呼喝中,当先那兵一枪刺向焦廷面门。 那枪又急又快,并非寻常军兵手段。 焦廷情知遇上了劲敌,就地一滚躲过了一枪,同时贴地挥刀,斩向对方脚踝。 那将本事不错,如何能让焦廷砍着?只后退一步,焦廷一刀便落了空。 两将打了个照面,便有军兵越过两人,相互厮杀了起来。 只是没了将主指挥,军兵也只能各自为战。 当然,官军优势明显。 训练有素,装备精良,配合默契,都是官军的优势之所在。 所以,短兵相接中,死了三个贼兵,方才死一个官军。 地上,焦廷一刀落空也不失望,就要起来。 却不想,身旁一个贼兵两步冲了过来,一刀挥出,把焦廷斩成了两截。 主将阵亡,军兵立刻乱了。 反观贼兵,士气大震,顷刻间贼军杀了十多个官兵,驱散了余者。 战事稍微平歇,最先那贼将说道:“张韬兄弟,干的漂亮!” “都是冷兄弟筹划的好。”张韬说道。 这两个,一个冷恭,一个张韬,全不顾大将体面,只扮成普通军兵,不但以多欺少,还要背后偷袭。 当然,一切为了胜利,并无可指责的。 只是苦了焦廷,满腔豪情,皆随满地鲜血泼撒了个干干净净。 “兄弟,闲话稍后再叙不迟,这营还有一个将官,杀了再说。”张韬道。 “好!”冷恭说道:“杀了另外一将,此营便算是废了。” 梁山上,宋万是资历最老的之一,只是一身本事不过尔尔。 在冷恭张韬的暗算下,顷刻间也是死于非命。 虽然折了二将,城中厮杀却未停止。 李逵四人组带着五百余团牌手只横冲直撞,杀了贼人不计其数,孙立领着一营只安稳抱团前行,也杀的贼军节节后退。 唯有焦廷宋万,战术不当,本事不够,直把自己断送了。 厮杀到天黑,宋江鸣金收兵。 听闻焦廷宋万死了,又是大哭了一场,只让吴用一番好劝。 悲痛不管真假,战事却不会停。 第二天,宋江又派出李逵、华荣、刘唐三路,继续进攻。 只是昨日被清理的地方,又冒出无数贼兵来。 官军没有防备,大多被围。 李逵、华荣厉害,顺利杀了出来,刘唐也是拼着捱了几刀,方才杀出包围。 性命倒是无碍,个把月不能上阵了。 两天厮杀,损失军兵五百余,折了三个兄弟,杀了贼军不过三千余,让宋江狂躁起来,增派兵力夺城。 只是谈何容易? 贼兵意志坚定,只把近战混战当做杀敌手段,见冷恭和张韬合作的愉快,其余贼将也学习了起来。 第三天,病大虫薛永阵亡,小霸王周通重伤,第四天,打虎将李忠阵亡。 当然,官军也不是没有收获。 根据敌军单人表现来看,起码杀了五个贼将,只是混战中所杀,不能辨认身份罢了。 另外,糜战之后,官军终于抢了一半杭州城在手。 以街道为分割,宋江占据了北城,贼军占据了南城。 两千余伤亡,折了六个兄弟,宋江怒急,上书皇帝,请令放火烧城,以求彻底绞杀剩余贼人。 三百零四 江宁内外 轰~轰~轰~ 地动山摇时,烟尘四漫,墙砖飞溅,墙头一片狼藉。 铁弹飞舞中,南军兵丁抱头鼠窜,却是无处可避,一时间,城头之间血肉飞溅, 攻打江宁城墙的战斗开始了。 炮击之下,军兵四处逃散,只是就这么大地方,铁弹落地乱飞,立刻扫平一片。 特别是城门楼,是官军重点打击之所在,只是城门楼高大坚固,比雨花台顶的石堡坚固太多了, 只见门口瑟瑟发抖,就是屹立不倒,驻守城头的军兵,拼了命的往里跑去。 只是门楼空间有限,实在容纳不了许多军兵,饶是里面狂呼挤不下了,外面的也在拼了性命往里。 只是这些人看到门楼屹立不倒,却忽略了此处乃是重点轰击对象,挤在外面的军兵大多化作了烂肉。 里面的也不好过,随着大口径火炮开火,十斤重的铁弹直接把城门楼打个对穿,路径之上,无一个全尸。 飞石碎砖的杀伤力不及铁弹,却架不住数量太大,立刻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走啊~” “下城藏起来。” “打不过,跑啊~” 不知道谁带头喊了一声,南军兵丁连滚带爬往城下跑去,更有被吓没了神智的,居然直接从城头跳了下去。 江宁城墙也有一丈六尺高,跳下去即便不死,也是筋断骨折的下场。 城中隐秘处,方亳看着城头上的惨状,面沉似水却无计可施。 城中地窖有限,挖地洞需要时间,藏屋子里倒是可以,只是寻常墙壁不过灰砖黏土,怎比得上城门楼子坚固? 待官军炮口转入城内,军兵必然伤亡不小。 正观望时,忽见一个黑点极速飞来。 方亳急忙要躲避时,只觉得手脚酥软,根本动弹不得。 “保护陛下!” 呼喝中,十余禁卫狂奔而来,拖着方亳就要离开。 只是铁弹看着慢,其实速度极快,根本不会给人太多时间。 刚迈出一步,只听噗嗤一声,一个禁卫脑袋直接消失。 爆了一头的铁弹余势不减,砰地一声砸在墙上,把好好个墙壁砸出一个大窟窿来。 碎砖噼里叭啦乱飞,当即就把几个禁卫给开了个满脸花。 “陛下,此间危险,暂避一二。” 高玉扯着方亳,忙不迭地回了藏身之处去。 溅了一脸血,又与死亡擦肩而过,方亳脑海中一片空白。 “来啊,传下军令,调集太平州、宣州、广德军三地军兵来淳化镇,准备接应江宁守军突围。” 待回过神来,方亳下达了命令。 亲身体验了一把炮击,方亳还是从心了,坚守江宁的信念也是烟消云散。 只是如何撤退,还要从长计议。 “城外各处,可曾布下埋伏?” 赵桓放下望远镜,淡淡地问道。 “启奏陛下,若方亳那贼子只以三二百人潜逃,自然可以逃脱,若是想要大部逃离,除非是插上了翅膀。”朱武自信地回道。 “善!”赵桓微微颌首,道:“不求拿下方亳,只求全歼江宁贼军主力。” 说着,赵桓迈步下山,向着江边走去。 江边,已经有船只等候,赵桓上了船,直接到了江心洲。 尚未登岸,便听有军兵呼喝道:“都有,各自排队,出示令牌后按序领食!” 十几万百姓,全部被安置在此处。 挤是肯定相当挤的,密密麻麻的帐篷就是明证,只是为了安全,不得不如此安排。 身处江心,哪怕混杂其中的细作都是神仙,也休想鼓动百姓来个反戈一击。 来之前,官军已经反复强调了,但凡有人造反,便断绝粮米油盐等一切物资,任凭这十几万人自生自灭在这江心孤岛上。 到哪个时候,只有两个办法可以活命。 一个是泅渡上岸,自行逃命,另一个便是以同类为食,苟延残喘。 因此,三日间,南军混杂在其中的细作,大多被检举了出来。 至于漏网之鱼,也只能乖乖地潜伏,不敢有所异动。 刚刚登岸,便有眼尖的百姓发现了皇帝到来。 立刻,海啸一般的三呼万岁响起。 住宿条件确实拥挤,却不算糟糕,毕竟大多数百姓都带了被褥席子,此时天气又未转冷,除了汗臭味重一些,并不难受。 而皇帝之所以让百姓如此拥戴,乃是因为提供的吃食太好了。 每人早晚饭一碗稠粥,午饭每顿两碗米饭,一碗菜汤。 重点是这菜汤里,不但漂着厚厚的一层油花,里面还有肉丁。 吃肉啊,那可是大多数百姓逢年过节才能吃得起的,哪怕宽裕些的人家,也就十天半个月才能见到荤腥,谁想到逃难过程中还能天天有肉? 众多难民都在排队打饭,却有许多青壮围成一团,正在听里面的军官进行动员。 “兄弟们~”这军官叫道:“你们以为几粒肉丁就是肉了?错!大错特错,这才是肉!” 说着,这军官把脚边的大木桶打了开。 哗~ 人群骚动起来。 桶里,一块块切的方方正正的红烧肉,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这才是肉,一块半斤中,绝对吃的嘴唇冒油!” 看着周围人群暗暗咽口水的模样,军官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叫道:“只要入了军伍,每顿都有这块肉吃,吃到你想吐为止。” 旁边,女营都头也是不甘示弱,喝道:“姐妹们,吃肉算什么?告诉你们,我们女营可是每个月每人发一斤冰糖的!” “冰糖?” “太阔绰了!” 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立刻躁动了。 尽管流求的制糖迅猛发展,然而相对于几千万人口,还是杯水车薪,因此糖价还是居高不下。 若说肉是寻常人家逢年过节才买的,那么糖就是小康人家逢年过节才能买的了。 而人,对糖就有本能的渴望。 甜,不但是口味,更是心中的幸福。 所以,那些本来只是看热闹的女人,都是心动无比。 “我等投军,主要还是救助伤患,安全还是可以保证的,也不要以为这是下贱的活,你去军中看看,管他小兵还是统制,哪个敢对女营有半分不敬?” 看着两处热闹,赵桓会心一笑,未予置评。 在江宁难民中招兵,也是为了平衡军中南弱北强的现状,也是安定江南人心。 都开始招兵了,自然不可能秋后算账。 另外一处,流求也派了人过来,招揽移民。 流求那么大,没有三五十万人口占不住,当然要抓紧一切时机勾引移民。 三百零五 土王的末日 皇佑四年,广南西路土司侬智高起兵反宋,自称仁惠皇帝,招兵买马,攻城略地。 两广动摇,几次派兵征讨,均损兵折将,大败而归,朝堂内外皆惊。 满朝文武惶然无措之际,时枢密副使狄青自告奋勇,上表请行。 仁宗便以狄青为宣徽南院使,宣抚荆湖南北路,经制广南盗贼事,负责剿平侬智高食,并亲自在垂拱殿为狄青设宴饯行。 当时前线连吃败阵,军心动摇,更有个别将领如陈曙等,心怀私利,不以国事为重,竟因害怕狄青抢功而擅自出击,结果大败而归,死伤惨重。 狄青受命之后,鉴于历朝借外兵平叛后患无穷的教训,首先向皇帝建议停止借交趾兵马助战的行动,接着大刀阔斧整肃军纪,处死了陈曙等不听号分之人,使军威大振。 其后命令部队按兵不动,从各地调拨、屯集粮草,以迷惑叛军。 依智高果然中计,狄青乘其不备,亲率先军火速出击,夺得昆仑关,占取了有利地形,其后又命令一部军队从正面进攻,他执掌战旗率领骑兵,分左右两翼,绕道其后,前后夹攻,一战而胜。 侬智高被镇压后,为了巩固广南西路的统治,也是为了酬赏有功,许多军兵将官就地被任命在各地土司。 横州永定县地处群山之中,交通不便,然而地处关键,便也设了两个土司。 七十年过去,两家土司只剩一家,便是永定县西南三十里外的陈家。 四代人苦心经营,陈家势力雄厚,在这永定县可谓说一不二,便是那新上任的县尉,若是不得陈家认可,那也只能苦兮兮地躲在县衙里混日子。 若是有想法,不服气,那先后横死的八任县尉就是前车之鉴。 县太爷? 作为下县,永定县最高官员就是县尉,朝廷是不派知县的。 倒不是说对永定县满意,不愿意拔高一级派官,而是没人愿意到这穷山恶水之地做官。 陈家却不觉得这里太过穷恶,实际上,散布各处的山民加起来,也有三四万户,比之一般的上县人口还要多。 借助身份的便利,第一代陈家家主下令,但凡山民售卖猎物、皮毛、药材、木材等,只能卖给陈家,购买食盐、布匹、铁器等,同样只能找陈家。 正是依靠控制这些山民的衣食住行,陈家一直赚的盆满钵满,发展至今,已然能够养得起两千余精壮家丁。 这千余人都有皮甲,刀枪弓弩也是精良,不止是在永定县,便是在这广南西路,那也是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只是此刻,陈家家主、现任土官陈方,只把眉头紧皱。 不止他,聚集在祠堂里的陈家人,或是忧心忡忡,或是亢奋不已。 五天前,朝廷派使者送信来,让陈方往永定县述职。 本来,土官也是朝廷任命,去县城述职理所应当,只是陈方素来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这道命令又来的蹊跷,他如何能够轻易孤身涉险? 在派人打听其中详细后,陈方整个人都不好了。 朝廷大军已经进驻县里,打算开始改土归流。 其内容,便是去了陈家世代袭承的官位,并且要把陈家拆迁分居各处,至于陈家的田地、家宅,都要分出去收买民心。 这还了得? 陈方便是脑壳被门夹了方才会同意这个劳什子改土归流! “各位,朝廷忘记陈家先祖之功劳,出尔反尔,要收我陈家官职,分拆我陈家,不给我陈家一点活路。 为此,召集诸位来,是为了商量应对之策……” “商量甚?” 陈方话未说完,提前安排的托儿已经跳将起来,叫道:“朝廷不给我等活路,便换个朝廷,广南西路大小百余土官,联合起来举事,广南西路必然陷落。 若是我陈家操作得当,便是由一介土官变为皇族,亦未可知!” “怕只怕朝廷……” “怕甚?”托儿叫道:“那么多土官,合起来十万兵可得,朝廷如何平叛?还不是要招安! 即便做不了皇帝,一个实权节度使有指望的,当务之急是联系……” “不好啦……” 这托儿话未说完,便见一个家丁慌忙冲了进来,叫道:“家主,朝廷军队突然出现在寨子外,怕是要动手了。” 陈方大惊,问道:“来了多少人?” “约有五千人马。” 陈方稍稍安心,道:“来啊,让所有家丁全部上寨墙,其余人随我上去查看。” 陈家所在,与其说是寨子,不如说是集镇。 占地方圆三里有余,周围还有一圈八尺高的石墙,其位置还是在一座山头上,易守难攻地紧。 到了寨墙上,只见皇旗之下,一将端坐马上,左右军兵已经设好了床弩投石机。 看官军如此大动干戈,陈方紧张了。 严格算起来,陈家也是军伍将门出身,自然知道床弩和投石机的威力。 安排众多家丁守御时,官军阵中奔出一骑到了近前,喝道:“土官陈方不遵朝廷号令,罪行确凿,现革去官职,回京查办。 所有反抗,视为谋反,定株连三族,附从者亦杀无赦! 若是擒获陈方者,赏钱十万,出任横州六曹之一!” 陈方听得恼火,大喝道:“来啊,射死那厮!” 闻令,左右家丁立刻放箭。 见箭雨来袭,那使者立刻退却,然而军阵中传来一阵咯吱声,只见投石机长杆猛地弹起,五十余黑点猛地向着寨子落来。 “正愁没有立威对象,正好拿你陈家开刀!” 在吴革冷笑中,黑点已经砸在了寨墙上。 叮啉咣啷,陶罐破碎。 寨墙都是大石块垒砌的,当然不会被区区陶罐砸破,然而弥漫开来的火油味,让陈方大惊失色。 只,只是尚未做出应对,官军中床弩已经发出火箭。 轰~ 大火升空,烈焰逼迫的陈家家丁不断后退。 见状,官军立刻前出,到了近前便连连放箭,压的家丁根本不敢站到墙头去。 家丁精锐,镇压山民、横行横州确实无往而不利,然而对上朝廷精锐,又是仓促之时,如何打得过? 三百零六 土官就是土豪 “拿住陈方咯~” “拿住陈方咯~” 欢呼中,一群军兵扭着一人,到了吴革跟前。 原来衣冠楚楚,气度雍然的陈方,此刻披头散发,浑身衣衫凌乱,显得极其狼狈。 只见他一边挣扎,一边叫道:“我陈家先祖为国平叛,劳苦功高,仁宗赐我家与国同休,如何到了本朝,便行那过河拆桥之举?” “呵,劳苦功高?”吴革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方,冷笑道:“你曾祖父陈远确实为国流血立功,然而你祖父、父亲,还有你,与国何益?” “我陈家时代镇压永定各部,保证边疆不乱,如何没功?”陈方叫嚣道。 “是嘛?”吴革冷笑不止,道:“擅杀朝廷命官,压榨百姓,不遵朝廷政令,便是你的功劳?” 见陈方还要说,吴革不耐烦地喝道:“来啊,陈方反抗天军,罪在不赦,斩立决! 其首级送往各处土官处,让其好好看看,不尊朝廷到底是个什么下场!” “你敢,我可是朝廷册封的土官,没有中枢政令,区区统制,如何敢杀我……啊……” 对陈方的呼喝,吴革视若无睹,只静静地看着他被一刀枭首。 血淋淋的脑袋怒目圆睁,显示着陈方的愤懑与不甘。 然而,他却是忘记了,朝廷之所以设立他们这等土官,乃是为了稳定地方,可不是让他们称王做霸的。 本身,利用职权给他们带来的莫大便利,陈家作威作福久了,已经忘记了朝廷的威严。 之所以以前不加以惩处,不过是因为山高路远,劳师远征不划算,是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此次,诸多地方土官联合各部落造反,朝廷大军已经到达。 平叛当然是首要目的,削了这些土官,也不过是搂草打兔子。 所求不多,只为地方永远安靖。 当陈方的脑袋被硝制完成,高高地挂在竹竿上时,寨中所有人已经被集合在了一起。 家丁被杀死杀伤二百余,剩下的蹲作一团,陈家嫡系以及家眷三百余,陈家旁系八百余。 其他都是婢女、奴仆之流,人数两千有余。 陈家生活之奢华,由此可见一般。 男女老少五千余人,个个都是战战兢兢,生怕如狼似虎的朝廷官兵大开杀戒。 吴革驱马走到那群家丁跟前,叫道:“尔等持械反抗天军,罪在不赦,本当斩杀以儆效尤。 然,圣上仁慈,不忍多杀,故本将临行前,特意嘱咐,给尔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凡是愿意随同剿贼者,平定叛乱后赦免罪行,立有功劳,同正军酬赏,并不歧视。 尔等……如何选择?” “将军,我等愿意戴罪立功!” “投军剿贼。” 家丁纷纷叫道。 吴革满意地点了点头,喝道:“来啊,带下去重新整编。” 管他真心还是假意,整编之后休想泛起浪花,待到打上一仗,那就更妥当了。 至于这些家丁的战斗力,其实不用担心。 对付武装精良的朝廷精锐,他们自然不是对手,对付那些反叛的乌合之众,即便不是绰绰有余,也是足够使用。 处理了家丁,吴革看向了陈家人。 “按照计划,全部押解至如昔寨,流放流求安置。” 如昔寨,乃是钦州海边的一个军寨,原为巡防海洋的军寨,不过军军备荒废已久,军兵也十不存一。 海军建立,如昔寨便重新整顿了起来,补充人员、战船,专门查探收集南方情况,以备后用。 吴革等人来广南西路平叛,便是走的如昔寨登陆。 至于陈家几百口人,杀了当然是可以的,只是太过浪费,流求正缺人口,当然要全部送去。 反正按照计划,要往流求送几十万人,区区千把人,又是没了权势且被分开的,肯定掀不起任何波浪。 随着陈家人被押走,剩下的人都安下了心。 罪大恶极的陈家只是流放,他们这些下人自然不会有性命之危。 既然不会死,那就任凭发落喽。 这些下人,除了得主家欢心的那些能够过的不错,其他都与奴隶一般无二,挨打挨骂只是平常,吃不饱是常态,幸亏横州冬天不冷,他们才免得挨冻。 在下人们偷偷观察中,吴革扫视全场,道:“即日起,尔等皆为自由民。” 说着,有军兵搬过一箱子来。 箱子里,全部是卖身契。 吴革打开一个火折子,直接扔进箱子里。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人们……不,此刻起,他们已经是官府登记在册的百姓了。 “尔等恢复自由身,亦需产业傍身,陈家万顷良田,尔等可视能力租佃,种子、农具,亦可办理无息贷款购置,住所可与寨中分期购买……” “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些百姓再次欢呼。 吴革许诺的东西,都是陈家所出,种子、农具,包括贷款、房屋,朝廷除了出动军兵,没有往里面贴一文钱,完全是慷他人之慨。 不过,谁让这土官太过土豪呢,正好让朝廷用来收买人心。 处理了寨中事务,受令召集而来的各部落头人也到了。 广南西路多有夷人,生活习惯与汉人不甚相同,其头人大约等同于一个家族的族长,在部落里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看到陈方的人头,陈家被镇压,这些头人或喜或忧。 喜的坐地虎没了,想必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不少,忧的是朝廷如此强势,会不会顺便出兵铲平了他们的部落? “切莫忧虑,圣上怜悯尔等艰难,特地派来牧民官治理地方,尔等只要服从朝廷政令,吃饱不难。” 安抚了一句,吴革开始说起详细安排。 首先是所有部落改为村子,所有人纳入户籍,与汉人一般管理。 至于那些头人,做个村长里正什么的以为安置,只是不能世袭,做不好则罢免甚至论罪处置。 愿意出山的,就在陈家土地上安置,可以以低息贷款购买土地耕种,官府派人指导。 不愿意出山的,可在官府指导下采集、种植药材,砍伐木材,打猎养殖等,确保纳入治理的夷人生活无忧。 当然,好处享受了,义务也少不了。 徭役、纳税,等同汉人,无优待,亦无苛待。 这些头人当然不愿意,只是明晃晃的刀枪就在眼前,谁还敢说个不字呢? 而且,在完成改变之前,吴革是不会走的。 平叛?不着急! 反正广南西路也不是什么经济发达之处,打烂了亦是无妨,不如一地一地经营过去,把改土归流落到实处。 便如永定县,杀了一个土官便由下县升上县,这买卖如何不赚? 三百零七 太原 隋代,太原是全国的第三大城市,地位仅次于长安和洛阳。 李氏发祥于太原,因晋阳古有唐国之称,李渊父子定都长安后,遂以“唐”为国号,建国后数次扩建晋阳城,并封其为“北都”。 战乱频仍的五代十国,后唐、后晋、后汉、北汉,或发迹于晋阳,或以此为国都,一时间太原名声显赫于举国,传为“龙城”。 到了本朝,太平兴国四年,太宗赵光义灭北汉,焚晋阳城,又引汾、晋之水夷晋阳为废墟,然三年之后新的太原城在距古晋阳北四十余里的唐明镇重新崛起,嘉佑四年,设太原府治。 至今,仅太原一城,已经有户七万,人口十五万余,加之其经济发达,地理优越,实乃是西北一等一的重镇。 田虎占领此处后,便由二大王田豹领精兵强将驻守此处,便是朝廷破了壶关,也未抽掉太原一兵一卒。 虽然田虎军占领太原后,一直倒行逆施,横征暴敛,着实逼走了不少百姓,其城内仍然有十万百姓。 因此,此处得了朝廷重点关注。 鹿台山下遇阻后,刘法便遣了一部偏师,配合由雁门关而来的王进、吴玠,夹攻太原。 之所以要先拿下太原,乃是为了稳固雁门关的防守。 因为与辽国之间百年无战事,雁门关荒废已久,不论整顿军兵还是修建关墙,都需要时间,更需要物资。 从其他地方调集人员物资,路途太过遥远,耗时费力,最好是就近。 就近能够提供的,也就太原府了。 实际上,雁门关一直都是太原府供养的。 所以,想要固守雁门关,必须经营好太原。 为何如此着急? 去岁女真人出兵伐辽,今岁其兵锋已经到了大同,就在雁门关之外。 当然,契丹人还在,女真人不会脑袋犯抽来攻,但是不得不防。 靖康之耻中,女真人便是兵分两路而来,西路正是拿下了太原。 按理说,太原四面环山,实乃易守难攻的形胜之地,奈何雁门关这个门户徒有其表,完全不堪一击,才让女真人长驱直入。 赵桓当然有信心搞定女真人。可是事关国家安危,百姓安全,如何能够轻忽? 所以,王进聚集了沿边大军,直扑太原而来。 王进为主将、吴玠为副将,直杀得田豹不要不要的。 搦战中,先后杀了田豹麾下大将索贤,党世隆,凌光,段仁,武能,徐瑾,六将,重伤了张雄,陈宣,樊玉明、鱼得源,便是田豹自己,胳膊也吃了一计记药箭,日日剧痛无比。 官军攻城半月有余,虽未抢得城池,然而依靠器械犀利,也杀了两万余贼军。 好在,城内尚有苗成、傅祥、顾恺、寇琛、管琰、项忠、徐岳等将,勉强还能支持。 只是城中伤亡惨重、士气衰落,若是中枢援兵不来,迟早失守。 在官军被阻拦在鹿台山下后,田虎终于想起了自家兄弟。 太原是叛军第一大城,乃是钱袋子,其重要性不下国都沁源县。 另外,田虎也想着万一抵挡不住朝廷进攻,便走太原北上,出雁门关投奔契丹人或者女真人去。 当然,第二个想法肯定是实现不了了。 雁门关虽然只有五千军,然而地势险要,又有李彦仙亲自坐镇,只要女真人不出动大军,定然无恙。 不过,田虎并不知道雁门关的改变,还是派了国舅邬梨,领兵三万,来支援太原。 大将倒是不多,只有女中豪杰琼英并其新招的女婿全羽。 这对夫妻一手飞蝗石,打的刘法上下鸡飞狗跳,不得寸进,确实给了田虎莫大的信心。 派这二人出阵,太原定然无忧。 另外为了田豹的身体着想,邬梨推荐了全羽的兄长全灵。 这全灵不通战阵,然而医术高超,世所罕见,正好带去治疗田豹。 一路无阻,国舅爷领着大军顺利进了太原城。 接着,表演开始了。 张清、琼英这对夫妻日日出城搦战,只打的官军苦不堪言。 偏将牙将且不说话,只说有名有姓的,九纹龙史进、丑郡马宣赞、百胜将韩滔等,都被打的头破血流,落荒而逃。 便是官军副帅吴玠,也破了相,不敢再战。 “只可惜,未曾杀得官军大将,算不得为国建功。”化名全灵的安道全一边给田豹敷衍,一边叹道。 感受胳膊清凉的舒爽,田豹笑道:“即便如此,逼迫官军退却三十里,也是大功!” 旁边邬梨听得得意,笑道:“可惜大王伤势未愈,不能饮酒庆贺。” 安道全笑道:“大王此伤虽未痊愈,然而毒药已经拔除,饮酒其实无妨。” “既如此,立刻备下酒宴,为大王庆贺!”邬梨笑道。 “好,正当召集诸将,以谢国舅!”田豹大笑。 安道全来了,不过一副药,便让他胳膊不疼了,只让田豹以为神仙降临。 再加上安道全淡泊名利,从不邀功,只让田豹感激莫名,一直想要设宴答谢。 加之连续胜利,城池安全,田豹心中畅快,酒虫也是蠢蠢欲动。 此时听说能够喝酒,如何还不要畅饮? 在叶清的安排下,丰盛的酒宴顷刻就绪,各将也是纷纷到来。 “近日全赖神医,我等伤势好转,敬神医!” “干!” “全赖琼英、全羽夫妇,太原方保无恙,诸位饮胜!” “干!” 气氛热烈,杯到酒干,十分畅快。 突然,田豹只觉得鼻子间一股热流淌过,伸手一摸,满目猩红。 “不好,这酒有毒!” 惨叫中,邬梨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来……来……呃……” 其余各将都是面色泛紫,七窍流血,先后倒地。 张清得意地笑了笑,道:“夫人,如此轻易得手,须得尽快引领大军进城才好。” 琼英自然同意。 不一刻,朝廷三万大军从四门入城,轻松拿下了太原城,贼军一个没能走脱。 至于城中百姓,也是免了一场横祸。 原轨迹中,卢俊义围攻太原不下,李俊献计水攻,太原城百姓只有一两千活了下来,别提有多惨了。 当然,不能白白浪费了卧底的优势,趁着消息未曾走漏,还可以坑一坑周围的叛军。 三百零八 唏嘘 “杀啊~” “冲过去!” “挡住,挡住~” 黑夜里,江宁城外响起了震天价的呼喝。 箭矢横飞,刀枪交加,真是刀刀夺命,枪枪杀人。 “果然,双方交织一起,任凭他火器厉害,也是无计可施!” 念头落下,方亳大喝道:“莫要恋战,速速打破阻截,与淳化镇大军汇合。” “杀啊~” 南军兵将奋起用力,发动猛烈的冲击。 官军不过三千余,虽然且战且退,然而还是拦不住。 “撤!” 呼喝中,官军让开道路,向着两侧闪去。 “不要管他们,赶路要紧。”吕师囊大喝道。 于是,南军不再管官军,径直赶路。 江宁城楼里,赵桓悠闲地喝着茶,等着战情汇报。 偶尔目光扫过城内,可见火光闪耀,废墟遍地。 连续半个月的轰击,城内仍然完好的建筑寥寥无几,南军伤亡也是惨重无比。 方亳突围时,麾下只有三万余军兵,留守江宁的,不过五千。 也就是说,半个月炮击,杀死杀伤南军五六万。 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仔细想想也不奇怪,没有地洞、暗窖,没有挖掘壕沟躲藏,也不会用沙包构建工事,只是单纯的躲在屋子里。 一颗铁弹落下,真的是死一屋子军兵。 不过到了后面几天,南军也总结出了经验,开始挖沟掘壕,虽然不成系统,着实减少了许多伤亡。 只是前期伤亡太大,方亳也有心撤退,便趁着夜黑风高时全军突围。 “让他走去到淳化镇,再行一网打尽,平定东南便容易了许多。”赵桓叹道。 “陛下放心,我军定然能够按时拿下湖熟镇,堵住方亳逃窜的通道。”朱武道。 湖熟镇在淳化镇南边,坐落在上春溪北岸,是方亳难下的必经之路。 因为上春溪与溧水组成的乃是大名鼎鼎的秦淮河,正好绕着江宁流过一圈,同样把淳化镇包围了进去。 想出这个圈子,要么走湖熟镇,要么找水浅处涉水而过。 只是对于大军来说,涉水渡河并不容易,特别是官军虎视眈眈的情况。 战略转移被发现,方亳也很无奈。 十多万大军调动,无论如何也隐瞒不住的。 但是,方亳有信心,在官军火炮部队运动就位之前,他可以跳出包围圈。 在他的眼里,没了火炮的官军,就是没了牙的老虎,看着可怕,其实不难对付! 正商量围歼方亳时,信使快速奔来,喜道:“陛下,河北东路战报!” 赵桓见信使高兴,不由笑道:“哦,看来有好消息?” “陛下圣明。”信使道:“张清、安道全并琼英混入太原,毒杀伪王田豹、伪国舅邬梨等叛将近百,随后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太原城,并收编叛军兵丁五万余。 目下,王进已经分兵,在张清、琼英配合下攻略太原其他各县,吴玠分得三万精壮,带回雁门关整编,以稳固边关。” “不错,不错,当嘉奖啊!”赵桓击节赞叹。 朱武道:“恭喜陛下,田虎已经不足为虑,方亳亦是行将就木,国内即将平定。” “太原能下,确实乃是陛下功劳,否则谁能知道那琼英与田虎有深仇大恨,且与张清有注定姻缘呢。”扈三娘也感叹道。 旁边,梁红玉很想问问,这么隐秘的事情,是如何打探到的。 以琼英的身份,已经掌管皇城司的情报部门即不会太过关注,也不容易接触的到。 而且,想来以琼英的性格,这等事情不是绝对信任的人,肯定不会透露半分的。 若是可以,梁红玉真想撬开皇帝的脑袋看看,里面都是怎么长的。 赵桓当然看到了梁红玉的好奇,却并不打算解释。 别问,问就是天帝托梦,这只能证明朕乃是天命注定。 “目下已经九月末,传令张叔夜,务必保证前线物资供给,莫要出现大规模冻伤。”赵桓道。 九月末,江南地界午间还有些许炎热,河北东路却已经冷了起来。 好在未曾下雪,不影响用兵。 “陛下放心,大军供给一向严格,必然不会缺了些许。”朱武替张叔夜保证道。 即便缺了,那也是枢密院与兵部的责任,怪不到张叔夜身上。 河东事尚未说完,夏侯淳飞急急进来,拜道:“陛下,留守江宁的统帅,乃是南军大将石宝。” “石宝?”赵桓惊讶。 无论如何,赵桓都没想到方亳留下的居然是石宝。 方杰受伤,石宝就是南军的武力担当,如何能够留下。 “根据俘虏口供,石宝乃是主动留下,我等分析,大约其察觉到了方亳心中的芥蒂,有以死明志的打算。 另外,为了给大军突围,江宁城须得坚守足够时间,以拖住我军主力。 纵观南军上下,能够做成此事者,大约非石宝莫属。”夏侯淳飞道。 赵桓扫了一眼左右,看向贺从龙,道:“你可愿入城走一遭,招降石宝。” 贺从龙犹豫片刻,拜下,尚未说话,夏侯淳飞抢先道:“石宝此人对明教忠心耿耿,贺教头去了,必然被害。 臣等清查难民时,已经甄别出不少细作与南军官将家眷,根据情报,石宝独子亦在其中。 待找到其子,再行招降便会容易许多。” 贺从龙听了,长出一口气,道:“为陛下分忧,臣义不容辞,情愿走一遭,便是被杀亦无怨无悔。” 这就是假大空了,若是真的不惧生死,方才如何犹豫? 只是不好反驳皇帝罢了。 “罢了,待找到石宝儿子再去不迟。”赵桓自然不会强人所难。 “禀陛下,孔贵求见~”一亲卫进来道。 “陛下,想来是找到石宝儿子了!”夏侯淳飞道。 “立刻诏见!”赵桓道。 不一刻,孔贵牵着一个小男孩进来了。 “石头?”梁红玉惊讶道。 孔贵道:“贵妃,此便是那石宝的独子,石明!” 名字不同,也是正常,毕竟小孩子大多数用小名。 不过梁红玉仔细看了半晌,虽然有些变化,却是当初与庞秋霞一起被救下的男孩。 当初只是顺手而为,谁曾想一个是明教重要人物,一个是明教大将的儿子呢。 赵桓心内唏嘘一阵,道:“贺从龙,去城内走一遭,把石头交还给石宝,另外,约石宝出来一见,朕亲自劝降!” 三百零九 天意 若说方腊麾下,有哪些值得皇帝亲自劝降的,数来数去,也就两个半。 半个是庞万春,一手箭术天下顶尖,又擅长训练弓手,只是求仁得仁,已经死了。 之所以是半个,乃是因为朝廷已经有牛皋和花荣两个顶尖射手,且庞万春有勇无谋,可为将,不可为帅,其实妨碍不大。 另外两个,便是石宝和王寅。 王寅在扬州火枪,没能发挥丝毫本事出来,石宝嘛,虽然对讨贼大军连连吃瘪,其实本事不弱。 武力就不说了,阵前已经有了证明,便说其武略。 方亳之所以能够势如破竹,石宝、王寅功劳各据其三,剩余四成归旁人。 之所以这样划分,乃是因为目下方亳的地盘,石宝、王寅各自拿下了三成。 其中突袭、偷袭、策反、围点打援、回马枪等各种战术,真是应变随心,信手拈来。 所以,天亮时分,赵桓在韩世忠等十余人的护持下,进了江宁城内。 街道沿边一步一兵驻立,两侧废墟中也有许多军兵,防止贼兵冲击刺驾。 这是官军第一次踏入江宁城,直接就占领了小半边城池。 这是昨晚贺从龙和石宝达成的协议,若是皇帝敢进城面谈,那么石宝便愿意让出南城下的区域。 石宝如此大方,赵桓怎么会怕? 没说的,进城面谈。 招降江宁内守军,也是了了一件事,集中精神干方亳去。 根据情报,方亳进了淳化镇,已经派了前锋去打湖熟镇。 此时此刻,赵桓身边的军队不过一万五千余,其实真要和石宝打巷战,并不会太过容易。 根据随军参谋们的推演,以石宝的手段,坚持十天八天,杀一两千官兵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不一刻,到了一处街口。 石宝牵着石头,只带了三五随行,就这么站在街口空地上。 见赵桓来到,石宝拱手道:“石宝多谢陛下,成全我父子片刻相聚。” 赵桓下马,摆摆手道:“不必言谢,朕为求胜利,可用酷烈手段,却不会对一个孩童如何。” “陛下仁义,名不虚传。”石宝道。 倒不是全是恭维,而是心有所感。 城外甄别出来的叛军家眷,亦未曾加以惩处,只是伙食削减了,行动也被监管罢了。 待到叛乱平定,全部赦免。 讲真,这要是在国外征战,赵桓早下令以这些家眷为前驱,直接攻城了。 不过在国内,还是要讲究一些的。 赵桓也不拐弯抹角的,直接说道:“朕前来,你心中也有打算,未知如何考虑。” “我受圣公信重,辅佐圣王,岂能食言失信?今日只能战死此处,以成全一场君臣恩义。 只是可怜我这个孩儿,母亲不幸,无人抚养,还请陛下代为照料。”石宝道。 “何必求死?”梁红玉忍不住道:“以兄长本事,招安后必有重用,石头亦有荫蔽降下,其实不用他人照顾。” 石宝摇头,道:“还请陛下派人与我对战,我已下令,若我身死当场,全军投降,否则定然坚守,至全军覆没为止。” 一边是昔日的恩义,主从的本分,一边是朝廷仁义,曾经救下儿子的恩情,直让石宝左右为难。 为了避免纠结,石宝下定决心,一死了之,以两不相欠。 赵桓道:“你与方腊,不过私人恩义,其实不必挂怀。反之,你是民,朕为君,如何就不能要你效忠?” 看石宝要反驳,赵桓摆摆手,继续说道:“目下,女真人大军北进,打得契丹人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若非国内不靖,朝廷已经大举出兵,收复幽云,以巩固北疆。 可惜,只能按兵不动,固守道州一地,坐视女真人攻城略地。” 赵桓的打算,绝不止收复幽云,而是把北方版图扩张到后世明长城的范围。 其中从契丹人手里抢地盘最简单,其次是与女真人比速度,最难的是灭西夏。 当然,火器部队成规模,西夏人也是不足为虑。 只可惜,攘外必须安内,也是无可奈何。 “石头,过来。”赵桓没再多说,对着石头招了招手。 石头犹豫,抬头看向石宝。 石宝捏了捏石头的脸颊,道:“过去吧,莫要忘记爹对你说的,读书识字,莫要学武。” 石头也是乖巧,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了赵桓跟前。 赵桓摸了摸他的脑袋,取出一枚铜钱递给他,道:“对着天空扔一下,落地后踩住,可好?” 石头不明所以,却接过了铜钱。 赵桓拉着梁红玉一起动了半步,隔断了石宝的视线,待石头踩住铜钱后,方才回身。 赵桓看着石宝,道:“你心中难以决断,朕亦难以决断,便看天意,你意下如何?” 石宝道:“未知陛下有何高见?” “高见说不上,只是小孩子游戏罢了。”赵桓侧身,道:“此时石头脚下有一枚铜钱,你猜正反,若是猜对了,你便投降,若是猜错了,便死于此处。” 说着,赵桓抽出手铳,道:“也不要比斗了,朕亲自送你上路,如何?” “天意嘛……”石宝低头沉思了片刻,猛地抬头,道:“好,便凭天意决断!” “痛快!”赵桓喝道:“如此,你便猜字朝上还是朝下,以验天意。” “我便猜字朝上!”石宝立刻道。 左右都是五五开,实在没什么好犹豫的。 赵桓拉开石头一看,哈哈大笑起来,道:“天意如此,合该朝廷再添一大将!” 说完,他拉着石头后退几步,示意石宝上来看。 石宝到了近前,却不是字在上。 捡起铜钱细看,也是未曾做过手脚的,确实是天意。 “天意如此,或是圣公意思!”仰头长叹一句,石宝重重跪下,拜道:“罪臣石宝,请降!” “好!”赵桓大步向前,扶住石宝道:“似卿大才,正好扫平六合之用,不宜耽误于国内。 且收拾城中军兵,清理废墟,接江宁百姓回来重建家园。” “谨遵陛下圣谕。”石宝应下。 既然决定听天由命,石宝便也不再倔强,迅速转换了心态。 三百一十 厮杀 “兄弟们,随我杀!” “杀官兵,得公平,升天国!” “杀尽狗官兵!” 呐喊中,万余南军并排狂冲。 后方,无数旌旗招展,八九万大军列阵而待,随时准备跟着发动冲锋。 中军内,方亳的黄旗高高飘扬,昭示着与大军共进退的决心。 对面,有官军两万,同样严阵以待。 最前面,两千神机营火器兵排成三排,各自举枪瞄准。 其后乃是盾手刀枪手,两侧各有马军五千,随时准备发动冲锋。 南军不要命的冲锋,瞬间到了七十步之内。 “放箭!” 嗡~ 咻~ 一声令下,无数弓弦震动,抛出箭矢,狠狠地砸向官军前排。 “弓箭,防御!” 唰~ 火枪手们齐齐低下头来,任凭箭矢覆盖己方阵地。 叮呤咣啷之声不绝于耳,无数箭矢把火枪手们射成了刺猬。 只是身上挂了许多白羽,然而一个倒下的也没。 普通军兵用的不过一石弓,火枪手们外罩皮甲,内穿藤甲,箭矢射中而不能穿甲。 至多箭尖划破肉,再深入却是休想。 至于面门,头顶的铁盔有帽檐,帽檐犹如斗笠,只要微微低头,便可保无虞。 在漫天箭雨的遮掩下,前锋刀枪手们冲到了五十步之内。 神机营都指挥使洪斌令旗挥舞,大喝道:“第一排,都有,开火!” 嘭~嘭~嘭~ 火光闪耀,硝烟腾起,铅丸激射而出。 “第二排,开火!” 嘭~嘭~嘭~ “啊~” 惨叫升起,无数南军兵丁翻到在地。 密集阵型冲锋,火枪只要放出,便不会落空。 只要被打翻,后方无数只脚踏过,也是化作肉泥的下场。 三段式射击,火力连绵不绝,犹如疾风骤雨,并无半点停顿的时候。 只是南军人数众多,距离还是飞快地接近,甚至已经有散兵冲到了火枪手十余步之前。 二百未入列的火枪手各自举枪,开始清理漏网之鱼。 一枪一个,想要搏命的南军兵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十步外的官军,含恨而死。 只是以军兵血肉为墙,南军后续还是冲到了十步内。 “兄弟们,冲过去厮杀!” “冲啊~” “拼刀子的时候到了!” 眼看短兵相接就在眼前,方亳不禁握紧了拳头。 洪斌大喝道:“火枪后退,抬枪准备!” 命令传出,火枪手们齐齐后退,露出了粗大的抬枪来。 轰~轰~ 密集的惊雷响起,无数铁片铁砂如同暴雨一般,猛地打在南军阵中。 噗嗤~ 啊~ 噗通~ 血花飙射时,惨叫声,倒地声,连绵不绝。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都,立刻被清空,双方距离又空了三十多步。 眼看又到了火枪的表演时刻,方亳只把嘴唇咬出了血而不自知。 看正面一时半会冲不过,方亳喝道:“高玉,领军一万,冲击敌军右翼,夏侯成,领军一万冲击敌军左翼。” “喏!” 二将应下,各自领兵,从左右两侧兜了个圈子,同时发动了冲锋。 官军火器厉害,然而人数是硬伤,就看能不能顶住人海冲击了。 见南军分左右而来,董平、徐宁各自回归。挥舞令旗,令马军迎面冲击。 轰隆隆~ 地动山摇中,万马奔驰。 马军各自挺着长枪,直直向着正面冲锋。 高玉早有预料,虽惊不慌,大喝道:“落盾,举枪,放箭!” 咻~ 又是一阵箭雨腾空而起。 马军骑手各自举起臂盾,护住面门,其他部位,只能听天由命。 叮铃嘡啷~ 嘶~ 啊~ 噗通~ 箭雨落下,人仰马翻。 骑士有甲胄臂盾,然而战马的马甲只是皮甲,且遮盖范围不大,自然会被射中。 战马吃痛之下乱蹦乱跳,不但甩落了马背上的骑手,更是引起了小范围的混乱。 只是官军骑手对战友伤亡视若无睹,只踢马加速。 即便滚落的战友就在眼前,长驱直入定然踩踏上去,也是不改方向。 马军,必须保持速度,以集群冲锋,才能取得最大的杀伤效果。 顶过三轮箭雨,付出了五六百伤亡,官军已经到了近前。 南军前排还在手忙脚乱地列队放盾牌,长长的骑枪已经到了眼前。 砰~ 咔嚓~ 盾牌飞起,骑枪折断,连带着举盾的军兵也飞了起来,直直砸翻后方的战友。 一瞬间,本就不完整的盾墙立刻告破。 骑手扔掉骑枪,各自抽出马刀来。 不需要挥刀劈砍,只要把刀斜着递出,只凭借马叔带来的力量,便可以切肉断骨。 有那幸运的南军兵丁躲过了骑枪和马刀,却与战马脸贴脸撞上。 啊~ 战马略微减速,军兵却被撞飞,后续无数只马蹄翻滚而过,倒地者尽皆化作肉泥。 只是万余人的大军,阵型颇厚,马军冲锋之势亦有降低。 有悍勇的军兵瞅准机会,递出手中长枪,要把骑士捅落马下,也有机灵的,伏身贴地,只把手中大刀砍向马蹄。 只是能够达成目的的,并不多。 不一刻,南军万余人被冲的七零八落,万余人起码少了一半。 官军五千余马军,前后也折了七八百。 徐宁勒马,大喝道:“都有,随我再冲!” 众军齐刷刷地勒马转向,回身再次冲锋。 “娘啊,我不想死~” “跑啊~” “跑~” 一声呐喊,剩下的南军兵丁立刻做鸟兽散,各自撒脚狂奔。 只是人腿如何跑的过马蹄子? 不一刻,马军再次冲到。 同样不需要挥刀,只斜着拖着马刀,任凭刀锋从南军后背掠过。 刀过,头落,甚至一刀两节。 血腥弥漫,肉酱飞溅,大地一片猩红。 只是南军军兵散开,马军二次冲锋只杀了两三千,未能全歼。 然而,南军从侧翼冲击的打算是落空了。 方亳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只以为官军火器犀利,却不想马军也是如此厉害,如何能够突围?” 吕师囊急道:“陛下,官军早有准备,此路不通,还是折返淳化镇,另谋他路。” “不能退!”娄敏中叫道:“此时不趁着官军尚未合围冲进湖熟镇,必被围困此处,再无生路。” 三百一十一 瓮中之鳖 轰隆隆~ 方亳尚未做出决断,便听远处有惊雷响起。 不用看,必然是朝廷马军到达。 江南少马,马军本就不多,江宁城又被夷为平地,人尚且顾不住,谁有闲心救助战马。 因此,此时南军之中,除了各个大将尚有战马,便全部是步卒。 果然,烟尘之中,又有一彪马军杀了出来。 看其数量,不下万五之数。 因为方亳中军阵型严整,刘锜放弃了直冲帅旗的打算,只在外围游荡。 若是己方吃紧,便可以冲击南军中部,把进攻的军伍截为两截,南军被杀退,可以趁势追击,从背后收割人头。 更关键的是,做出随时冲击方亳帅旗的姿态,逼迫南军不得不集中注意,以达到疲敌的效果。 对此,方亳只觉得心灰意懒。 百般筹谋,一朝得志,只以为天下之主就在眼前。 却不想,赵桓那厮变出无数火器,只摧枯拉朽般杀的南军丢盔弃甲。 此时,什么雄心壮志都化作了过眼云烟,便是心中的仇恨也被压住了。 意兴阑珊中,方亳叹道:“撤回淳化镇,固守待援。” “陛下!” 娄敏中还要再劝,却见方亳已经勒转了马头。 “哎~” 叹口气,娄敏中也是死心了。 固守待援,只是好听的说法罢了。 太平州、宣州、广德军三地兵马大多聚集于此,虽然还有些许兵马驻守,也调不过来了。 一则是官军于秦淮河周围设防,后续来援必备阻挡,二则是即便再调集援兵过来,三地空虚,只能白白送还官军。 三地没了,南军即便过了秦淮河,也是无处可去。 所以,回淳化镇其实只是等死而已。 不一刻,南军阵中响起了鸣金号令。 只是此时此刻,正面冲击的万余军兵,只剩下了一半不到,两翼更惨,各有千余回转。 不过一个时辰,折损了一万二三军兵,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好在,官军并未趁势追击,只眼睁睁地目送南军前军转后军,后军便前军,往淳化镇退回去。 见南军撤离时不乱,韩世忠只是嘴角噙笑。 他的任务,就是阻拦南军突围。 按照推演,南军退回淳化镇是最好的结果之一。 到时候大军围困,再调集火炮洗地,会容易许多。 甚至都不用进攻,只团团围困,静待贼军粮食消耗殆尽,进去收拾残局即可。 垂头丧气中,南军回到了淳化镇。 此时,天色将黑。 本来见南军离去,淳化镇里的百姓已经陆陆续续回转家园,然而南军又回来了,这些百姓立刻慌了。 贼过如梳,兵过如篦,不论那一样,对百姓都是灭顶之灾。 好在,方亳下令道:“传令全军,勿得为难百姓,只让他们留下粮食,便全部驱赶出去。” “陛下。”方杰压低声音,道:“区区草民何足挂齿?何不留下,关键时刻亦可充做军粮!” “胡说!”方亳呵斥道:“我等起兵,乃是为了百姓幸福,岂可化身禽兽,杀戮百姓? 如此做,有何面目去见父皇?有何面目自称为民请命?” 方杰撇了撇嘴,显得不以为意,只是不好反驳。 有方亳命令,百姓性命无忧,却也不敢逗留镇内,只得狼狈逃出。 好在,淳化镇本来不大,不过两千余户,四五千人,官军安置不难。 南军进了镇子,立刻修整工事,准备应战。 ! ! ! 轰隆隆~ 方亳尚未做出决断,便听远处有惊雷响起。 不用看,必然是朝廷马军到达。 江南少马,马军本就不多,江宁城又被夷为平地,人尚且顾不住,谁有闲心救助战马。 因此,此时南军之中,除了各个大将尚有战马,便全部是步卒。 果然,烟尘之中,又有一彪马军杀了出来。 看其数量,不下万五之数。 因为方亳中军阵型严整,刘锜放弃了直冲帅旗的打算,只在外围游荡。 若是己方吃紧,便可以冲击南军中部,把进攻的军伍截为两截,南军被杀退,可以趁势追击,从背后收割人头。 更关键的是,做出随时冲击方亳帅旗的姿态,逼迫南军不得不集中注意,以达到疲敌的效果。 对此,方亳只觉得心灰意懒。 百般筹谋,一朝得志,只以为天下之主就在眼前。 却不想,赵桓那厮变出无数火器,只摧枯拉朽般杀的南军丢盔弃甲。 此时,什么雄心壮志都化作了过眼云烟,便是心中的仇恨也被压住了。 意兴阑珊中,方亳叹道:“撤回淳化镇,固守待援。” “陛下!” 娄敏中还要再劝,却见方亳已经勒转了马头。 “哎~” 叹口气,娄敏中也是死心了。 固守待援,只是好听的说法罢了。 太平州、宣州、广德军三地兵马大多聚集于此,虽然还有些许兵马驻守,也调不过来了。 一则是官军于秦淮河周围设防,后续来援必备阻挡,二则是即便再调集援兵过来,三地空虚,只能白白送还官军。 三地没了,南军即便过了秦淮河,也是无处可去。 所以,回淳化镇其实只是等死而已。 不一刻,南军阵中响起了鸣金号令。 只是此时此刻,正面冲击的万余军兵,只剩下了一半不到,两翼更惨,各有千余回转。 不过一个时辰,折损了一万二三军兵,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好在,官军并未趁势追击,只眼睁睁地目送南军前军转后军,后军便前军,往淳化镇退回去。 见南军撤离时不乱,韩世忠只是嘴角噙笑。 他的任务,就是阻拦南军突围。 按照推演,南军退回淳化镇是最好的结果之一。 到时候大军围困,再调集火炮洗地,会容易许多。 甚至都不用进攻,只团团围困,静待贼军粮食消耗殆尽,进去收拾残局即可。 垂头丧气中,南军回到了淳化镇。 此时,天色将黑。 本来见南军离去,淳化镇里的百姓已经陆陆续续回转家园,然而南军又回来了,这些百姓立刻慌了。 贼过如梳,兵过如篦,不论那一样,对百姓都是灭顶之灾。 好在,方亳下令道:“传令全军,勿得为难百姓,只让他们留下粮食,便全部驱赶出去。” “陛下。”方杰压低声音,道:“区区草民何足挂齿?何不留下,关键时刻亦可充做军粮!” “胡说!”方亳呵斥道:“我等起兵,乃是为了百姓幸福,岂可化身禽兽,杀戮百姓? 如此做,有何面目去见父皇?有何面 三百一十二 双王会面 淳化镇墙头上,有南军兵丁驻守,南门却大敞着。 一群兵丁从门内走了出来,却是光着上身,赤手空拳的模样。 到了外面,大群官兵列队相向。 领头的指挥使高举双手,叫道:“对面的军爷,我等前来投降,莫要误会。” 如此模样,当然不会有误会。 立刻有一队官军提刀挈枪上前,带着这群兵丁往战俘营而去。 所谓的战俘营,不过是用绳子圈出来的地方,便是连墙都没有。 里面,人山人海,热闹的紧。 无数南军兵丁各自聚做一团,正在天南海北的闲聊,然而说的最多的,还是关于战俘营里的伙食。 “朝廷军队忒也富足,居然顿顿有肉。” “别不知足了,我等身为罪囚,不是顿顿也给肉了?” “那能一样?官兵吃的大块肉,我等吃的小肉粒,怎么比?” “那也要知足,若非做了这罪囚,如何顿顿有油水?” “想吃肉也简单,投军去啊!不是说南边还在打么,想来是需要人手的……” 战俘营外,看着战俘们规规矩矩的,赵桓很满意地夸奖道:“如此松散却无动乱,做的不错。” “陛下过奖,实乃参谋部之功劳。”韩世忠回道。 赵桓点点头,道:“目下,淳化镇南军出来多少了?” “已经接近六万,只是多是军兵,军官最高不过指挥使,再往上便没有了。”韩世忠回道。 “方亳这厮倒不是冷酷之辈,若有可能,朕当留他一命。”赵桓道。 放走淳化镇百姓,确实体现了方亳的骨气。 换做田虎之流,肯定要把百姓全部驱赶守墙,阻挡官军进攻的。 当然,以此转败为胜不可能,但是会相当恶心人。 至于放军兵出来投降,更让赵桓欣赏不已。 “陛下,陈以为方亳已经失去抵抗之心,莫不如由臣走一遭,去劝一劝?”贺从龙请令道。 赵桓沉吟片刻,道:“好,你便往淳化镇走一遭,告诉方亳,若其愿降,一个节度使册封! 另外,告诉方亳,若是其不放心,便到墙头上来,朕亲自与他一会。” “臣立刻就去!”说完,贺从龙兴高采烈地走了。 他把石头带回给石宝,一点风险没有,便提了一级,现在对劝降这事热心的紧。 不一刻,贺从龙到了镇门口,通了姓名,告知了来意。 对此,驻守镇门之上的夏侯成不能做主,自去通报方亳定夺。 他是金吾卫左将军,虽然被调来守门,但是求见方亳自然不难。 贺从龙等了片刻,夏侯成返回,领着进了镇子里。 这一看,贺从龙觉得不好了。 镇内,军兵们正忙着挖沟掘壕,修建堡垒。 那壕沟上,有些地方甚至覆盖了门板,门板上有盖土。 很明显,这是为了炮击而做的准备。 不得不说,死亡真的是最好老师,只吃了一次败仗,南军便想到了应对炮击的办法。 其实这都不要紧,紧要的是其中透露出的信号。 方亳并不愿意束手就擒,还想着负隅顽抗到底。 对此,贺从龙不屑的同时,又有些紧张忐忑。 军兵不多,粮草不济,外援不济,即便负隅顽抗,其实也守不了几天。 忐忑的是,若是方亳为了表明反抗到底的决心,会不会杀他祭旗? 只是来都来了,总不好再转身出去。 这样不说被人耻笑,以后的前途肯定是想也不要想了。 不一刻,贺从龙被领到一处院子前。 这院子四周堆了许多土堆,完全破坏了这栋豪宅的原貌。 然而,只要能防御铁弹,便是好的做法。 在众多军兵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下,贺从龙被领了进去。 方亳就在院子中间,貌似是在晒太阳,从他脸上也看不出去其心态如何。 贺从龙微微躬身,道:“御前金枪班指挥使见过教首。” “贺教头弃暗投明,颇得朝廷重用,可喜可贺啊。”方亳笑道。 “教首不必讽刺,只是不愿白白死了罢了。”贺从龙道。 方亳问道:“你以为,为圣教大业献身,乃是白死?” “教首天纵奇才,便是圣上也多有夸奖,自然能够看出当下局势,何必还要做那困兽之斗? 即便负隅顽抗到底,除了徒增伤亡,结果不会有丝毫变化,何苦来哉?”贺从龙道。 “你不懂。”方亳摆摆手,道:“官军火器犀利,我军确实不敌,为了少造杀孽,因此我放军兵百姓出去。 至于不愿走的,我也不辜负他们,必定随着厮杀到最后一滴血。” “教首,何苦如此?”贺从龙道。 “理想国啊,人人如兄弟,个个共贫富,无贪虐酷逼,只有相互扶持共济,这样的世界,不好么?”方亳反问道。 “我也不知道好不好,不过教首可与圣上谈一谈这个问题。”贺从龙回道。 摩尼教主张之一“是法平等,无分高下”。 在此基础上,方腊掌教后修订教义:主张信教者都是一家;提倡吃素断荤,节省钱财,教友中实行互助。 只是百姓不理解,称之为食菜魔,又因结众抱团不为官府所容,因此明教只隐秘活动,几与邪魔无异。 后来预谋起事,方腊又主张在义军内部,政治上彼此平等,不分上下尊卑,大家团结一致共同对敌;经济上凡钱财物用一概公共享受使用,没有你我之分。 不得不说,这些主张对贫苦百姓确实有莫大的吸引力。 方腊、方天定先后身死,方亳承袭教首之位,也承袭了这些主张与观点。 所以起事之处,东南百姓附从无数,南军方的攻城略地无往而不利。 只是主张不敌大炮,也是无可奈何。 眼看覆灭不远,方亳也没了顾虑。 “我父、我兄、我妹,方家三人皆死于赵桓之手,此仇不共戴天!”恨恨地说了一句,方亳叹道:“此仇大约是无法可报了,见一面骂两句出口恶气也好。” “你且回去告诉赵桓,半个时辰后,我上城墙,与他一会。” 听了方亳的回答,贺从龙心中松了口气。 任务完成,小命无忧,剩下的和他无关了,完美! 三百一十三 绝对与相对 麻布白衣,布鞋,极其平常的穿着,若说有特殊的地方,大约就是腰带上绣着的一团烈日。 再看面容,极其的年轻,不过二十来岁而已。 赵桓在打量方亳,方亳何尝不是再看着赵桓。 城头上乃是贼军首脑,却与布衣无异,墙外的确实天下至尊,自有无穷威严。 若说相同的,便是年纪相差仿佛,不过二十岁左右。 另外,两人都很淡然。 赵桓胜券在握,却并不得意忘形,只是冷静地等待结果。 方亳穷途末路,却无丝毫忧虑惊惧,安然地等待着最终结局。 方亳首先开口,道:“赵桓,此乃你我第一次见面,可有见教?” 赵桓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何言见教?该说的,贺从龙都说了,朕也没甚么可说的了。”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方亳道:“既如此,我只问你,这天下,可能实现真正的平等?” “不能。”赵桓毫不犹豫地回道。 “都说你雄才伟略,远超赵匡胤赵光义,甚至比汉武唐宗亦不逊色,如何不能实现这天下平等?”方亳问道。 “如何实现?”反问一句,赵桓道:“便说最简单的,有两个女子,一个美貌一个丑陋,你只见第一面时,看得谁多一些?” 这个不用回答,是个男人都会从心的。 见方亳沉默,赵桓继续道:“不平等,世间一直存在,便说那均富,便真的公平么? 说个简单的,有一桩买卖,人人可以参与,只是要从江宁前往长安,千里迢迢路,有人不惧艰险困苦去了,赚了钱回来,有人却惧难畏苦,甘守贫穷,你说又如何? 再说,朕乃皇帝,天生便要万民敬仰,方才有权威发号施令,如何能够真正的实现人人平等?” 前一个例子虽然简单,确实真实存在的。 所以所谓的“公私合用,无内外你我之别”的主张,确实是不合实际的。 而且,这点方亳其实也发现了。 毕竟,经济平等与国家安危存在极大的冲突,不然方亳也不会把钱花在军备上,而是该分给所有人了。 至于赵桓说的地位不平等,真的是掏心窝子的话。 作为皇帝,怎么愿意放弃种种权力,实现真正的众生平等呢。 方亳沉默一阵,问道:“那你说,这世间便无法实现平等了么?” “一切绝对平等绝不可能!”赵桓道:“便如天下间颇有稀少物, ! ! !” 麻布白衣,布鞋,极其平常的穿着,若说有特殊的地方,大约就是腰带上绣着的一团烈日。 再看面容,极其的年轻,不过二十来岁而已。 赵桓在打量方亳,方亳何尝不是再看着赵桓。 城头上乃是贼军首脑,却与布衣无异,墙外的确实天下至尊,自有无穷威严。 若说相同的,便是年纪相差仿佛,不过二十岁左右。 另外,两人都很淡然。 赵桓胜券在握,却并不得意忘形,只是冷静地等待结果。 方亳穷途末路,却无丝毫忧虑惊惧,安然地等待着最终结局。 方亳首先开口,道:“赵桓,此乃你我第一次见面,可有见教?” 赵桓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何言见教?该说的,贺从龙都说了,朕也没甚么可说的了。”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方亳道:“既如此,我只问你,这天下,可能实现真正的平等?” “不能。”赵桓毫不犹豫地回道。 “都说你雄才伟略,远超赵匡胤赵光义,甚至比汉武唐宗亦不逊色,如何不能实现这天下平等?”方亳问道。 “如何实现?”反问一句,赵桓道:“便说最简单的,有两个女子,一个美貌一个丑陋,你只见第一面时,看得谁多一些?” 这个不用回答,是个男人都会从心的。 见方亳沉默,赵桓继续道:“不平等,世间一直存在,便说那均富,便真的公平么? 说个简单的,有一桩买卖,人人可以参与,只是要从江宁前往长安,千里迢迢路,有人不惧艰险困苦去了,赚了钱回来,有人却惧难畏苦,甘守贫穷,你说又如何? 再说,朕乃皇帝,天生便要万民敬仰,方才有权威发号施令,如何能够真正的实现人人平等?” 前一个例子虽然简单,确实真实存在的。 所以所谓的“公私合用,无内外你我之别”的主张,确实是不合实际的。 而且,这点方亳其实也发现了。 毕竟,经济平等与国家安危存在极大的冲突,不然方亳也不会把钱花在军备上,而是该分给所有人了。 至于赵桓说的地位不平等,真的是掏心窝子的话。 作为皇帝,怎么愿意放弃种种权力,实现真正的众生平等呢。 方亳沉默一阵,问道:“那你说,这世间便无法实现平等了么?” “一切绝对平等绝不可能!”赵桓道:“便如天下间颇有稀少物,” 麻布白衣,布鞋,极其平常的穿着,若说有特殊的地方,大约就是腰带上绣着的一团烈日。 再看面容,极其的年轻,不过二十来岁而已。 赵桓在打量方亳,方亳何尝不是再看着赵桓。 城头上乃是贼军首脑,却与布衣无异,墙外的确实天下至尊,自有无穷威严。 若说相同的,便是年纪相差仿佛,不过二十岁左右。 另外,两人都很淡然。 赵桓胜券在握,却并不得意忘形,只是冷静地等待结果。 方亳穷途末路,却无丝毫忧虑惊惧,安然地等待着最终结局。 方亳首先开口,道:“赵桓,此乃你我第一次见面,可有见教?” 赵桓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何言见教?该说的,贺从龙都说了,朕也没甚么可说的了。”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方亳道:“既如此,我只问你,这天下,可能实现真正的平等?” “不能。”赵桓毫不犹豫地回道。 “都说你雄才伟略,远超赵匡胤赵光义,甚至比汉武唐宗亦不逊色,如何不能实现这天下平等?”方亳问道。 “如何实现?”反问一句,赵桓道:“便说最简单的,有两个女子,一个美貌一个丑陋,你只见第一面时,看得谁多一些?” 这个不用回 三百一十四 淳化镇破 哗啦啦~ 月色下,秦淮河水荡漾不止,皎洁的月光反射其上,越发显得天地一片静谧。 只是远离河岸的地方,千余民夫正在挥舞着铁锹锄头,努力地挖着沟。 连续五天的努力,秦淮河外已经挖出了一条长沟,即将与淳化镇内的水渠联通。 “兄弟们,加把劲,尽快挖通了,破了这淳化镇!”护卫的都头水夫叫道。 “都头,我军那么多大炮,直接轰过去就是了,何必要用水攻?”一个民夫问道。 他的问题,也是所有民夫的疑惑。 火器厉害,他们都看在眼里,实在不觉得有必要用水攻。 这淳化镇又不大,数百门大炮齐射,怕不是分分钟夷为平地。 水夫却是笑了笑,没有解释。 尽管疑惑,民夫却不怠慢,只埋头苦干。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莫要走了贼人!” “兄弟们,杀~” 火把晃动中,铁笛仙马麟并火眼狻猊邓飞一边指挥军兵列阵,一边打马迎向了贼军。 趁夜突围的贼军不多,仅仅五百余,然而全部有马,速度极快。 这些贼军突然杀出,确实让镇门驻守的官军措手不及,因此杀到了这里。 马麟并不慌,只要拖个三五分钟,马军必至。 到时候,任凭这些贼军有三头六臂,也休想离开。 挥舞双刀到了近前,马麟喝道:“贼将通名!” 当先那将挺起方天画戟,喝道:“阻拦去路者,死!” “不好,是方杰那厮!” 呼喝中,邓飞已经到了近前,一甩铁链,直直缠向方杰。 好一个方杰,只见他把画戟一摆,正接住那根铁链。 一根枪尖,两枝月牙刃,把铁链接的紧紧的。 感受到手中传来的巨大力道,邓飞急忙就要撒手,却不想方杰身后突然窜出一将。 电光火石间,那将手起刀落,邓飞人头落地。 马麟目眦欲裂,挥舞双刀就要上前,却不想方杰把画戟挥舞,那铁链当头劈来。 眼看铁链临头,马麟急忙交错双刀去挡。 铛~ 铁链砸在双刀上,溅出一捧火花来。 却不想,铁链前头一截余势不减,直直砸在头盔上。 砰~马麟落马。 方杰顾不得补刀,喝道:“莫要恋战,杀穿阻截突围。” 头昏脑胀中,马麟眼睁睁地看着这彪贼军杀向了步军阵中。 尽管没了两个主将,其余军兵亦为怯战,各自举起兵器,挡在了马军之前。 方杰一马当先,把方天画戟舞得飞起,瞬间挑飞了两个军兵,杀进了阵中。 身后,高玉、夏侯成、吕师囊等人各自舞动兵器,随着方杰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 因为陆续有南军投降,各门防守并不严密,所以方杰觑准机会,一击得手,杀出了淳化镇。 随他突围的,还有高玉、吕师囊、夏侯成、祖士远、邢政、卫忠等人。 这些人都有勇力,且五百余骑都是南军中的精锐,出其不意之下,普通官军确实难以阻截。 不一刻,赵桓到了现场。 看着满地狼藉,赵桓面沉如水,喝道:“来啊,立刻调拨神机营,封锁淳化镇各门,再查探清楚,方亳是否突围!” 立刻有飞骑去传达命令。 旁边,朱武道:“陛下息怒,贼人以投降松懈我军,却不想有贼将夜间突围,我军不备,因此吃了大亏。” “是啊,今日提醒了朕,未曾彻底获胜,切不可骄傲自满。 传旨,把今夜变故晓谕全军,以为教训!”赵桓道。 待现场收拾完毕,伤亡也统计了出来。 副统制邓飞阵亡当场,马麟重伤,阵亡军兵三百余,大多死于马蹄之下,轻重伤员四百余。 赵桓刚安抚了伤员,韩世忠回转。 到了近前,韩世忠拜道:“臣无能,未曾杀了方杰那厮,请陛下降罪。” 赵桓摆摆手道:“可知逃脱者何人?” “大军追杀,擒杀贼人三百余,经过审问,逃脱者乃是方杰等人,方亳并未逃离。”韩世忠道。 赵桓看了眼不远处的淳化镇,冷哼道:“倒是未曾想到,方杰那厮居然有此手段!” “陛下,方杰等人逃脱,不过是依仗熟知地理罢了。”韩世忠解释道。 刚才,韩世忠领军穷追不舍,一直追到了秦淮河边。 原以为方杰走投无路,必然回身与大军搏杀,却不想,那厮居然径直驱马进入了河里。 这秦淮河不浅,战马游过去可以,速度却快不起来。 待到了河里,岂不就是弓弩的活靶子。 然而,方杰等人进入河里,河水只沒到了马脖子处。 速度的确大为降低,却不影响过河。 韩世忠一边下令放箭射击,一边下令随着下河。 大军纷纷入水,除却方杰身后左右三五步外。余者尽皆没入了水里。 有那未曾抓紧马缰的军兵被水浪打落,当场淹死了百余人。 韩世忠气的咬牙切齿,却不敢冒险,只得收回大部军兵,令縻胜、岳飞、董平三人去追。 “借用地利,乃是为将者必备素质,方杰这回倒是做得不错。” 赞叹一句,赵桓又去探望了挖沟了民夫们。 皇帝驾临,民夫们立刻把惊惧抛却,拼了命的挖土。 天亮时分,一条沟渠出现在秦淮河与淳化镇之间。 大军出动,团团围住了淳化镇,做出了攻击的架势来。 轰~ 巨响中,水坝炸开,滚滚河水顺着沟渠直直冲向淳化镇。 砰~ 激流撞在镇墙上,带起一阵摇动。 只是这墙颇为坚固,并未倒塌。 然而,河水漫灌镇内,所有壕沟立刻充水,南军兵丁不得不爬出来。 更多的河水涌进城内,顷刻间镇子成泽国。 水倒是不深,不过淹没腰间,然而立于水中,已经没了遮蔽。 镇内剩余的八千余军兵,要么登上镇上,要么泡在水里,狼狈至极。 见状,上游官军纷纷上了木排渔船,向着淳化镇杀去。 此战不用火炮,只从船上击杀。 不一刻,船队到了镇墙前。 砰砰砰~ 船上的火枪手们发威了。 枪口瞄准,无人可挡,即便侥幸躲过铅弹的,也有木排上的长枪手对付。 偶尔有幸运的南军接近木排,举起刀枪拼命,却被盾牌手挡住,随后长枪攒刺,死于水中。 不一刻,大军杀进了镇里,团团围住了方亳。 三百一十五 江南形势 忽忽热浪扑面而来,让人不敢接近。 腾空而起的火焰中,隐约可见许多人影。 “我等包围此处时,那方亳就在屋顶之上,周围堆满了柴薪,又泼洒了火油,在硫磺硝石助燃下,火势升起的极快。”洪斌说道。 挥手驱散了那令人作恶的焦臭味道,赵桓问道:“可能确定方亳就在火中?” “陛下放心,臣看得清楚,方亳确实就在屋顶,周围有许多南军陪伴,其中地位最高的,应该是那伪丞相娄敏中。”洪斌回道。 赵桓长出一口气,叹道:“没想到,方亳居然自焚而死!” “恭喜陛下,伪帝已死,东南平定在即。”朱武道。 赵桓摆摆手,意兴阑珊地叹道:“若是朝廷无错,何至于由此叛乱?” 这个错,说到底还是赵佶的错。 只是,皇帝是不能有错的,哪怕是太上皇也不行,只能说是朝廷的错。 赵桓刚收拾了心情,飞骑奔到近前,拜道:“启奏陛下,张伯奋部战报!” “速速报来!”赵桓令道。 “张将军在水师配合下,顺流而下,于江阴登陆,江阴守军不战而降。 随后,其再次分兵,一部由刘锜率领,继续往下游去,攻打苏州。 其自领一万人马,与润州兵马前后夹击武进,一鼓破之,击杀贼将严勇、李玉,随后领轻骑沿运河南下,先后攻破晋陵、无锡,全复常州。” “好,好,好!”赵桓开怀大笑,连说了三个好字。 张伯奋打的如此好,这么快收复常州,着实出乎了意料。 不过,麾下表现越好,皇帝越轻松啊。 “陛下,既然常州已经全复,该派出官员接管常州政务了。”朱武提醒道。 “是极!”赵桓道:“来啊,回营,传赵明诚以下常州官员来见。” 这个赵明诚,就是大名鼎鼎的女诗人李清照的丈夫。 当然,赵明诚得授常州知州,不是因为有个好媳妇,而是他自己本事不错。 赵明诚初为太学生,以父荫入仕,崇宁中除鸿胪少卿,后因蔡京诬陷回乡隐居,宣和元年出知莱州,政绩出色,因此改任常州而来。 若说能力出色的,各州知州其实不少,之所以钦定赵明诚,还是因为李清照。 但是,赵明诚随军赴任,未曾带李清照来,让赵桓颇为可惜。 这个可惜,纯粹是不能见一见名人的可惜,没别的因素。 作为皇朝,再怎么没有节操,也不可能强占大臣的媳妇,除非臣子主动献上。 不过,估计赵明诚没有那么识趣。 “报~” 尚未回营,又一飞骑来报。 “启奏陛下,苏州战报。” 看飞骑模样,定然又是好消息。 “速速报来。”赵桓道。 “刘锜引军一万,又请水师协助,共计两万人,由委江直趋苏州城下,展开急攻。 然贼将钱振鹏钱振鹏、金节、许定颇有章法,我军不能破城。 受阻之时,前常州兵马都监金节主动联系我军,愿为内应。 里应外合之下,苏州城破,贼将许定死于乱军之中,钱振鹏出逃时被刘锜将军追上杀死。 目下,刘锜部已经分兵,收复苏州全境就在当下!” “哈哈哈,不错,不错!”赵桓又是一阵开怀。 好消息不来则已,一来就是两个,实在美滋滋。 常州、苏州基本收复,基本上明教的地盘就没了一半。 现在,可以集中各地兵马,去打杭州了。 说起来,宋江打杭州也挺辛苦的。 因为不同意纵火焚城,宋江只能与方垕短兵相接,损失不小。 有了张伯奋、刘锜,以及秀州萧嘉穗等人支援,杭州全下也不远了。 “报~” 又有飞骑来到。 “启奏陛下,宋江急报,方垕突然放弃杭州城,趁夜间潜逃,挟裹杭州三万贼军撤往了睦州。” “报~皇城司急报。” 飞骑刚说了宋江奏报,鸽使又来。 “启奏陛下,皇城司细作急报,伪王方垕领军回了歙州,正在挟裹民众,大肆扩军,欲与我军血战到底!” “好一个方垕,好一招断尾求生!”赵桓叹道。 宋江的战报,好坏参半。 好的当然是收复了杭州,叛军地盘又小了一块,坏处则是未能全歼方垕的有生力量,后面平叛还有阻碍。 “传令,刘韐总督润州、常州、苏州、秀州、杭州兵马,攻打睦州。 再令,韩世忠领兵五万进发宣州,拿下宣州后直趋歙州。 再令,卞祥分兵一万五千,进发广德军,全取广德军后攻略湖州。” 赵桓连续下了三条命令。 本来,平叛就要稳打稳扎,只是现在形势大好,当然要加快脚步。 宣州兵马大多来支援了方亳,此时都在江宁城中修建房屋呢,此时其中防备空虚,当然要抓紧攻略。 广德军与湖州也是差不多,估计不会有太多抵抗。 拿下这几个地方,明教地盘只有歙州、睦州、婺州三地。 地盘虽然不大,估计不会好搞。 作为方家发源地,睦州防御力量雄厚,其主帅乃是皇叔方貌,有战将百员,精兵五万。 为了阻拦李纲,方亳在婺州也是驻扎了不少兵马,其主帅乃是步军司都指挥使家余庆,大将有李韶、韩明、杜敬臣、鲁安、潘浚、程胜祖几个。 这几个都是本地人,善用地利,确实不好搞。 本来歙州多山,特别是黄山坐落其境内,若是方垕退往山里,借住地势负隅顽抗,哪怕官军火器犀利,也不是短时间能够平定的。 收起心中隐忧,赵桓喝道:“来人,传令全军,务必与年底前平定各处叛乱,还东南安靖!” “喏。”众将应下。 赵桓虽然给出了明确日期,诸人却不担心。 官军火器犀利,明教一败再败,一个多月的功夫足够平定三州了。 赵桓却不乐观。 首先方垕吃够了火器的苦头,未毕没有想出应对之法,且方杰也跑了,肯定要把如何应对火器的办法带回去的。 只是为防止全军过于乐观,赵桓还是给出了期限,免得各部松懈了。 不过,今日捷报频传,还是让皇帝陛下龙颜大悦,于是,全军各兵赐酒三两,以作庆贺。 三百一十六 联姻政策 窸窣窣的雪花不断飘落,给北方更添了几分寒冷。 然而,道州境内,滦州治下茂乡镇却一派火热。 无数百姓涌出家门,于街道两侧聚集,观望着街道尽头。 细看这些百姓,有黄发红眼的,也有褐发白皮肤的,显然不是汉人,只是此时此刻,绝大多数的百姓的穿着和发型,与汉人一般无二。 这是官府的要求,当然,不是强制要求。 在稳固了境内治安后,道州开始统计人口,重新登记户籍,凡户籍有名者,皆可领粮食五十斤,若是愿意改变生活习惯,该从汉人习俗,加五十斤。 此政令一出,道州百姓都疯狂涌向各个登记点。 契丹人撤退时,全索道州境内,基本上能带走的都带走了。 后来,怨军呵将占据道州,又把境内祸祸一遍。 历经两次祸害,道州境内真可谓天高三尺,百姓早已经到了山穷水尽境地。 此时登记户籍发粮食,还不立刻就去? 什么,改变衣服、发型还能够多五十斤?快,赶快的,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汉人啦! 因此,半个月不到,道州境内户籍登记完毕,基本没有遗漏的,移风易俗也完成了第一步。 也因此,道州民心初步稳了下来。 此时已经入冬,道州生产活动基本停滞,凭借当初一百斤粮食,肯定是熬不过这个冬天的。 不过没关系,但凡家里有青壮的,可以投军换取军饷用于养家。 军饷不是很多,每个月不过三石粮食,却可以让家里三口人吃饱。 于是,道州境内瞬间多了四万军兵。 这个数量,已经不少了,整个道州境内不过二十六万余人口,基本上青壮都来了。 散布地方的都是老弱妇孺,青壮极少,治安自然也好维持的多。 毕竟,有勇力才有勇气搞事情,总不能指望老弱妇孺作乱吧? 至于那些家里没青壮的,也有办法获得钱粮。 征兵结束后,官府再发通告,但凡年纪十六至二十六单身女子,皆可许与军中将士为妻,特别出色者,送与东京进宫,伺候皇帝。 凡许与将士者,由官府提供聘礼,计给粮食十五石,布帛五匹,肉二十斤,钱三贯。 这聘礼,真是让许多已婚、超龄的妇女隐瞒情况,前往官府报名。 可惜,瞒报是不可能的。 每个要嫁人的女人,须得三个保人作证,且前面登记户籍时,每个人的家庭情况都摸的清楚,绝对不会有漏网之鱼。 好在,这茂乡镇里,有百余女子被选中了。 一千多石粮食,几百匹布帛进入镇内,不但让嫁女儿家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更激活了镇子里的经济活动。 从今以后,只要官府设立的粮店持续供应粮食,这茂乡镇便算是彻底安定了。 待到来年,牲畜出栏、粮食收获,道州就彻底稳了。 因为今天是送嫁的日子,所以百姓们聚集在外,都来瞧个热闹。 “快看,宗相公来了!” “宗相公公侯万代。” “啊呀,别挤,挡着道路了!” 当宗泽身形出现时,看热闹的百姓立刻沸腾了起来。 几个月下来,谁不知道宗相公为人清廉爱民,处事公正果决?因此都爱戴的紧。 骑在高头大马上,宗泽不断地向两侧百姓拱手致意。 这番派头,确实让他很不喜欢,却只能忍着。 没办法,大规模联姻是皇帝的安排,且特地交代了应该由长官带队迎亲至军营之中,以示亲民。 为了为各地模范,宗泽不得不披挂上阵,带头来了这茂乡镇。 只是虽不习惯,宗泽也没忘记仔细打量两侧百姓。 老弱妇孺居多,这个正常,青壮不是在军营中操练,就在挖矿修筑工事,怕是得等到过年才能回来了。 百姓衣着大多朴素,甚至不乏单薄者,面上也有饥色,却无怨气。 这说明百姓已经接受了宋国的统治,同时对未来也怀有足够的希望。 行礼致意观察中,宗泽领着车队到了一户大院前。 门墙批红挂绿,显得喜庆至极。 见宗泽来了,当地里正小跑过来,拜道:“禀告相公,出嫁女子皆已梳妆完毕,只待各位新郎到来。” 宗泽点了点头,手一挥,道:“来啊,派赏!” 立刻,有随行军兵托着盘子上前,把那黄澄澄的铜板四处洒出去,引得百姓纷纷哄抢。 幸好有言在先,抢可以,不得动乱,出现踩踏者一律治罪,方才让百姓抢而不乱。 百十贯钱洒出去,很是热闹了一番。 宗泽回身,叫道:“孩儿们,各自出来去领美娇娘,回营洞房咯!” “哈哈哈,终于轮到某家娶亲了!” “娘子,俺来了!” “媳妇儿,快随我回营!” 欢天喜地中,百余挂着大红花的军兵纷纷钻出车子,进了院子里。 百余姑娘早就等着了,看到自家男人纷纷招手示意,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一些陪伴外侧的家人,也是喜笑颜开。 能够把自家女儿嫁给军中将士,不但获得了许多钱粮,更是给未来增加了许多保障。 以后,谁要是敢反抗宋国朝廷,就是与这些人做对。 不一刻,军将们牵着各自的美娇娘回了车子。 宗泽一挥手,一辆特别装饰的豪华马车驶了过来。 别的车都是牛车,唯有这车乃是双马拉动。 宗泽看向里正,道:“请贵人上车,即刻送往东京。” 这里正忙不迭地答应,回去传令了。 片刻功夫,两个婢女扶着一个小娘子走了出来。 不同于军兵们的美娇娘中有那粗壮妇女,这小娘子不过十六岁,生得肤白貌美、胸大腰细臀翘,实在是个美人儿。 婢女搀扶着上了车,又有一队军兵护持左右,这个孝敬皇帝的美人儿渐行渐远。 宗泽对里正说道:“黑龙,你生了个好女儿,被选入宫中做了秀女,若是运气好,未尝不能做个贵妃。 只是你要记住,你因女儿做了这里正。却要努力做事,莫要因你耽误了女儿的前程。” 黑龙拜道:“相公放心,小人一定把招子擦亮,保证让那阴险小人无所遁形!” “相公放心,保证让那阴险小人无所遁形。” 出嫁女子的家人跟着拜下,纷纷异口同声地跟着重复了一遍。 他们因为联姻换取了好日子,自然不会让这好日子飞了。 理所当然地,必须紧紧团结在官府周围,努力同一切反宋分子做斗争。 三百一十七 赵佶死 “门下:上皇承先帝之末命,嗣累圣之丕图,若履渊水……迄今二十有一载。 向日,上皇沉珂卧床,虽上下齐心祈福,终不能治,龙御殡天…… ……上谥号圣文仁德显孝皇帝,敬庙号徽宗,克期下葬永佑陵…… ……各皇子、帝姬,禁宴乐、嫁娶,守孝三年,朝官守孝七天以为孝义,前线将官易服,理事照旧,百姓、兵丁并无所忌…… 今天下纷乱未止,更赖将相公卿,左右前后,恭遵先旨,同守成规,庶俾冲人,不坠鸿业。 宣布遐迩,咸使闻知。 宣和二年十一月初八。” “臣等谨奉诏!” 刘韐代表诸多将官,双手恭谨地举过头顶,从谭稹手中接过了诏书。 宣诏完毕,各自起立。 各人虽然面色悲恸,却都是眼角含笑。便如縻胜这般直肠子的,嘴角怎么也合不拢。 本来,皇帝驾崩,实在不该不严肃,奈何控制不住啊。 赵佶死了! 普天同悲? 不,普天同庆还差不多! 没看到朝廷发布的讣告诏书上,都没有禁绝民间宴乐嫁娶等事么。 这不止是因为赵佶太过扯淡,还因为对赵桓皇位最大的不稳定因素,没了。 赵桓登基时,赵佶昏迷不醒,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假若赵佶突然好转,那么是否要把大权还回去? 还是不可能还的,到手的大权如何能够还出去? 只是不还的话,不但要背负不孝的名声,更要提防赵佶搞风搞雨,抢班夺权。 现在好了,赵佶死了,一了百了。 所以,刘韐等人打心里感到高兴,可惜不能明目张胆地喝酒庆祝,偷着乐就够了。 谭稹也是一般无二,只是克制住了,说道:“咱家临行前,特地吩咐,有几句话转告宣抚使并诸位将军。” 刘韐垂首拱手,道:“恭听圣谕。” 谭稹道:“陛下口谕:初接先帝驾崩的消息,朕悲恸莫名,急切回转东京,未曾嘱托详细。 目下东南三州多山,地势不利于攻伐,且贼人据险而守,急切难下。 卿无须急躁,当爱惜士卒,以稳打稳扎,少造杀戮为要。” 刘韐拱手对北,道:“陛下仁慈,臣谨遵圣谕。” “好了。”谭稹摆摆手,道:“贼寇未灭,军务繁杂,各位也不必逗留此处,回去换了衣服,各自处理军事去罢。” “我等告辞。”诸将拱拱手,各自转身离开。 出了帅帐,縻胜捅了捅韩世忠,悄声道:“承宣使,找地方喝一杯?” 他嗓门颇大,虽然刻意压低了,左右也都听的清楚。 闻言,众人都看了过来。 韩世忠摇摇头,道:“陛下回京前,特别说了,军中禁酒,特别要防止縻胜偷酒精喝,待大军凯旋,定然赐宴,到时敞开了喝。 所以,要想喝酒,就好好合计合计,怎么拿下三州,彻底剿平贼人吧。” 縻胜听了沮丧不已,其他人都是暗暗偷笑,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这里快活,民间毫无影响。 只是死了个太上皇罢了,布告上又没有禁止什么,当然是该干嘛干嘛,一切照旧。 喝酒的,耍钱的,逛窑子的,百无禁忌,不要太爽了。 皇宫里,却是一片肃穆。 守卫皇城的禁军已经换成了白衣孝服,都是面色严肃,绝无一丝笑意。 在赵桓赶回京城之前,在太后的操持下,赵佶的尸体已经处理完毕。 所以,赵桓换了一身孝服,就可以守灵了。 因为历代皇帝提倡节俭,且吸取了前人教训,认为富丽堂皇的皇陵只会吸引大量的盗墓者光顾,到时候弄的自己尸骨现天就不好看,所以规定生前不建陵寝,而是在死后才建陵墓。 因此,赵佶驾崩,最起码要停灵三个月,才能把皇陵给弄出来。 毕竟是皇帝,无论如何不能太过寒酸,且赵佶是当今的生身父亲,不说让赵佶的英灵过的舒服,就凭赵桓的面子,也不能太差了。 所以,这三个月里,赵桓每天都要来拜一拜赵佶的。 在往停灵的大殿路上,赵桓拉着朱琏,叹道:“吾国事繁杂,上香磕头了就走,倒是辛苦你了。” “臣妾为天下之母,更是陛下之妻,替夫君尽孝,理所应当,何来辛苦之说?”朱琏道。 “嗯,几个皇弟皇妹还小,吾不好言说,你找机会告诉他们,在家守孝,三五日来此便好,便是其他弟妹,亦可找机会放回去休息休息。”赵桓又道。 朱琏点点头,应了下来。 皇帝日理万机,当然不可能耗在灵前,每天打卡就走,轻松的很。 其他皇子帝姬可不行,朝九晚五算轻松的,还要轮流值班保证灵前一直有人,且中途不可离岗,着实辛苦的紧。 幸亏赵佶子女多,轮流来能够顶得住,否则就该朝臣们跪在那了。 几句话的功夫,皇帝皇后到了赵佶灵前。 赵桓回来时,赵佶棺椁的盖子已经钉住了,这最后一面自然是免了。 不过,其他礼节免不了。 小拇指粗细、一臂长短的龙檀香点燃,插进香炉里,恭恭敬敬地磕头,叽里咕噜悼念几句,便算完事。 然而还要看看,棺材周围的冰块是否足够。 大行皇帝停灵时间太长,防腐是重中之重。 赵佶驾崩时,不提清洗、换衣服、含饭等程序,最大的花费里是在化妆上。 金粉银粉,那是正儿八经的黄金白银研磨,铅粉、朱砂、各色香料…… 与其说是化妆,不如说是腌制,就怕尸体坏了有味道。 除了这些,棺材周围铺冰也是必不可少的手段。 现在已经是冬天,但是要到明年二月份才能下葬,时间太长了。 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赵桓又和太后、弟弟妹妹们说了几句,便先走了。 因为国事繁杂,群臣苦求皇帝夺情,所以守灵是不必了,但是孝服却不能换。 另外吃饭也要讲究一些,基本上只能吃素,喝酒更是休想。 即便是装模作样,赵桓也不打算弄虚作假。 赵佶死了,他确实是轻松了,不过不能在这些无关轻重的事情上给人留了话柄,徒自落个不孝的名声,不划算。 三百一十八 西夏犯境 兜兜转转,已经到了十二月。 一个月里,韩世忠在方貌方垕等人半推半就的撤退下,收复了婺州。 地盘小了,防御力量更赠一筹,又有地势周旋,官军迟迟不能取得进展。 无可奈何之下,韩世忠只得团团包围二州之地,同时派遣细作配合皇城司的人查探路径。 至于河北东路的田虎,已经被大军团团围困在了沁源县里。 刘法本来就能打,后来又得了卢俊义率领的王庆麾下降将来援,只把田虎按在地上摩擦。 目下,刘法等人正在打制器械,准备攻城。 当然,最重要的是二十门大小口径火炮并一千火枪兵。 皇帝的要求很明确,必须在除夕之下拿下沁源县,擒杀田虎,结束河北东路的动乱。 之所以这么着急,那是因为党项人又来搞事情了。 永兴军路最北方,与西夏交界处乃是绵延千里的横山。 大多数时候,宋军抵御西夏都是借住横山带来的地利优势。 当然,西夏能够频繁入侵,是因为这横山之中有通道。 西夏人如同饿狼一般,时刻盯着这些宽窄不一的通道,一旦发现破绽,便立刻扑上来咬一口。 青岗峡,便是横山之中颇为宽敞的一条通道。 因为国内平叛,加之军兵整顿,宋军于青岗峡中间建设的军堡便废弃了一段时间。 于是,党项人如影随形,占据了这些军堡。 本来刚被刘法摩擦不久,西夏人也只敢占据这些军堡,并不敢大举入侵。 但是,当宋国国内消息传入西夏时,西夏国主李乾顺心动了。 旧帝昏迷不醒,朝中大臣反叛,地方贼寇肆虐,宋国正是空虚的时候啊! 又想到宋夏百年之争,以及宋国无缘无故断了岁赐,李乾顺怎么也按捺不住心中的躁动。 于是,调兵遣将,收集粮草,经过小半年的筹备,李乾顺以皇弟察哥为统帅,领马步军六万,号称十万大军进攻青岗峡。 此时,西夏大军兵锋已抵达青岗峡出口前的军堡外。 前锋主帅李良辅领着人马,正在看那军堡。 军堡不大,方圆不过三百步,驻守三五千军兵便是极限了。 只是城墙不矮,有一丈三四尺高,已经算是相当不好进攻的。 “兀那南蛮子施展了何种手段,居然把这军堡扩建至此?”李良辅似乎是自言自语,道:“看那城墙,居然都是大石垒砌,简直浑然一体。 如此模样,莫说没有器械,便是我军投石机床弩在此,可能砸破?” 他的问题,身后诸将都不能回答。 鬼知道宋人怎么把这城墙搞出来的。 当初查探时,这里不过是个土墙军堡,墙高不过六尺,莫说攻城器械,便是踩着马背就上去了。 因此,李良辅奉令带兵来此时,根本没有带来攻城器械。 一丈三四尺,仅凭临时打制的梯子可上不去。 只是退兵是不可能的。 西夏举全国之力,方才筹集了六万大军,若是无功而返,其中损耗的粮饷,就能让西夏人两年缓不过气来。 所以,必须通过青岗峡,打入宋国境内。 不求占据土地,只要劫掠钱粮人口,以弥补出兵的损耗,同时削弱宋国国力,防止以后的反扑。 踌躇半晌,李良辅道:“来啊,立刻禀报大将军,告知此间情况。” 说完,李良辅回头,喝道:“骨不搭,前去搦战,杀一杀南蛮子的锐气。” “喏。”一将应下,打马出阵。 从心里讲,李良辅是不愿意硬磕这种坚固的军堡的,奈何察哥治军森严,已经下令克期破城,由不得他说不。 察哥多谋略,有勇力,长期掌握兵权,多有战功。 西夏永安三年,察哥率军援青海吐蕃部抗宋,虽被宋军阻于徨水,却力战得脱,回师后任都统军。 西夏贞观三年九月,乾顺封察哥为晋王。 因与宋军屡次交战失利,察哥建议学习宋军之长,选蕃汉壮勇,教以强弩,平时带弓而锄,临战分番而进。 平原以铁鸦子(即重甲骑兵)驰骋,山谷以步跋子(即步卒)逐险,因时因地灵活用兵,为乾顺所纳。 原轨迹中,刘法被童贯逼迫出兵,进攻西夏朔方,察哥率军于统安城正面阻击,暗遣精骑迁回其侧后,前后夹击,斩杀刘法。 战后又乘胜进击,围攻震武军,宋军全线震动,后为牵制宋军,自动撤围退走。 此次进兵,察哥给了李良辅六千人马,限令他三天内拿下阻路的军堡。 本来,这座军堡方圆不过三十步,城墙不过六尺,驻扎的军兵不过一个不满编的营,仅仅四百人而已。 可以说,六千人马一个冲锋就能够拿下来,根本不需要三天时间。 只是两个月不到,模样大变的军堡,让李良辅感觉有些慌。 他也是军中宿将,常与宋军交战,颇有军功,因此得管金吾卫左将军,负责李乾顺宫禁宿卫。 他的地位不低,相对察哥却算不得什么,敢无故退兵,吃一刀不至于,一撸到底是可以预见的。 所以,他先派骨不搭去探探风头。 这骨不搭乃是西夏一等一的勇士,双臂有千斤之力,用一只独腿铜人,发起狂来,可谓神鬼辟易,万夫难当。 城头上,见一个面黑如锅底的西夏大将往城下走来,李彦仙手一挥,立刻有床弩手控制着床弩,瞄准了过去。 这个名字还未起的军堡没有火器配置。却装配了二十架床弩,十架投石机,另外还有一千神臂弩。 在冷兵器时代,这样的配置可谓武装到了牙齿。 莫说区区六千西夏前锋,便是察哥领主力全至,李彦仙也不会放在眼里的。 再说,虽然堡内只有三千军,然而后方还有折彦质并种师道率领的三万大军,随时可以来援。 当然,折彦质和种师道也不敢乱动,因为要防止察哥寻找别的突破口。 毕竟,边境太长,尽管各处都有军兵驻守,却不能不提防察哥遣偏师突袭,扰乱后方。 所以,李彦仙要守住青岗峡不失,还要不能让察哥绝望转向。 其中难度不言而喻,具体怎么办,也只能由他自己思量。 三百一十九 应对 “城内的南蛮子听着,爷爷骨不搭在此,够胆的出来受死,没胆的只做那缩头乌龟王八蛋。” 骨不搭汉语不甚流利,磕磕绊绊地叫骂挑衅。 “这蛮子,怕不是只会这句汉话吧?”李彦仙笑道。 语气中,颇多不屑。 虽然宋国战力让周边各国颇为瞧不上,但文化却是各国潮流。 契丹立国之初便创造了契丹文,然而时至今日,契丹文已经是少数契丹人的自娱自乐。各阶层都以说汉话、用汉字为潮流。 可以说,若是一个契丹贵族不会说汉话,那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说话。 西夏作为辽国的忠实小弟,更兼与宋国交战一直未曾占得便宜,受汉家文化的影响更深。 李乾顺亲政以后实施了一系列的措施,其中便有大力推广汉文汉话。 所以冒出一个汉话不流利的,肯定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 李彦仙不在乎骨不搭的挑衅,军兵们却不想忍。 一个弩手叫道:“将军,那蛮子恁地嚣张,何不一箭射杀了,也好给党项人一个下马威。” 李彦仙摇摇头,道:“我等任务,乃是拖住党项人主力在此,便放任他嚣张挑衅,以为示弱。” “乌龟王八蛋,速速来战。” 骨不搭见堡中无回应,继续喝骂。 只是翻来覆去,也就乌龟王八蛋这一句罢了。 待骂到口干舌燥,堡中只不应答,骨不搭自感无趣,回去复命了。 李良辅见搦战不成,也是郁闷,便令麾下砍伐树木打制梯子,另外又安排军兵准备工具,要堆土攻城,掩护地下挖掘地道。 李彦仙并不在乎党项人的动作,只固守军堡,卡着西夏人进军的路线。 后方,归德堡,一队队军兵依次出了军堡大门,分成东西两队,各自往北而去。 堡墙上,折彦质看着种师道,道:“老种,此次西夏人兴兵而来,正好聚而歼之,以为其后扫平西夏方便。 此战之关键,便在于你和小种东西合击,阻断西夏人后路。” 种师道拱拱手,道:“都统制放心,我与舍弟便是拼了这条命,一定按时到达党项人身后,截断其归路。” “如此,便有劳老种了。”折彦质道。 “不敢,为朝廷尽本分而已。”种师道回道。 折彦质表现的很客气,乃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战功、名声、资历,都不如种师道。 之所以能够做这个都统制,不过是因为很早就攀附了东宫,因此得了这个全权都统制的差事。 当然,折彦质自认本事也不错,否则也不敢接这个差事。 目下改土归流如仕途也是顺畅。 文武相合,可保折家百年富贵。 至于百年后怎么办,折彦质烂的骨渣子都没了,如何会操心许多。 不过,要想高官厚禄,此次应对必须做好。 在与李彦仙、种家兄弟反复商量后,众人确定了此次战略。 青岗峡当面,由李彦仙固守军堡,挡住西夏人,把察哥给堵在青岗峡里。 种师道、种师中兄弟各自领兵一万,分别沿着归德川、白马川北上,绕道至青岗峡后方,围堵察哥。 至于折彦质本人,待后方援军到来,便支援李彦仙,汇通种家兄弟夹攻西夏军。 其中的难处,就在于种家兄弟的速度。 横山东西绵延在永兴军路北境,这个影响不大。 南北宽窄不一,最宽处二百里,窄处不过二三十里。 但是,路径却不能根据长短选择。 陡崖峭壁,几十丈深的沟壑,都是阻挡步伐的天堑。 便如青岗峡,乃是水流经久冲刷出来的峡谷,长六十里,中间虽然宽敞平坦,两侧确是五六十丈的峭壁,上下都是不可能。 种师道兄弟选择的两条路,乃是沿着河边走。 道路蜿蜒曲折不必说,其中多有羊肠小径,真正的只能容一个人侧身走的那种。 路途中,还有许多崖壁要翻越。 直线路途不过五十多里,然而经验老道的猎人穿过此路,也要十天半个月,大军就更加缓慢了。 但是,种家兄弟必须在半个月内就位。 另外,还要防备西夏耳目,不能让察哥发现了两路大军的动向, 否则,那察哥也是西夏战神,肯定不能在青岗峡死磕的。 除非李彦仙撤退,把青岗峡完整地让出去,来一个诱敌深入。 只是先不说察哥会不会中计,便是让敌人进入过境,折彦质自己就不愿意。 归德堡地处两条河之间,水源充足,粮产丰足,乃是永兴军路比较繁华的地方,坚壁清野的代价太大了。 最重要的,将军不能御敌于国门至外,有何面目夸功呢? 即便放察哥进来,来一个关门打狗,折彦质也会受到相当多的诘难。 所以,李彦仙压力也不小。 防守压力不会太大,毕竟军堡城墙乃是水泥浇筑,浑然一体、坚固无比,以党项人简陋的手段,休想破坏城墙。 不,不止是西夏人,便是放眼天下,摧毁水泥城墙的想法都是痴想。 当初水泥刚刚研制成功,工部兵部便做了试验的。 以十斤铁弹轰击土墙,三五发就能打塌一截,轰击包砖一丈宽墙,最少需要百余发集中攻击一处才能打出一个洞来。 至于水泥墙,千余发击打一处方可。 至于投石机,百斤大石也只是剥一层表皮罢了,轰塌却是休想。 至于床弩,根本就射不进去。 防守不难,难就难在怎么让察哥迎难而上。 人察哥不傻,看到军堡打不动,不会绕路甚至撤军么? 不管怎么说,无功而返也比大败而归甚至全军覆没来得强。 此时此刻,军堡已经树立在那里,策略也已经展开,其他的,就只能顺其自然了。 三百二十 雪天议事 唰~唰~唰~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天地间一片洁白。 半个时辰不到,积雪已经沒过了脚踝,而这漫天大雪并无丝毫停歇的意思。 皇城内,赵桓仰头看着雪花,叹道:“开封城内尚且如此大雪,不知青岗峡如何了。” 旁边,梁红玉道:“陛下,如此大雪,西夏人也无法进兵,必然退却,只是不知种家兄弟是否会及时收兵。” “未毕。”胡世将道:“此等大雪,于我等不能行动,对党项人却是习惯了的。 此次他等倾全国之力而来,定然不能轻易退兵。” “不错,党项国小力疲,实难以承受无功而返的后果。”顿了顿,虞琪说道:“以大小种的谋略,若是事不可为,定然退兵。 然,青岗峡军堡坚固,李彦仙镇守,折彦质援兵随时可至,倒是无妨。” 几人就在风雪中,谈起了边境的战事。 国朝初立时,多有枢密院提前给出征主帅制定方略,导致前线大败的事。 当今不敢说精通军事,却也深知其中弊端,因此给了折彦质临机决断的大权。 但是,为了保证对前线的了解以及对军队的控制,每日都有飞骑以及飞鸽传递前线军情以及军队动向。 因此,皇帝并枢密院对折彦文的打算很是清楚,也表示了赞同。 种家兄弟带了两万人绕后出击,确实是冒险的事情,甚至一个不慎,遭遇大败犹未可知。 然而相对于全歼西夏主力,这个风险是可以接受的。 两万人的损失,在西夏那就是举国动摇的惨败,是要伤筋动骨的,需要不少年方才能够缓过气来。 但是对国朝,两万人只是一场大败,朝廷或许忙乱一阵子,对全国的影响不会太大。 这就是国力的差别。 说到底,打仗打得是钱粮,拼的是人口,以目下国朝的体量,只要军队不是太糟糕,基本可以保证立于不败之地。 眼见风雪越大,赵桓道:“告知开封府,巡查全城,务必保证无人冻死。” “陛下多虑了。”虞琪说道:“各地煤炭进京,目下东京城里煤炭不过半文钱一斤,贫苦人家也能用得起,如何能够冻死人?” “往年也有如此大雪,百姓亦是烧煤取出任大理寺都廉访使,负责各地官员督查事。” 赵桓接过奏折也不看,问道:“官制改革,尔等可有定议?” 郑居中道:“原则已定,乃是化繁为简,削减名目。” 本朝官制复杂,其中官是虚衔,决定俸禄收入的多少,职只是一个荣誉虚职,而差遣一般是临时性的,是拥有的实权。 如此设置确实避免了权臣的产生,但这种官、职、差遣分离制度亦造成了官僚机构重复设置,造成了“冗官”局面的产生。 对此,赵桓已经不爽很久了。 此时大权在握,国内局面初步稳定,赵桓当然要改一改。 具体方案,赵桓心中已有筹谋,只是不说而已。 “尔等先定计划,待李纲回朝具体商议实施。”赵桓把奏折放在一边,说道。 官职要改,机构更要改。 便如兵部与枢密院,吏部与政事堂,职权重合严重,不改变实在是浪费许多俸禄。 “报~” 商议间,有禁卫进来,拜道:“启奏陛下,河东捷报,田虎已被擒获,河东之乱已经平定!” “哈哈哈,好!”赵桓大喜。 在场诸人,也是欢喜无限。 当然,田虎被困孤城,又有火炮去往助阵,刘法拿下他的确不难。 不过,年前平了一路反叛,大家过年也会轻松许多。 赵桓手一挥,道:“传旨,立刻解押田虎进京,再往前线运钱五十万,犒赏三军。 再告知张叔夜,尽快恢复河东名声,但有所需,尽管上书中枢,以为明年出兵雁门关做准备!” 三百二十一 牺牲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天地一片朦胧。 山道中,一列长龙正在蜿蜒前行。 东面乃是峭壁,西面临着深渊,踏错一步,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本来就难走的山路,覆盖了积雪之后更加难行。 “啊~” 一声惨叫从身后传来,种师道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却拉了个空。 “不好,公子落下去,快快下去救人!” 立刻,军兵们停了下来,准备救人。 种师道仰头,咽下眼眶里的泪花,大喝道:“全军继续前进,不准停,继续前进。” “相公,二公子落下去,现在去救,或可活命啊!”左近偏将劝道。 “本将有令,但有掉落者,皆由身后善后营处置。 行军至此,我军跌落者已过千数,皆是如此,种溪亦是我军一员,岂可例外?” 忍住眼中泪花落下,种师道再次喝道:“都有,继续前进,务必堵住西夏人退路!” “喏!”队伍继续前进,只是种师道二子种溪跌落山涧的事,已经传遍了全军。 本来,严重跌落的士气,瞬间高昂了起来。 种师道就两个儿子,长子种浩随同种师道抗击西夏,死于国事。 此次,种师道带上了次子种溪,准备一同杀那党项人。 却不想,失足跌落山涧,生死不知。 本来,一路上不少军兵滚落,伤亡不少,种师道又严令不准停留,只管往前。军兵颇有怨言。 此时,他对亲儿子亦是如此,全军立刻振作起精神来。 艰难跋涉中,过了这段山道,种师道回头望了一眼,眼泪还是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身为我种家人,死于国事实乃命也!” 悲恸中,种师道调头向前。 作为种家人,他已经习惯了亲人子弟的伤亡。 当初,种世衡以放荫补将作监主簿,累迁太子中舍,尝知泾阳,后天圣年间知武功县。 当时西夏国经常侵扰边境,百姓竞相迁居南山躲避,种世衡挑选精壮青年数千人,训练射骑本领,杀得夏人闻风丧胆。 由此,种家军现世。 种世衡有八个儿子,皆入军中,为国戍边,保民安康。 第三代中,以种师道、种师中最为出色,名气最响。 但是,出色的功业背后,乃是血淋淋牺牲。 种家五代,已经有数十人战死疆场。 沉默前行中,一人快速奔来,道:“禀主将,前方两里即可出山,路途坦荡,并无党项人驻守!” 种师道手一挥,道:“传令全军加速,直击党项人身后!” “兄弟们,截断党项人后路,建立不世功勋!”那探路的将军怒吼着,转身向前狂奔而去。 怒吼中,是两行清泪在流淌。 他是种彦崇,乃是种师道嫡长孙,种溪的亲侄儿。 听闻自家二叔出师未捷身先死,内心悲恸可想而知。 只是此时此刻,只能收拾心中悲伤,以击杀党项为要。 不一刻,大军出了山。 出发时一万余,此时不过七千。 除了后方一千收容队,余者都丢在了山间。 若是收容队来的及时,留在山中的或可活命,否则漫天风雪之下,怕是难以坚持多久。 出了山,立刻就是一片旷野。 或许是认为如此恶劣的天气下难以动弹,西夏人根本没有在身后留下探马游骑,可谓半点防备也无。 “来啊,进入青岗峡暂避风雪,休息一个时辰。”种师道下令道。 得令,全军依次进入青岗峡内。 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全军进食干粮,略做休息。 许多军兵都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准备与党项人拼死一战。 就着雪团,嚼着干粮,种师道不断地看着手表。 按照计划,种师中部应该同时出山的,只是看这般模样,怕是要迟到了。 那么,若是继续去捅党项人的菊花,这七千人怕是不够。 “主帅。”种彦崇凑到种师道跟前,道:“另一路怕是不能到来,我等须得择险要处据守。 另外,天气严寒,滴水成冰,或可堆雪筑墙,堵死党项人后路。” 种师道欣慰地看了眼种彦崇,道:“先锋官,领第一第二营先行出发,寻窄处建立雪墙。” “喏!”种彦崇领命,召集了两个营首先出发。 浇水成墙,堆雪筑墙,这在西北是很常见的事。 有那贫苦人家,土房子墙壁八面漏风,冬天怎么过? 直接就是浇水堆雪,糊一个冬天。 休息够了,大军继续前行。 种彦崇领了一都精锐,行在最前面。 突然,前方闪过一团火光。 种彦崇手一举,全军一都立刻止步。 “待在这别动,我去看看。” 说着,种彦崇弯腰,借着风雪掩护,悄悄向前摸去。 到了近前一看,原来却是西夏人占据了宋军放弃的军堡,正在里面烤火。 这军堡不大,周围不过百步,且已经被拆毁了许多。 西夏人也不多,不过百数。 大约是没想到宋军会从后面来,这百十个人轻松的很,烤着干粮喝着酒,十分快活。 思忖片刻,种彦崇按捺下了冲过去袭杀得冲动,悄悄原路退了回来。 “来人,立刻禀告主将,前方有西夏人警戒,无法继续前进。”种彦崇令道。 西夏人虽然大意了,却都聚在一起,没办法逐个击杀。 至于说围歼,更不可能。 以逸待劳,惯于风雪,还有战马在侧,都注定了党项人跑的比宋兵快。 所以,只能在后方修筑雪墙,留一部驻守,再以主力去捅察哥的菊花。 此时,察哥还不知道一部宋军已经摸到了后面,他正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大雪狂喜不已。 攻城十多天,死伤数千人,面前的军堡岿然不动,只让西夏军上下心塞不已。 本来,察哥都打算另寻他路去了,谁曾想会下如此大雪呢。 堆雪筑墙,是种师道对付西夏人的办法,然而党项人也可以堆雪修路,一路堆到军堡里去。 于是,察哥一声令下,党项人纷纷出动,各自收集积雪,往军堡下方堆去。 堆雪,可比推土简单多了,察哥有把握。不要两天,便可以借雪山打破军堡,杀入宋国境内去。 三百二十二 正面刚 砰~ 一声巨响,两侧峭壁上的积雪挲挲抖落。 “不好啦,大王,后方突然杀出一只宋军,截断了我军后路。” 察哥大怒,喝道:“本王派了数百人警戒后方,如何就让宋军到了后面?” 这个问题,没人能够回答。 不过,用脚趾头想想,这么大的雪的天气,那群后方警戒的军兵肯定是偷懒了,所以未曾发现宋军。 李良辅问道:“宋军人数几何?领军者何人?” 探马道:“观其动静,约莫五六千,领军大将乃是种师道。”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种师道不如刘法有名,西夏人却未曾在他手中占过便宜,此时听到种师道绕到了后面,都有些心慌。 李良辅定了定神,道:“大王,此时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是进是退,当立刻做出应对。” 察哥思忖片刻,道:“李良辅,领军驻守大营,务必堵住堡中宋军。 再令后军转向,与本王会一会那种师道。” 顿了顿,察哥道:“即便不能杀进宋国境内,杀了那种师道,也不算白走一遭。” “报~” 呼喝中,一探马飞奔进帐,拜道:“禀大王,宋国军堡大门洞开,里面的宋军杀出来了。” “好,正愁其不出来!”察哥一拍大腿,道:“李良辅,你去对付种师道,本王迎接前方宋军。” 欺软怕硬,李良辅腹诽一句,领命而去。 打了几天,他们也知道驻守军堡到不过三四千人,若非有坚城依靠,早打下来了。 此时宋军出城,妄图以一万前后夹击西夏大军,岂非痴心妄想? 到了前面,看着络绎不绝出城的宋军,察哥暗呼不妙。 出来的宋军靠着城墙列阵,其前后六层军兵,数量就不下五千。 后面长枪绰绰,怕不是又有五六千,而城门里,军兵仍然如同流水一般向外走出。 “南蛮子奸诈,居然妄图留下我军!”心惊中,察哥大喝道:“传令,中军立刻转向,配合李良辅杀破种师道,前军列阵,准备迎敌。” 踏踏踏~ 宋军已经举着大盾,缓缓向前。 大盾如墙,长枪如林,速度虽慢,却有一往无前的气势。 察哥大喝道:“床弩投石机准备!” 立刻,为攻城准备的器械动了起来。 宋军距离到了七十步时,察哥喝令放箭。 咻~咻~咻~ 二十余根短枪呼啸着划破空气,直直撞在盾墙上。 砰~ 枪盾相交,持盾军兵立刻被撞到在地,弩箭余势不减,洞穿了盾牌后面的长枪手,撞在第二面盾牌上方才止住。 一轮弩箭,不但射杀了三十余军兵,更把盾墙打开了几道缺口。 察哥有心令马军冲击,却知道阵型未破,只能克制着,喝令床弩速速上弦。 尽管吃了些弩箭,宋军军阵丝毫不乱,有长枪手扔掉长枪,捡起大盾,瞬间补齐了盾墙。 “直娘贼,宋军何时如此精锐了?”察哥惊道。 二十余床弩,居然未曾缓减宋军半点速度,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不相信也没办法,宋军已经到了五十步。 察哥手一挥,只见三十余黑点升向天空,待到高点,猛地砸向了宋军。 “投石,注意闪避!” 李彦仙大喝中,只听砰地巨响不断,投石已经落地。 阵型密集,投石落地根本不走空。 被砸中的宋兵,立刻化为一滩肉泥,绝无幸免的可能。 战友死在眼前,周围不免一阵骚动。 李彦仙喝道:“继续前进,神臂弩,覆盖对方床弩投石机处!” “都有,斜上微偏右,放~” 喝令毕,只听嗡地一声,千余箭矢升空,直扑对面。 见箭雨落来,西夏的床弩手和投石机手都慌了。 聪明的立刻寻找盾牌或者掩体,笨些的转身向后就跑。 只是两条腿,如何比的过急飞的箭矢? 噗嗤噗嗤之声不绝于耳,箭矢覆盖落下,在雪地里开了三二百朵血花。 西夏人军事科技不错,然而对比宋国,只是个弟弟罢了。 其床弩、投石机威力固然不错,然而装填极其缓慢,射程又近,完全压制不住神臂弩。 见床弩手投石机被破坏的七零八落,察哥眼角一跳,大喝道:“弓弩手,上前!” 立刻,西夏弓箭手上前。 搭箭张弓,也不瞄准,只斜上抛射出去。 瞬时间,箭矢成云,直接遮挡住了漫天雪花。 李彦仙不为所动,一边命令阵型继续前压,一边命令弓箭手回击。 弓弦震动,嗡鸣不断,银光闪烁,白羽遮天。 不一刻,双方被白羽覆盖。 宋军阵中,军兵低头前行,上半截身体中箭只当不觉。 铁甲护身,西夏弓箭少有能破。 有那腿脚中箭的,吃痛不能前进,立刻被拖到后面去了。 箭矢连绵不绝,也有被射中面门脖子之类要害的,当即就扑倒在地。 付出千余伤亡,宋军阵型终于推进到了西夏阵前。 本来阵对阵,非得角力一番不可。 然而,西夏本来就仓促应战,阵型不甚严整,又被神臂弩洗了七八遍,阵型早乱了。 “前进!” 大喝中,宋兵顶着大盾,埋头向前。 左右空隙间,长枪犹如毒蛇吞吐蛇信,不断地戳刺,把近前的党项人刺翻在地。 有那勇武的党项兵挺枪回刺,却只能刺在盾牌上。 一枪无功,左右都有长枪刺来,绝无收枪再刺的机会。 也有那西夏兵持刀举盾,就在雪地上打滚接近,要砍盾牌手腿脚。 却不想,大盾之下同样有人滚了出来,举起小盾与朴刀接住。 宋军刀盾手挡住西夏兵,后面的长枪手立刻给予支援,直把党项秃头刺杀在地。 接触不过一刻钟,西夏人已经连退了三十余步。 此时,多数西夏弓弩手已经力竭,只有百十个还在稀稀拉拉地放着冷箭。 而宋军阵中,箭雨一只连绵不绝,一直向着西夏后阵落下。 临阵放箭,普通军兵十多箭便力竭,概莫能外。 然而,宋军阵中的神臂弩乃是弩,重新填装确实慢了些,但是有专人填装,不费力。 弓箭手们的弓,也是加了滑轮的反曲弓,威力变大了,却更加省力。 临阵对敌,射箭三十次不成问题。 于是,箭雨掩护,盾墙推进,枪林杀人,只把西夏人打得节节后退。 一步退,步步退,阵脚立不住,西夏人只能被宋军往后顶去。 摆阵刚正面,党项人不行! 三百二十三 拼命 轰隆隆~ 万马奔腾,地动山摇。 最前方,乃是三千铁鹞子——党项人最著名的重甲骑兵。 人马具披铁甲,刀枪不入,又把骑士用铁锁连在马上,即便死了亦不落地。 此刻三千铁鹞子冲击,直如排山倒海一般,威势惊人。 其后,还有六七千轻骑跟随,只待铁鹞子冲散宋军,便随后掩杀。 雪墙后,见西夏马军出现,种彦崇大喝道:“弓箭手准备!” 雪墙不高,只到大腿处,具体能不能挡住铁鹞子,种彦崇也没底。 只是只能如此了。 长途跋涉,大盾那等重装备是无法携带的,都是轻步兵。 人走尚且艰难,自然没有战马随行,马军对马军也是不可能。 “长枪手列阵,刀盾手准备砍马腿!”种彦崇随即下达了第二个命令。 长枪手们人叠人,直把长枪向前,组成枪林,刀盾手伏在雪墙之后,紧握刀柄,准备砍马腿。 不一刻,铁鹞子到了近前。 “放!” 一声喝令,弓箭手撒手。 嗡鸣未歇,箭矢还在飞升,弓手已经抓起第二枝箭,搭在了弓弦上。 叮咛哐当一阵乱响,第一轮箭雨落下,只射翻了十余骑。 人马都有铁甲,弓力不及,杀伤有限。 被射翻的,都是马脸中箭的。 只是重骑翻到,身后的根本避让不及,直接被踩踏成了肉泥。 临阵不过三矢,铁鹞子用三十余伤亡,穿过了箭雨覆盖,到了雪墙前。 有百余战马极其出色的,飞跃而起,直接跳了过去,落到了后面。 无数长枪举起,战马带人落在上面,立刻压倒一片。 好在,长枪也借住落马的惯性,直接刺了进去,把那战马刺杀在地。 骑士落地,急忙要起身,急切间却解不开那铁锁,被宋兵围着刺杀当场。 只是百余骑尚未杀得干净,后方铁鹞子付出百余伤亡后,已经冲破雪墙杀了过来。 仓促之间,堆积的雪墙本不甚结实,然而全速撞击,马颈立刻折断。 此时危急,铁鹞子根本不顾伤亡,只是直冲。 前排把雪墙撞得松散,后排便无可阻挡。 好在,松散的雪墙也是墙,更兼人马尸体阻挡,铁鹞子都被迫减速了。 冰雪飞舞中,刀手克制住惊惧,各自挥刀砍向马腿。 噗嗤~ 吁~ 啊~ 血花飞溅,人仰马翻。 安排的五百余刀手,都是军中最精锐者,然而成功者不过百数。 余者,要么死于马蹄之下,要么死于铁鹞子长枪之下。 即便成功地砍断一条马腿,也来不及挥出第二刀,要么被骑士带走,要么被后面刺死。 几乎一瞬间,刀手全部战殁。 好在,这些刀手的搏命一击,进一步放缓了铁鹞子的速度。 后方枪手刀手顶着党项人的长枪一拥而上,围着铁骑或刺或砍。 骑士有铁甲护身,又居高临下,杀三五人轻而易举。 只是失去了马速的的骑士最是好杀,胡乱刺砍之下,顷刻间死于非命。 人马尸体堆积,后方重骑不能疾驰,所有铁鹞子解开铁链,步行开战。 短兵相接,拼命。 铁鹞子们本是党项人中勇士,个个身披重甲,又是力气完好时,相互掩护着撞入宋军阵中,只带起一片血雨腥风。 宋军长途跋涉而来,只有轻甲,力气不济,只在苦苦支撑。 “啊~” 一个宋兵被刺穿了胸口,却猛地抓住对面那党项人,把敌人拖了过来。 左右宋军刀砍枪刺,把战友用命换来的敌人斩杀当场。 宋兵凶悍,铁鹞子也不怂,个个猛扑过来,把几个宋兵斩杀当场。 顿时,两军混战在一起。 “下马,冲过去!” 骨不搭一声喝令,紧随而来的轻骑立刻勒马跳下,各自举着兵器冲了过去。 骨不搭却不下马,反而一踢马腹,加速冲了过去。 快马飞奔进入人群中,手中独腿铜人左右翻飞,瞬间砸翻了十余个宋军。 种彦崇看的大怒,挺刀冲到骨不搭面前,待铜人迎面而来时,瞬间仰倒在地。 铜人擦脸而过,生疼。 种彦崇却不在意,只猛地挥舞大刀,砍在了马腿上。 真正的马失前蹄,骨不搭随之栽落,虽然及时打滚卸了力道,却也摔得头昏脑胀。 种彦崇就要去杀骨不搭时,已经有几个西夏人杀了过来。 刀砍枪刺,让种彦崇不得不全神贯注的应对。 看着前方舍命搏杀,录事参军徐荣道:“相公,只一个照面,我军已经损失两千余了,怕是挡不住啊。” 种师道不语,只抽出腰刀,迈步向前。 徐荣急道:“相公,大军不能失了指挥啊!” 种师道头也不回,道:“此时此刻,只要拼命,无须指挥!” 噗嗤,砍翻一个西夏人,种彦崇趁势环顾左右。 此时,场中宋兵不过三千,被党项人团团围着,只能苦苦招架。 “兄弟们,坚持半个时辰,援兵必至!” 砰~ 胳膊剧痛时,种彦崇顺势倒地,滚了几滚,躲开了随后的追杀。 只是多方混战,旁边又有一根长枪刺来,已经来不及躲闪。 “完了,怕是支持不到折彦质过来!” 种彦崇念头未落,只听咻地一声呼啸,一根羽箭飞来,把前面的党项人射翻在地。 抬头看时,种师道已经进入了战场。 那夺命一箭,却是军师徐荣射的。 “杯水车薪啊~”哀叹一声,种彦崇起身再战。 “罢了,便把这条命卖给官家了,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杀啊~” “兄弟们,跟我冲~” “冲~” 种彦崇念头刚落,只听无数呼喝响起,另一杆“种”字大旗在后方出现。 种师中终于来了。 “兄弟们,援兵来了,党项人完了!”种彦崇大呼道。 “杀~” 宋兵再次振作,打起精神与西夏人厮杀。 党项人大多听不懂对面的喊叫,却看的到宋军援兵来了,士气不由一落。 短兵相接,士气为先。 此消彼长时,宋军牢牢挡住了党项人,使其不得寸进。 只是好景不长,西夏步军来了。 漫山遍野,怕不是有两三万。 “完了!” 种彦崇一颗心落了下去。 轰隆隆~ 地动山摇中,一彪马军出现在西夏人身后,展开了大肆杀戮。 李彦仙杀穿了察哥后军,折彦质率领马军冲过阻截,来支援种师道了。 三百二十四 教门变革 “看报看报~西北大捷~” “看报啦~党项六万大军被全歼,西夏亲王察哥仅以身脱!” “种家军神兵天降,热血酣战断敌后路!” “军队神勇,大破党项!” 听着车外呼喝,林灵素掀开窗帘,道:“去,各种报纸都来一份,让兄弟们也看看。” “国师,我等要去办正事呢?”侍卫长道。 “不急于一时三刻,先看看捷报。”林灵素道。 侍卫本来就心痒难耐,此时林灵素放话,那还坚持,立刻去买报纸了。 西北大捷,百姓也是热情,直把卖报的围得水泄不通。 不过,几个精锐卫士合作,还是能够挤得进去的。 不一刻,一沓报纸带回。 随着活字印刷的推广,开封城内的报纸也多了起来,大大小小也有数十家,可谓百家争鸣。 西北大捷如此重大的事件,当然每家都要说的。 林灵素自然还是看开封日报,余者瓜分其他。 “西北党项贼心不改,以为我国边境空虚,悍然纠集兵马六万,入侵我国…… 圣上英明神武,以金吾卫上将军、步军都指挥使、振武军节度留后折彦质为帅,领军抗击西夏伪王察哥…… 崇福宫提举、西安知州、保静军节度使种师道与其弟种师中各领一万步军,寻小路出发,绕击敌后。 山路难行,又逢大雪,种师道次子、中军都指挥使种溪亦失足跌落山涧,幸好雪厚,未曾殒命,两万大军,轻重伤三千余,牺牲近两千。 然,大军攻坚克难,终至党项人后…… 诸将身先士卒,军兵奋勇,以一万一千兵抵死阻断察哥退路。 此战,两路参战偏师一万一千余,阵亡六千余,重伤三千,余者无完好…… 击杀党项三万余,俘虏两万三千余,缴获战马六千余,牛八千余,粮草兵器甲胄无算…… 党项三千铁鹞子全军覆没,察哥仅领三千余轻骑突围而去…… 壮哉,我大宋将士! 凡敢侵我边疆者,必痛击之,前车之鉴不远,诸边戒之!” “壮哉,我大宋!”林灵素拍腿叹道。 “国师。”侍卫长道:“这大宋可是第一次放出来,却也恰如其分!” 林灵素放下报纸,回道:“以前边战得胜,于大局无改观,仍然四面楚歌,如此,只好称本国,如何敢称大宋? 当今圣明无比,励精图治,外患不足为虑,便是有那不服‘大宋’的,出兵荡平便是,倒要看看谁敢说个不字。” “国师所言在理,只是这报纸看完了,该去做正事了。”侍卫长道。 “嗯,抓紧时间,今日先做了大相国寺,再去理会其他秃驴。”林灵素志得意满地说道。 他本是得道真修士,心性稳重天下少有人及,然而面对此等大捷,也是激动难耐。 最重要的是,教门之争,彻底出了结果。 不用说,道门大获全胜! 当初,利用赵佶崇尚道教的便利,道门高人纷纷进入皇宫,对皇帝施加影响。 作为最得崇信的道士,林灵素上奏言:“释教害道,今虽不可灭,合与改正,将佛刹改为宫观,释迦改为天尊,菩萨改为大士,罗汉改尊者,和尚为德士,皆留发顶冠执简”。 赵佶依奏,下诏改佛为道,易服饰,称姓氏;左右街道录院改作道德院,僧录司改作德士司,隶属道德院,不久又改女冠为女道,尼为女德。 也就是说,从法律上来说,中国并无佛教。 但事实上,这种景象不可能长久的。 不论是赵佶变心,还是赵佶突然驾崩,这种情况都会改变。 幸好,林灵素因缘际会攀附了东宫,成了赵桓的忠实狗腿子。 于是,林灵素还是国师。 虽然继位之初,赵桓削减、斥退了九成道士,然而林灵素地位不减。 这与林灵素当初的预计大相径庭。 合谋毒害皇帝,固然会成为新帝心腹,然而这毕竟是阴私勾当,决不能泄露分毫。 所以,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理这等人,以保证机密不泄。 然而,赵桓并没有找借口诛杀林灵素,反而一如既往的信任。 这让林灵素感动莫名,也坚定了紧抱皇帝大腿的心思。 当然,个人的荣华富贵固然重要,心中的志向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没有明发诏令,然而赵桓给林灵素出了许多主意。 这些主意,乃是兼并释教的关键之所在。 思虑中,林灵素一行人到了大相国寺前。 哪里,开封府提刑官银波带着数百衙役,已经恭候多时了。 不提林灵素与皇帝的亲密关系,便是开封府少尹的命令,银波也不能拒绝。 林灵素下了马车,抬头打量着大相国寺的门庭。 大相国寺原名建国寺,始建于北齐天保六年唐代延和元年,唐睿宗因纪念其由相王登上皇位,赐名大相国寺。 到的今日,大相国寺已经是天下十大寺院之一,也是京城最大的寺院和全国佛教活动中心。 其门庭高大奢华,便是在这富贵云集的开封里,亦是不逊色他人。 在看围墙对面,隔着街道的一溜排商铺,都是大相国寺的产业。 不需要进去,便可以看见里面的殿阁庄严绚丽,僧房鳞次栉比,奢华不必多说。 这也属平常,国朝初立时,相国寺便深得厚遇。 至道元年开始大规模扩建,到真咸平四年,用了七年时间才完工,总计占地五百四十五亩,耗费无数,自然华丽。 收回目光,林灵素冷笑一声,看向门旁的知客僧。 都知道林灵素干的好事,这知客僧当然不待见他,却不敢怠慢。 一个知客僧上前行礼问好,另一个连滚带爬进去请主事的来。 林灵素并不搭理那个知客僧,只管带人往里去。 进了院内,智清禅师已经领着方丈、都寺、监寺等许多职事僧人,迎接了过来。 许是知道林灵素来者不善,智清唱了声佛号,道:“未知国师来此,所为何事?” 林灵素打了个稽首,道:“贫道来意,他人不知,大师岂能不知?” 智清微微叹了口气,问道:“如今天下尚未安靖,今上何故要掀起佛劫?” “无他,因时制宜,不论是你释教,还是我道教,都到了需要变革的时候!”林灵素道。 三百二十五 “变革?”智清带着冷笑,道:“先帝崇信道家,诏令各地兴建道观,又编道藏,甚至把许多寺院改为道观。 如今道士巡游四方,来往莫不受人尊重,天下无数人欲投道教,如何需要变革?” “道藏编撰,乃是为了正本求源,不使先贤大作有失,于我道家确是好事。 然而……”林灵素话音一转,道:“大建道观,劳民伤财,圣上不喜,民间亦有怨气,已经废止。 至于寺院改道观,到底改了多少,大师心中也有定数,何必多说?”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赵佶诏令其实效果不大。 地方大寺院有钱有关系,疏通当地官府不难,即便有那清廉的官员,也不会对赵佶的乱命上心,所以大多安然无恙。 小寺院肯定是地处偏远,又没什么油水,当地官府也不会盯着不放。 所以,除了一些不上不下的,真正做出改变的不多。 这点,智清自然是知道的。 便如大相国寺,不也一直安然无恙么。 “想当年,汉朝初立,以黄老治国,国泰民安,如今,我道家方士大多只能装神弄鬼愚弄世人获取好处,实在可悲可叹。 幸好,圣上提点,令我道家修订教义,整编天下各教,重立大教,以为国效力。” 听了林灵素的话,智清目瞪口呆。 封林灵素为国师还说得过去,居然要把道教立为国教? 怕不是皇帝得了失心疯。 “修订教义,非得集思广益不可,耗时亦不会短,至于这整编各教,却是刻不容缓。”林灵素道。 “所以,国师便来我大相国寺了?”智清问道。 林灵素冷笑一声,上前抓住智清的袈裟,啧啧叹道:“这和尚袈裟,金线银丝甚多,未知耗费几何?” 智清不能回答。 环顾左右,林灵素继续说道:“尔等吃斋念佛,不事生产便也罢了,何故个个穿金戴银? 痴男怨女给尔等香油钱,朝廷也管不着,然而,尔等那么多商铺,一年收入便可抵一县税赋,那万姓交易大会,收入可比一州! 何其之奢侈也!” “此乃香客供奉,岂能成为由头?”智清争辩道。 林灵反问素道:“钱多,不是原罪?” 人话说的这么明白了,智清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大相国寺的收入与积蓄太多,引得皇帝觊觎,因此成了出头鸟。 “放心,圣上仁慈,你释教传承不会灭绝,只是滥竽充数之辈,须得立刻还俗,修为高深之辈,也只能专研法学,不得居于大寺之中!” 林灵素手一挥,喝道:“来啊,立刻考察学问,但凡不能熟背十部经书者,即刻勒令还俗!” “国师,此等要求太高,何不留着余地?”智清急道。 十部经书,还要熟背,大相国寺上下千余僧人,能有几个背出来的? 大约,可能,有那么三二十个? 至于其他,能熟背一两部便是佛法不错的了。 不是和尚不用功,实在是寺院事务繁杂,每天迎来送往的,难以静心啊。 林灵素不管,只冷笑道:“尔等日日诵经,却不能熟背,又何必出家? 来人,立刻考察!” 立刻,开封府衙役进来,把和尚们带离,分别考察。 和尚们自然是不愿意的,只是不敢,也武力反抗。 否则,衙役们的水火棍,会让和尚们知道什么叫痛。 当然,作为头面的智清,自然是免考的。 对此,智清毫无开心的感觉,只觉得悲伤无比。 “大和尚,你也不用动那嗔念,祛除了滥竽充数之辈,剩下的才是一心向佛者,你释教传承才能不绝。”林灵素道。 “不止是你释教,以后我道教也是一般无二,同样要熟背经典,否则不能在籍。 若是无籍而以教门行事,以欺诈论处,当有官府治罪。” “国师,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啊!”智清忍不住哀叹。 这可是两败俱伤,不对,道教只是伤了皮毛,释教可是动了筋骨。 传承至今,道教除了龙虎山那样的圣地,其实教徒已然不多,信众更少。 若是对比来看,天下九成是释教的,只有一成不到是道教的,因为还有其他教派嘛。 所以严格要求,当然是释教更伤。 “去芜存菁,方能继往开来嘛。”林灵素毫不在意地说道:“从今往后,释教不得经营产业,寺院不得设于繁华之所。 尔等所需,自当行走化缘,若是不愿,要么还俗,要么饿死!” 智清愤懑,却又无力反抗,实在憋屈的很。 看他模样,林灵素笑道:“你啊,比智真差远了。” “修为本不如师兄。”智清道。 “本国师说的不是修为。”林灵素道:“当初,智真给了你一个怒目金刚,却被撵走了,何其蠢也! 便是寒山寺的方善和尚,亦知道派出邓元觉以备不测,偏生你自诩高僧,毫无忧虑。” 智清又是无言以对。 林灵素说的,乃是鲁智深和邓元觉。 当初智真照顾鲁智深,除了所谓的慧根,说到底还是看中了他的武力。 当时,赵佶崇信道教已经确定,智真大约怕灭佛事重演,想留个后手。 结果,被智清给搞砸了。 同样的,方腊逐渐做大的时候,正是林灵素鼓捣变和尚为道士的时候。 所以,方善派出邓元觉去帮助方腊,意图另起炉灶。 遍观天下,有智慧和魄力的,也就这两个。 可惜,人力有穷尽,鲁智深不被智清看在眼里,先是落草为寇,后又招安做官,和释教再无瓜葛。 至于邓元觉,生不逢时,一身本事没怎么施展就被擒获了。 这边对话,里面考察的也很快。 会背不会背,背一遍就知道了。 可惜,方丈、都监这些,全军覆没,只有几个长老并十多个苦行僧,方才过关。 当即,没能背出来的全部扒了袈裟,勒令还俗。 若是拒不服从,全部流放琼州安置。 随后,便是查封寺院财产。 大相国寺积蓄丰厚,产业众多,不是开封府衙役能够处理,会有户部派人来清算。 据估计,就大相国寺,收获百万贯不难。 如此多钱,皇帝不进行变革才怪了。 三百二十七 契丹求援 “鼓乐!” 一声长喝,鼓瑟吹笙,洪亮的乐声立刻充满了大庆殿内外。 乐声悠扬,持续了半刻钟,戛然而止。 诸多大臣、亲王、勋贵、地方未出仕的进士、以及举人,分文武两班肃然而立。 今日十二月二十一,乃是新帝登基的第一次大朝会,朝臣当然要认真对待。 本来,大朝会一年三次,日期乃是正月初一的元旦,上朔的五月初一,以及冬至。 但是,大朝会需要各地官员进京上朝,实在是太过兴师动众,因此许多皇帝不会每次都举行。 当然,也有那懒惰怠政的皇帝,不愿意经历这等繁琐的过程,因此时常免了。 赵桓也觉得三次太多了,也觉得太过麻烦,但是新帝登基,这第一次大朝会无论如何都是要举行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把时间改了。 正月初一可是新年第一天,谁愿意上朝办公? 所以,提前到年前,搞完了大家放假回家过年,皆大欢喜。 压班范致虚长喝道:“礼毕,诸臣公进殿!” 文武分左右,拾阶而上。 进了大殿,各自站好,等待皇帝驾临。 钟鼓齐鸣,礼乐奏响,在一群内侍的簇拥下,赵桓着乘舆临朝。 “臣恭迎陛下临朝。” 在诸多大臣朝拜中,赵桓亦步亦趋走到龙椅前,落座。 只见他身着绛纱袍,腿上有蔽膝,腰束金玉大带,足穿白袜黑舄,头顶通天冠,另挂佩绶。 袍用绛色,衬里用红色,领、袖、襟、裾均缘黑边,颈项下垂白罗方心曲领一个,下着纱裙及蔽膝也用绛色。 因宋属火德,尚赤,是故衣服都是大红色为主。 当然,这也是因为生产力水平足够,且朝野崇尚素雅,而素雅中红色最为高贵,所以这红色也是社会潮流。 至于通天冠,又名卷云冠,冠上缀卷梁二十四道,高一尺,卷梁宽一尺,戴时用玉犀簪导之。 衣服好说,通天冠戴着极不舒服,比头盔还要难受。 然而,赵桓必须忍着。 大朝会,不论君臣,都穿的十分正式,以示态度端正。 “臣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赵桓落座,大臣们齐齐跪下,三磕九拜时又三呼万岁。 平时觐见,叉手躬身便可,这大朝会上,却要最高的礼节。 赵桓摆手甩袖,喝道:“诸臣免礼,赐座。” “谢陛下!” 诸人谢了,各自在安排好的凳子上落座。 此时此刻,大多是半个屁股落在上面,显得毕恭毕敬。 范致虚喝道:“太子太保,宿国公,内阁首辅郑居中,代天下臣公军民进献贡物。” 红光满面的郑居中捧着一个长条盒,拜道:“陛下英明神武,黎庶归心,特进贡物以献御前。” 赵桓起身,躬身回了一礼,道:“朕诚惶诚恐,定当铭记于心。” 说着,有内侍下殿,代皇帝接过了贡品。 本来,应该是各州官员轮流进献本地特产的,只是这个流程就要一天,实在太久。 于是,赵桓,大手一挥,由郑居中代表各地进献名册便了。 进献完毕,便是述职。 这个嘛,只是过场。 那么多军州,一个个说过去得说到什么时候去? 所以,各路转运使大略说几句做个样子便罢。 即便各流程大大缩减,正午时分也不过完成了一半。 又累又渴又饿,君臣都是疲惫不堪。 为了防止中途要出恭什么的,早晨都不敢多吃。 穷逼一碗粥糊一糊,有钱的来一碗燕窝,奢侈的燕窝里加些老参。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神仙也顶不住啦。 于是,赵桓吩咐中场休息。 诸人谢了,出殿到旁边的偏殿里喝水吃点心活动活动。 大几百人,准备茶水点心的开支其实不少,所以说皇帝不爱大朝会呢。 花钱如流水啊。 赵桓回到后面,瘫坐在椅子上,接过茶水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咬着芝麻酥饼,赵桓叹道:“这大朝会啊,还是能免则免,实在累人。” 谭稹笑道:“陛下新登基,总要让天下军民看看威风。” “是啊,今日方知为皇帝之贵也!” 汉兴之初,刘邦与大臣们不懂朝仪,遂命秦朝旧吏叔孙通参酌秦法制订汉朝的“大朝会”仪式。 为了捧皇帝的臭脚,叔孙通竭尽全力,把大朝会的流程弄的极其庄严肃穆,完美体现了皇帝的威严和威风。 朝会后,刘邦只觉得心满意足,说:“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 所以,赵桓抱怨归抱怨,然而也是十分享受这种威风。 毕竟,其中威风,只有皇帝才能够体味。 休息片刻,大朝会继续。 上午,是大臣表达孝心与忠心,下午,则是皇帝对政绩出色者的嘉奖与赏赐。 终归一句话,撒钱就是了。 至于那些不让皇帝满意的,在这普天同庆的日子里也不会发作。 反正谁被奖赏都有数,没被奖赏的,等着事后清算就是。 这个完了,大朝会基本结束。 最后的环节,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赐宴了。 山珍海味,各地美酒,皇帝真的是把最好的食材都给弄出来了。 大臣们也是兴高采烈。 这吃的是酒食?不,这吃的是面子啊。 花费无数的大朝会筵席,其中大多数人一辈子只能吃一次。 皇帝多长时间赐宴一次另说,便说赐宴的时候,是否还能在列,也是两可。 毕竟,宦海无常,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调动甚至贬斥,或者身负重任不能离开,再无参加大朝会的机会了。 比如宗泽、刘子羽等人,按照他们在道州的表现,完全有资格来大朝会的,然而,他们能够来此? 还有折彦质种师道等人,刚刚取得了大捷,全国振奋,可惜此时没有飞机,他们也没有翅膀,肯定是来不及回来参加大朝会。 尽管很亢奋,却无人敢贪杯,便是吃东西也是慢嚼细咽,尽显风度。 由不得大家不小心,谁也不想因为吃喝不雅,落一个君前失仪的罪过。 不过,最终还是兴尽而归。 如此,一整天的大朝会算是结束了。 ……………… 章节发错了,章节名不好改,不影响阅读,抱歉。 三百二十六 大朝会 “宣辽国使节耶律大石觐见~” 大朝会第二天,乃是各国使节进贺的时间。 在禁卫引领下,耶律大石亦步亦趋进了大庆殿。 耶律大石躬身道:“辽臣耶律大石见过宋国皇帝陛下。” 范致虚当即喝道:“大胆狂徒,见我国陛下岂敢如此轻慢!” 耶律大石并不惊慌,道:“平素宋国臣民面圣,亦是此等礼节,何有轻慢之说? 且,宋国契丹交往百年,素来契丹为兄,宋国为弟。 今日我代我国皇帝而来,乃是兄见弟,当如何行礼?” “牙尖嘴利!”范致虚道:“目下,契丹皇帝被金国撵得四处逃窜,如何还有资格同我互称兄弟?依照目前情形,怕是契丹求一个藩属国亦不可得。 你若想获得我国支援,便摆正姿态,否则,只能无功而返!” 听了范致虚的话,耶律大石犹豫片刻,跪倒在地,磕首道:“下国小臣耶律大石,拜见上国皇帝陛下。” “好,能屈能伸真豪杰也!以国事为重,难怪女真人所向披靡,却不敢觊觎幽云分毫!”赵桓赞道。 由不得赵桓不赞。 前年一月,金国出兵西征,不过半年便攻陷上京临潢府。 辽帝耶律延禧逃窜,辽朝失去一半的土地。 金国兵峰未止,于去年攻下中京大定府,耶律延禧继续西逃进了沙漠。 同时西路军也攻下西京大同府,也就是雁门关外。 此时此刻,契丹人都明白辽国将亡。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女真人却放过了近在咫尺的幽州。 原轨迹中,宋金联盟,幽州属于宋国的目标,因此女真人未动。 现在,同样如此。 期间原因,肯定不是女真人不想侵吞这块肥肉。 幽州古属汉地,汉民众多,因此城池林立,经济发达,对任何国家都是肥美的地方。 女真人不来打这里,固然有着擒贼先擒王的打算,也是怕拿不下来。 耶律延禧西逃,却留了耶律淳和耶律大石为南京留守,驻守幽州。 这两人都是能力名望俱佳的,便是女真人也不敢小觑。 加上女真人攻城的能力堪忧,更加不敢轻动。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耶律大石的能力。 为了抵挡女真人,耶律大石一边整顿防御,一边交好宗泽,同时大肆宣扬宋辽已经结盟,以威慑女真。 事实证明,这一系列的措施很有效。 如今,为了国家,耶律大石不惜献上膝盖,却是当得一句豪杰的夸赞。 说了平身后,赵桓道:“未知大石前来,所为何事?” 耶律大石道:“一为恭贺陛下继位,二为凭吊先帝,三则,为了求援。” 赵桓登基,赵佶驾崩,乃是两个极其重大的消息,大到可以影响周边局势的那种。 因此,朝廷布告同样,同样发往各国。 不止辽国,便是金国、西夏、高丽、大理、李朝、占城等国,都遣了使节前来。 这耶律大石,便是第一个得了诏见的。 听到他直言不讳地要求支援,赵桓笑了笑,道:“目下,女真人势如破竹,便是我国给予支援,怕是你国也是无力回天。你可转投我国,朕可许你一个国公!” 这个耶律大石,确实值得招揽。 不说别的,只说辽国全灭后,他以二百余随从远征,重新建了西辽,便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多谢陛下抬爱,然而臣为辽臣,当与国共存亡。”耶律大石拜道。 “既如此,支援又有何益?”赵桓反问道。 “陛下,幽州尚有兵马,西方大片土地未失,若上国支援钱粮,臣可领兵西进,整顿各地兵马抵抗女真人。 同时,若回国做出出兵姿态,亦可令金国忌惮,不敢全力西进,为我争取喘息之机。 如此,辽国国祚必得保存。”耶律大石道。 赵桓摇摇头,道:“耶律延禧在位,不会放任尔等施为!” “好教陛下得知,临来时,臣已与晋王商议妥当,准备废了耶律延禧,以晋王主持大局。”耶律大石道。 赵桓听了,陷入了思考。 原来,耶律大石为了救亡图存,便拥立了晋王耶律淳为帝,也确实短暂稳住了局势。 可惜,耶律延禧不断拖后腿,耶律淳又半年而亡,宋金又是同时夹攻,让耶律大石苦心经营化作了流水。 但是,即便宋国给了支援,怕是还是要走老路。 西边草原沙漠,无险可守,耶律大石率领残兵败将,是挡不住金国的骄兵悍将的。 不过,赵桓还是打算给他一些支援。 一则消耗些金国力气,二则嘛,让耶律大石继续未来的旅程,先去探探路。 “好,既然你有把握,且说需要钱粮几何?”赵桓问道。 “多谢陛下隆恩!”耶律大石大喜过望,拜道:“支援多多益善,方才有把握抵挡女真人。” “你那幽州,能够组织多少兵马?”赵桓问道。 “不敢欺瞒陛下,可组织马步军五万,只是兵器甲胄皆有欠缺,粮草亦是不济。”耶律大石回道。 赵桓沉吟片刻,道:“既如此,便与你甲胄两万套,箭矢五十万枝,兵器五万把,至于粮草嘛,幽州境内给你一万石,待你到了雁门关外,再给你十万石,如何?” 耶律大石再次拜道:“多谢陛下,臣回去后,立刻交割幽州,整顿兵马西进。” 赵桓许诺的支援,都是枢密院仔细商议过的。 可以保证辽军武装起来,却不会成为运输大队长。 同时控制粮草,保证耶律大石不会赖在幽州不走,只能去和女真人对刚。 其中花费当然不小,却也可以承受。 甲胄兵器都是以前库存的淘汰货和劣质品,给辽国也省得回炉了。 至于粮草,这个没办法,实打实的消耗。 “对了。”赵桓补充道:“你回去后,让耶律淳上表称臣,定下这主从名分。” “陛下放心,待我等取代了耶律延禧,即刻上表称臣!”耶律大石道。 “嗯,只有契丹成了藩属国,朕方好责问女真,以给尔等争取时间。”赵桓点头道。 有了主从名分,宋国便可以正大光明地为难了金国。 毕竟,做老大的不能看着小弟被欺负而无动于衷,怎么也要有所表示才是。 三百二十八 洪武元年 大年初一,天气晴朗,赵桓抱着儿子,在街上随意走着,朱琏梁红玉随行左右,朱凤英蹦蹦跳跳地忽前忽后。 年节时分,拖家带口出来闲逛实属平常,因此也无人在意。 尽管如此,前后左右有百十名禁卫便装散落在人群里,时刻关注着皇帝的安全。 另外,皇帝所过之处,必然有巡逻的开封府衙役经过。 不过,负责保卫皇帝安全的王伦,还是心惊胆战的。 汴京城内百万人口,此刻基本全出,街道上真是摩肩擦踵,完美体现了人从众的盛况。 “官家给的军饷丰厚,大多落在了城内,百姓都是阔气啦。” “是啊,所以我等买个糖葫芦还要排队。” 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前,排着十几人,期间不免有人议论两句。 赵桓一笑而过,东张西望。 街道两侧,不少商家把货物摆出了门外,伙计不断吆喝着招揽生意。 南方的果脯,北方的皮革,流求的冰糖,吐蕃的藏红花,只要天下间有的,都可以在这开封城内买得到。 走不了几步,便看到一家酒店前搭着一座一台戏,请了戏班子咿咿呀呀地唱着。 戏台旁边,围了人山人海,不时响起震天价的喝彩。 仔细一听,居然是西厢记。 这可不是皇帝的手笔了,而是朱琏写的故事。 不过,故事来源还是皇帝闲暇时说的,皇后记载并润色后发表在开封日报上的。 “咦,那家酒店不是小舅子开的,两位娘子要不要进去休息一会?”赵桓问道。 “不去了,免得被认出来。”朱琏否决道。 能够和皇帝一起闲逛的机会可不多,朱琏可不愿意去自家酒店干坐着。 再则,店内掌柜的小二都认识皇后,实在不好进去。 赵桓思量片刻,向后一招手,一直缀在后面的袁朗立刻赶了过来。 袁朗随着王庆进京,暂时做了禁卫虞侯,此时便随后护卫。 “大官人,有什么吩咐?”袁朗问道。 “去,买几杯热饮,再看看有什么吃食可以给孩子吃的。”赵桓道。 袁朗领命而去。 朱琏道:“孩子还小,能吃甚么?” 赵桓亲了亲赵谌的脸颊,道:“儿子也有半岁了,也能吃得东西了。” 赵谌被他老子亲了一下,扭了扭身子,滴溜溜地转着眼睛到处乱看。 不一刻,袁朗提着个篮子回来,道:“大官人,此乃奶茶,据说是用奶粉冲兑的,里面加了果块,味道确实不错。 另外,我给小公子买了块米糕,可以吃着耍。” “奶粉是什么?”梁红玉接过篮子问道。 她知道鲜奶、奶酪,也喝过奶酒,却是第一次听说奶粉。 赵桓取出米糕递到赵谌嘴边,道:“奶粉乃是群牧司制造的,为的是给孩童提供更多的营养,才出不久,你不知道也是正常。” “娘子可以尝尝,味道确实不错。”袁朗笑道。 朱琏喝了一口,皱眉道:“总觉得味道怪怪的。” 朱凤英眼疾手快,一把抢过来,道:“姐姐不爱喝。正好便宜我了。” 朱琏笑了笑,也不说话。 “卖报,卖报,开封日报,洪武元年第一份报纸,官家正式年号第一份报纸,买回家收藏啊!” 正闲聊着,只听前方突然传来吆喝声。 抬头去看时,那个卖报纸的也是被挤得水泄不通。 年初一卖报纸辛苦么? 其实还好。 卖一份开封日报赚两文钱,每天卖个百八十份,可比苦哈哈的做工强多了。 “姐夫,内阁和政事堂商量了那么多年号,为何就定了洪武这个啊?”朱凤英问道。 “你觉得不好么?”赵桓反问道。 “洪武含义是洪大的武功,有张显武事威风之意,确实挺好的,只是……” “不合制度么?”赵桓笑道:“各部拟定的年号不合心意,吾又要彰显武力,便用了洪武做年号。” 当初为拟定年号,内阁和政事堂纠集了许多学士一起商讨,可是谋杀了不少脑细胞。 然而赵桓看都不看,直接定了洪武。 目的吗,当然是要做个洪武大帝。 估计,后来可能没有朱元璋什么事了,赵桓自然不想洪武大帝这个称号消失。 比武功,朱元璋并不逊色秦皇汉武唐宗,远胜宋祖,而赵桓的目标,是在武功上远胜秦皇汉武。 揭过这个话题,一行人到了一家客栈前。 这家客栈前也搭了一座戏台子,台上表演的却是大理国人。 大朝会结束后,各国使节轮流觐见,这大理国的也不例外。 收了各国的贡品后,赵桓计价十倍以为回礼。 嗯,现金是不可能的,都是给的玻璃制品、糖和棉布。 尽管如此,各国使节都很欢喜。 玻璃制造一直是绝密,其价格也是居高不下,这些使节带玻璃回去,完全就是要发的节奏。 至于糖和棉布,也是可以卖个好价钱,甚至不需要带回去,就在开封城里就可以变现。 当然,大多数人还是决定带回去卖,毕竟国内价格更高一些。 他们却不知道,赵桓如此做,既是为了省钱,也是为了推广产品。 作为最大的出口国,大宋对外贸易一直是大赚特赚的,为了保证各国的经济不乱,便需要尽量维持平衡。 朝贡,便是平衡贸易的一种重要手段。 而且,也不能失了天朝上国的体面和体量,所以,这笔花费是少不了的。 这大理国人得了一笔钱也没急着回去,直接就留在开封过年了。 论天下城池之繁华,开封城首屈一指,莫有能比者。 有机会留在这里过年,他们当然不会错过。 而且,大理国的使节团里许多艺人,其中变戏法的很多,正适合卖艺。 如今过年,看客们也是不吝啬,到的精彩处,各自解囊打赏。 除了铜板,还有许多纸币。 这纸币可不是以前的交子,而是如同后世一般的钞票。 其面额由十文至十贯不等,可以随时去皇家钱铺兑换成铜钱或者银两。 当初纸币出来时,民间还是将信将疑的,怕官府胡乱发行坏了行情。 然而,在朝廷下令,用纸币纳税可以打九五折后,纸币立刻风靡全国。 只要能够交税,那么纸币的信用便有保障,百姓当然很容易接受。 至于皇家钱庄,乃是中央银行的雏形,还在发展之中。 三百二十九 东南定 轰轰轰~ 震天价的轰鸣连绵不绝,清溪县内的军民却已经习惯了。 眼看着二月初,草木抽绿芽,然而清溪县内军民只能待在地下做老鼠,便是晒一晒太阳也是奢望。 方貌方垕到底不比方亳,军略再三失误,终于在年初五的时候被围在了清溪县里。 因为有方杰带回来的情报,他们打洞挖沟,以抵挡火炮攻击。 愿意留在清溪县里的,都是明教的死忠,意志极其坚定,因此都不投降。 只是那城墙上却无法隐藏,在数百门火炮的轰击下,早已经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尽管如此,韩世忠也没急着进城,只是以铁弹洗地。 铁弹威力确实不足,然而威力不够数量补,七万余颗铁弹砸进去,也把守军杀死了两三万。 砰~ 与,眼看城墙又塌了一截,韩世忠手一举,连绵的炮火立刻停歇。 “投石机上前!” 呼喝中,大队军兵推着千余投石机缓缓向城墙靠去。 城墙已经不能驻守兵丁,然而火枪手们还是保持了十分注意力,防止南军冲击。 不一刻,投石机到了近前。 “火油罐准备!” 令旗挥舞中,一个个十斤重的坛子被放到了篮子里。 “放~” 咻~咻~咻~ 油罐子冲天而起,呼啸着砸进了城里。 立刻,刺鼻的味道弥漫全城。 “不好,火油!” 南军尚未应对,便见空中落下数十个团火焰来。 轰~ 大火冲天而起,立刻覆盖了半个城池。 不待南军铲土覆盖,空中的火油罐子如同雨点一般落了下来。 “啊~” 惨叫中,无数火人胡乱跑动,一直到被彻底烧死,方才停下。 纵火焚烧清溪县,便是韩世忠定下的最终主调。 为此,他准备了三万罐火油! 躲在坑洞里确实可以抵御火炮,然而能够抵御火焰么? 即便不被火焰波及,周围浓烟弥漫、气温高升,都是要命的手段。 火油罐不绝,大火一直烧了三天,清溪县彻底化作一片白地。 大火停歇,仅有余烬,然而城内炽热难挡,官军也无法进城。 韩世忠在外仔细观望,毫无生命的痕迹。 旁边,宋江叹道:“城中南军五六万,百姓两三万,几近十万人,尽皆化作焦土中的一捧灰尘,实在太过惨烈。” “既然不愿意投降,便追随方腊方亳去罢了。”韩世忠冷冷地说道。 “主帅,此乃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吴用道:“再则,若不以此破城,直把军兵强攻,没有一两万伤亡拿不下来。” “此法虽好,确实耗费太多,不足取!”朱武摇头道。 火药、铁弹、火油消耗无数,折合要六十多万贯,加上运输费用,七十万贯不止。 “也就官家重军兵而轻钱财方才有此手段,否则何时能下清溪,犹未可知。”韩世忠淡淡地说道。 等了两天,待城内凉了,大军开进了城里。 大多数尸体已经灰飞烟灭,偶尔残存的尸体,也是焦烂,只能就地掩埋。 “报主帅,前方发现一口井,其内塞满了尸体,观其衣甲,有叛军大将在内。” “前面领路。”韩世忠挥手道。 不一刻,到了地头。 只见一口古井,已经被尸体塞满了。 想来城中大火覆盖时,这些人以为水井能够避火,因此下去多长。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尽皆窒息死在了此处。 打捞出来一看,其中有吕师囊和夏侯成两个南军高层。 “砍下首级送回京城,以祭奠先帝,再把此井彻底堵塞。”韩世忠道。 经过这场昂贵的大火,清溪县算是彻底废了。 为了防止瘟疫蔓延,水井水渠什么都要填埋堵塞。 军兵列队,一寸一寸检索过去,未曾发现一个漏网之鱼。 不是死于大火就是死于窒息,无能逃脱。 在一个地窖里,发现了自刎的方貌和窒息而死的方垕,然而最终寻遍全城,未曾发现方杰的踪迹。 “主帅,焚城期间,我军包围严密,那厮绝不可能潜逃出城,定然是死于大火之中,尸骨无存了。”吴用道。 “未毕。”韩世忠摇头道:“那厮方天画戟乃是精钢打制而成,不可能化作飞灰。 若是人化作飞灰,何故寻找不到那杆方天画戟?” “传令,继续检索,即便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方杰下落!”韩世忠喝令道。 其他人跑了一两个无所谓,姓方却是不行。 方腊方亳的名望太高,姓方的出去极容易继承其遗产,再次组织人马出来搞事情。 反复三天,来回搜寻,仍无方杰的下落。 于是,三万大军人手一把铁锹,真的开始掘地三尺了。 好在,距离城墙脚下不到三十步处,挖出了一个密室,里面发现了窒息而死的方杰。 亲自确认后,韩世忠松了口气,道:“好了,可以上书朝廷了。” 立刻,鸽使放出飞鸽,信使快马加鞭出发,前往京城报捷。 至此,历经半年有余的方氏明教之乱,算是平定了。 剩下的,便是收拾地方,恢复生产了。 ! ! 为了防止瘟疫蔓延,水井水渠什么都要填埋堵塞。 军兵列队,一寸一寸检索过去,未曾发现一个漏网之鱼。 不是死于大火就是死于窒息,无能逃脱。 在一个地窖里,发现了自刎的方貌和窒息而死的方垕,然而最终寻遍全城,未曾发现方杰的踪迹。 “主帅,焚城期间,我军包围严密,那厮绝不可能潜逃出城,定然是死于大火之中,尸骨无存了。”吴用道。 “未毕。”韩世忠摇头道:“那厮方天画戟乃是精钢打制而成,不可能化作飞灰。 若是人化作飞灰,何故寻找不到那杆方天画戟?” “传令,继续检索,即便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方杰下落!”韩世忠喝令道。 其他人跑了一两个无所谓,姓方却是不行。 方腊方亳的名望太高,姓方的出去极容易继承其遗产,再次组织人马出来搞事情。 反复三天,来回搜寻,仍无方杰的下落。 于是,三万大军人手一把铁锹,真的开始掘地三尺了。 好在,距离城墙脚下不到三十步处,挖出了一个密室,里面发现了窒息而死的方杰。 亲自确认后,韩世忠松了口气,道:“好了,可以上书朝廷了。” 立刻,鸽使放出飞鸽,信使快马加鞭出发,前往京城报捷。 至此,历经半年有余的方氏明教之乱,算是平定了。 剩下的,便是收拾地方,恢复生产了。 二百三十 接管幽州 踏踏踏~ 二十人并列而行,一个营有二十五排。 从天空看上去,数万人就是一个个方块,正在向着燕京城移动。 辽国五京,南京府所属为原来的燕云之地,是其最繁华之所。 此时此刻,宋军终于到了城下。 城头上,耶律大石看着大军整齐的行动,叹道:“如此精锐,难怪有底气支援我国抵挡金人。” 咳咳咳…… 耶律淳咳嗽几声,道:“向日,郭药师等人占据道州,以为能够给宋军造成麻烦,却不想几日而平。如今看其军容严整,方知原因…… 呼~也是子孙不肖,守不住祖宗基业,今日不得不出卖疆土而求支援。” 看耶律淳说了几句话便气喘吁吁的,耶律大石脸上闪过一丝担忧,却没有说话。 出卖幽州固然换取了一些支援,然而相对于地方产出,这点支援又算的了什么? 只是耶律大石等人不得不如此。 抵抗金国,已经是力有不逮,若是宋国出兵夹击,任凭耶律阿保机复生,也是无力回天。 伤感一阵,耶律大石扶着耶律淳下城,迎接宋军入城。 此时天气转暖,然而残雪犹存,地面也是湿滑,无数只脚踩踏而过,立刻就是一片泥泞。 许多军兵的腿脚,已经被烂泥沾满,却没人在意。 “天福三年,石敬瑭把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人,至今近二百年来。 此间,国家北部无险可守,契丹人兵锋随时可以南下,北境不安。 如今,我等终于能够收回此处,算是略略洗刷了二百年屈辱。”刘子羽叹道。 “只可惜!”林冲道:“为了削弱金人,不得不出钱粮支援辽国,更不能做过一场,实在不痛快。” “幽州虽下,云州尚在金人之手,女真人可不会把城池拱手相让,说不得要做过一场。”王彦道。 几句话的功夫,三万大军已经组成了一个硕大的方阵,肃立城外。 刘子羽举着天子旌节,一骑当先,往城下走去。 此时,燕京城门缓缓开启,耶律淳、耶律大石各自捧着一个漆红木盘,并肩走了出来。 到了近前,刘子羽下马挺立,举起旌节喝道:“今日,宋国承德军节度使,金吾卫上将军,殿前都指挥使,幽州置制使刘子羽,奉我国皇帝诏令,接管幽州!” 耶律淳二人拜下,把盘子举过头顶,道:“臣谨奉诏,今有辽国南京府留守印并各地户籍在此,请将军检点。” 把旌节递给身后军兵,刘子羽先后接过印信和户籍,随即又扶起二人,道:“二位为抗金国而献幽州,实乃不得已为之,无须为此愧疚。” 听了刘子羽的安慰,耶律淳更觉得酸楚,只是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就势谢了,便请大军入城。 在耶律淳的引领下,刘子羽牵马入城。 身后,大军齐动,随之入城。 在交接仪式前,已经有一部军兵进了燕京城内,可以确保安全无虞。 城头上,军民看着宋军进来,心情各异。 有那欢欣鼓舞的,也有无所谓,大多确实忿忿不平的。 远离中原二百载,许多汉人已忘却出身,只当自己是契丹人,至于那些契丹、奚人等,更不是滋味。 曾经,契丹强大,当其铁骑南下时,整个中原瑟瑟发抖。 时过境迁,到了如今,却只能毕恭毕敬地迎接宋军入城。 所以,进了城后,街道两侧的百姓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箪食壶浆、万民欢呼的景象。 对此,刘子羽心中也有估计。 日久见人心,且看以后吧。 “都有~”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喝。 刘子羽不为所动,耶律淳回头去看。 只见随行的都指挥使又大喝道:“挺枪!” 唰~ 身后军兵立刻挺枪向上。 一排八人,长枪指天,角度居然分毫不差。 “正步走!” 踏~ 脚步砸落,犹如一声。 两侧百姓,个个看的目瞪口呆。 那一排军兵齐动,抬脚落步只如一人,若非个头有差,谁能看得出这是一排人? 耶律淳耶律大石也都是骇然。 想要走出此等队列,非得有艰苦的训练和严明的纪律,二者缺一不可。 而且,二人都是久贯领兵的,更知晓其中的厉害。 开大阵,对大敌,比场中较艺擒捕小贼不同,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丛枪戳来,丛枪戳去,乱刀砍来,乱杀还他,只是一齐拥进,转手皆难,焉能容得左右动跳;一人回头,大众同疑,一人转移寸步,大众亦要夺心,焉能容得或迸或退。 概括起来,那就是对阵之时,要求万千人如一人。 “宋军皆如此,天下谁人能抗?”耶律淳忧虑更甚。 这么能打,岂能只满足收回幽云。 参考秦汉隋唐,哪个不是翻山越岭杀到塞外,以求开疆拓土的? 只是……哎……罢了!心中悲叹一声,耶律淳领着刘子羽到了府衙。 第一件事,便是摘掉南京府的牌子,换上幽州路宣抚处置使的牌子。 宣抚使,原本巡视地方、存问官吏百姓的官职,加上处置,则可以专断境内军政事,实乃位高权重。 若非幽州新近收复,这个宣抚处置使不可能得朝堂通过。 此时,幽州路宣抚处置使宗泽正坐镇后方,调度各部接管燕山沿线险隘。 幽州的意义,全在于燕山,只要卡住了这条天险,便可令北方蛮族的铁骑不得南下。 刘子羽领军入城,耶律淳也收拾了大军,一路向西而去。 得了宋国支援,耶律淳也拉扯出六万大军,看着战斗力也不错的样子。 此去,耶律淳要越过太行山,杀到雁门关外接收另一批辎重,再去找耶律延禧算账。 耶律淳领军离开,刘子羽并未留在燕京城中,而是领兵随行。 一方面是为了监督辽军,防止其趁机放飞自我祸乱百姓,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接收太行山各处关隘,彻底稳固幽州防御。 只有把地盘稳住了,才好发兵向外,去捅金人的菊花。 二百三十一 军改 洪武元年,眨眼即逝。 这一年,除了改土归或有战火升起,全国刀兵不动。 趁着这一年难得的平静,赵桓彻底把军队以及军事机构进行了彻底的变革。 历朝历代,都是皇帝直接掌握军队的建置、调动和指挥大权。 但实际上,皇帝是人不是神,自然需要相应的机构来管理指挥军队。 国朝中枢,军权由三个机构分任,分别为枢密院、三衙、以及率臣。 枢密院为最高军事领导机关,掌军权及军令;三衙,即殿前都指挥司、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为中央最高指挥机关,分别统领禁军和厢军;率臣,为禁军出征或镇戍时临时委任的将帅,统领地分属三衙的禁军,事毕皆撤销。 兵符出于枢密,而不得统其众;兵众隶于三衙,而不得专其制。”意即:枢密院有调兵之权,却不掌管军队;三衙掌管军队,却无调兵之权。 这中间,没兵部什么事。 神宗朝前,兵部只负责校阅、仪典、武举事,毫无存在感,改制后,增加了低级官员升迁、调派的职权,只能说稍有改善。 可以说,这样的兵部,直接取消了即不影响朝堂,更不影响军队运转。 在兵力的配置上,国朝军制遵循“强干弱枝,内外相维”的原则。 禁军中最精锐的殿前军驻守在京城,侍卫亲军驻扎在各地,内外数量维持在五五开的局面。 其中京城的人马最为精强,各方镇知道兵力不敌,不敢造反,这就是“强干弱枝”。 如果京城有变,在各地驻扎的禁军联合地方的兵力,也足够对付变乱,这样就“内外相制,无轻重之患”,以达到“内外相维”的目的。 军队主体为禁军、厢兵、乡兵和蕃兵组成,禁军不必多说,乃是主体,至于其他,数额不定,优劣不齐,实在难堪大用。 所以,在各处军队整训结束后,军兵员额确定,固定在正规军六十万,预备军十万。 少了,不够用,多了,养不起。 正规军平均军饷每月四贯,衣食甲胄兵器训练等耗费每月两贯,算下来军队岁耗五千余万贯,超过朝廷收入的四成多。 六十万正规军,编制成一百二十个师,其中冷兵器师六十五个,骑兵师三十个,火器师十个,水师十五个。 可怜堂堂大宋,只能凑出十五万战马,也是让赵桓心酸。 值得欣慰的是,各火器师已经实现了全骡马化,可以实现快速机动。 其中两个龙枪兵师,乃是骑马赶路,下马打枪作战,哪怕放到塞外也可灵活机动。 各师编号,乃是禁卫一到三十师,甲一到甲四十五师,乙一到乙四十五。 各军驻扎,乃是按照国防需要,并对外征战的目标驻扎。 京畿驻扎十五万人,五个火器师,五个骑兵师,二十个步军师。 西北方向驻扎两个火器师,八个骑兵师,十个步军师,虎视眈眈地看着西夏。 当然,十万人消灭西夏肯定是不够的,不过正式开打的时候,肯定要从别的地方调动增援。 东北方向,为应对金国并镇压幽州,驻扎了两个火器师,十个骑兵师,十九个步军师。 雁门关外就是云州,自从耶律大石穿过这里,金人防备日甚,为了收复关外,这里也驻扎了一个火器师,两个骑兵师,两个步兵师。 因为一直对大理国以及东南半岛念念不忘,大理周边分布了八个师,琼州驻扎了六个师。 剩余的各师中,十个分布在西北东南各处,以备镇压吐蕃、羌人,另十个分布国内各处,稳定国内局势。 根据需要,各师或者拆分成团营驻扎各处。 如此安排,各部安心驻扎训练,再无兵不识将,将不识兵之忧。 十万预备军,乃是工程兵与国内治安部队的综合体,同时也是正规军的后备,编为丙十、丁十两部。 他们按照团营驻扎,或者开沟修路、维护运河,或者防备叛乱,戒备不臣。 在机构上,枢密院职责相应减少,概括来讲,就是军队动不动、怎么动,枢密院说了算。 三衙之中,殿前司管禁卫三十师,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军司各管甲乙丙丁各师。 他们负责军队的日常管理和训练,但是要想调动一个师,必须要枢密院的调令与兵符。 兵部职权大大增加,后勤保障,军兵将官升迁、调动,军纪监督,新兵招募和训练,军事教育,各部军兵退役与员额补充等事宜,都是兵部负责。 没了兵部点头,一只部队就会缺粮少饷,兵员得不到补充,军官没办法提拔,迟早崩溃。 这样,枢密院、三衙、兵部各执一部权力,可以保证皇帝对军权的控制。 当然,再好的制度,也是由人执行的。 万一皇帝昏聩,搞的天怒人怨,说不得值守宫禁的禁卫就把皇帝给剁了。 除了这些,还有烈士遗孤并民间孤儿组成的羽林卫三千人,这部不计算入军队数量,直接由皇帝出钱养着。 这只少年军校,可以为皇帝源源不绝地提供军事心腹,确保皇权稳固。 另外,皇城司也做了改变。 宫禁守卫由殿前司全权负责,皇城司只负责对外情报。 目下关键,当然是西夏和金国,次之乃是,再次之乃是李朝和占城,至于再远的,非短时计划。 至于辽国,彻底完蛋了。 耶律大石领军出击,在云州和金人干了几架,基本上是杀敌八千自损一万,其实也还不错。 奈何,耶律淳只把耶律延禧软禁而不杀,结果自己突然病亡,又不曾传位给耶律大石,让耶律延禧抓住了机会复起。 军权被夺,本人被软禁,幸好大军内乱,耶律大石在一部军兵保护下西逃。 看其打算,估计是和原来一样,要去建设西辽了。 好在,皇城司受皇帝密令,给耶律大石派了些军事教官,留作以后当带路党。 一年下来,各部整训完毕,机构磨合良好,也到了该用兵的时候啦。 二百三十二 辽国的落幕 阴山上草木密集,南麓相对暖和,在寒冬中可为托庇处。 被金人撵的屁滚尿流,耶律延禧也领着六千余残兵败将进了阴山暂避。 此时天气转暖,女真人又活跃了起来,这阴山也不再安全了。 此时,一队三千余人,牵着马匹骆驼,缓缓进了阴山。 看他们模样,都是党项人。 马匹骆驼上,托着大大小小的袋子。 这是给契丹人送物资来了。 李乾顺亲政后,不但求娶了辽国成安公主耶律南仙,更是对辽国亲善无比。 原轨迹中,金人西进,李乾顺两次出兵助辽抗金,可惜都是大败。 即便如此,李乾顺还是要请耶律延禧进入西夏躲避。 “小臣曹价,磕见陛下。” 西夏枢密使曹价到了耶律延禧跟前,立刻恭谨地拜下。 耶律延禧端坐不动,问道:“此来,带了多少兵丁与粮草?” 曹价回道:“因转运困难,只有粮米六千石,另有战马三千,骆驼三千,兵丁三千。” 耶律延禧皱眉道:“恁地少,如何反攻金国,收回山西之地?” 曹价闻言,立刻大惊失色,道:“陛下,恕臣直言,以国朝之力,如何还能够反攻金国?” 进山的路上,曹价也是看了残兵的境况的。 衣衫褴褛,半数人失了兵器,大多数人都是面黄肌瘦,与流民相差不多。 马匹倒是不少,因为能逃进山里的,肯定要有马匹代步的,但都是瘦骨嶙峋的,一点膘也没有,根本无法骑乘作战。 这山里,人都吃不饱,如何还能好好照顾马匹? 事实上,这些战马没被吃干净就不错了。 但是耶律延禧不觉得,只听他说道:“朕蛰伏一个寒冬,目下军兵将养的雄壮,正是动兵之时。 目下,你又带了粮草来,后勤无忧,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具备,如何能够耽误良机?” 耶律延禧说的好有道理,曹价完全无言以对。 很明显,耶律延禧已经得了失心疯,现今的状态俗称神经病,根本没办法讲道理。 曹价能做到枢密使,也是眉眼通透的,很怕耶律延禧把他剁了。 李乾顺乃是国主,在耶律延禧面前皇帝也不敢自称,区区绰尔小国的枢密使,还不是说杀就杀了。 嗫嗫喏喏中,曹价道:“谨遵陛下诏令,臣所带兵马粮草,任凭陛下调遣。” “善!”耶律延禧道:“传令全军,饱食一顿,择日出兵。” 他倒也不嫌弃西夏兵少,直接全部接管了。 因为抢劫不成被反杀,刚在宋国境内吃了一顿败仗,丢了六万余军兵,西夏支援辽国抵挡金国自然是没的事。 不过,作为忠实的狗腿子,李乾顺还是竭尽所能给耶律延禧送了支援来。 本意上,李乾顺是想接耶律延禧去辽国的。 一方面,李乾顺与耶律南仙伉俪情深,另一方面,李乾顺亲政并稳固统治,多赖辽国支持,最后,李乾顺也想通过收留耶律延禧,收拢忠于辽国的势力。 只是这些话,曹价万万不敢再开口了。 作为上国皇帝,耶律延禧也不愿意去投靠小弟,混个苟延残存的下半生。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这是耶律延禧作为天下第一大国皇帝的傲气。 于是,就着西夏送来的粮米,又宰杀了百十匹马,辽军上下饱餐一顿,收拾了出山。 山道蜿蜒曲折,不止进去不容易,出来也难,艰苦跋涉了十多天,终于到了草原上。 积雪消融,溪流潺潺,草地可见嫩芽,真让人心旷神怡。 耶律延禧马鞭一挥,喝道:“都有,全速向前,拿下丰州!” “喏~” 应和中,全军加速。 丰州是西南路招讨司所在,女真人不多,耶律延禧打算出其不意攻下,作为大本营。 然而征发当地部落,扩充军力,以滚雪球的方法一路滚过去,全复山西之地。 这办法,当然不是耶律延禧的首创,而是从老冤家死鬼完颜阿骨打身上学的。 天庆四年九月,完颜阿骨打会兵二千五百人反辽,至辽界与渤海军相遇。 阿骨打射死辽将耶律谢十,大败辽兵,乘胜攻克宁江州城。 得胜后,完颜阿骨打立刻收编俘虏,又派人招降辽朝统治下的铁骊部渤海人和系辽籍女真人,兵力扩充至四千余。 十一月,完颜阿骨打于出河店再次大败辽兵,女真军发展到一万人。 由此,完颜阿骨打再不可制。 耶律延禧觉得,他也不比完颜阿骨打差,且是正统皇帝,没道理做不到啊。 在他督促下,辽军出其不意袭击了丰州,果然一举歼灭了女真军三百余。 耶律延禧大喜过望,立刻传令征发青壮扩充军队。 只是听说耶律延禧复来,各部落能跑的都跑了,把耶律延禧气的跳脚。 他却不想想,尽管是正统,可哪有皇帝的模样? 若是耶律大石反攻金国,说不定会有万民影从的情形,耶律延禧?算了吧! 于是,暴躁的耶律延禧强行拘押了万余百姓编入军中,继续往德州进发。 拿下德州,越过焦山,便是西京大同府,拿下大同府,便算是拿下山西了。 到时候,背靠宋国,可以暂时缓口气,待积蓄足够了实力,再与金国清算。 只是他没考虑,宋国本来就要收回云中之地,如何能同意他赖在云中之地。 沉浸在一厢情愿中的耶律延禧刚到金河山下,便被拦住了。 他出阴山,攻丰州的消息传出,金将完颜娄室领军四千急忙赶到了金河山,来阻挡辽军。 两军照面,完颜娄室自领三千人马冲阵,又安排一千人马侧翼冲杀。 女真人连战连胜,早不把契丹人放在眼里,更瞧不上这两万余乌合之众。 尚未接阵,辽军中强征来的百姓便乱了,任凭都监弹压亦是无用。 趁乱,女真人直接冲了进去,杀得辽军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想起呗支配的恐惧,辽军崩溃了。 耶律延禧又惊又怒,带着无限的恐惧,掉头就走。 此时此刻,一切雄心壮志都是百搭,活命最重要。 耶律延禧跑了,谁还抵挡? 完颜娄室穷追不舍,最终生擒耶律延禧。 随着耶律延禧被擒,耶律大石领军西迁,曾经威压中国的辽国,终告落幕。 二百三十三 谈判破裂 经过一年经营,燕京城重新恢复了活力,一切都是欣欣向荣。 宣抚使衙门内,皇帝全权特使罗戬与女真人完颜希尹对面而坐。 自从支持耶律大石接管了幽州,女真人便派了使者表示抗议。 当初,赵桓登基后的第一次大朝会上,以及赵佶的葬礼上,金国都表示了结好的意思。 却不想,宋国居然偷偷摸摸地支援辽国,给女真造成了许多麻烦。 多次抗议无效后,正好也已经彻底收拾了辽国残余,完颜阿骨打便派遣完颜希尹为正使,汉官韩企先为副使,要去汴梁同宋国谈判。 为免忍不住杀了完颜希尹,坏了“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的惯例,赵桓便派罗戬到幽州同金国谈一谈。 谈什么?当然是要收回云中咯。 只动一番唇色便收回战略要地,当然是试一试也无妨。 此时,两人已经说完闲话,进入了正题。 “向日我拜见贵国皇帝,由此金宋互为邦国,只愿结为秦晋之好,去岁,何故突然变卦,援助耶律大石,破坏两国友谊?”韩企先说道。 谈判吗,当然小弟先说,有纰漏老大出来不迟。 所以,罗戬身旁的刘子翚开口了,道:“你为汉人,却忘祖背宗出仕契丹,契丹即灭,你不殉国死节便也罢了,如何能够出仕金国? 如此不忠不孝,无国无君之辈,羞与之会晤,且去,且去……” 韩企先当即气的说不上话来。 他原以为,这个二十郎当岁的小年轻不过是个书记,谁曾想居然是个副使,且如此牙尖嘴利。 刘子翚为什么能够成为副使?还不是因为他老子刘韐、大哥刘子羽二哥刘子翼! 刘韐宣抚东南时,刘子翚便是幕僚之一,颇有功绩,因此被赵桓惦记上了。 此次宋金谈判,本来也没指望谈出什么结果,便作为刘子翚出仕的第一步了。 只是不开口则已,开口直接气死个人。 完颜希尹当然不能看着小老弟被欺负,开口道:“此言差矣,韩副使为汉民不错,然其祖先被掳而你汉国不能保,终为契丹之民,此非他等之过。 至于出仕我国,亦是弃暗投明,安定黎庶,非为个人得失。” 这韩企先,说起来来头也不小。 前唐衰弱,北方草原上突厥人、沙陀人、契丹人先后强盛,轮流洗劫北境。 汉人百姓没了朝廷保护,只能听天由命,挣扎求存。 韩企先的九世祖韩知古六岁时被契丹掳走,成了时契丹淳钦皇后兄长的奴仆。 因此,其子韩匡嗣得到了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皇后述律平(断腕太后)的喜爱,对之如亲生儿子,韩氏由此在契丹显名。 韩匡嗣生子韩德让,为辽国萧太后身边的大红人,据说他和萧太后有点暧昧关系,辽圣宗还得对其“以父事之”。 韩德让因功被契丹赐予国姓耶律氏,韩家正式成为契丹贵族,可以这样说:在辽国,除了皇族耶律氏、后族萧氏,韩氏可谓是第3大姓氏。 这般出生,韩企先即便还记得汉人身份,也不会以宋国为念,只会忠于契丹。 韩氏世居云中,为地方第一豪族,为了稳固云中统治,且韩企先有才能,完颜阿骨打便收纳其为己用。 也因此,完颜希尹不能看着他受辱而无动于衷。 韩企先感激地看了一眼完颜希尹,道:“废话莫说,且解释何故支援辽国破坏邦交?” 刘子翚冷哼了一声,道:“向日,我国皇帝有言:‘幽云之地事关社稷安危,绝不能弃。’ 赎回幽州早已进行,尔等不是不知,何来破坏两国邦交之说? 尔等前来追问,实乃干涉我国内政之举,显得无礼至极!” “一派胡言!”韩企先道:“你宋国自诩兵强马壮,直接出兵收回幽州便可,何必出如此多钱粮兵器甲胄,徒增我国伤亡? 若是尔等力有不逮,亦可把钱粮交于我国,待我国大军拿下幽云,再行转交便是。 依我看,你国便是存心为难,欲行那渔翁得利之举!” “荒谬!”刘子翚喝道:“所谓不告而取为之盗,尔等盗取我国云中,我国皇帝尚未责问,却不想尔等反来问罪,是何道理?” “我国将士浴血奋战,方败辽国而取云中,与你国何干,何来盗取之说?”韩企先反驳道。 “幽云事关我国安危,决不能让,尔等须得立刻退出,送还土地,否则难免刀兵相见,那才是真正坏了两国邦交!”刘子翚喝道。 “你……” “哎~”完颜希尹举起手拦住了韩企先,对罗戬道:“罗大使,这云中不是不可以交还,只是不知贵国愿出多少钱粮?” 韩企先闻言大惊,却不敢说话。 他韩企先是契丹进士,放在金国也是一等一的知识分子,回到宋国,那只能算个屁。 所以,他当然愿意在金国做鸡头,不愿意回宋国做牛尾。 可惜,完颜希尹说话时,没他插嘴的分。 见完颜希尹说话,罗戬终于放下了茶盏,道:“云中绝不会舍,至于赎回,一州一面大镜子,亦显两国友好。” “荒唐!”韩企先拍案而起,喝道:“区区千贯钱,如何就能赎回一州之地?” 所谓的大镜子,便是半人高的玻璃镜,市场售价千贯钱左右。 放在一户人家,这价钱不少,相对一州之地,不是寒碜人么。 完颜希尹也是面沉如水,极不满意。 刘子翚冷笑道:“若是尔等不愿意,便行回转,待我国大军降临,莫要后悔便是!” “罗大使,此事无可商榷?”完颜希尹问道。 “并无可商榷之处!”罗戬摇头道。 “如此……”完颜希尹道:“你宋国,是确定与我国为难了?” ! 放在一户人家,这价钱不少,相对一州之地,不是寒碜人么。 完颜希尹也是面沉如水,极不满意。 刘子翚冷笑道:“若是尔等不愿意,便行回转,待我国大军降临,莫要后悔便是!” “罗大使,此事无可商榷?”完颜希尹问道。 “并无可商榷之处!”罗戬摇头道。 “如此……”完颜希尹道:“你宋国,是确定与我国为难了?” 三百三十四 兵发云中 雁门山,古称勾注山,这里群峰挺拔、地势险要,实乃晋地屏障,战国时,置雁门郡,并建关隘。 唐初始称雁门关,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它“外壮大同之藩卫,内固太原之锁钥,根抵三关,咽喉全晋”。 到了本朝,这里一直都是防备辽国的重点所在。 此时,关城内熙熙攘攘,热闹非常。 十余万大军云集此处,把个偌大的关城填的满满当当的。 衙门内,天子特遣宣诏使、资政殿同学士、代州知州愚任捧着诏书,立于主位,看着肃然挺立的诸多将官。 “宣天子诏,诸将听诏。” 哗~甲叶撞动中,诸将齐齐拜下。 “门下:燕云之地,关乎中原安危,不可不察。 幽燕不战而下,河北稍安,然,云中落入金人之手,山西难安。 向日,金国来人,商讨收复故土事,然则其贪得无厌,索要无度,直把我国视作无物,实乃奇耻大辱也! 今出兵云中,为恢复中国故土,全洗中华之耻,扬大宋威风。 朕居中宫,望各位将官军兵奋勇向前,多建功勋,以慰朕及天下百姓之心。 凯旋归来时,朕当出城迎接,又于中宫设宴,犒赏有功之兵将。 诸将官军兵知晓。” “臣必不负陛下托付,勠力同心,杀女真,收云中,报陛下浩荡皇恩。”诸将拜道。 愚任伸手虚扶,道:“各位请起,查验虎符,接受令牌。” 诸人起来,静立待命。 按照程序,各师调动须得枢密院军令并皇帝的虎符,两者缺一而擅自调动者,视为谋反,都指挥使以上皆杀不赦。 当任务需要拆开驻扎时,营及以下调动统制官与录事参军商议后定夺,调动总计超过六个营须奏请中枢,由枢密院下发调令。 特殊情况下,比如特大突发灾害、突发叛乱时,需要全师出动又来不及请令时,须得统制、副统制、录事参军、军纪使并各正副都指挥使一致同意方可。 事后,会有皇帝特使、枢密院、兵部组成联合调查团,检查此次无令调动是否必要。 总体来说,规矩很严格。 各师开拔来雁门前,已经有虎符调令,此次乃是出击前编组。 这次行动,基本是大兵团正面会战,各师需要组成军团。 都统制的人选,个人心中有数,但还要皇帝的任命方才有效。 愚任从身边随从手中接过托盘,托盘上放着令旗、令牌、虎符、任命诏书。 “刘子羽!” “在。” “天子令:以刘子羽为云中征讨使,全权负责各师调动指挥事宜,但有抗令者,可当场斩杀!” “臣谨奉诏。” 刘子羽接过托盘转交给随从,愚任又一一递过天子旌节、尚方宝剑、云中招讨司旗号等大件。 这些东西,代表着刘子羽的权力来自于皇帝,其权威也是皇帝给予的。 反对刘子羽的指挥,就是反对皇帝的统治,属于叛逆,可聚众击之。 至于招讨使,是遇战时临时设置,常以大臣、将帅或节度使等地方军政长官兼任,掌镇压人民起义及招降讨叛,军中急事不及奏报,可便宜行事。 当然,此次轮不到刘子羽干涉民政,因为他的头上还有云中宣抚使张所。 当然,要是刘子羽一力抗拒,宣抚使也别想调动一兵一卒。 整体上,刘子羽的军事权威很大,独立指挥权不会受到干扰。 “许贯忠。”愚任继续叫道。 “臣在。” “天子令,许贯忠为云中招讨军录事参军……” 录事参军晋时始置,亦称录事参军事,为王、公、大将军的属员,掌总录众曹文簿,举弹善恶,以后刺史如掌军开府,亦置此官。北魏至唐,各州亦均置。 隋、唐各州、各卫府、东宫各率府,唐各都督府、都护府、羽林、龙武、神武各军府及王国,都有录事参军。 至本朝,录事参军废弃,后又重置,其职责乃是随一军率臣领军出征,有建议、监督之权。 说白了,录事参军就是军师(参谋长),其建言献策是否采纳,全凭主帅。 之所以让许贯忠做这录事参军,乃是因为他曾经游历燕云,深知此间地理人情。 除了招讨使、录事参军,还有军纪使胡越。 这个军纪使,本来是负责督查军纪的,现在又有了监军的意思。 军纪使督察将帅,只记录上报将帅动作,却不得干涉将帅指挥,不会向如同以前一般,出现外行干涉内行的事。 之所以用胡越军纪使,不过是镀金罢了。 只要安安稳稳地随军躺赢,回京就可以坐等升官了。 相比与他,愚任就要辛苦许多了。 出任代州知州,乃是要证明能力并积攒资历,为以后升迁做铺垫。 但是不说地方民政,就说十余万大军后勤保障,就足够愚任忙的了。 任务完成的出色,当然皆大欢喜,真要是拉胯耽误了前线战事,那么赵桓只能忍痛把这个心腹给闲置了。 富贵不会缺的,实职确是休想。 不过,愚任既然敢来,自然是有把握的。 三主管确定,便是前中后左右五军了。 前军先锋都统制陈朕鹏,下辖禁卫第一师龙枪兵师,大宋最精锐的两只部队之一,统制兵辰,禁军第十一、十二马军师,统制林冲、縻胜,禁军第二十一、二十二步军师,统制鲁智深、卞祥。 中军都统制王进,下辖禁军第二龙枪兵师,统制展天神,第三第四火枪兵师,统制分别为周云清、刘正彦,禁军第九火炮师,统制凌振,甲一马军师,甲十一步军师,统制分别为关胜、种彦崇。 左军都统制王彦,下辖甲二甲三马军师,统制官杜壆、张清,右军都统制邵兴,下辖甲四甲五马军师,统制官为韩存保和孙立。 后军都统制栾廷玉,下辖甲十一十二步军师,统制杨俨和冯禄,丙一师余部,丙二师,统制李应、陶宗旺。 后军主要负责后勤保障,因此加了师工程辎重兵。 总计十九个师,九万五千余军兵。 另外,杨再兴领乙一马军师,护持张所左右,岳飞领乙十一步军师驻扎雁门关,确保后路。 任命完毕,一天内诸军调配就绪。 三月初一,前锋营首先出了雁门关,正式进入了云中之地。 三百三十五 金人的迎接 因为宋辽承平日久,且雁门关外也开了榷场,因此有一条车马行商往来压出的道路。 沿着这条路行进七十里,便是朔州治所鄯阳城,这也是宋军的第一个目标。 “此路第一个难处,便是如何渡过桑干河。”陈朕鹏皱眉说道。 旁边,副都统制张宪道:“探马回报,金人已经烧毁渡口,收缴了左右船只,只能搭建浮桥供大军通行。 只是以金军之作风,想必不会让我军安稳搭建浮桥。” “半渡而击,经久不衰,不是没有道理的。”陈朕鹏轻笑着环顾前后,道:“好在,有龙骑兵随行,定然能给金人一个惊喜。” “莫要得意的太早。”张宪摇头道:“此时冰雪融化,桑干河河面暴涨,水流湍急不说,河中还有残冰,便是金人不来阻拦,搭建浮桥也不容易。” 听了这话,陈朕鹏立刻不开心了,恨恨地骂道:“这该死的北地气候!” 此时已经三月了,然而雁门关外气温还是冷的很,桑干河中也有残冰。 虽然不多,却是一大阻碍。 “不管如何艰难,我等十日内必须过河,兵临鄯阳城下!”陈朕鹏恶狠狠地说道。 “只要渡过桑干河,十日内拿下鄯阳城亦无不可。”张宪道。 不是两人贪功,而是军略要求如此。 “去年一年,来往雁门的运粮队未曾停歇半刻,即便如此,积蓄也只能支撑大军半年使用,实在是无计可施。”陈朕鹏叹道。 “不止粮草物资,气候也是关键,九月份,最迟十月份,我等必须挺兵。 算起来,用兵时间不过五六个月,确实不宽裕。好在,这鄯阳城给的时间还算充足。”张宪接道。 物资和气候,是北伐云中的两大难点。 去年一年未曾动兵,枢密院兵部的主要精力,就是往雁门运送物资。 竭尽全力,运了一百万石粮食,其他物资不计其数。 物资本身的花费不说,着运输损耗实在太大, 从各处调运物资,大多是走黄河,入汾水,直到太原进雁门。 看似这水路就是一条,其中却有许多不能通航处,必须转运上岸陆行一段,再次入水。 从开封府出发的一石粮食,有一成半要消耗在路途上,还不算沿途民夫的工钱。 河北东路惨遭田虎蹂躏,之所以能够一年便恢复元气,便是因为物资运输给当地百姓带了不菲的额外收入。 通过这次大规模转运,赵桓深切地感受到了,火车这玩意是多么的重要。 当然,蒸汽机尚未有雏形,火车更是别想。 加上北地冷的早,算起来用兵时间只有半年。 时间短,任务也不轻。 赵桓的目标,是拿下原历史中,明长城以南的地方。 这样可以依托地势,减轻防守压力。 是的,战略防守。 西北物资运输困难,主要进攻方向放在东部。 通过海路运输兵员粮草,并灵活机动,全收东北易如反掌。 但是,在战略先后上,东北又在西夏之后。 西夏所在,乃是河套地区,且其本身也是产粮之地,可以以战养战。 所以,当然要把这个冤家给搞了。 然后,就可以养精蓄锐,待火车滚开时,大军随后出击,一路平推过去。 咣当~咣当~ 车轮滚滚,碾压世界! 想到皇帝的畅想,陈朕鹏不由痴了。 “报~” 一声急报,打断了陈朕鹏的痴想。 “报都统制,我军探马队突遭金军大队人马袭击,损失过百人。 如今,探马已经撤回,只在大军三里周围警戒。”探马道。 “传令,各师聚拢戒备,再叫兵辰与林冲过来。”陈朕鹏怒道。 尽管提前侦知金兵已经全部撤回了鄯阳城,然而大军出动,探马前出不能少。 却不想,金人居然杀了个回马枪,要把大军干成瞎子。 这不能忍。 探马前出,乃是为了查探是否有埋伏,确认道路安全,同时防止与敌军迎头撞上。 这个距离,起码要保证在十里之外。 三里距离,不够! 马军全速冲锋,三里转瞬即至,很难有反应的时间。 到时候,就是一场烂仗,怕不是要吃个大亏。 军令传达,全军立刻开始聚拢。 任何时候,密集阵型都是对付马军的最佳办法。 但是,步军之所以屡次在马军手中吃苦头,就在于你的阵型不可能一直保持密集。 特别是行军的时候,军伍拖得好几里,足够马军来回冲杀,把大军搅的七零八落了。 “都统制,有金骑在外窥探。” 陈朕鹏举起望远镜,果见金军马军散落周围,观望着大军动向。 他们或单人独骑,或三五成群,不时举起兵器挥动,貌似在挑衅的模样。 宋军探马当然不能咽下这口气,立刻前往驱赶。 却不想,去的多了,金骑立刻逃走,去的少了,金骑放了几箭方才退走。 “嚣张!”陈朕鹏怒道。 “都统制切莫急躁,当想办法定个计策,好杀一杀金人的锐气。”张宪劝道。 “我已有定计,待兵辰林冲来了再说。”陈朕鹏道。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周围已经围了许多人马。 陈朕鹏和张宪的位置,本就在两个步军师中间,此时步军直接以都统制旗号为中心聚拢,防止金人突袭斩首。 当然,陈朕鹏、张宪也是有护卫队的,马步各一个营,共计一千人。 “老陈,已经问清楚了。”呼喝中,兵辰来了。 到了近前,兵辰道:“金国来了三千人马,分作三十队绞杀我军探马。探马不备,折损一半,而斩杀金骑不足十数。” 宋军探马,大多数五人一队,对上金国百骑,没有全军覆没就算是不错了。 兵辰话音刚落,林冲也来了。 “好,金人既然主动过河迎接,我等也不能让他们失望……” 陈朕鹏话未说完,只听轰隆隆一阵响,女真人大队出现在了视线里。 只是宋军列阵已毕,女真人也不敢靠近,只在远处观望。 看他们模样,大约也不打算撤退,就在旁边施加压力,等宋军露出破绽后来个致命一击。 “端的嚣张!”陈朕鹏指着金军喝道:“今日不把这部金军吃了,我就不姓陈!” 三百三十六 历史转变 大军三里外,三千余金军骑兵散落一片,各自休息着。 貌似悠闲,实则兵器未曾离手,距离马匹也不过一步之遥,但有变故,可以立刻翻身上马。 之所以这样做,一是麻痹宋军,引诱其出击,二是放松战马,积蓄力气。 完颜翰鲁确实端坐马上,认真打量着宋军。 “这些南蛮子反应倒是不慢,居然这么快就缩成了一团。”完颜翰鲁评价道。 完颜阿骨打还是部落时,他便助完颜斡带攻含国部斡豁,拔其城,后代完颜斡赛将兵数月,筑九城与高丽九城对抗,出则战,入则守。 收国二年四月,奉命统率渚军,镇压东京渤海人高永昌起义,途中大破辽兵六万于益褪,天辅五年领兵镇压烛偎水部实里古达,追至合挞刺山,杀其首领四人,抚定余众。 完颜阿骨打派兵西征辽国,完颜翰鲁随同领军攻辽,克西京(大同)。 辽国初定,完颜翰鲁出任西南都统,主要负责统率军民并防备宋国。 一整年,宋国都在向雁门运输物资,这个消息是瞒不住的。 完颜希尹谈判不成,第一时间把消息传递各处,完颜翰鲁得知,便秣兵厉马跃跃欲试。 却不想,中枢尚未回应,宋国已经出兵了。 对此,完颜翰鲁是乐见其成的。 刚刚灭了辽国,金国上下都是志得意满,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视天下兵将于无物。 本来确实如此。 金灭辽后,立刻发兵南下,灭了北宋,只留南宋战战兢兢地躲在南方苟延残存,整个长江以南到北方冰原,都是女真人耀武扬威的场所。 可惜,完颜翰鲁不知道,此时乃是洪武年,不是靖康年了。 也因此,他选择了主动出击。 此时前军出了雁门关五十余里,距离中军及左右两军有二十里,属于孤军凸出,在金军眼中正是好目标。 什么?一比十的兵力差距? 金军对辽军,都是兵力悬殊,同样获胜不断,此时宋军不如辽军,怕不是能以一敌百! 当然,此时宋军抱成一团,完颜翰鲁也不会冒着损失太大的风险发动进攻。 骑军对付步军,犹如群狼狩猎,需要耐心等待时机的出现。 这么多人,不可能僵持原地不动的。 但动起来,必有疏漏。 那时,就是马军出击的机会。 完颜翰鲁是经年老将,不缺这点耐心,旁边一个年轻小将却忍不住了,道:“都统,南蛮子胆小如鼠,不如末将领军冲击,必然杀得他大乱。 待其散开,都统再挥军收割,如何?” 这个小将也是汉人,乃是朔州刺史卢彦伦儿子,叫卢玑。 卢彦伦是汉人,却是在辽国临潢出生,并不以为自己与宋朝有关系。 其人能文能武,出仕辽国后屡立功劳,颇得重用。 天辅四年,卢彦伦从临潢府留守挞不野出降,授夏州观察使,权发遣上京留守事。 金军回师,挞不野复叛,卢彦伦率所部逐挞不野,尽杀城中契丹,未几,辽将耶律马哥以兵取临潢,卢彦伦拒守者七月。 由此,卢彦伦深得完颜阿骨打信任。 金国取云中后,因为此地汉人众多,经济发达,又有宋国威胁,因此调了卢彦伦坐镇朔州。 卢玑继承父学,又在金军中打磨日久,练出了一身好本事。 金军西征,卢玑也是随同出征,虽未立得盖世功勋,也杀了百八十辽国兵将,颇得上下赞誉。 加之年纪不大,正是骄悍的时候,又见宋军龟缩一团,当然不耐烦干等,就要请令出击。 “稍安勿躁,我等毕竟未曾与南军交手,不知虚实,贸然出击乃是兵家大忌。”完颜翰鲁拒绝了卢玑。 他看的明白,宋军龟缩一团,却无慌乱,贸然进攻即便能胜,代价也不会小。 卢玑不敢驳了完颜翰鲁,又道:“既如此,不如由末将出阵挑战,杀得几个南将,也好让南军见识见识我国威风。” 完颜翰鲁略做思考,道:“试一试南军本事也好,只是要小心,莫要中了南人诡计。” “都统宽心,小将追亡逐北,也不是好相与的!”卢玑信心满满地回道。 于是,卢玑点了百十本部兵丁,提枪挎刀,各自翻身上马,往宋军阵前行来。 “嗯,这是要单挑?”陈朕鹏一声冷笑,道:“两位兄弟,按计划行事,务必全歼这部金军!” “都统制放心,定然不让走脱一个。”兵辰回道。 回转本师,兵辰与林冲各点了一个团的人马,稍加整顿后,便领着三千人马出阵来。 见宋军一部出阵,金兵纷纷上马,立于完颜翰鲁身后,随时准备发动冲击。 只是见宋军阵型严密,士气高昂,完颜翰鲁举手阻止了麾下,决定观望一阵再做定夺。 他是经年老将,是眼看着金国如何一步步建立的,也是期间的参与者。 敌方如何,一瞧便知。 看了这么长时间,他虽然相信金人不可敌,却也知道宋军非一触即溃的。 当然,也许只是银样蜡头枪。 是否如此,看卢玑挑战的结果。 完颜翰鲁也是知道卢玑本事,在金军中算不得太强,也是中上,放眼天下,足可称雄! 什么,南蛮子也有勇士? 别逗了! 若是有勇士,何必把大把钱财送给契丹人而赎回故土呢。 卢玑并不把三千宋军放在眼里,打马到了近前,喝道:“尔等怯弱南人,何敢兴兵犯我疆界!” 不待两个统制出阵说话,一个都指挥使跃马而出,喝道:“女真野人,占我故土,天兵到此尤不悔改,待刀兵加身时,悔之晚矣!” 卢玑大怒,喝问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爷爷禁军第十一师第一团都指挥使刘麟是也!” 刘麟,乃是河北西路提刑官刘豫长子,有勇力,知谋略,因此做了这都指挥使。 原轨迹中,刘豫降金,并在金人支持下做了伪齐皇帝,刘麟在伪齐兴官至平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太中大夫、封梁国公等。 伪齐亡后,刘麟在金国任职,历任参知政事、尚书右丞、尚书左丞、转运使等,封韩国公。 此时此刻,刘豫当然还是老老实实地做提刑官,刘麟也只能凭本事争取升迁。 其他人不知道历史已经面目全非,赵桓对此是心知肚明的。 不过,这种好转,正是他想看到的。 三百三十七 宋金第一战 “驾~” 呼喝中,马蹄翻飞,卢玑与刘麟二人飞速接近。 将将照面,两人同时点出长枪,刺向对方。 眼看对方不闪不避,继续下去就是同归于尽的下场,两人却仍旧如故。 此乃宋金第一次交锋,都不愿意失了锐气,因此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只见刹那间,两杆枪同时刺中胸口。 砰~ 枪杆弯折,两人应声落马。 “南蛮子骁勇至此?”完颜翰鲁大惊。 兵辰手一挥,喝道:“来人,接应刘麟回来!” 话音未落,只见地上二人已经爬了起来。 卢玑中枪的地方甲叶崩得稀碎,已经失去了防护力,刘麟中枪的地方不过微微凹下去一点,并不影响防护。 这个细节,说明了宋金工业水平的差距。 金国科技继承至辽国,甲胄制造全是人工锻打而成,不止加工耗费大,质量也不如何出色。 反观宋国,随着水力机械的全面普及,锻造技术也是突飞猛进,因此普通军兵都能配制全身铁甲。 而将官的甲,都是炒钢法生产的精钢钢甲! 不过,这点差距,不影响二人的战斗力。 只见二人各自摇了摇头,驱逐了眩晕,同时抽出腰刀,杀向对方。 一合落马,却未曾分出胜负,显不出本事,两人当然不甘心。 只见卢玑一刀当头劈向刘麟,刘麟却不格挡闪避,腰刀直刺,就要洞穿那漏洞捅杀卢玑于当场。 “若是南蛮子尽皆如同此将,我国如何能胜?” 第一次,完颜翰鲁心中生出了焦虑来。 见微知著,一个偏将便如此悍勇,主将又会如何了得?军兵也不会太差罢? 完颜翰鲁心思电转时,卢玑已经回刀,拨开了刘麟的当胸刺击。 当头一刀不一定劈得开头盔,迎胸一刀必然洞穿胸口,如何抉择,卢玑当然有所判断。 刘麟刺杀不成,腰刀翻转,横着斩向卢玑脖子。 卢玑也不是好相与的,弯腰下蹲,腰刀横扫,直斩刘麟双腿。 仗着腿上有甲,刘麟不动半步,就势下斩,直劈卢玑头顶。 卢玑有把握头盔挡住一刀,却心知难免眩晕,便急退两步,避开了这一刀。 一步退,步步退。 刘麟欺身而上,一刀接一刀送出,只把卢玑杀的节节败退。 完颜翰鲁也身后,一个猛安勃堇道:“都统,为免失了我国锐气,且由末将出阵,会一会那南蛮子!” 卢玑落入下风,金军上下看的明白,却没当回事。 说到底,卢玑只是汉人,虽然功劳不小,不过是抱着女真人大腿获得的,官职也不过是谋克勃堇,难免为人所轻。 金军军制,万夫长称“忒母勃堇”、千夫长称“猛安勃堇”、百夫长称“谋克勃堇”、五十夫长称“蒲辇勃堇”。 这个千夫长,当然不会把麾下小将的失败放在心里,只是感觉屈辱。 卢玑虽是汉人,却也是金国所属的汉人,决不该败在宋国汉人手下。 宋军阵中,林冲收回望远镜,道:“鸣金收兵,接应刘麟回来,且看本将杀几个女真人去!” 兵辰也看到了有金将出来,自然不会放任刘麟被围攻,便表示了赞同。 听闻收兵号令,刘麟收刀,喝道:“无能鼠辈,权且寄下尔之狗头,待来日再取。” 卢玑被杀的汗流浃背,想回几句狠话,却有心无力,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刘麟潇洒归阵。 那千夫长策马到了场中,斥责道:“无能之辈,滚回去!” 卢玑不敢回应,灰头土脸地牵马回了本阵。 那千夫长打马,径直到了宋军阵前,喝道:“叽叽咕咕,咕咕叽叽……” 原来是个不会说汉话的,叫嚣什么林冲也听不懂。 无所谓! “林冲在此,金将受死!” 暴喝中,林冲打马出阵,径直冲到了那金将面前。 言语不通,林冲也不废话,只用力一挺,那丈八蛇矛如同划破长空的闪电,瞬间到了那千夫长跟前。 见丈八蛇矛当胸而来,这千夫长急忙就要格挡。 如何来得及? 瞬息之间,只听砰地一声,丈八蛇矛正中。 那千夫长口中喷出一道血箭,飞落马下。 林冲策马跟上,手中丈八蛇矛刺落,把这千夫长钉死在地。 一个照面的功夫,一个千夫长命丧当场,金军不由出现了一阵骚动。 能任千夫长的,无一不是勇力出色之辈,于军中必有名望。 只是如此勇力的一个,却毫无还手之力,金兵如何不惊。 见金军骚动,兵辰挥舞骑枪,喝道:“都有,随我冲锋!” “杀~” 呼喝中,三千骑同时策马,随着兵辰发动了冲锋。 己方主将刚获得了一血,宋军个个都是气势高涨,觉得金兵不过如此,只要杀戮一番,以争取功劳。 完颜翰鲁见状大怒,喝道:“都有,随我击杀南蛮子!” 似乎是有法力一般,完颜翰鲁一声大喝,金军立刻镇定下来,各自踢马,随着主将冲锋。 毕竟,完颜翰鲁的名望,不是一个区区千夫长能够比拟的。 见两军开始了对冲,兵辰、林冲的副官 ! ! 只是如此勇力的一个,却毫无还手之力,金兵如何不惊。 见金军骚动,兵辰挥舞骑枪,喝道:“都有,随我冲锋!” “杀~” 呼喝中,三千骑同时策马,随着兵辰发动了冲锋。 己方主将刚获得了一血,宋军个个都是气势高涨,觉得金兵不过如此,只要杀戮一番,以争取功劳。 完颜翰鲁见状大怒,喝道:“都有,随我击杀南蛮子!” 似乎是有法力一般,完颜翰鲁一声大喝,金军立刻镇定下来,各自踢马,随着主将冲锋。 毕竟,完颜翰鲁的名望,不是一个区区千夫长能够比拟的。 见两军开始了对冲,兵辰林冲的副官 只是如此勇力的一个,却毫无还手之力,金兵如何不惊。 见金军骚动,兵辰挥舞骑枪,喝道:“都有,随我冲锋!” “杀~” 呼喝中,三千骑同时策马,随着兵辰发动了冲锋。 己方主将刚获得了一血,宋军个个都是气势高涨,觉得金兵不过如此,只要杀戮一番,以争取功劳。 完颜翰鲁见状大怒,喝道:“都有,随我击杀南蛮子!” 似乎是有法力一般,完颜翰鲁一声大喝,金军立刻镇定下来,各自踢马,随着主将冲锋。 毕竟,完颜翰鲁的名望,不是一个区区千夫长能够 三百三十八 旗开得胜 轰隆隆~ 马蹄翻飞,两军极速接近。 眼看就要到了五十步,金军各自搭箭弯弓。 嗡~ 弓弦震动,箭矢齐飞。 箭矢未曾飞离太远,金军已经抽出第二枝箭射了出去,随即便是第三枝箭。 咻咻咻~ 万箭齐发。 瞬间,箭雨落进宋军阵中。 叮咛咣当一阵乱响,多数箭矢被甲胄弹飞,也有射进战马里的,马匹一声嘶鸣,当场栽落地上。 马上骑士即便没有当场摔死,大多也被身后的滚滚马蹄踩踏成肉泥。 三轮箭雨,只射翻了百多骑。 “勇士们,南蛮子不会射箭,杀~” 呼喝中,完颜翰鲁把弓挂回马鞍旁,取狼牙棒在手,准备短兵搏杀。 金军都是一般无二。 宋军干挨射,让他们信心大增。 宋军首先吃了一次亏,阵型却并不散乱,仍然严整。 此时,两军距离不过十步。 兵辰并未招呼其他人,径直举起了左轮手枪,猛地扣动了扳机。。 砰~ 火光一闪,硝烟升腾,兵辰快速压下手腕,再次扳动扣机。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响起,金军立刻人仰马翻一片。 宋军确实不善骑射,然而禁卫第一师第一团的骑手,都装备了转轮火枪。 六连发手铳,有效射程二十步,然而可以一发击杀战马。 待宋军穿出硝烟,双方距离重新拉到了二十步。 不是金兵在退却,这么点时间也不够他们掉头后退,而是前面尽皆被击杀。 人马尸体堆叠,三四百人死于非命,余者也都躺在地上不得动弹。 战马中枪,要害毙命当场,背上的骑士自然也是栽落马下,被随后而来的马蹄踩踏成肉泥。 骑兵对阵,最危险的不是对方的兵器,而是落马后己方的马蹄。 直接中枪者,自然不必多说,全部落马。 还有一部分金兵人马都未曾中枪,然而枪声巨震,未曾受过专门训练的战马极易受到惊吓,金军便由许多中招被颠下马的。 轻拉马缰,坐骑立刻放慢了速度,兵辰不紧不慢地开始清理轮机。 后排骑士速度不减,从前排缝隙插到了前面,举枪就打。 三千人马,百余人一排,一共三十排,宋军轮流放枪,可以从头打到尾,永不停歇。 宋军如同流水般,毫无缝隙的配合,打得金军毫无还手之力。 尚未接触,劈头盖脸就是一阵弹雨,谁人能挡? 兵辰也不看前面战斗,只管装填弹药。 六个轮空,有两发未曾激发,需要重新压实,其余清理残渣后装填铅弹与火药。 信马由缰,速度该快时快,该慢时慢,毫无滞涩。 这是长久训练的效果。 一整年的时间,两个手铳团勤练不缀,就差吃住在马上了,期间每个人都打废了五把手铳,消耗的火药与铅弹不计其数。 都说后世的飞行员是等重的黄金累计出来的,那么这些精锐手铳骑兵手,便是等重的铜钱堆出来的。 耗费如此大,以大宋富庶,也只能让禁卫第一师第一团,与禁卫第二师第一团如此,余者,只能上马代步,下马列队接战。 当兵辰再次到最前面时,金军只残留了三百余,已经调转马头,正往各部空隙处狂奔去。 陌生的武器与战法,让这些骄兵悍将也吃不住劲了,开始了逃窜。 万箭齐发,只射翻了百余人,万弹齐发,却连人带马打翻了两千六七百。 算起来,弓箭杀死杀伤效率是百比一,而火枪效率是三比一。 归根结底,还是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原轨迹中,杨再兴大战小商河,中箭无数而死,后来金军得到他的尸体,焚烧之后,共得到箭镞竟有两升之多。 由此可见弓箭对甲胄的无力。 大多数军兵射出的箭矢即便能够破甲的,造成的也只是皮肉伤。 只有花荣、庞万春这等神射,一般也是取敌要害,只有牛皋、刘子羽这等身负巨力的,用三五石强弓,方才可以破甲杀敌。 火枪基本都是一枪打翻,即便被重甲挡住不死,内脏也会有相当程度的内伤,失去再战之力。 所以,尽管弓箭比火枪射程远,射速快,还是被火枪取代的原因。 而且,严格计算起来,制造一把合格的弓,耗费不比一把枪少多少,一根箭矢也不比一发弹药价格低。 “火枪大规模普及,从今以后,再无我等勇武之地了。”林冲叹道。 “统制,火枪毕竟还少,我等还要抓紧时间立功才是!”刘麟道。 林冲打起精神,喝道:“诸位,随我追杀残敌!” “杀~” 呼喝中,林冲所部立刻加速,追着逃窜的金军杀去。 个个都是士气高昂,势要把金军全部留下。 若是正常情况,以金军的悍勇,绝不可能放任敌军追杀而把后背对敌的。 只是宋军不断释放雷火,便是都统都被干翻在地,余者如何还敢回头。 只是不提身后的追兵,前方已经有宋军兜了过来。 战场上,宋军大队人马排出了一个类似三角形的阵型,金军就是被在围在中间的猎物。 当然,骑兵一直在高速机动,三边不可能连在一起,这就是金军突围的希望。 金军以为可以凭借更胜一筹的骑术突出包围,逃出生天,却没注意到,已经有一部马军下马了。 立起支架,火枪假设其上,就等金军自投罗网。 当一队二十余金军擦着军阵而过时,暴躁的雷鸣立刻响成一片,顷刻间,战马全部扑倒。 射人先射马,便是龙骑们的策略。 战马扑倒,骑士自然不好过。 倒霉的,直接摔断了脖子,好些的,只是断腿断手,即便未曾受伤的,也是头昏脑胀动弹不得。 最终,能够逃出去的,不过五十余骑。 这已经是真正的全军覆没了。 然而,林冲、縻胜各领一部人马,仍然追杀不休。 “轻松!”陈朕鹏满足地叹了一口气,挥手道:“来人,立刻打扫战场,注意金兵诈尸!” “是!”传令兵立刻去转达命令。 步军终于有了勇武之地。 以队为单位,保持作战队形,开始打扫战场。 不管死没死,长枪手先捅两下,或者发现那昏迷的,先挑开兵器,再用重盾压住再捆绑。 虽然速度不快,但是安全。 任凭有金兵狡诈,也休想暴起伤人。 三百三十九 杀子证道 “客舍并州数十霜,归心日夜忆咸阳。无端又渡桑干水,却望并州似故乡。” 看着滚滚流淌的桑干河,刘子羽不禁起了吟诗的兴致。 旁边,许贯忠笑道:“当初,若是唐军有我军火器之利,怕是那陈陶也不会做那‘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来。” “是啊!”刘子羽叹道:“三千对三千,我军阵亡不过五十,敌军却全军覆没,全赖火器之利!” 听刘子羽语气似乎有悲观,陈朕鹏道:“主帅,你满身武艺不得用,儿郎们却不是少了许多伤亡? 再则,备足火药与粮草,我等便可以打遍天下,建立不世功勋,岂不快哉?” “哈哈哈,是极!”刘子羽感伤一扫而空,道:“来啊,把那卢玑带过来,让他带信给卢彦伦。” 趁着空隙,刘子羽看着大军抢搭浮桥。 完颜翰鲁身死当场,三千余骑全军覆没,此时此刻,对岸只有几个金兵远远地观望着。 尽管如此,大军还是在河边假设了百门大炮,以防止金军可能的半渡而击。 陶宗旺指挥着丙二师军兵,把一块块木板铺在河边沙滩上,要搭出一条路来。 因为上游河段流经干旱的山西北部黄土高原,桑干河水中夹杂大量泥沙导致其下游常遭洪水之患,因而常改变河道,故原俗称无定河。 因此,其两岸有泥沙淤积。 在《梦溪笔谈》中,沈括回忆了无定河的艰险:“余尝过无定河,度活沙,人马履之百步外皆动,倾倾然如人行幕上。若遇其一陷,则人马拖车应时皆没,至有数百人平陷无子遗者。” 为了防止人马车辆陷入泥沙中,必须用木板搭路出来。 一个师,五千余人同时行动,道路顷刻而出。 随后,取出羊皮吹气。 船只自然是没有的,然而可以自己吹——羊皮筏子,渡河神器! 看着一个个羊皮筏子成型,刘子羽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们选择的渡河点,乃是完颜翰鲁渡河的地方,马军可以直接涉水过河,然而,宋军辎重颇多,还是要浮桥才好。 观望时,一队军兵压押着卢玑来了。 卢玑的甲胄已经被扒了,浑身衣衫褴褛,最惨得是,右胳膊其肘而断,已经成了废人。 能够在枪林弹雨中久得一条性命,说起来也是运气,只是逃窜时被刘麟追上,又做过了一场。 结果嘛,只看卢玑还在渗血的胳膊就知道了。 “主帅,卢玑带到。”军兵行礼。 刘子羽上下打量一番,只见卢玑痴痴傻傻,好似对外界彻底失去了反应。 大概是难以接受金军的惨败,亦或者被火器吓住了。 刘子羽问道:“卢玑,你亦是汉人出身,此时被俘,可愿与我国出力?” 卢玑回过神来,挣扎着叫道:“我是金国人,绝不与你宋国效力! 有本事的,便不要用那邪法,真刀真枪斗过一场!” 看他模样,刘子羽也懒得浪费口水,只朝许贯忠点点头。 许贯忠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人各有志,不好强求,看在同属汉人的份上,留你一条生路,只是劳烦你把写封信带给你父亲,如何?” 听说有活路,卢玑立刻冷静了下来。 思忖片刻,卢玑道:“带信可以,只是提前说明,我父深得皇帝信任,定然不降。” “无妨。”许贯忠不以为意地说道。 劝降嘛,不一定是真的要让对方投降,瓦解对方斗志也是一个目的。 于是,废人卢玑先行过河,往着鄯阳城走去。 什么,马呢? 战马这么贵,怎么可能还给他。 好在,对面就有金人探马,看到卢玑的第一时间就把他带回去了。 一路都统并三千人马全军覆没,此乃金国前所未有的惨败,消息传开,必定内外震动。 说不得,新近登基的完颜吴乞买都要御驾亲征来。 所以,朔州上下都是心惊胆战。 甩锅是甩不了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搞清楚事情原委,以减轻罪责。 卢玑作为唯一返回的当事人,当然得到了重点关注。 作为完颜翰鲁下的最高长官,卢彦伦详细地记录了卢玑的复述,并再三确认无误后,立刻让人把笔录送往中枢,供完颜吴乞买参考。 至于其中关于火器的描述,卢彦伦也是将信将疑,不能保证中枢的反应。 让婢女伺候着卢玑洗漱后,卢彦伦又准备了丰盛的酒菜,甚至主动给卢玑倒了酒。 “大人,儿子惨遭大败,如何能够端坐吃喝?”卢玑抹着眼睛说道。 “哎,苦了你了~”卢彦伦看着儿子的断臂,悲叹道:“主帅阵亡,三千人马全军覆没,城中人心浮动,一着不慎,恐有倾覆之忧。” “我看宋军那武器确实犀利,然而鄯阳城墙高大,他等也上不来。”卢玑道。 “自古守城者,不在城墙稳固,而在人心稳固。”卢彦伦道:“朔州新附不久,且内外百姓汉化未去,多心向宋国,人心本就不稳。 此时惨败,更是人心浮动,待宋军到达,恐怕……” “父亲,如同当初临潢府中尽杀契丹,今日便尽杀城中汉人!”卢玑恶狠狠地说道。 “城中百姓,十有八九汉化,如何能够杀得?”卢彦伦反问道。 女真人本来就不多,整个云中,也就五千纯种女真人罢了。 所以每打下一地,金国都会整顿当地辽军,作为军事力量的补充。 这鄯阳城中人口八万多,军兵一万五千,大多是汉人。 真如卢玑所说全部杀了,这城也不用守了,直接投降吧。 “未知父亲如何打算?”卢玑问道。 卢彦伦缓缓地抽出腰刀,道:“主帅失而扈从回,当斩! 你独自回来,虽带了重要军情,罪不可免。 且,为了坚定军民抵抗之决心,更要借你人头一用。 当我儿子的人头挂在城头时,三军岂有敢不臃用命者?” 听到自家老子要杀自己,卢玑惊呆了。 “吾儿,为家国计,便舍了这头颅吧!”卢彦伦叹道。 好不容易逃了回来,卢玑可不想死,下意识起身,就要跑出去。 却不想,卢彦伦挥刀斩出,直接斩首。 看着地上的尸体,卢彦伦终于忍不住了,老泪纵横,哭道:“儿啊,为了报答先帝隆恩,只苦了你了!” 哭了一阵,卢彦伦召来城中各将,再次严明了军纪。 由此,全城肃然,再也不敢有小心思者。 三百四十 金国迎战 去年七月,完颜阿骨打改原辽国中京大定府为中都,正式定都于此。 只是朝廷尚未搬迁完毕,完颜阿骨打突发暴疾,不治身亡,时年五十六岁。 九月乙卯日,完颜阿骨打葬于宫城西南,丙辰日,弟完颜吴乞买即皇帝位,是为金太宗。 今年三月初一,完颜吴乞买上完颜阿骨打谥号武元皇帝,庙号太祖,立原庙于东京黄龙府。 只是原庙尚未建设完成,便传来了完颜翰鲁全军覆没的噩耗。 从起兵算,女真可有一次折损三千人马的惨败? 没有! 完颜吴乞买又金又怒,立刻召集群臣商议此事。 必须增兵云中,迎头痛击宋国,以彰显金国厉害。 这点毋庸置疑,上下意见高度一致。 起分歧的,乃是对卢彦伦的处理。 作为第二长官,坐视上官身亡,罪责难逃。 完颜宗磐为首的强硬派主张,立刻捕捉卢彦伦,并严惩不贷。 完颜娄室为首的亲和派则认为,云中汉人众多,且卢彦伦才能出色,在事实清楚前,不宜轻动。 强硬派乃是目无余子,除了女真人尽皆不放在眼里,女真人犯错尚且惩罚,其他族群的更要严惩不贷。 亲和派则清醒地认识到女真人少,必须倚重汉人,方能稳固统治。 卢彦伦于汉人中颇有名望,在情况不明的时候,不能胡乱惩处。 “翰鲁阵亡,云中群龙无首,唯卢彦伦可用,为确保局势不彻底糜烂,确实不能轻易撤换。 再则,卢彦伦子卢玑亦在军中,定然随军身死。 子丧而父罪,何人愿为国出力? 传旨,令卢彦伦在云中都统,在大军到达前,全权负责抵御宋军事。” 完颜吴乞买发话,终止了诸人的争论。 “陛下。”完颜宗磐道:“中都两万军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开拔,臣请为都统,领军南下,全歼宋军于云中!” “陛下,臣请领兵出征!”诸人纷纷拜道。 闻战而喜,此乃女真人百战百胜的秘籍之一。 只是到底选择何人,完颜吴乞买还有犹豫。 在完颜阿骨打建国称帝后,女真对外用兵,包括最终覆灭辽国,都是由完颜斜也统兵。 完颜斜也与完颜阿骨打和完颜吴乞买乃是同母亲兄弟,其能力不用怀疑,历次胜利便是证明。 完颜吴乞买也是有心以完颜斜也为都统,只是心中顾虑完颜斜也功高震主,因此犹豫不定。 此时,完颜宗翰道:“陛下,宋人杀我叔父,此仇不共戴天,臣请领兵,报此血仇!” 完颜宗翰父亲完颜撒改,乃是金国第一任宰相,功劳卓著不必多说,完颜翰鲁便是完颜撒改的弟弟。 侄儿替叔父报仇,天经地义。 再则,完颜宗翰本事也不差。 谏言拥立完颜阿骨打称帝,谏言西征辽国,谏言对耶律延禧穷最猛打……原轨迹中,金军攻宋也是因为他的谏言。 至于上阵杀敌,统军作战,更是功劳无数。 如此智勇双全,做大军都统确实合适, 完颜吴乞买刚要开口说话,只见一禁卫急急进来,拜道:“启奏陛下,朔州知州卢彦伦送来战报,事关完颜翰鲁覆没之详情,请陛下定夺。” 听到详情送来,完颜吴乞买立刻让人当众诵读。 “……子卢玑力战不敌被俘,宋贼为动摇臣心,故意放回,因此得知其中详情…… ……两军相接时,我军放箭,宋军不能回击,然十步之时,其用一物,杀伤我军甚重。 该物发动时,会喷火,能冒烟,人马惊惧,铁甲亦不能挡…… 消息传回,朔州震动,人心惶惶,臣亦无把握镇守鄯阳,只盼天军早止,以击宋贼。 为稳固人心,警戒诸军,臣当杀卢玑,以示与城共存亡之决心……”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完颜吴乞买假惺惺地叹道。 诸人也是面面相觑。 他们倒不是为了卢彦伦杀儿子惊讶,而是惊讶于宋军的新式武器。 宋军最厉害的单兵武器神臂弩,可洞穿皮甲而杀人,对付铁甲却力有不逮。 这新式武器,铁甲不能挡,中者非死即伤,比神臂弩厉害太多了。 “莫非宋军人人习有妖术,可以雷霆对敌?” “胡扯,若是南蛮子如此厉害,如何会花钱赎回幽燕?” “不错,依我看,此乃卢玑妄言,意图推脱罪责。” “定然如此,世间如何会有此等利器!” 许多人以为,那就是所谓“冒火发烟,人马惊惧,铁甲难挡”的武器,根本不存在,是卢玑为了推卸责任吹出来的。 “未毕不是真。”完颜斜也道:“卢彦伦稳重干练,纵然卢玑虚言,其不会不加以核实。” 完颜吴乞买点点头,道:“卢彦伦必不敢虚言来报,此等利器必然存在,只是,如何应对?” “陛下,此等利器,数量必然不多,只要我军四面齐出,其定然顾此失彼,待得近身,何忧之有?”完颜宗翰道。 “既如此!”完颜吴乞买略微思忖片刻,道:“便以国论忽鲁勃极烈为帅,领军南下云中,会一会宋国人。” 完颜斜也拜下,道:“陛下放心,在查探清楚宋人虚实前,绝不轻举妄动,贻误大军!” 国论忽鲁勃极烈是完颜斜也的职位,其意为国家诸部统帅勃极烈,参议国政,统军作战,相当于宋国的宰相与枢密使合体。 完颜斜也老成持重,听到完颜吴乞买的命令,便知道其心意了。 云中可以不要,大军不能有失。 此次中都出的两万兵,可都是女真兵。 数遍金国上下,也数不出六个两万女真兵来,自然不能轻易折损。 当然,金国不会只出两万兵的。 汉人、契丹人,以及奚人等各部,都有大量青壮投军,完颜斜也出征,会以女真兵为核心,加上五万扈从兵。 扈从兵在辽国时烂成一坨屎,在金国时有严格的军法限制,战斗力其实不差。 于是,完颜斜也为帅,完颜宗翰、完颜蒲家奴、卢婆火等诸多大将随行,前往云中,迎战宋军。 三百四十一 会猎大同 四月初一,哪怕是北地,气温也已经升高。 最起码,地面积雪全无,再无泥泞之苦,行军速度大大加快。 怀仁县,座落于桑干河北岸,距离大同不过百里。 两地之间,一马平川,再无阻隔。 若是纵马狂奔的话,一天可至。 只是宋军不得不在此驻扎了下来。 卢彦伦本事确实不错,足足阻挡了宋军五天。 然而,火炮火枪,终究不是血肉之躯可以阻挡的。 鄯阳城军民成为金人未久,本来就不曾归心,此时又被打得魂飞魄散,立刻把卢玑的死给忘记了。 莫说卢彦伦杀的只是儿子,便是他把自己的脑袋挂在城门上,也不能阻挡军民叛降。 最终,卢彦伦焚烧官邸殉国而死,鄯阳城五日而定。 朔州守军尽集中此处,刘子羽挥师进击时,朔州各地皆不战而降。 全取朔州后,又于十天内拿下了应州,并占据了大同府下的怀仁县。 前后用时,不过二十天。 不过这个时候,金军援军已到,刘子羽不得不停军研究一二。 此时,刘子羽便在怀仁县城墙上,打量着远道而来的金军。 这部金军三千余人,乃是大同金军的前锋。 完颜斜也已经领军七万进驻大同,汇通当地的守军,也有十万之众。 求援信刚至,该地失守的消息随后而来,让完颜斜也更加谨慎。 沿途但凡可以调动的兵马,尽皆调来听用,也因此,金军今日方才进入大同。 “吃掉这部金军不难,攻克大同亦是不难,难的是如何全歼金军主力!”刘子羽道。 “只要我军能够到达大同,团团围城,可歼金军主力于城内。”许贯忠道。 “只有这个办法。”王进道:“金兵多马,野外败之,定然四散而逃,我军追之不及,难竟全攻。” “问题是怎么去大同!”陈朕鹏道。 在野外,两条腿怎么也不可能跑得过四条腿,所以击溃容易全歼难。 这就是宋国对辽国、西夏一直胜多败少,却不能彻底消灭两国的原因。 打朔州时,若非完颜翰鲁大意送了人头,怕是也不容易全歼三千女真。 所以,要想全歼完颜斜也,只能想办法把金军堵在大同城里。 此时,金人已经确定了火枪的存在,却不知道火炮的厉害。 动用过火炮的城池,至今还在封锁之中,因此消息未曾走漏。 半晌,栾廷玉道:“直接下战书,邀完颜斜也会猎于大同城下,如何?” “可以试一试!”许贯忠道:“我等欲要全歼金国大军,想必对方也是如此想法。 此间距离大同百里,一马平川几无险隘,最利马军驰骋。 若换我做那完颜斜也,定然选择放我军到达城下,再以马军袭扰粮路,待我军粮草穷尽,人马俱疲时,一鼓灭之。 到那时,马军衔尾追杀,即便不能全军覆没,也会折损严重。” “来人,笔墨。”刘子羽喝道。 能不能成,总要试一试。 片刻后,挑战书写好,送到了城下金军手中。 这部金军领军大将乃是汉将刘彦宗,其是燕京人,远祖刘怦为唐朝卢龙节度使。 石敬瑭向辽国割让幽云十六州,刘氏历代仕辽,多出高官,刘彦宗父亲刘霄官至中京留守,刘彦宗擢进士乙科。 耶律淳留守燕京时,提拔刘彦宗做留守判官,打算自立为帝后,又迁刘彦宗为签书枢密院事,可谓信任有加,及其器重。 只是耶律淳西征时,刘彦宗趁机脱队,投奔金国去了,得了个儒州刺史的位置。 这样的人,当然是不甘心做试探宋军火器威力的炮灰的,只是刘彦宗实在不敢违背完颜斜也的军令。 所以,得了宋军挑战书,刘彦宗立刻借口事关重大,亲自回去通报了。 至于先锋三千人马,由刘彦宗二子刘萼 刘筈 ! ! 四月初一,哪怕是北地,气温也已经升高。 最起码,地面积雪全无,再无泥泞之苦,行军速度大大加快。 怀仁县,座落于桑干河北岸,距离大同不过百里。 两地之间,一马平川,再无阻隔。 若是纵马狂奔的话,一天可至。 只是宋军不得不在此驻扎了下来。 卢彦伦本事确实不错,足足阻挡了宋军五天。 然而,火炮火枪,终究不是血肉之躯可以阻挡的。 鄯阳城军民成为金人未久,本来就不曾归心,此时又被打得魂飞魄散,立刻把卢玑的死给忘记了。 莫说卢彦伦杀的只是儿子,便是他把自己的脑袋挂在城门上,也不能阻挡军民叛降。 最终,卢彦伦焚烧官邸殉国而死,鄯阳城五日而定。 朔州守军尽集中此处,刘子羽挥师进击时,朔州各地皆不战而降。 全取朔州后,又于十天内拿下了应州,并占据了大同府下的怀仁县。 前后用时,不过二十天。 不过这个时候,金军援军已到,刘子羽不得不停军研究一二。 此时,刘子羽便在怀仁县城墙上,打量着远道而来的金军。 这部金军三千余人,乃是大同金军的前锋。 完颜斜也已经领军七万进驻大同,汇通当地的守军,也有十万之众。 求援信刚至,该地失守的消息随后而来,让完颜斜也更加谨慎。 沿途但凡可以调动的兵马,尽皆调来听用,也因此,金军今日方才进入大同。 “吃掉这部金军不难,攻克大同亦是不难,难的是如何全歼金军主力!”刘子羽道。 “只要我军能够到达大同,团团围城,可歼金军主力于城内。”许贯忠道。 “只有这个办法。”王进道:“金兵多马,野外败之,定然四散而逃,我军追之不及,难竟全攻。” “问题是怎么去大同!”陈朕鹏道。 在野外,两条腿怎么也不可能跑得过四条腿,所以击溃容易全歼难。 这就是宋国对辽国、西夏一直胜多败少,却不能彻底消灭两国的原因。 打朔州时,若非完颜翰鲁大意送了人头,怕是也不容易全歼三千女真。 所以,要想全歼完颜斜也,只能想办法把金军堵在大同城里。 此时,金人已经确定了火枪的存在,却不知道火炮的厉害。 动用过火炮的城池,至今还在封锁之中,因此消息未曾走漏。 半晌,栾廷玉道:“直接下战书,邀完颜斜也会猎于大同城下,如何?” “可以试一试!”许贯忠道:“我等欲要全歼金国大军,想必对方也是如此想法。 此间距离大同百里,一马平川几无险隘,最利马军驰骋。 若换我做那完颜斜0 三百四十二 降将的生活 寒冬腊月,朔风凛冽。 虽然时辰还早,然而开封城内,家家户户冒着白烟,把这城内弄的烟雾缭绕。 “直娘贼,忒也呛人!” 抱怨中,刘彦宗转向街边。 薫然楼乃是京都第一的茶楼,门口小二也是颇有眼力见,记忆力也是好。 见刘彦宗要进去,第一时间替他挑开门帘,笑道:“刘大官人,可有一个月没见了。” 刘彦宗回道:“近月都在赶写辽国地理志,实在无暇,今日终于告一段落,方能来饮一杯金枝醉。” 话中貌似抱怨,其实乃是炫耀。 想他一个临阵投降的降将,如何饮得起一贯钱一壶的金枝醉? 因为灵活机变呗。 当初,他用七寸不烂之舌说动完颜斜也,放任宋军到了城下,自己却领军在外断宋军后路。 结果看到其他各军劫粮道的惨状,他的心思便变了。 大同城破后,他立刻鼓动心腹,杀了军中女真人,挟裹全军投降。 当时提出的条件也不多,只是保存自己的财产。 嗯,这个条件微不足道,结果其父子三人的财产,乃是千余匹战马,他把随军多余的战马全部归于几有了。 胡越想要骂娘,却不好坏了诺言,只得出了三万贯钱买了这些战马。 于是,刘彦宗摇身一变万贯老财,在开封城置办了宅院,就此定居下来。 被宋军凶猛吓了一阵,他自己是不打算继续从军了,去把两个儿子扔到了军中。 当然,投降一年多里,他也没有坐吃山空,先是给小报投稿,凭着暴露耶律延禧荒淫后宫生活为卖点的,着实成了东京第一受欢迎的写手。 后来,他又给枢密院上书,要编写原辽国各地的地理人情民俗等。 这个请求,枢密院很快就同意了。 云中乃是华夏故土,又常有商旅往来,因此其地理、人情、风俗都是清楚。 再往北,则大多一片茫然。 草原地形看似辽阔,也不能随便行动,其关键与沙漠相差仿佛,那就是水源。 大军行动,每日用水以海量计,不是什么地方都是可以补充的。 另外,草原上大大小小部落无数,那些可以拉拢,那些必须消灭,枢密院更是无从得知。 这也是为何拿下云中后,宋军只是稳固边境,却未曾更进一步的原因之一。 宋军虽然只在边境留了三万兵,然而金兵不敢逾越边境一步。 火枪火炮的厉害,至完颜吴乞买以下,尽皆恐惧不已。 此时的金国,只期盼宋人看不上关外苦寒之地,却不敢觊觎中原一眼。 为了换得长久的安稳,完颜吴乞买上表称臣,请求赵桓册封,又请宋国赐婚。 对比,赵桓同意了册封,却拒绝了赐婚。 也就是说,完颜吴乞买由皇帝降为了国王,金国也成了大宋的一个藩属国。 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赵桓可不相信他只要一道诏书,金国上下便会束手就擒。 待摸透了金国环境时,就是用兵时。 毕竟,总不能把后世地图上大公鸡的鸡头给丢了不是。 也因此,刘彦宗成了枢密院的一个九品编撰,负责整理、汇编金国情报事。 有积蓄,有官身,这小日子,舒坦! 进了门,刘彦宗抖了抖,寒意尽去。 这茶楼不同于百姓家用的炉子,而是用的暖气。 这是东京今年刚流行开来的玩意,除了规模小,余者与后世差不多,取暖效果极好,只是价格太高,非小门小户可以承受。 内里的小二主动接过外套,又引着刘彦宗坐下。 “官人,还是照旧?”小二问道。 刘彦宗问道:“最近可有新鲜的?” “近日,党项人进贡了万余肥羊,朝廷尽皆发卖民间,楼里也进了一批,那味道确实不错,值得一尝。”小二回道。 “好,切两斤来,余者照旧。”刘彦宗道。 金国大败亏输,也把火器的威力告诉了西夏,早已经是惊弓之鸟的李乾顺当即吓尿了,在与金国结盟之余,也对宋国彻底服了。 每季度一万头肥羊,就是西夏的孝心,以求宋国爸爸不要来打。 不一刻,小二端来了茶水、羊肉和惯吃的早点。 一一摆放好,小二递出一张卡片,道:“大官人,此乃代金卷,充值十贯可抵一贯用。” “吆,不错!”刘彦宗也不接过,直接掏出钱夹子,取出九贯的钞票和会员卡来,道:“替我去充值十贯钱的。” “好勒,你先慢用。”小二先行离开。 这会员制度、充值优惠等手段,各家早学会了。 只是手段虽好,能做者其实不多。 毕竟,鬼知道你家什么时候关门倒闭,老板就卷着钱跑了。 事实上,这种营销手段大规模普及的时候,就有不少商家卷翘跑了,许多百姓损失了钱财,闹得开封府焦头烂额。 所以,现在但凡要提前充值的商家,必须开封府报备核准,并有足够份量的钱财或者人物担保。 这薫然楼当然不会有这个问题,因为这是王庆和卢俊义合伙的买卖,轻易如何能够卷钱跑了? 不一刻,小二回来,把会员卡和充值凭证交回。 “大官人,今儿你是第一个充值的,早饭免费。”小二道。 早饭三四百文罢了,刘彦宗不会放在眼里,只问道:“今日报评,可要说些什么?” “近日大事,无非是全国岁计了,按照朝廷披露的消息,今日该出结果,就看开封日报是否放出来了。”小二回道。 刘彦宗道:“按照往常,这报纸也该送到了,今日却是晚了。” “那定然是岁计出结果了,否则报纸不会晚点。”小二揣测道。 刘彦宗刚要续话,却听到一声呼喝:“哎,刘编撰……” 回头一看,原来却是苦主胡越。 曾经的太子东宫二官家,去云中走了一圈,成了户部核算司的判官。 想到曾经坑了胡越一笔钱,刘彦宗不禁有些心虚,主动邀请道:“胡相公,同来做,今日花费我承担了。” “你这滑头,把军马据为己有发了大财,今日正好赚回一些。”说些,胡越坐了下来。 刘彦宗主动端茶倒水,添加吃食不必多说,又加钱让茶楼常驻的戏班子提前开唱,以讨好胡越。 对此,胡越坦然接受。 在朝野内外的看法里,这不过是正常的人情往来罢了,与清廉与否无关。 对此,赵桓也是有心无力。 廉政,说起来简单,正要彻底办到,赵桓也没办法。 三百四十三 收入与支出 “洪武三年的收入,比二年增加了百分之十一,总计一亿六千二百一十一万余贯。” “嚯~” 大堂内响起一阵惊呼。 在这里的,都是富贵人物,眼界见识都不差,然而还是被这个数字惊讶到了。 一亿六千万贯,什么概念? 无法想象。 “若某家有如此多财产,便把这薫然楼给包了,诸位常驻于此,免费吃喝。” “哎呀,兄弟,莫不如把李师师包了,让大家免费快活?” “这个不行,某家要把李师师赎身了带回去!” 台上,读报的任凭听众们嬉笑,也不催促。 来这里的大多是识字,自己也能看报纸,他们之所以来此,不过是为了与其他人相互谈论。 笑谈一阵,众人终于歇声,读报人继续。 “全国有户四千二百万余,丁口九千万余,土地八亿八千万亩……” “胡兄,这数据准确么?”刘彦宗悄声问道。 胡越乜了他一眼,懒得回答。 除了兵部改革,六部都有不同程度的改革,其中,数户部增加的人最多。 收税的税监下沉到乡镇,春秋农税时直接到田间地头核算粮食。 统计户籍人口的,那真的是一个乡镇一个乡镇数过去的。 动用了一万多人,历时三年,方才得到了这么一个相对准确的数据。 在这次大规模清查中,全国隐没的土地与户口全部浮出水面来。 当然,户口之所以曝光,与税收改变也有极大的关系。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按照财产多少征税,彻底废除与丁口相关的税收。 也就是说,百姓交税多少,全看自己赚了多少,与家里有几口人再无半点关系。 这也是洪武二年的收入才一亿四千多万的原因之一。 “今年农税,总计收入三千五百余万贯石……” 农税,平均上是十税三,这是根据产量计算的,因此各地浮动很大。 至于缴纳现金还是实物,也是百姓自愿,官府不得以任何理由干涉,更不得用手段迫使百姓做出选择。 除了农税,盐也是收入大头。 随着晒盐法全面推广,盐价直线下降,赵桓登基前,盐价四五十文一斤,此时不过十一二文一斤。 看似盐价跳水了,全国盐收入却直线上升。 现今,各地盐场出盐价七点五文一斤,军民购买后可随意贩卖,并无阻碍。 此时百姓可不会说少盐少油才是健康的生活,都恨不得把盐当饭吃。 算起来,全国每人平均每年要吃掉三斤盐,加上畜牧、工业等用盐,朝廷卖盐收入一千一百余万贯。 也就是煮盐变晒盐方才能有如此收入,否则百姓有这么多钱,也没这么多盐。 另外,朝廷大力开矿,金银铜铁锡煤的产量飙升。 因为矿产只能国营,收入自然全归朝廷。 当然,收入的大头,还是来自工商业,特别是海外贸易。 海贸彻底开放,各地港口陆续投入使用,海军、各地巡检加大了对走私并偷税漏税的打击力度,都是海贸税收增加的因素。 “胡兄,这海贸利润如此丰厚,不若我等合伙,也购置一条海船?”刘彦宗忍不住道。 “不太好搞。”胡越摇头叹道。 “哎,还有能令胡兄为难的?”刘彦宗道。 “海上利润最丰厚者,不过玻璃、丝绸、茶叶、瓷器、布匹。 这丝绸茶叶瓷器三样,都有巨头盘旋,我等掺合进去捞些汤喝,没什么滋味。 至于玻璃与布匹,乃是皇家垄断,便是兄弟也不好贸然插手啊。” 胡越摇了摇头,随即话音一转,道:“不过嘛,官家有意退出布帛市场,或许我等可以进入了。” “布帛,特别是棉布出口赚钱甚多,官家能够放手?”刘彦宗不怎么相信。 皇帝也是需要钱的,还是大把的钱财,特别是朝廷收入与皇帝收入分家以后。 ! ! “洪武三年的收入,比二年增加了百分之十一,总计一亿六千二百一十一万余贯。” “嚯~” 大堂内响起一阵惊呼。 在这里的,都是富贵人物,眼界见识都不差,然而还是被这个数字惊讶到了。 一亿六千万贯,什么概念? 无法想象。 “若某家有如此多财产,便把这薫然楼给包了,诸位常驻于此,免费吃喝。” “哎呀,兄弟,莫不如把李师师包了,让大家免费快活?” “这个不行,某家要把李师师赎身了带回去!” 台上,读报的任凭听众们嬉笑,也不催促。 来这里的大多是识字,自己也能看报纸,他们之所以来此,不过是为了与其他人相互谈论。 笑谈一阵,众人终于歇声,读报人继续。 “全国有户四千二百万余,丁口九千万余,土地八亿八千万亩……” “胡兄,这数据准确么?”刘彦宗悄声问道。 胡越乜了他一眼,懒得回答。 除了兵部改革,六部都有不同程度的改革,其中,数户部增加的人最多。 收税的税监下沉到乡镇,春秋农税时直接到田间地头核算粮食。 统计户籍人口的,那真的是一个乡镇一个乡镇数过去的。 动用了一万多人,历时三年,方才得到了这么一个相对准确的数据。 在这次大规模清查中,全国隐没的土地与户口全部浮出水面来。 当然,户口之所以曝光,与税收改变也有极大的关系。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按照财产多少征税,彻底废除与丁口相关的税收。 也就是说,百姓交税多少,全看自己赚了多少,与家里有几口人再无半点关系。 这也是洪武二年的收入才一亿四千多万的原因之一。 “今年农税,总计收入三千五百余万贯石……” 农税,平均上是十税三,这是根据产量计算的,因此各地浮动很大。 至于缴纳现金还是实物,也是百姓自愿,官府不得以任何理由干涉,更不得用手段迫使百姓做出选择。 除了农税,盐也是收入大头。 随着晒盐法全面推广,盐价直线下降,赵桓登基前,盐价四五十文一斤,此时不过十一二文一斤。 看似盐价跳水了,全国盐收入却直线上升。 现今,各地盐场出盐价七点五文一斤,军民购买后可随意贩卖,并无阻碍。 此时百姓可不会说少盐少油才是健康的生活,都恨不得把盐当饭吃。 算起来,全国每人平均每年要吃掉三斤盐,加上畜牧、工业等用盐,朝廷卖盐收入一 三百四十四 绑架案 年底时节,寒风朔朔,雪花飘飘,能够冻死个人。 汴口上,蔡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又裹紧了棉大衣。 尽管如此,他还是牢牢地盯着官道,不敢有任何懈怠。 当地巡检谢平凑过来,道:“押狱,眼看就要天黑了,这路上没有半个人影,不如你先回去歇歇,小人在此守候。” 语气颇为客气。 按照道理,一个从九品的巡检,是不需要对一个押狱如此客气的。 奈何,蔡福是奉开封府府尹的命令,前来接管此处的。 不止蔡福,随行的还有一都禁军。 这阵仗,傻子都知道出大事了。 “某家从大名府被抽调来此处,不是为了享福,休提那些有的没的。”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比较烦躁,蔡福放缓口气,道:“你先回去休息,后半夜来接我,务必把这条路给盯紧了。” 谢平道:“押狱,不过一个区区工匠,为何如此劳师动众的?” “区区一个工匠?”蔡福冷笑道:“你知道这个工匠月俸多少么?” “这……”谢平哑然。 “我告诉你,这工匠月俸就百贯,比内阁阁老和政事堂的相公还要多!就凭这条,你觉得还是区区?”蔡福反问道。 谢平大惊,道:“如何能有许多?” “哼,他可是兵部下属兵工厂的首席大匠,喏~”蔡福努嘴点了点左右军兵,道:“他们背上的玩意,可都是那工匠设计的,你说重要不重要?” 谢平目瞪口呆。 月前,蔡福领人来此,立刻把寻人告示遍贴四方,并许诺五千贯的赏格。 开封府寻常一个男女能挣三四贯,这汴口虽然卡着运河和官道,寻常男女也就挣个一两贯而已。 五千贯,无异于天文数字。 所以,十里八乡都疯了,全部出动找人,且经过此地的车马旅客,都被盯的紧紧的。 奈何,月余里毫无所获。 “押狱,不是小人说那丧气的话,已经过了月余,怕是人早出去了。”谢平道。 “再无确定消息之前,哪怕是除夕,我等也要站在此处!”蔡福不置可否。 他也不想在这苦捱啊,奈何开封府严令,只要未曾寻到人,所有人不得擅离职守,否则严惩不贷。 开封府严令便也罢了,刑部、大理寺、皇城司的游骑随时来查,谁敢怠慢? 闲聊时,有一骑缓缓过来。 值守兵丁各自握紧了刀枪,随时准备暴起。 蔡福看了看,这骑士独自一人,只在后备带了个包裹,绝无可能夹带一个活人,因此喝令放行。 兵丁挪开拒马,这骑士连连道谢,打马走了。 这只是寻常,因为这是绑架,单身旅客不必重点关注。 那悬赏的工匠人称马老头,兵部首屈一指的工程师。 国朝火器使用不过三年,到目前才装备了三十万部队,然而,真正的火枪自已经有了雏形。 雷汞与撞针击发的尚,火枪的终极形态的雏形。 这枪,就是出自马老头之手。 当然,不是马老头有多妖孽,归根结底是因为皇帝的教科书。 确实,只要有了雏形,马老头并非不可取代,然而,他决不能无缘无故消失了。 说是无缘无故也不准确,而是被人绑架了。 当初,马老头回家休假,却不想一夜过去,随行护卫的十个兵丁全部被杀,马老头失踪。 消息当即汇报进了皇宫,赵桓大怒,下令严查,务必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样重要的人物,哪怕被撕票了,也不能被带出国。 否则,以后打西夏、金国、大理的时候,说不得就要开始壕沟对射。 尽管以宋国的国力,推掉三国不难,伤亡却会很严重。 如此,赵桓当然很愤怒。 所以,开封府调集各处杂役,封锁开封府周围三百里内,兵部刑部派出缇骑,传令各地关卡,严密搜索。 反正,没找到马老头的下落,各地官员不得安生。 “咦,来了一队人马!” 蔡福看去,果见数百人马缓缓而来。 看其旗号,乃是西夏回国的使节团。 被宋国摩擦了一顿,又被金国惨状吓坏了,李乾顺真的是毕恭毕敬。 赵桓生日和过年,西夏都会派出使节团押送贡品来孝敬上国陛下。 为了补贴国用,使节团回去的时候也不会空走,而是就地采购大批货物回去发卖。 对此,只要没有违禁品,按法律纳税,朝廷是不禁止的。 如此多车马,蔡福走到拒马前,道:“小心戒备,仔细检查,莫要放过任何可疑处。” 军兵得了命令,不但握紧了刀枪,火枪手也取出了火枪,严阵以待。 不一刻,一个党项人骑马到了近前。 下马扫视一番,这人满脸堆笑地走到蔡福近前,悄悄掏出一锭大银递了过去,低声道:“尊官,我等货物颇多,前面又经过了十多次查验,绝无夹带,若是检查不可免,是否可以仔细,莫要坏了货物?” “好说!” 蔡福笑着接过银子掂了掂,二十两的,好大的手笔。 把银子塞进怀里,蔡福道:“仔细些,莫要坏了货物,却也不能放过可疑处。” “喏。”领兵的副都头带人上前,挨车检查。 所有箱子全部打开,有货物全部取出,确保不能藏人。 堆积的口袋也要一一搬下来,并且挨个摸过去,看里面是否藏人了。 货物搬完,车里是否藏人也是一目了然。 当然,检查过程也是有门道的。 若是不打点一番,军兵直接劈开箱子口袋,重新装货又是一番麻烦。 又比如丝绸之类砍刺的稀烂,瓷器镜子给你打碎几个,损失远不止二十两银子。 因为西夏人车子颇多,检查比较耗时间,蔡福也是来回走动,仔细看着。 受贿归受贿,该干什么却不能放松。 调他来此,乃是因为他久居公门,清楚行商夹带的办法,绝不是让他赚外快的。 若是最终发现人由这一路跑了,那么他这个负责人,免不得菜市口走一遭。 突然,当蔡福看到第三辆车时,发现了一丝异常。 这车子运的是酒,闻味道好像是龙泉酒,然而酒桶太大了。 要知道,龙泉酒价格昂贵,最多十斤一罐。 哪怕是转卖,也没有重新灌装的道理。 这酒桶颇大,一桶怕不是有二百斤。 酒桶虽未打开,却也摇动听了声响,里面绝对都是装满酒了的。 思忖片刻,蔡福喝道:“来人,打开所有酒桶,再次检查!” “尊官,这酒桶打开,可没法重新密封啊。”那党项人又掏出一锭黄澄澄,就要塞过来。 三百四十五 讨伐不臣 皇宫里,热气蒸腾,烛光照耀。 难得空闲,赵桓正耐心地教赵谌写字。 旁边,朱琏和梁红玉各自挺着肚子,吃着花生闲聊。 目前,赵桓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然而过了年,会多一子一女。 经年耕耘,朱琏梁红玉先后怀孕,可让内外欢喜不已。 皇帝的儿子,只有嫌少的,绝无足够的时候。 这个年代,孩子的夭折率太高了,哪怕皇家也不能保证每个皇子都活到成年。 哲宗曾经也是有儿子,奈何早夭,因此赵佶得以捡个皇位。 再往前追溯,宋仁宗更惨,先后生了三个儿子都没长大,因此皇位不得不传给神宗。 所以,赵桓即将多一个儿子,实在是普天同庆的消息。 作为嫡长子,赵谌深得宠爱,此时又没弟弟妹妹分宠,赵桓当然有耐心教他写字。 当然,小小孩儿也写不得什么,不过胡乱涂鸦罢了,赵桓却乐此不疲。 天伦之乐,乃是人间至乐,实非言语可以描述。 “陛下。” 正逗着时,一内侍进来,道:“汴口急报,马铁已经寻到!” 赵桓把赵谌交给宫女,又吩咐了两句,到了御书房。 内阁、政事堂、六部、枢密院、大理寺、御史台等各部主官,已经全到了。 不用说,肯定是为了绑架案来的。 火枪,国之神器,如何重视也不为过。 不及叙礼,赵桓看向戴宗,道:“与诸人说说期间详情。” 神行太保戴宗,已经是皇城司副使,掌管皇城司机密情报传递事。 “陛下,诸位相公。”戴宗道:“汴口检查点发现党项人车队有异,欲要检查时,党项人突然爆发……” 当时,蔡福发现异常,就要开酒桶检查。 那党项人递过金子哀求时,蔡福接过金子,直接砸回那人脸上,喝道:“来啊,劈开所有酒桶,仔细检查!” “尊官,我等自行打开,可好?”那党项人换了口径求饶。 打开跑了酒味,只是品质降低,直接劈开可是血本无归了。 奈何,蔡福发现异常,根本不留情面。 “区区西夏,属国小民,岂敢抗拒上国法令?”蔡福冷笑,喝道:“来啊,全部劈开,莫要漏了一个!” 宋人本看不起党项人,此时西夏人彻底服软,当然更加不放在眼里。 上官严令,连续辛苦多日一无所获,虽有外快,心中还是恼火,因此蔡福毫不留情。 “尊官,都是酒水,手下留情啊!” 那党项人哭着扑过来,抱住蔡福的大腿哭求。 此时,十余军兵也围了过来,就要仔细检查。 其余党项人都围了过来,有拱手作揖的,也有递上银两铜钱的。 便是守在拒马前的军兵,也有党项人过去送钱。 这一车酒,运到更西边可换千余马匹,再把马运来宋朝,利润数万,实在是不能损失了。 蔡福可不管西夏人难不难,只盯着军兵行动。 突然,蔡福只觉得小腹一凉,随即剧痛传来。 待低头去看时,那抱腿哀求的党项人已经提着红的小刀跳了起来。 与此同时,所有党项人齐齐发作,与宋军厮杀在了一起。 特别是火枪手们,各自被党项人缠住,火枪使用不及。 “都过去,杀~” 一边说,谢平一边往后退。 几乎顷刻间,禁军被杀了一大半,剩余的也只是苦苦支撑,覆灭只在顷刻间,由不得他不怕。 慌乱之中,谢平突然想起蔡福的交代,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拉住下方的绳子一扯。 咻~ 一道亮光窜上天空,随即砰地一声炸开,化作红黄蓝三色花来。 片刻,只听砰砰砰声不断,以此处为中心,不断有信号发出。 “不好,带人撤!” 呼喝中,党项人立刻加大力度,把官兵杀戮一空。 随后,他们劈开一个酒桶。 这酒桶,乃是空心的,外层酒水,内里藏人,确实精妙。 只是他们不该贪心,若是换做寻常酒水,怕是蔡福也不能想到其中有诈。 当然,也可能不是贪心,而是寻常酒水也容易暴露。 因为他们千里迢迢走一遭,肯定要挑利润最大的带回去,毫无疑问,酒水中只有龙泉的利润最高,换做其他,未毕就能瞒过去了。 “这部党项人都是精锐好手,又杀了百余人,不过损失了五六个。 杀完人后,立刻放弃货物,要骑马潜逃。 好在,我等早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大军团团围困下,党项人无一走脱。 只是这部党项人有备而来,情知不能走脱,全部自杀,马铁也是遇害,另外五十余军兵衙役阵亡,殃及无辜百姓百余。” “好一个党项人!”范致虚跳了起来,道:“陛下,西夏冥顽不灵,图谋不轨,当下旨问罪于李乾顺。” “陛下。”虞琪道:“西夏罪大莫及,当兴师问罪!” “陛下,西夏山高路远,地处荒僻,用兵恐怕耗费太大。” “西北路远,一年转运,不足以支持灭国之战。” 诸人纷纷表达观点。 赵桓不动声色,只安静地听着。 言之有物的给予嘉奖,胡言乱语的记在心里,找机会赶出去。 “朕自有决断!” 待众人说完,赵桓道:“李乾顺知机懂事,见机不妙立刻称臣,且表现的毕恭毕敬,朕实不好贸然用兵。 然,叛臣贼子,侵害我国之心不死。 今日以派遣使节团之民,行绑架之举,危机我国安全,又杀我军民,罪在不赦!” 赵桓顿了顿,厉声道:“拟旨,着李乾顺于二月底来京城受审,若是不来,朕当发大军征讨不臣!” “臣谨奉诏!”诸人拜下。 乾纲独断,一言而决,这便是九五至尊! 李乾顺敢来东京受审? 大概率是不敢的。 那么,出兵西夏已成定局。 本来,朝廷就有对付西夏的计划,只是囤积粮草,准备物资需要时间。 而且,最近李乾顺一口一个爸爸,表现的十分孝顺,让朝廷不太好直接出兵。 自古以来,用兵都讲究一个师出有名,无缘无故动兵那是暴君所为。 西夏这般表现,枢密院已经在策划边境摩擦,同时宣传西夏侵略史,以鼓动国内支持进攻西夏。 这下子好了,西夏人主动作死,已经不需要自己寻找借口了。 直接出兵,干就完了。 三百四十六 西夏 党项”之名,始见于《隋书》,其分布在西北广袤的山林草原上,以狩猎、畜牧为生,俗尚武力,无法令,无徭役,不知稼穑。 唐朝中期以后,迫于吐蕃族的强大势力,逐渐内徙,唐末,党项拓跋氏参与镇压黄巢起义有功,其首领拓跋思恭被授为夏州节度使,复赐李姓,封夏国公,统辖夏、绥、银、宥四州地方,治夏州,党项拓跋氏由此跻身于北方诸藩镇之列。 五代时期,党项政权先后依附于中原的梁、唐、晋、汉、周各王朝,并在与邻近藩镇的纵横捭阖的斗争中日益发展壮大。 宋初,党项族首领臣属宋朝。 李继捧弟继兄位,引发内部矛盾,遂向宋献五州地,其族弟李继迁反对宋朝直接接管夏州政权,公开抗宋自立。 李继迁外附辽朝,内联诸族,多次击败宋军镇压,占据夏州,迫使宋朝封其为定难节度使。 李继迁死后,后继者李德明,在宋辽关系缓和的形势下,与辽、宋保持友好关系,继续向西扩张。 宋天禧四年,李德明将统治中心移往贺兰山麓的怀远镇,改称兴州,天圣六年占据河西走廊。 仁宗明道元年十月,李德明去世。其子元昊嗣位。 李元昊继承夏国王位后,提出“英雄之生当王霸”的主张,其先是改姓,将唐朝和宋朝赐给党项皇室的李姓和赵姓,改为党项姓嵬名氏,元昊自称“兀卒”即表示自己为天子可汗之尊;其次是发布剃发的法令,令国人皆秃发,并颁发了有关服饰的规定,凡文官武将、庶民百姓各有所服。 李元昊本人衣白窄衫,毡冠红果顶,冠后垂红结绶,这是采用了吐蕃赞普和回鹘可汗的服制。 夏天授礼法延祚元年,元昊称帝建大夏国,在给宋朝的表章中公开宣称“臣偶以狂斐,制小蕃文字,改大汉衣冠。衣冠既就,文字既行,礼乐既张,器用既备,吐蕃、塔塔、张掖、交河,莫不从伏。称王则不喜,朝帝则是从。” 至此,西夏国立。 西夏建国后,以联辽抗宋的战略不断入侵宋边境。 因不能镇压,宋不得不承认夏的割据地位。 迄今为止,西夏已经立国近百年,传了四位皇帝。 此时,西夏皇宫内,当今皇朝李乾顺面沉似水。紧紧地握着宋国国书。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李乾顺浑身发抖。 气的。 看看宋国皇帝都说了什么! “竖子无道,安敢觊觎上国神器……” “本为叛臣之后,朕念生民无辜,是故不动刀兵……” “狼子野心不死……” “野性不改……屡教不改……无知小儿……” 看看,简直就跟骂儿子一样,实在气煞个人。 当然,愤怒中还有恐惧。 “若是二月底不至,三月大军必出,到时候生灵涂炭,西夏李氏族灭,悔之晚矣! 莫谓言之不预也……” 想到铺天盖地的火枪,李乾顺就觉得胯下一阵阵鼓胀。 若非恐惧火器的威力,他如何会派人绑架工匠? 还不是为了自己制造火器么。 事实上,随着宋国火器的威力广为传播,西夏、金国、大理都在悄悄地研究火器。 只是这个玩意,从无到有开搞,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首先是火药配方,因为宋国严格保密,需要自己研究。 这个时候的火药,乱七八糟的成分太多,没有指导的情况下,只能一种种去了试验。 花费无数,耗时两三年,不过确定了硝石、硫磺、木炭乃是必须,至于最佳比例,还要大量的试验,估计也要两三年。 然而是火器制造。 军队经常操练,外形倒是能够看到,但是里面的结构只能依靠猜测。 曾经,西夏也试着制造出了一门铜炮来。 只是试射的时候,一门只把铁弹打出去了十一步,再增加火药时,炸膛了。 幸亏火药威力不大,只把周遭放炮的给炸了个半死。 至于火枪,西夏工匠还在抓耳挠腮呢。 别的不说,就一根枪管,已经逼死了铁工院的五任判官。 所以,李乾顺不得不把主意打到宋国头上。 风险当然很大,却不得不为。 若是任凭宋国扩张火器而自己不作为,就是在等死。 金国有辽阔的纵深,可以凭借地理和气候与宋国周转,西夏可没那么大的地方。 而且,西夏膏腴之地都集中在黄河两岸,贺兰山之南这一块。 特别是盐州与夏州,乃是盐铁产地,距离宋国边境不过百十里而已。 失去这些地方,纵然还有甘肃、西平等军司,西夏也不过就是个大一些的草原部落,迟早还是玩完。 既然早晚都要死,何不冒险试一试? 不冒险,坐以待毙。 冒险成功,可以继续与宋国分庭抗礼,保证国祚不失。 奈何,冒险失败。 宋国国书送达,赵桓口气严厉,没有李乾顺推脱的余地。 半晌,冷静下来的李乾顺道:“罢了,为了大夏国祚,朕当往宋国负荆请罪。 此去,当学勾践卧薪尝胆,平宋主雷霆之怒,以举国金玉美女,消宋主动兵之念。” “陛下。”察哥道:“今日二月初十,即便立刻动身前往宋国请罪,亦是来不及了。” “啊~”呆了片刻,李乾顺流下悔恨的泪水,道:“朕一时糊涂,待宋军到来以死谢罪,只是苦了满国百姓,当如何是好?” 演技刚刚的,说哭就哭,绝无半点勉强。 李良辅道:“主辱臣死,我等如何能看着陛下往宋国受辱? 臣等誓死追随陛下,与宋国决战到底!” “誓与宋国决战到底!”诸多文武拜下。 等的就是这句话! 李乾顺打起精神,道:“宋国辱朕,本为小节,朕并非不能忍受。 然,其故意迟送问罪国书,不留时间,实要攻打我国,说不得亦有灭国计划。 为今之计,朕当于诸位勠力同心,共保大夏!” “勠力同心,共保大夏!”诸人齐呼。 看着声势不小,然而个人的心思,谁又能知道呢? 到底几个人能与国同存亡,李乾顺也是没把握,然而只能依靠这些人抵抗宋国。 御驾亲征? 万一送了人头,更加没办法打了。 三百四十七 兵出西夏 阳春三月,中原已经遍地绿叶红花,在这西北之地,还是颇为寒凉,不过偶见绿意。 此时,盐州南方偏西的囊驼口外,一队队宋军列队而行。 马军环绕周围,车队分列左右,军兵行于其间。 此次,大军八万,不分前后左右,而是聚集成一团平推。 有实力,不需要讲策略,一路平推过去便可。 从青岗峡出兵,距离盐州城不过百余里,三日便可到达。 这段没路,然而草原平坦,偶有矮小丘陵起伏,也不影响行车,真可谓处处是路。 本来,这里有许多游牧的党项人或者其他蛮子,但是宋军出关,这些人早跑的一干二净。 西夏宋国连连交战,但凡进入对方边境,当地百姓非死即虏,基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想不到,有生之日还能看到西夏灭亡!” 想到种家上下为抵抗西夏而阵亡的成员,种师道不由感慨万千。 旁边,种师中环顾左右,笑道:“幸赖官家圣明,方能攻入西夏啊。” “是啊,若非火器,我等出青岗峡时,便要与党项人做过一场,如何能同此时一般,只有西夏游骑窥探。”说着,种师道举起望远镜,看向远方正在前后追逐的两队马军。 前方十多个党项人正在策马狂奔,不时回身放箭,后方宋军只把盾牌护住头面,紧追不舍。 火枪火炮随行,西夏人不敢挡宋军锋芒,但是也派出游骑来进行侦查。 宋军也是有马军的,当然不会放任西夏人横行。 于是,宋军与西夏的小股马军不断周转。 当然,草原这么大,党项人又是滑不溜手的,宋军可以把他们驱逐,却很难歼灭。 好在,宋军并不需要把党项游骑给绞杀,只要保证方圆十里内军情便可。 十里,是大军的安全范围。 为了保证接敌时有最大的速度,一般马军都是从三里处发动冲锋。 这个时间,大概在三分钟左右。 而六万大军由行军状态转变为列阵状态,需要十分钟。 因此,决不能放任西夏大军靠近,特别是十里范围内,必须肃清。 十里距离,战马疾冲大约需要六分钟。 然而,战马不可能从十里处就发动冲锋。 原因很简单,大部分战马的耐力不足以支持十里冲锋。 所以,只要保证十里范围内无埋伏,外围随便党项人搞。 种师道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拿下盐州,并控制各处盐池。 《史记》有言:“梁山、泾、漆之北,有义渠、朐衍,谓此也。及始皇并天下,属梁州,汉武帝元朔二年置五原郡,地有原五所,故号五原。 至晋,地没赫连勃勃,后魏平之,改为西安州,以其北有盐池,又改为盐州。隋大业三年为盐川郡。贞观二年讨平梁师都,置盐州。天宝元年改为五原郡,乾元元年复为盐州。” 后来,西夏建国,占据了盐州。 正是因为有了盐州的各处盐池,西夏才能保证国内盐价不超过二十文每斤。 不但如此,西夏通过对辽国出口食盐,可是赚了不少钱。 这盐税,实在是西夏收入的最大头。 另外,盐的作用不必多说,人马一日不可或缺,拿下这里,待党项人耗尽库存,只能慢慢等死。 除了种师道这一路,还有东路刘法领大军六万,由绥德军出兵,攻打夏州。 西夏十之八九的铁矿,九成的铁矿都在夏州,拿下此处,基本上西夏只能重温石器的使用了。 因此,种师道并不着急与党项人会战。 只要他稳稳当当的推进到盐州,西夏人必须出来决战。 “除非我等能够放弃盐州,否则无处可退!” 察哥站在十几里外的丘陵上,悄悄打量着宋军。 因为被宋军干的菊花残,察哥不得不交出所有权力,闭门思过。 值此灭国之际,李乾顺也顾不得其他了,把这个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给派了出来,全权主持对宋战事。 “大王,宋军两路而来,我等只看种师道这一路,夏州如何?”曹价问道。 曹价是西夏枢密使,此次做了察哥的副手,同来抵御宋军。 察哥对曹价并不满意,奈何李良辅被宋军杀了,也不好拒绝李乾顺的命令,因此只能接受。 所以,察哥懒得同曹价解释,只是自言自语道:“原以为击溃种师道,刘法必然退兵,此时看了,方才发现想差了。” 集中优势兵力对付敌人,稍微知兵的都知道。察哥当然则是选择一路干。 但是,种师道大军抱成一团。犹如刺猬一般,很不好下嘴。 然而,有完颜斜也的前车之鉴,李乾顺叶不敢守城,只能选择野战。 想他二十万大军,若是困在城内,兵力优势和马军机动性都不能发挥,反而要忍受火器打击,实在是以己之短击敌之长,智者所不取也。 然而野战…… 宋军不讲规矩,让察哥很难办。 抱团行军,随时可以结阵迎敌,可以充分发挥火器的威力,同样难搞的很。 “罢了,通知大军撤出囊驼口,呆明晚宋军宿营时在做计较。” 吩咐一声,察哥轻敲马腹,王盐州走去。 曹价回头看了眼宋军,跟着走了。 “抱团行军,慢则慢矣,胜在稳妥啊。”种师中叹了一句,道:“兄长,走了十里了,该休息了。” “按照计划办。”种师道道。 立刻,大军缓缓停下。 车子再外围成一圈,军兵按照编制就地坐下,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饮水享用起来。 然而工程兵不得休息。 他们立刻开挖地面,把早已经准备好的预制水泥板埋下,构建简易堡垒。 堡垒确实简易,然而对付党项人,足够了。 以西夏人的技术,可打不破钢筋水泥全封闭的碉堡。 五座堡垒呈梅花形布置,每个里面配军兵一百,除了火枪,还有虎蹲炮、抬枪各十。 十里一处小规模工事群,三十里一处发工事群,可保证后路无忧。 同时,以后后勤补给通过这里,也能防备西夏人来劫。 三百四十八 放风筝 轰隆隆~ 马蹄翻飞,大地震动。 诸飞站在碉堡顶上,举着望远镜看着绕圈子的党项人。 旁边,都头端木平夏问道:“指挥使,要是党项人一直绕圈子怎么搞?” “且由他,固守堡垒,绝不出击!”诸飞再次强调了作战计划。 走一路,建一路,留兵驻守,确保后路,乃是枢密院制定的计划。 诸飞虽然不愿意被留下驻守,却也知道军令难为,并不打算违背军令。 毕竟,宋军以巨大的花费为代价换取的稳步推进战略,可不能在他这里出了纰漏。 许是见宋军没有动静,党项人终于按捺不住了,调转马头向着碉堡群冲来。 诸飞踢了踢端木平夏,道:“去,告诉甲字堡的鸿叙,严格按照计划来。” 双方互相打了一阵旗语后,静待党项人来攻。 不一刻,党项人策马到了一里外,同时勒马停下。 一阵叽里哇啦后,党项人翻身下马,举着兵器盾牌,缓缓向着甲字号堡垒走去。 来的的确是马军,然而他们习惯下马步战。 这也是大多数北方军队的习惯,骑马运动,下马作战,战胜则骑马追击,战败则骑马逃跑。 也因此,宋国对西夏、辽国多有胜利,却难以歼灭对方有生力量。 不一刻,党项人到了七十步的距离。 止步之后,许多军兵取出了弓箭来。 步弓手搭箭拉弦,再次撒手。 咻咻咻~ 数百枝箭矢腾空而起,倏忽落到了堡垒上。 近乎一尺厚的水泥板,相互以拇指粗细的钢筋连接,岂能怕这区区弓箭? 射了几箭,发现只是浪费力气后,党项人继续前进。 到了三十步时,只见堡垒墙壁上许多铁板升起,露出了射击孔来。 砰~砰~砰~ 清脆的枪声并不连贯,然而枪响人倒,绝无幸免。 顷刻间被打翻了三五十人,党项兵发声喊,又撤了回去。 宋军当然不会出击,他们的职责就是守御后路安全,不管西夏兵如何挑衅都可以视若无睹。 尽管如此,西夏人只是散落周边,并不离开,妄图困死这部宋军。 “后方各据点都被困住了?”种师道问道。 “不错,少则千八百,多则两三千,试探后便行围困。”探马回道。 种师中道:“西夏此举,乃是要断我粮道啊。” “无妨,拿下盐州再做计较。”种师道。 随军粮食可供二十日用,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拿下盐州了。 “报~” 一骑飞奔而来,道:“禀主帅,西夏人出动五万大军,正往我军而来!” 话音未落,种师道已经感觉到了脚底在震动。 举起望远镜一看,西夏人已经到了。 五万马军犹如洪水漫卷平原一般,顷刻间到了三里外。 此时,宋军马军已经列阵完毕,随时准备出击。 见宋军列阵完毕,西夏人当然不敢发动冲击,而是分成左右两阵,把宋军大阵围了起来。 僵持片刻,种师道挥手,道:“传令,第一师击破当面,第二师掩护其左右,余者待命。” 令旗挥动时,第一师转变了阵型,各自策动马匹,缓缓向前,第二师分为左右两部,护住第一师的两翼。 轰隆隆~ 马蹄翻飞,速度渐渐加快。 对面,万余党项人也驱动马匹,向着宋军冲来。 咻咻咻~ 仗着射程优势,西夏军抢先开始放箭。 噗嗤~啊~嘶~砰~叮铛~ 杂乱的声音交织一起,一轮箭雨中,百余宋军落马。 一轮箭雨尚未落完,只见那西夏前锋左右一分,从宋军两侧斜着穿了过去。 “好贼子!”甲一师师长关胜大怒,立刻偏转马头,对着西夏大军腰部直直冲去。 却不想,宋军调转方向时,西夏人前军继续往前,后方却往反方向,擦着宋军过去了。 交错而过时,西夏人射箭不停。 一时间,宋军只能挨打,却不能还手。 这便是察哥的计策,利用弓箭射程大于火枪的优势,只在外围放箭。 当两军彻底分开时,宋军一枪未放,却损失了五百余人马。 眼看西夏人完成了转向,就要逃离,关胜大怒,喝道:“兄弟们,随我追击!” 话音未落,前面的西夏战马不停,军兵却与马上回身,各自放箭。 回马箭! 也可以说是放风筝。 双方战马相差不多,任凭宋军狂踢马腹,也不能追赶上西夏兵。 见宋军不断落马却不能进入射程范围,种师道道:“鸣金收兵,召集各参谋并各统制来商议策略。” 听到军令,关胜再不情愿,也只能收兵。 回阵一清点,居然损失了八百余人马。 八百余伤亡,久经战争的种师道当然不会放在心上,问道:“录事参军,可有应对策略?” 刘子翼思忖片刻,道:“察哥此谋,只以弓箭射程为考量,便以弓弩反击。” “只怕西夏人不会轻易进入我军射程内。”种师中道。 “察哥之打算,不过把我军拖在此处罢了。 我军深入敌国,随行粮草不多,当要速战速决,实在不能僵持太久。 然,盐州乃是西夏要害,我等便以车阵遮护人马,径直往盐州去!”刘子翼回道。 因为种师道不怎么熟悉火器,赵桓便派刘子翼做了这一路的录事参军。 正因为对火器知之甚详,刘子翼特别带了大量的神臂弩。 火器未曾出现之前,神臂弩乃是镇国神器,即便火器大量装备,这些利器也未曾退役。 尽管不再生产,以前的也完善保存了。 此时此地,合该这些神器发威。 于是,宋军缓缓动了起来。 见宋军变阵,察哥志得意满地说道:“一次击杀三五百,来个三二十次,宋军定然不支,唯有退兵一途。” 曹价笑道:“大王神机妙算,实乃国朝定海神针是也!” 察哥微微颌首,笑道:“待宋军步骑再次行动时,便继续放风筝去。” “万一宋军不动?”曹价问道。 “他等随身带有粮草,又能支持几天,何怕他不动?”察哥道。 心情好,才和这个狗屁不通的枢密使多说几句,否则才懒得理他。 三百四十九 辕长丈三尺,车阔九尺,高七尺五寸,长二丈三六尺,用薄板遮蔽货物,军兵可据守其上,一车配牛四头拖曳,周围撑细网两层以遮箭矢。 此乃新版武经记载的车子制造方法,也是草原行军的必备。 此时,五千辆大车分在左右排成一字,绵延五六里。 外侧,除了些许马军护持,余者尽皆在车阵之内。 察哥不晓得厉害,道:“来啊,并排而行,以弓箭杀敌。” 好不容易想出一个办法来,察哥当然不会放过。 得了命令,西夏人各自驱动马匹,望着宋军行来。 地动山摇间,宋军并未停下前进的脚步。 见此,察哥摇头道:“种师道这是不撞南山不回头,非得血流成河才知道厉害!” “如此也好,待杀他个片甲不留,让那姓赵的再也不敢兴兵来犯!”曹价道。 “如此骚扰,杀他兵丁容易,全歼却是休想。”察哥道。 他也知道,这只是骚扰。 车子本身可以阻挡骑兵冲击,党项人想直接冲阵,非得从两车之间过来不可。 然而,这里火枪手要已经准备了抬枪,就等着伺候一波党项人呢。 对此,察哥也看的明白。 不一刻,西夏兵到了一百五十余步的范围。 车顶上,三三两两的神臂弩手们已经伏在车顶,暗自蓄势待发。 西夏人对此一无所知,任然按照预定计划向前。 不一刻,西夏人到了百步范围。 “射!” 一声呼喝后,只听嗡地一声,无数箭矢突然飞出。 “不好,神臂弩!” 察哥话音刚落,只听人惨叫,马齐鸣,大几百西夏兵栽落马下。 “继续冲过去!”察哥叫道。 神臂弩威力强劲,然而装填缓慢,察哥当然要趁此空档杀敌。 于是,西夏兵策马到了近前,纷纷开弓射箭。 咻咻咻~ 箭如雨下。 宋兵或举盾,或者以盔甲硬顶,伤亡寥寥。 见到同袍被射翻,医护营的大夫立刻举着盾牌跑过来,把伤员抬到中间车子上去了。 这里位于军阵中间,西夏人弓弩不能射及,安全无忧。 三轮箭雨,四五万枝箭矢,也射翻了百十宋兵。 特别是拉车的健牛周围的细网上,挂满了箭矢,白花花一片,煞是好看。 车阵破绽,首在牛。 一旦牛被射死射伤,车阵必破,所以,在牛周围撑了两层细网用来保护。 此时,神臂弩已经装填完毕,再次击发。 嗡~ 噗嗤~ 箭矢入肉,立刻人仰马翻。 这一轮,西夏人被射翻了千余。 见宋军脚步不停,己方箭矢用了许多,却不知道杀伤多少宋兵,察哥也扛不住了。 “传令,鸣金收兵!”察哥不甘心地说道。 “大王,不若发动全面冲锋?”曹价道。 察哥乜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自以为宋军火器厉害无比,定然不带弓弩,那曾想,大军会随身携带神臂弩呢。”哀叹一句,察哥又道:“立刻召集众将议事!” 对宋军的强大,察哥也是头疼无比。 自古以弱击强,必用奇,或以伏兵突袭,或分轻兵击其要害,正面对抗,必死无疑。 然而,宋军抱团,警惕异常,唯一的放风筝策略也是得不偿失,让察哥无计可施。 见西夏人撤退,种师道长舒一口气,笑道:“多亏录事参军一力支持,否则面对西夏人骚扰,真是无计可施。” 刘子翼道:“当初,国朝尚无火器,面对西夏也是不落下风,主帅何必过谦。” 种师道道:“此言差矣,以前只是防守,是故无粮道之忧,如今乃是深入敌后,若非参军安排的妥当,如何能够抵达盐州城下?” “既然西夏人撤离,大军不若修整一二,也好收拾战场。”刘子翼岔开了话题。 种师道略微思忖片刻,同意了刘子翼的建议。 救治己方伤员,收拢战马,收拾兵器甲胄,事情很多。 收拾妥当,吃饱喝足,大军继续启程。 到了盐州城外二十里处,终于见到了一个村庄,周围也有一些农田出现。 只是,村子静悄悄的,百姓早已经逃散一空。 “报~” 探马飞奔而至,道:“禀主帅,前方村落内发现大量纵火物。” “哦,察哥以为我军会进入村子休息么?”种师道冷笑一声,道:“传令下去,既然此处有纵火物,便全部点燃了! 再令,以后途径村镇集市城池,一并如此办理!” “喏!”左右传令兵立刻四散传达命令。 不一刻,村子里大火冲天。 只是不知道,是否西夏人死在了大火里。 在西夏游骑的注视下,宋军顺利到了盐州城下。 因为盐池之故,盐州富的流油,盐州城墙自然也整治的十分规整。 高一丈六尺,外面包砖,里面夯土,城墙外面,护城河、拒马等,都是齐全。 城头上,曹价看着城外的大军,面沉如水。 察哥派他领了两万军兵驻守城池,自己却领了八万大军游弋在外,等待攻城时的战机。 很明显,察哥把曹价当做了弃子。 幸好,宋军并未直接攻城,而是建立营地,看样子是要休息一晚。 夜幕降临,天地归于安静,宋军大营也沉寂了下来。 大营周围挖了四尺深,五尺宽的壕沟,挖出的土堆于内侧,与木排一起堆出了六尺高的墙来。 尽管大营守备森严,察哥还是派出了五千精锐,前来袭营。 想转变局势,必须抓住一切机会。 人衔枚,马裹蹄,当袭营部队到了三百步时,只见火光闪过,人群中传来一声巨响。 有东西从脚底下炸开了。 立刻,宋军大营中升起数百大号的孔明灯,把周围照的一片透亮。 来不及思考如何暴露的,察哥怒吼道:“都有,冲!” “冲冲!” 呼喝中,西夏兵纷纷翻身上马,极速狂奔。 轰轰轰~ 又有数十处爆炸响起,炸翻了百余骑。 “这地雷,不行啊!”种师道一边穿衣一边感叹。 大几百地雷,只响了几十,还不如不带呢。 营寨里,火枪手们看到西夏兵进入七十步,立刻齐射。 手铳不如骑弓,长枪可不虚! 排枪阵阵,西夏兵死伤狼藉,真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 三百五十 西夏灭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将士免礼!”赵桓伸手虚扶。 “谢陛下!” 见礼完毕,赵桓在刘法的带领下,望着帅帐走去。 此时,已经洪武七年六月初一了。 三年的奋战,刘法终于把宋军大营推到了兴庆城下。 “陛下,探马侦查得知,察哥领军三万,保护西夏太子李仁孝往黑水镇燕军司而去,西夏国主李乾顺并其皇后耶律南仙据守兴庆府,想来是为了给李仁孝争取重振旗鼓的时间。” 赵桓摇摇头,看向刘法,道:“朕此来,乃是为了慰问全军,再见证西夏灭国,具体如何打,不需要汇报。 朕只要一条,今年达成战略目标,勿要拖延到明年。” “陛下放心,年内必定全取贺兰山!”刘法道。 目下,宋军西方已经拿下了甘肃军司宣化府(张掖),北方,宋军已经渡过了黄河“几”字顶部,推到了狼山。 除了兴庆府,河套之地已经全部入手。 之所以让李乾顺苟延残喘到如今,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正面无法抵挡宋军的情况下,西夏人终于祭出了游击战。 化整为零,四处袭扰,给宋军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为此,宋军也是绞尽脑汁,花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终于把兴庆城外的抵抗力量给肃清了。 正因如此,赵桓才敢大摇大摆地来个御驾亲征。 进了大营,略微休息片刻,赵桓登上了云梯车。 兴庆城墙上坑坑洼洼的,已经被轰塌了四五处,几乎可以宣告失守了。 但是,城中央,西夏皇旗还是屹立不倒,显示着李乾顺抵抗保底的决心。 “陛下放心,明日发动总攻,三日内必下兴庆府,生擒李乾顺!” 说着,刘法也激动了起来。 若非等待皇帝,早半个月便拿下兴庆府,实现西北军民百年夙愿了。 “你自指挥,莫要顾虑朕。” 回了一句,赵桓把望远镜转向他处。 兴庆府坐落于贺兰山之东,黄河河畔,因为历代修建的水利工程,此处河渠纵横,灌溉极其方便,因此农业也很发达。 入目可见,到处都是农田,此时六月份,田地里秧苗摇曳,一派好风光。 赵桓不由叹道:“正因如此多田地,西夏方才能与我国抗衡百年而不倒。” “陛下。”随行的何栗说道:“盐州之盐,夏州之铁,兴庆府之粮,乃是西夏立国之三根支柱。 如今,盐州夏州已定,兴庆府不日可下,纵有余孽西逃,亦不足为虑也!” 说了几句,赵桓回营,再次鼓动士气,一夜无话。 第二天,大军出营。 一个师三百余门轻重火炮架在城前,一声令下,炮声震天。 见识过火炮厉害,城头少有军兵驻扎,城内也不见人影走动。 虽然城内烟尘弥漫,却不知道杀伤几何。 炮击不过一刻钟便停了下来,火枪兵掩护着冷兵器部队,缓缓向前,直到占据了城墙。 清理城墙,架设火炮床弩,然后火炮轰击,床弩掩护军兵推进。 西夏兵从废墟中跳出来时,前面刀盾手架住,后方火枪手射杀。 若是冲出来的军兵太多,城墙上的床弩便给予支援。 发展至今,火炮的威力和准确并无实质改善,远不如床弩准确性高,所以,近距离掩护还是要床弩这种利器。 在党项人舍生忘死的冲击下,偶有宋军被击破,陷入了混战之中。 然而,经过三天苦战,付出了两千余伤亡后,宋军全歼兴庆府守军。 接下来,便是挖地三尺,搜索李乾顺。 没有发现李乾顺尸体,那么只能说明他藏在某个地窖里了。 咣当一声巨响,李乾顺心中一跳,不禁握紧了腰刀。 “仔细点,莫要走了李乾顺。” “陛下等得心焦,找到李乾顺得御笔题词一副,看谁能够拿到。” 头顶上,踏踏的脚步声与此起彼伏的呼喝交织成一片,只让李乾顺紧张不已。 耶律南仙凑到近前,小声道:“陛下,今日怕是难以幸免,臣妾愿与陛下共死,亦免得吃擒受辱。” 李乾顺不语,低头看了看腰刀良久,重重地叹了口气。 殉国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得。 “把这个柜子挪开。” “这墙也有异常,给我砸了!” 砰~砰~砰~ 头顶巨响传来,李乾顺再无侥幸。 把腰刀放回刀鞘,李乾顺拉住耶律南仙,道:“南仙,随朕出去见一见宋主。” 耶律南仙欲言又止,却跟随在李乾顺身后。 当暗门打开时,数百军兵把李乾顺团团围住。 李乾顺强做镇定,道:“朕乃西夏皇帝李乾顺,要见宋国皇帝。” 立刻,有军兵验证身份。 验明无误,上奏赵桓。 当赵桓看到李乾顺两口子手拉手形影不离时,不由地笑了。 成婚以来,李乾顺与耶律南仙伉俪情深,可谓天下夫妻之表率。 宋灭夏,可是成全了这段了完美的婚姻。 原历史中,辽国行将灭亡时,李乾顺两次派兵助辽抗金,只是未能成功。 后来迫于压力,李乾顺选择向金国臣服,为此,他不惜逼死了耶律南仙以及李仁孝。 此时,李乾顺给辽国的帮助有限,又因为宋国压力不得不与金国联盟,倒是让耶律南仙好过了不少,因此夫妻感情甚好。 怔怔地看了赵桓一阵,李乾顺跪倒在地,以头戕地,道:“罪臣李乾顺拜见皇帝陛下,罪臣抗拒天军,罪该万死,请陛下宽恕。” 赵桓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既知罪,不可不罚,然,朕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着令你行走河套全境,稳固人心,如何?” “罪臣谨奉诏。”李乾顺应下。 要想活命,只能听从安排,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待各地彻底平定,百姓安居乐业时,朕授予你中大夫之职,去东京颐养天年。”赵桓道。 “罪臣谢陛下隆恩!”李乾顺再拜。 听到能够活命,耶律南仙也是松了口气,同时也为赵桓无视她感到庆幸。 耶律南仙的表现,赵桓自然看在眼里,却不曾放在心上。 要说这个女人,长的不错,也有韵味,然而强夺人妻,可不是明君所为。 三百五十一 大理乱起 洪武七年二月,大理国鄯阐府城,城主府内。 歌声飘扬,舞姿曼妙,众多高氏以及党羽同聚一堂,遥祝高氏家主,大理国宰相,鄯阐侯高泰运六十一大寿。 说来大理段氏,可有很多故事的。 唐朝天宝战争中,南诏国大将军段俭魏大败唐军,立下赫赫战功,因此做了宰相,传六世至段思平。 段思平初为幕览(小府副将),由于武艺超群,才干出众被提拔为通海节度使,成为统辖一方的大将。 当时,南诏已经摇摇欲坠,国内政权更迭,时局动荡,杀戮不断,百业凋敝,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南诏尊圣二年,杨干贞建大义宁国,改元兴圣,其弟杨诏指段思平有帝王之相,疑惧之下杨干贞下令追杀段思平。 段思平因得通报,提前潜逃活命。 兴圣元年,杨诏篡位,段思平趁机向东方的黑爨三十七蛮部借兵,起兵造反。 杨氏立国不久,人心未附,又内部生乱,不能阻挡段思平。 于是,段氏一路平推至大理,最终杨诏兵败自杀,杨干贞知道兵败消息后弃城而逃,为段思平军所擒,大义宁国灭亡。 随后,段思平即位,改国号“大理”。 立国后,段思平厉行改革、励精图治、发展生产、恢复经济,深得大理国百姓爱戴,段氏皇权日益稳定。 当段思聪当皇帝时,迅速膨胀起来的高氏已成为朝政大权的实际控制者,之后,段素廉、段素隆、段素贞诸朝均以高氏为相,高氏成为当时最有实力的政治集团。 宋太祖开宝三年,赵匡胤南征,因大理国地势险要,又鉴于唐朝的失败,其便以玉斧划大渡河为界,说“此外非吾有也”,大理国得以保全。 子孙不肖,段氏也不能幸免。 皇帝段素兴性好游狎,又好大喜功,荒淫无度,大失人望,结果被相国高氏废掉,立了段思平的玄孙段思廉。 段思廉继位,高氏以拥立之功,一举凌驾于诸姓之上。 曾经立国的杨氏势衰却不甘心,遂铤而走险,公开叛乱,段思廉无力平乱,请岳侯高智升出兵灭之。 至是高氏益盛,高智升占据了整个鄯阐府辖境,段思廉不得不晋封高智升为鄯阐侯,赐给王室直辖领地白崖、茹甸两地,王室实力更加削弱,进一步促成了段氏统治的危机。 后段思廉后禅位为僧,其子段廉义继位。 期间,杨允贤虽败,但是杨氏实力犹存,再度发动政变,段廉义被杀,杨氏立国。 高智升派儿子高升泰带兵讨逆,诛杨义贞,拥立段廉义的侄子段寿辉,自任布燮,以儿子高升泰为缮阐侯。 自此,高氏彻底把持朝政,段氏沦为高氏傀儡。 哲宗绍圣元年,高升泰废段正明,自立为王。 因段氏深得人心,高氏统治不稳,两年后高升泰病死前临终嘱咐其子高泰明还政段氏,于是高泰明拥立段正淳为大理皇帝。 然大理国柄仍然掌握在高氏手中,世称高国主。 后段正淳出家为僧,禅位其子段誉。 为稳固皇权,削弱高氏,段誉选择向宋朝称臣,并入贡大理马、麝香、牛黄、细毡等土特产,还派幻戏乐人到宋朝表演。 因此,段誉深得宋徽宗的礼遇,册封他为金紫光禄大夫、云南节度使、大理国王等,稳定了段氏皇权。 赵桓登基后,段誉的使节不断,表现的极其孝顺。 然而,高氏仍然势大难制,段誉不得不以高泰明弟高泰运为相国。 特别是在鄯阐府,百姓只知高国主而不知段皇帝,实属平常。 另外,段誉还册封高泰明子高明量为威楚侯,高明清为统矢侯,加上无数党羽遍布各地,高氏真是一手遮天。 因此,家主生日,当然要普天庆贺。 只可惜,正主高泰运不在鄯阐府,而是在国都。 作为掌控朝政的国相,高泰运可谓日理万机,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当然不可能远离中枢。 所以,大理城中堪比皇宫的高府,也是人声鼎沸,舞乐不绝。 “天使至!” 一声呼喝,上下立刻为之一静。 片刻后,有人叫道:“想来是国主为侯爷贺寿来了。” “定然如此!” “只是不知有何贺礼奉上。” 听着下面熙熙攘攘的声音,高泰运抚须而笑,示意宣诏官进来。 高氏就是这么吊,除非段誉亲至,区区一个宣诏官,如何能让高泰运起身恭迎。 只是看到待宣诏使进来,众人或眼露凶光,或面露不满,显得极不友好。 来人乃是当今段誉的宠臣,宋人燕青。 当初,燕青到达大理国,到处宣扬“臣强主弱,国之大患,当除权臣,尊皇权,以塑正统!” 若非知晓燕青乃是曾经的梁山好汉,宋帝也是知晓其名声的,高氏早派人把他大卸八块了。 然而,人燕青就是依仗兄弟多,背景深,靠山硬,便大肆抨击高氏,为段氏抱屈。 同时,燕青长的帅,诗词歌赋、相扑射箭、政治军略无一不通,很快便闯出了偌大名声,便是深宫中的段誉也听了。 如此出色的人物,段誉当然要结识一番。 对段誉的邀约,燕青接了,且唱歌跳舞喝酒来者不拒,然出仕邀请则直接拒绝。 用燕青的话说便是:“吾爱官,官家赏识抬爱,自有高官厚禄,何必远游?正因不爱拘束,方策马天下,赏玩风景,得个逍遥。” 对此,段誉不但未恼,反而愈加赏识。 一段时间,真是食则同桌,寝则同床,同进同出,亲厚异常。 终于,段誉以诚心打动了燕青,获得了一个宠臣。 不止是宠臣,还是能臣。 “但有疑难,无所不断,断则必决!”这是内外对燕青的评价。 嗯,燕青不是一个人,他的身后,还有五十余人的庞大智囊团。 随着信任日重,段誉把荒废已久的中央禁卫军“罗苴子”交给了燕青。 燕青也是不负众望,裁汰孱弱,遴选精壮,任贤选能,甚至不惜动用关系,从宋国引进教官与装备,把罗苴子给整顿的十分精锐。 一万五千余罗苴子成军,又因为燕青日益游说,段誉终于决定不再隐忍,要拔掉高氏这根毒草。” “燕青,高氏不欢迎你,立刻滚出去,莫在这里碍眼。”一个年轻的高氏子弟喝道。 燕青冷笑一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乃王上使臣,这大理国内,何处去不得?” “奸诈小人,安敢代表大理王?若非你挑拨离间,王上如何会与高氏离心离德!”又有人呵斥道。 “你高氏骄横跋扈,目无王上,把持朝政,祸乱朝纲,包藏祸心,图谋不轨,谁人不知?”燕青道。 “够了!” 高泰运一声冷喝,还想继续嘴炮的立刻闭嘴不语。 “燕青,你离间高段两家,不过是为了挑起争端,好让宋国渔翁得利罢了。今日本官做寿,且不与你计较,放下诏书,走吧。” “我走,可以!然而……”燕青话音一转,道:“然而还要相国与我进宫,向王上表明放弃权力与封地的决心与态度!” “竖子,安敢如此!我高家……” “啊~” “有人造反~” “杀~” 纷乱的呼喝突然传来,打断了高泰运。 片刻后,大队军兵闯入进来,各自挺着刀枪,虎视眈眈地看着高氏族人与宾客。 “高氏素来不尊王令,为此,本人带了三千铁甲,国相以为如何?”燕青冷笑着问道。 看着军兵刀枪上鲜血滴落,高泰运气的浑身发抖,喝道:“无知小儿,岂不知我高家有三府之地,追随者不计其数,如此作为,大理国如何不乱?” “王上早有定计!”燕青道:“今日拿下尔等在中枢的党羽,禁军并黑爨三十七蛮部合兵五万即刻出发,镇压三府。” “来啊。”一个高氏族人跳将起来,吼道:“随我清君侧,诛奸邪!” 咻~ 一箭飞出,正中那人咽喉。 燕青喝道:“高氏不尊王令,抗拒天威,罪在不赦!杀~” “杀~” 一场杀戮就此展开。 高泰运做寿,场中族人家丁宾客皆未带兵器,对上如狼似虎的军兵,只如砧板上的鱼肉一般好宰割。 不一刻,死伤狼藉,血流成河。 当大理高府鲜血流淌时,乐和撞开了鄯阐府高府的大门,闯了进去。 见他如此慌张,高明量连忙问道:“和先生,何至于此!” “祸事啦!”乐和稍微定了定神,道:“我于国都的伙计飞鸽传书,段誉着令燕青那厮,杀了家主并京城所有高氏族人……” “什么?” “不可能!” “消息可确凿?” 阖府皆惊。 “我还能骗你们?”乐和反问一句,道:“当务之急,立刻整顿军兵,防备段氏来攻!” “来人!”高明量喝道:“立刻传令各地,严加防备,防止段氏起兵来攻。” 高明量是高泰明长子,素有才能,是下一任家主接班人,自然有发号施令的资格。 至于凭乐和一个消息便下令,亦非儿戏。 燕青表明身份去了大理国都,并让段誉爱进了心里,乐和却隐瞒身份,化名和乐来了鄯阐府。 几年经营,乐和也成了高氏的座上宾。 段誉突然发动,自以为尽在掌握之中,可短时间内镇压高氏。 却没想,高泰运刚死,鄯阐府便得知消息了。 水火之势已成,段高二氏再无转圜余地,只得拼死相向,正好便宜了宋国从中取事。 ………… 免费,还给大家的歉意 三百五十二 占城作死 “不错,燕青乐和潜伏大理国多年,终究挑动得两虎相争了。”赵桓笑道。 “陛下,段氏在我国扶持下,实力虽有长进,还是逊色高氏一些,是否要给予支援?”罗从彦问道。 “不急,待其精疲力竭时,在给与支援不迟。”虞琪道:“我等目的,便是彻底消耗大理国国力,待其再无抵抗之力时出兵不迟。” 陈禾犹豫片刻,道:“所谓王道,当兴堂堂正正之师,如此作为,恐怕伤了陛下颜面。” “哎,无妨。”赵桓毫不在意地说道:“当年,魏国伐蜀汉,然钟会大军阻于剑阁不得寸进,幸有邓艾度阴平而建功。 若大理国不乱,我国便是攻入大理,也多有剑阁,即便我国邓艾不缺,何处去寻阴平呢?” 大理多崇山峻岭,用兵不易,即便有进来,拜道:“广南东路司舶司总管欧阳澈通报,我国海船于占城海域被劫。” “好贼子,屡次劫掠海船,害我百姓性命,实在可恶!”陈禾跳起来喝道。 “陛下。”愚任道:“占城屡次劫掠我国海船,致使海商折损许多。 陛下降旨训斥,然其稍加收敛不久便固态萌发,今岁,陛下已经降旨两道要占城国王约束,却不见成效。 为天子威严,为海路通畅,臣请陛下降诏出兵,征讨不臣。” “臣请陛下降诏出兵,讨伐占城!”诸人齐齐拜道。 “起来说话。”赵桓道:“诸位皆要求出兵,可有预算?” 作为三军总管,虞琪早筹谋过用兵占城,道:“陛下,欲灭占城,需兵五万,战舰五百,商船不少于两千,耗资不低于六千万贯。” 听到这个数字,政事堂各位并未表示反对,否则,他们也不会要求出兵了。 按照道理,占城海深路远,又是瘴气湿热之地,本不会进入天国上朝的眼里。 然而,一个“钱”字便足够了。 海贸兴盛,可谓日进斗金,因此沿海各地全面开放了海贸,并在沿海各路和中枢设置司舶司负责海贸管理事宜。 作为东南大国,宋国和占城之间贸易往来也是很多。 其中,大宋出口玻璃、瓷器、茶叶、丝绸、布帛、中成药、铁器等,进口主要包括粮食、水果、油料、香料、木材等。 近年来,双方贸易额几乎持平,基本不存在顺差逆差。 其一因为大宋粮食需求急剧增加,粮食进口价也增加了许多,另外也是木材的需求急剧增加。 海贸兴盛,海军扩充,造船业也是快速发展,对木料的需求无穷无尽。 国内发展日久,方便采伐的木料早已经全部砍完了,余者要么运输困难,要么质量较差。 当目光转向外界时,便发现东南半岛盛产柚木、橡木,都是造船的上佳材料。 据估算,每年从占城进口粮食花费五百万贯,进口木材花费一千余万,其他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千多万贯。 不止如此,少府寺最近已经研究出橡胶,即将又要增加一项进口大项。 于是,政事堂不愿意了。 与其每年花钱进口,白白养肥了占城等国,不如出兵占领,自己经营,终归是把肥肉烂在了锅里。 只是当初西夏战事拖延,财力不济,因此不得不忍着。 如今西夏已经平定,对大理用兵还需三两年,正好出兵占城。 “户部可能提供足额军费?”赵桓问道。 已经是政事堂的大哥罗从彦思考了一番,道:“户部可以抽出一千五百余万作为前期军费,后期军费可以通过预售占城土地,从民间筹集。” “甚好。”赵桓笑了,道:“既然占城屡次作死,朕岂有不成全他的道理!” 国家以实物从民间集资,不但代表民间对朝廷的信心,也是一种开发占领地的手段。 毕竟,占城地属热带,水丰地沃,可一年三熟,实在是种田的好地方。 不论种植稻米水稻,还是种植香料木材,都是好买卖。 钱财不缺,赵桓当然不再放任占城继续作死,直接把它弄死! “枢密院,可有各项预案?”赵桓问道。 虞琪看了眼自家儿子,道:“陛下,不若让海务房副承旨说?” 虞允文刚十八岁,便由赵桓特旨做了枢密院海务房副承旨,其中的偏爱不言而喻。 而且,虞允文和成德公主赵瑚儿已经订婚,即将成为皇帝的妹夫。 当然,虞琪少年聪慧,特别是军略上极有天赋,辅佐虞琪参议军机也是多有建树,朝堂内外对他都是抱有极大期望的。 因此,虞琪也不避讳给自家儿子个表现机会。 于是,虞允文就海军调动、海船筹备、军队调动、后勤保障、医药支持等方面,大略说了一番。 灭国之战牵涉甚多,当然要经过朝堂商议的,非一时半刻可以出兵。 三百五十三 稳扎稳打 “”占城首都僧伽补罗意为狮子之城,来往的宋国海商习惯与称作“大占海口”或者“林邑浦”。 此城市滨海而立,建于两河的交汇处,实乃一等一的优良港口。 占城王杨卜麻叠站在八尺高的城墙上,眺望着海面。 今日日光明媚,万里无云,似乎一眼可及千万里。 天气晴朗,杨卜麻叠心情很阴沉。 当初继位时,占城正被真腊和南越李朝轮流摩擦,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为求安稳,杨卜麻叠果断开始跪舔李朝,全力对付真腊,为占城缓了口气。 后来,占城王又开始跪舔宋国皇帝,政和年间,宋徽宗授其金紫光禄大夫,领廉州、白州刺史,后进检校司空兼御史大夫、怀远军节度、琳州管内观察处置使,封占城国王。 有了宋国爸爸撑腰,杨卜麻叠也硬气了,果断选择对李朝说不。 因为宋国军容鼎盛,对外战无不胜,着实吓坏了李朝,为了全力应对宋国威胁,李朝不得不结好占城,甚至还回来些许边界土地以示诚意,让杨卜麻叠好不得意。 而且,宋国海商往来暴增,占城收入也是猛增,仗着从宋国进口来的兵器甲胄,着实收拾了真腊一顿,让占城举国上下都是兴奋不已。 全亏宋国爸爸照顾,占城终于过上了好日子。 然而,杨卜麻叠绝对想不到,宋国爸爸会发兵来打他。 不就是抢了几艘海船,杀了几个贱民么。 值得甚么? 兴师动众,越海而来,耗费无数,吓得寡人三条腿都软了,何必呢! 占城人上岸为民,入海为盗,本来就是常态啊! 因为控遏海路,占城立国之初便到多有劫掠海商事。 随着海贸发展,这种事情也是越演越烈。 无本的买卖,最容易让人上瘾,时至今日,劫掠之风已经止不住了。 因为宋国爸爸太厉害,杨卜麻叠也是三令五申,不得动宋国船只,然而没什么卵用。 假装贼寇海盗的官军还好,民间的海盗可不管国王怎么想。 海面上就宋国船只最多,不抢他们还要喝东北风过活? 旁边,占城国相范陈云道:“王上,宋国兴师动众而来,恐有灭国之心,是否退往内陆暂避锋芒?” 杨卜叠麻瞪了国相一眼,转头看向海面。 海面上,占婆岛依然可见,千年如一日护持着都城以及占城国。 然而,数百个白点随风鼓荡,破坏了无限美景。 宋国的军舰和运兵船,已经包围了占婆岛。 从决议出兵到海军前锋抵挡,用了足足半年。 不是不知道兵贵神速,而是春夏海浪大,等到秋冬才好开战。 加上军兵适应气候,侦查情报,是故拖延至今。 指挥舰里,费保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占婆岛。 占婆岛乃是一个小群岛,以主岛为名。 主岛方圆两三里,位于占城国都之正面,实乃海防的第一条防线,对保证国都安全起到了举足轻重,可谓不沉的战舰。 此时,沙滩上停着大小五十余船,另有三四千军兵于主岛山脚立阵以待。 旁边,副都统制王定六说道:“都统,区区三千余兵,三五十条船,有何可看的?” 费保回头,道:“你以为,区区占城,何故让我统领全军?” 王定六一怔,道:“不是因为都统本事高强么?” “你啊你,这么多年本事长进不少,当初开店时的机灵却丢了个干净。”费保笑道:“你看,官家以岳鹏举为陆军都统制,同时把虞彬父、李显忠并羽林第一旅给派出来,何故?” “大约是历练,给几人积攒经验吧。”王定六道。 岳飞字鹏举,为两万陆军都统制,虞允文字彬父,录事参军,李世辅字显忠,赵桓。父十八,显忠十九,官家以此三人为前锋统帅,栽培意味不言而喻。 三人虽然老成持重,然难免年轻气盛,须得压制一二。 这占婆岛,哪怕整个占城国亦是不堪一击,然我表现的慎重,那三个毛头小子自然不敢太过跳脱,以后也好担当大任。” 费保啰嗦一堆,其实就是稳住不浪,给三个年轻人做榜样。 谁都知道,如果不出意外,这三人会是帝国未来的支柱,当然要着重培养。 此时,另一艘船上,三人并排站在船头上,看着大军第一个目标。 三个人,最大的相同点就是帅。 岳飞不用说,娃都会打酱油了。 虞允文白净文气,又不失英豪气,李世辅高大威猛,又有一些睿智。 所以,这两个都被公主给看上了。 特别是李世辅,得垂青的乃是赵福金,赵氏公主中最美貌者。 若非皇帝默许,驸马身份不影响仕途,怕是这两个不会愿意做驸马。 不,不止他们自己,赵桓也不会愿意两个英才因为尚公主而荒废了的。 而且,岳飞家的大小子岳霖和长公主走的很近,皇帝也有意结个亲家。 各方面综合,费保当然要尽心尽力的带好三人,哪怕最微小的细节也要考虑到。 观察仔细,目标标注完成,费保手一挥,道:“开火,摧毁岛上所有固定目标。” 轰~轰~ 各船各炮位依次吐出白烟,铁弹呼啸着飞出,狠狠地砸向占城船队。 铁弹纵横,残木乱飞,不断有残破尸体被打飞出去。 占城人经常劫掠海上,当然不会不知道怎么打海战。 只是他们五十余只船大小新旧不一,人员也不齐整,根本不敢同宋军对阵。 所以,水手军兵都是登岸,意图等宋军登陆时来个半渡而击。 所以,不过半刻钟,占城船只便被轰得稀烂。 随后,炮口调转,雨点般的铁弹劈头盖脸砸在占城兵脸上。 只一轮,占城兵便被轰得哭爹喊娘,狼狈逃散。 岳飞见状,放下望远镜,道:“彬父,接管指挥权,显忠随我登岸。” “好!” 立刻,运输船或者直接冲滩,或者放下摆渡船,无数军兵冲向占婆岛。 毫无阻碍,比演习还要轻松。 那占城兵又黑又瘦,在大宋只能做个奴婢,做佃户都够呛,如何能是大宋兵将对手? 宋军登陆,一边清剿占城兵,一边整顿码头,迎接船队靠岸。 “呸~”李世辅踏着一具尸体,道:“就这些矮猴子,我一个能打一万个,所以,为什么不直接去打那占城国都,拿了杨卜叠麻回京治罪?” “忒多废话,小心军法从事!”岳飞抬枪欲抽。 李世辅不闪,只嬉笑道:“你敢打我,小心军法啊!” 岳飞摇头收枪,道:“莫要轻狂,想官家给你禁卫旅充塞了千余老军是为了什么?小心一些,总归少些伤亡。” 两人闲话的功夫,船队依次靠岸。 这占婆岛虽是个落脚点,也做了详细的规划的。 修缮码头,修建灯塔,驻扎军兵,然后再以此为跳板,进攻陆地。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大宋相对占城,具有碾压般的优势,当然要稳打稳扎,一步步推过去就好。 三百五十四 洪武十一年 曾经花费无数民脂民膏的皇家园林——艮岳,有一部分对外开放,成了收费园林,每日人来人往不绝。 然而,艮岳另一部分,整日由禁军把守,无关人绝对不能靠近的。 那里,是皇家科研院——大宋最神秘的机构之所在。 此时,皇帝皇后并许多大臣,都聚集此处。 人群前,几个工匠真把大块无烟煤填进了炉里。 火焰熊熊,温度极速升高。 不一刻,锅里冒出了白烟。 噗嗤~噗嗤~ 传动轴被带动,往返运动不休。 “好,蒸汽机终于研制出来了,重重有赏!”赵桓大喜道。 从立项,到真正可用,蒸汽机的研制用了真正十年,由不得赵桓不开心。 “陛下,蒸汽机虽然研制成功,尚有完善的余地,且应用亦需要用心,所以尚需时日。”少府寺首席大匠卫地理说道。 卫地理祖父卫朴乃平民出身,自小酷爱天文和数学,每当借到这方面的书籍,总是爱不释手,倾注全部心力去。 由于家境贫寒,白天只得从事劳动以维持家庭生计,晚上读书,久而久之,昏暗的油灯严重的损害了他的视力,致使其双目失明。 经过刻苦磨练,卫朴能够过耳不忘,精算法,尤善心算学者。 嘉祐年间,沈括出知沭阳,发现了这位通历法、“精算数”的盲人卫朴。 熙宁五年,沈括“提举司天监”,即招卫朴造新历。 卫朴历时三年,修成《奉元历》,并于全国颁布。 卫地理得承家学,尤通数学,应募入太学后,更是于机械一日千里。 在他的主持下,蒸汽机终于从理论变成了实物。 “此物利国利民,亦是称霸世界之关键。朕希望,十年后,各处工坊矿山,都用此物。 同时,朕也希望,能够看到火车驰骋大地,确保大宋江山永固!” “我等定然尽心竭力,不负陛下厚望。”卫地理拜道。 发下奖励,赵桓回宫。 已经出任宰相的陈禾已经在等候了。 “陛下!”见到赵桓回宫,陈禾怒气冲冲地说道:“大理初定,辽东方平,如何就要对吐蕃用兵? 那地方山高路远,亦无所出,用兵完全得不偿失啊! 且其地处高原,交通不便,移民困难,即便拿下,又如何经营呢?” “秀实啊!”示意陈禾稍安勿躁,赵桓道:“吐蕃俯瞰益州各处,若不纳于治下,西南难安。 为国家安全,百姓安稳,须得动兵才好。 且,自古以来,任凭秦皇汉武,魏武唐宗之雄才大略,皆不能收服吐蕃。 今日,朕欲建千古之伟业,远超三皇五帝,安能不收吐蕃?” 占城一年而定,随即出兵辽东。 依靠海运河运,宋军在辽东来往纵横,完颜无乞买只得一退再退,彻底让出了辽东。 大理内耗三年,民怨沸腾,国力耗尽,段氏以投降为代价,请得大宋出兵剿灭高氏,大理遂定。 连续的胜利,让赵桓极度膨胀。 于是,他把目光瞄准了世界屋脊——吐蕃诸部。 高原地区,交通是难题。 而且,这地方在宋人眼中也是极度贫瘠,几无产出,用兵实在没得赚。 占城就不说了,土地肥沃,海运便利,盛产木材香料橡胶,又有众多土著可用,进去无不赚的盆满钵满。 辽东虽然冬季漫长,然而土地肥沃,又有金矿,还有人参貂皮这等热门货物,自然不愁没人去。 至于大理,矿产众多,也是不错。 吐蕃有什么? 牦牛肉干和青稞酒! 这玩意,尝个新鲜还可以,想做大做强,等着亏掉老婆本吧。 据估计,吐蕃全境的收入,都不够供养一万军兵的。 用兵就是血亏! 所以,陈禾来抗议来了。 然而,听了赵桓赤裸裸不加掩饰的话,陈禾沉默了。 远超三皇五帝…… 这么大的野心,作为臣子该怎么劝说呢? “陛下,即便如此,何不等等再说?如今国库空虚,吐蕃那地方又没得赚,筹钱也难啊。”陈禾苦口婆心地说道。 “无妨!”赵桓笑道:“此次用兵吐蕃的军费,由朕内库一力承担。 且出兵不过一万,慢慢打过去便是,并不着急。” “如此,便由陛下安排。” 听到是狗大户自己出钱,陈禾立刻屈服了。 皇帝有钱任性,还说什么呢? 于是,以刘锜为主帅,解珍谢宝邹渊邹润为将,两个山地高原师为主力,出征吐蕃便定了下来。 “皇兄!” “臣李世辅见过陛下。” 陈禾未及告辞,赵福金李世辅夫妻俩联袂而来。 “嗯,你们新婚燕尔,如何有暇进宫来?”赵桓问道。 赵福金对调侃就当没听到,只兴奋地说道:“皇兄,我按照教材,把电灯弄出来啦!” “哦,真的?”赵桓惊讶。 “这还能有假!”赵福金兴奋地说道:“东西都带来了,就在外面呢。” “来,装起来看看。”赵桓迫不及待地说道。 赵福金踢了李世辅一脚,道:“呆子,还不快去!” 这个战场上威风八面的大将军,此时只是傻笑一声,去忙和了。 陈禾摇摇头,道:“陛下,此间事了,臣告辞了。” “秀实莫急,且随朕一看,也好知晓每年千万贯钱财烧到哪去了。”赵桓道。 皇帝出言相留,陈禾终究还是给了面子。 在赵福金指点下,李世辅忙的团团转,终于把磁线圈、电线、电灯泡给弄好了。 当关门闭窗,房屋内彻底陷入黑暗后,李世辅化身猛将,把摇臂摇得飞起。 不一刻,黄色的光线从电灯泡中透出。 立刻,近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光芒大作。 “嘶~这便是电?”陈禾惊叹道。 “秀实公,不错吧!”赵福金得意地问道。 “若是普及天下,百姓再无黑暗之苦也!”陈禾也激动了。 如今边境用兵不断,然而国内,百姓也算富足,但是,大多数人晚上还是用不起蜡烛和油灯。 在石油变成煤油和蜡烛之前,油灯用的豆油,蜡烛来自于鲸鱼油或者牛油猪油,普通百姓舍得? 吃起来不香么?怎么能白白烧掉呢! “秀实公,这只是试验,若要普及,没有几百万贯经费是不行的。”赵福金趁机说道。 陈禾老脸一红,不说话了。 中枢年年赤字千万,哪有钱投资这玩意。 “好了,朕每年给你五十万贯,只是五年内,要把这皇宫给铺满电灯,如何?”赵桓替陈禾解了围。 赵福金思忖片刻,道:“五年不够,起码八年。” “算上你要生孩子的时间,给你十年,如何?” 此话一出,李世辅两口子同时红了脸。 三百五十五 图谋李朝 “北宋大中祥符七年,南越李朝“獠户”张?看因被治罪,逃至钦州,李朝便以追捕逃犯为由,寇掠钦州的如洪寨。 真宗命广南西路转运使向李朝追讨责任,其狡辩不认…… 天圣六年,李太祖“令子弟与女婿申承贵等,领众入本道,剽掠边民”,仁宗亦依旧命广南西路转运使向李朝追讨,无果…… 景祐三年,李太宗发兵侵思陵等州,并肆行掠夺破坏,杀伤杀死无数,掠牛马、焚庐舍而还…… 嘉祐四年寇钦州思禀管,次年,谅州牧申绍泰假命追捕逃亡,扣边,掠夺宋方人员及牛马而回…… 熙宁八年,李朝大将李常杰领兵破钦州、廉州、邕州等地。 邕州一役中,知州苏缄奋力抵抗,城破后自焚殉国,而李军则大行杀戮,在钦、廉、邕三州屠杀数十万人,并俘掳民众而回……” “本报记者前往边境采访时失联,幸得边军解救,方得无恙。 据其亲述,当时其孤身一人行走野外,忽然有成群李朝人越境,抢掠入境为奴。 根据调查,此事发生频繁,成千上万边民被掠为奴,边境各州县、广南西路转运使、廉访使交涉亦不可赎回…… 妻离子散,生民哀嚎,惨不忍睹……” “大理国内乱时,李朝趁机扣边,占土不还……” “天军讨伐占城时,李朝侵占土地,至今不还……” 茶馆里,读书先生一篇篇地读着新闻,堂下茶客也是议论纷纷。 “咦,最近怎么全是李朝新闻啊?” “笨死了,看不出来朝廷要对李朝用兵了?” “这李朝端的可恶,合该当灭!” “近来国朝百战百胜,全无对手,这李朝国王上表,尊官家为父皇,如何敢做许多大逆不道事? 我看啊,除了前面的,近来都是编造的!”刘彦宗自言自语感叹道。 声音虽小,却被旁边的茶客听到了。 “刘大官人,听你的意思,朝廷不该出兵了?”那人问道。 “不,必须出兵,还要筹资出兵,某家准备两万贯,也去弄个庄园做营生。”刘彦宗道。 最近几年,李朝对大宋真是一口一个爸爸,恭谨的不得了,深恐行差踏错半步惹来灭国之祸。 所以,趁机侵占占城、大理领土的事,完全是无中生有。 至于李朝人越境绑架,那是以前的事情,现在一旦发现,立刻解救送回。 便如那个记者,若非李朝官府帮忙,怕是要老死在深山老林里了。 但是,刘彦宗并不关心这个。 占城之战他没赶上,看别人赚的盆满钵满,实在是眼红不已。 如今朝廷已经吹风,即将对李朝用兵,他刘彦宗如何能够错过? 投两万贯,占据一个庄园,不用五年便能回本,之后每年净赚三四千贯。 这可是永世不移的买在中原买地做地主赚的太多了。 只要能赚钱,谁在乎真相呢。 而且,活着的才能说话,等李朝灭了,一切以大宋朝廷发布的消息为准。 不止刘彦宗,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这到底是否出兵,朝廷尚无消息传出,恐怕一时难行。” “最近不是听说李朝内乱,或许中枢会等一等,如同大理一般行事。” “此言有理,怕是一时半刻不会出兵。” 听到这话,刘彦宗默默盘算了起来。 大前年,李仁宗去世,由侄儿李阳焕继位,许多地方以新帝得位不正为由掀起叛乱。 李仁宗没儿子,侄子继位再正常不过了,奈何,大宋有皇城司啊。 所以,李朝内部乱七八糟的。 啪~ “不行!”刘彦宗拍案而起,叫道:“那李朝如此大逆不道,合该当灭,焉能留着? 我等作为臣民,当上书朝廷,即刻出兵讨伐李朝,执其国主于邕州,以慰苏缄并惨死的十余万百姓。” “是极是极,其不尊王化,不识天威,不发兵无以敬效尤!” “走,同去!” 立刻,数十人起身,纷纷附和刘彦宗。 不止此处,其他地方的聪明人也都集合,给朝廷递交请愿书。 “发天军,征讨不臣,以宣王化!” 如此多百姓上书请愿,说的又是宣扬王化,展示汉家威严之事,朝廷能不同意? 于是,蓄谋已久的入侵,便有了堂皇正大的口号。 第二天,户部发布公告,以李朝土地、人口为抵押,众筹八千万贯钱,作为征讨李朝的军费。 不过三天,军费筹集齐全。 据说,最大的一笔众筹来自折家,计有二十五万贯。 据说,兵部尚书折彦质得官家指点,知晓了一处有露天煤矿的港口,已经打算辞职不干了,去经营港口和煤矿呢。 若是这个消息属实,怕是要嫉妒死无数人。 随着蒸汽机的大规模应用,傻子都知道煤矿的钱途,遑论还是位于港口处呢。 对此,折彦质苦笑不已,道:“臣出任南越宣抚使,如何就成了要发财了?” “没事,等你把南越治理好了,朕指点给你一处膏腴之地,作为你折家万世不易之基业。” 听了皇帝的许诺,折彦质立刻拜下谢恩。 先为领军统帅,后入中枢枢密院,再至兵部尚书,外出做几年宣抚使,回来就可以做宰相啦。 对此,折彦质不能更满意了。 要说遗憾,也不是没有。 那就是折家解散了。 不能世居一地之官,又有朝廷故意瓦解,谁能阻挡族人去追寻更好的生活呢? 此时,皇帝愿意指点一个发财圣地,重聚折家自然也成了可能。 “陛下,出征李朝,当以何人为帅?”折彦质又问道。 刘法下兴庆府,种师道杀李仁孝,刘子羽收云中,韩世忠收辽东,张伯奋定大理,刘锜酣战吐蕃,周云清定占城…… 赵桓快速把近年对外统帅给过了一遍,道:“便以吴玠为帅吧。” 折彦质想了想,点头道:“吴玠能力、资历足够,只是要出三路军,尚需两个副帅。” 征讨李朝,一路有广南西路走陆路,一路渡海,直击李朝首都升龙,最后一路,当然是从占城……哦,不,日南郡出。 以如今的通讯手段,统帅只能指挥一路,协调各路,不可能兼顾所有,因此需要两个副帅。 “嗯,让兵辰出任录事参军,陈朕鹏为占城副帅,展天神为海路副帅。” 果断滴,皇帝照顾了潜邸老臣。 三百五十六 时光荏苒 呜~ 汽笛鸣响中,钢铁巨轮缓缓靠岸。 蒸汽机已经彻底成熟,火车、轮船已经满世界跑开了,宋人的足迹,自然也是遍布了世界。 “各位乘客,古女国岛到了,请有序下船。” 广播响起,乘客们各自提着行礼,排队下船。 只是乘客并不太多。 古女国岛乃是后世的库页岛,虽然开发了十几年,吸引力还是不足,因此来的人不多。 普通下船,几个彪形大汉出来检查一番,道:“陛下,可以下船了。” 片刻后,赵桓拉着朱凤英出来了。 刚出了舱门,迎面一阵冷风,朱凤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姐夫,这都七月份了,古女国岛如何还是这般冷?” 说着,朱凤英不禁抱住赵桓的胳膊,往他怀里缩了缩。 赵桓从旁边的岳雷手中接过披风给她披上,道:“让你穿厚些,非得不肯,挨冻了 “哼~”朱凤英又挤了挤,没说话。 虽然年近六十,赵桓容貌未曾有多大改变,昔日天真烂漫的朱凤英,仍然一如既往地漂亮,只是没了跳脱,变得雍容贵气。 毕竟年纪大了,眼角的鱼尾纹还是避不可免。 俗话说,皇帝的妹妹女儿可以追,皇帝的小姨子你动一下试试! 所以,朱凤英入宫也是顺理成章。 不过这么多年下来,朱凤英还是称呼皇帝为姐夫,一直未曾改口。 赵桓也未曾纠正,大约是因为某些时候有别样的刺激? 刚下船,一个年轻人迎了过来,叫道:“爹,娘。” 这是朱凤英的小儿子赵谨,今年刚过二十,因为在开封逛青楼,被扔到了古女国岛来做了个港口管事的。 赵桓看了看他的身后,问道:“你大哥呢?” 赵谨期期艾艾,不想回答。 “说!”赵桓眼睛一瞪。 “大哥……大哥……”赵谨诺诺道:“大哥去北极了。” “孽障!”赵桓气的肺都要炸了。 堂堂皇太子,居然大放厥词,说什么“攀最高的山,睡最美的女人”,差点没把皇帝气个半死。 去年,赵谌决定,要去征服喜马拉雅山。 消息传出,朝野立刻炸了。 吐蕃已经平定,南亚也是国内各个王侯的封地,去看世界最高山一点问题也没有。 爬? 前后五十余只登山队,三百多人,全部死在了登山途中。 这种情况,谁敢让皇太子去? 于是,勃然大怒的赵桓把赵谌给发配到了古女国岛,做了一个知县。 嗯,古女国岛虽然大,然而人口不多,只设了两个县。 却不想,居然偷偷跑了。 “岳雷!”赵桓回头看向自己的三女婿,道:“给辛弃疾发电报,把那不屑子抓回来,带……不,直接押回京城,让他继位。” “继位?”众人大惊。 “怎么,有意见?”赵桓瞪眼杀。 “没意见。”岳雷犹豫片刻,道:“陛下,如此,略显草率啊,怕是杨相公、胡阁老会暴走。” 杨相公,说的是当朝宰相杨万里,胡阁老说的是内阁首辅胡铨。 听到这两个人,赵桓沉默了。 郑居中范致虚过去后,接任的陈禾、刘韐、张所、张叔夜、李纲、陈东等人,无一不是直臣,个个刚的要命。 杨万里、胡铨承袭风气,天天在皇帝跟前唠叨个不停,真是受够了。 赵桓经常巡视天下,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沉默片刻,赵桓道:“确实不能轻率,朕须得回去一趟。” “陛下……”岳雷欲言又止。 “朕意已决,不必再劝。”赵桓道:“且给中枢打个电报通通风,余者等朕回去在做商议。” 消息传回,举国震动。 执政四十载,不能说完美无缺,却绝对超过了三皇五帝。 所以,各方报纸、广播,连篇累牍地报道官家的执政生涯。 还是太子时的神迹和战绩,登基后平王庆、田虎、方腊,改土归流,开发流求,收幽燕,灭西夏,灭占城,收大理,收辽东,灭吐蕃,灭李朝,灭金国,追击西辽…… 可以说,登基四十年,每一年不在打仗。 然而,不同于其他各朝越打越穷,大宋是越大越富。 首先吗,当然是武器装备的全面领先,其次,便是不打亏本的仗。 哪怕西域这等地方,也通过人口转运赚了好多钱。 至于国内内政,也是清明无比。 农税三十收一,免除所有杂税徭役,真的是历史最低点。 然而通过商税、工税、富人税、海贸等,中枢还算滋润。 各县城之间,皆有公路联通,如今发达地区,正在推进村村通路工程。 吏治上,吏部廉访使,御史台监察御史,大理寺申冤使巡查各地不绝,但有冤屈,即刻平定。 十年前,东宫老臣王燮之子王变强纳民女不成杀人灭口,上至王燮、大理寺卿,下至知州知县,百余大小官吏人头落地,可谓轰动一时。 皇帝并不忌惮于杀人,但凡贪官污吏戕害百姓,流放三千里都是祖坟冒青烟的。 当然,皇帝也不吝啬。 只说郑居中,其并不受皇帝待见,病逝后也追封了国公,后来实授封地。 又如宗泽,勤勤恳恳一辈子病逝于任上,皇帝大手一挥,追封其为三山王,封地由其二子平分。 (中山国、山北国,山南国合称三山国,乃是琉球群岛) 再如刘韐、张叔夜这等得皇帝偏爱的,一门三王,皆有实封。 当然,通过封爵授地,帝国也快速地巩固了新占领地区的统治。 叛乱? 中原裂地封王天下共击之,本土不乱,谁敢跳? 不说其他,只说十亿人口,有七亿在本土,所有王侯加起来也不是对手。 别的报纸都是连篇累牍,然而历史最久的朝廷喉舌开封日报,只刊登了一副地图。 皇宫内,赵桓看着硕大的世界地图。 绿色的核心区域,乃是原来北宋领土加幽云,黄色的本土区域,北至北冰洋,南至东亚运河(暹罗国内通海运河),东边基本不变,西至鄂毕河恒河一线。 本土外围是红色的封国区域,最引人瞩目的是原天竺和澳洲,各自分成了大几千块,百多个王,千余公,侯爵、伯爵、男爵无数。 美洲、非洲封地不多,大片还是白色。 白色代表已经发现,却未曾占据开发。 不是不想,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实在是国内人口不够分。 当初,把占城人李朝人移到河套西域,把倭人高丽人移到澳洲美洲,把非洲人移到倭国高丽…… 移来移去,总算把人口破了十亿。 其中,本土纯种汉人数量一直保持在七成以上,各地汉人数量也不会少于五成。 有一个潜规则一直没有表明,那就是中枢高官,地方主官,只有汉人才能出任。 这些年,倭国、高丽中也不是没有出色的官吏,其升迁都被赵桓压下去了。 何时开禁? 当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汉人的时候,自然不再分彼此。 除了白色,还有一片黑色区域。 这里,罗马帝国、西辽帝国、西金帝国,三足鼎立,控制着欧罗巴大陆。 当大宋已经进入了蒸汽大炮时代时,他们还在玩骑马与砍杀,只有帝国最精锐的,才能够装备火药枪。 这块地方以后打也罢,留着一个敌人也好,总归不着急处理。 盯着地图看了小半个时辰,赵桓回身,问道:“怎么样,想清楚了么?” 赵谌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强挤出一丝笑容,道:“爹,你春秋正盛,何必退位?不若继续干几年?” “可以……”赵谌欣喜刚起,只听赵桓道:“朕还是皇帝一日,你便在这跪着吧。” “啊,爹~”惨叫一声,赵谌果断从心了,道:“爹,儿子愿意继位。” “哎,自古到今,为了皇位不知道上演了多少兄弟谋杀,父子相残,你们倒好……”朱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娘,自我小时候记事起,爹就抱怨当皇帝辛苦、无聊、枯燥,你说儿子如何愿意当着皇帝?”抱怨几句,赵谌看向自家老娘,道:“娘,不若你给父皇说说,三十多个兄弟里,三哥最是出色,不若让他……” “胡闹!”赵桓呵斥道:“皇位承袭,事关帝国安稳,岂能由心?莫要废话,立刻滚出去准备继位大典去。” 于是,赵谌垂头丧气地走了。 “郎君,其实你不必如此着急退位的。”朱琏劝道。 “这么多年也够了,退下后,我带你们到处走走看看。”赵桓又看向地图,道:“这么大的国家,不能说踏遍,起码秀美风光要领略够。” 洪武四十一年,洪武大帝不顾臣民再三挽留,禅位与皇太子赵谌。 三百五十七 天子作民父母 “观众朋友们早上好,欢迎收看早间新闻。” 公交车里挤满了人,挂在上方的电视正放着早间新闻。 “今天是洪武一百年三月初一,洪武帝一百二十岁生日即将来临,然而大帝游戏人间,行踪不定,官家许诺,发现大帝行踪者,封男爵。” “我们都知道,皇室不可能失去洪武大帝的踪迹,然而,虽然这是皇室的游戏,男爵确是实实在在的,大家敬请留意,说不得大帝就在你的身边。” “政事堂决议,今年起,每年四月十二、十三、十四三天为干龙节,全国统一休假,用于寻找大帝。” “枢密院枢密使孟宗政发表讲话,鉴于全球一统,再无敌手,军队将逐步遣散,只留十五万皇家禁军,另外,空军、海军将向救援方面转变。” 电视画面一转,枢密使孟宗政出现。 “大家都知道,凡日光普照处,皆我国土,三百万将士再无用武处。 以后,我们将集中精力向外太空发展……” 说着,孟宗政抬头望天,幽幽叹道:“发现外星人吧,说不得地球要倒霉,发现不了吧,我这个枢密使穷极无聊,好难啊……” 电视画面立刻转回直播间,主持继续道:“昨日,全球第四十亿人口出生,官家亲自打电话表示祝贺。” 画面一分,一边是医院妇产科,一边是皇宫御书房,当今皇帝赵括打电话给幸运儿的父亲,表示祝贺。 赵谌觉得他一辈子也不可能超过他老子,估计以后也是籍籍无名之辈,便不改年号,安安稳稳地当了二十年的咸鱼。 六十岁时,赵谌退位给三十八岁的皇太子赵旉。 赵旉登基二十二年,完成了全球一统,同样六十岁时退位给三十九岁的太子赵昚。 赵昚更任性,只做了八年皇帝,等太子赵括年满三十便退位了。 赵括比较苦逼,儿子还小,只能当着皇帝渴望着自由。 好在,现在国泰民安,需要皇帝处理的事情比较少,一切由内阁和政事堂操持。 “昨日,东宫宣布,第十一届大宋运动会举办地为独爱城。 独爱城为大帝长公主驸马岳霖封国首都,其控遏东西大运河,经济发达,交通便利……” 一件件新闻略过,马上就是最后五分钟了。 “倾听民声,为中枢查漏补缺,最后,是惯常的随机访谈时间,现在连线前方记者。” 画面一转,一个秃顶中年人持着话筒出现。 “观众朋友们好,我是胡说,今天我们选择的乃是五台山慈幼院,今天我们看看,孩子们的生活是否如同官方通报一般好。” 记者与门卫沟通一番后,在门卫陪同下直奔食堂。 “现在是早饭时间,我们进去就能看到孩子们吃的怎么样。” “啊,你们就给孩子吃这个?你们自己吃的什么?你们自己的孩子吃的什么?” 记者尚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咆哮。 “不好,里面爆发了冲突,显然是有人发现了问题,赶快跟上。” 胡说急切的话语中,画面抖动的厉害,显然摄像师也跟着跑了起来。 推门而入,只见数百一个老者,正在与慈幼院工作人员对峙。 摄像师未曾把镜头对准冲突处,而是直接指向孩子们的餐桌。 清澈到能数清米粒的米汤,半个拳头大小的馒头,一截手指头长的咸萝卜干。 拉近镜头,可以发现米汤中有沙粒,馒头里有土,萝卜干有菌斑。 “操~五台山慈幼院号称全国最大最好的慈幼院,就给孩子吃这些?” “现在看来,这就是冲突发生的原因!” “幸亏电视直播了,不然那个老头子要倒大霉。” “妈的,该杀!” “我记得上个月永兴军路廉访使来视察的,还有直播呢。” “傻逼。” 看完食物,再看孩子。 个个面色蜡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看完这些,镜头转向冲突中央。 因为胡说等人突然闯进来,双方各自看了过来。 大腹便便的慈幼院院长,带着一群那些棍棒菜刀的工作人员与对面三个人对峙。 一个老者,一个中年妇女,一个年轻保镖。 “等等,这是贵妃吴淑姬,年轻人是孟珙,那么这个老人家便是……”胡说颤抖了。 吴淑姬,全国知名女诗人,年轻时多有诗词流传全国,颇得追捧,后在诗会偶遇年近一百的洪武大帝,心甘情愿做了嫩草。 洪武大帝也是牛逼,居然又生了两个儿子。 至于孟珙,乃是皇家军校最佳毕业生,全军综合比武第一名,禁卫第一师统制,最最重要的是,他最近成了洪武帝的贴身保镖。 那么不言而喻,这个老者便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洪武大帝,年近一百二十岁的赵桓。 事情搞大了! 果然,赵桓扯了条板凳坐下,道:“孟珙,看住这群人。淑姬,去给孩子们重新做份早饭。” “谁他妈放记者进来的?门卫怎么看门的?”慈幼院院长咆哮道:“还有你这个老头子,多管什么闲事?来啊,给我打!” 砰~ 一声枪响,孟珙喝道:“都老实点,否则击毙当场。” 看到孟珙有枪,慈幼院院长立刻被冷汗打湿了。 刚才只是没反应过来,却不是傻逼,情形如何也是一目了然。 噗通~ 慈幼院院长刚刚跪下,只听一阵踏踏声,二十多个持枪大汉冲了进来。 “陛下,有恙乎?” “无妨,只是生气罢了。”此时,赵桓已经平静了。 活久见,气愤起得快,去的也不慢,否则凭什么活到一百二十岁呢? 直播偶遇洪武大帝微服私访的消息以光速传播开来,只要面前有电视,全部转到了这个台。 收视率百分百。 慈幼院里,赵桓指向记者,道:“别急着走,告诉你们台里,今天跟着朕直播。” “是,是……”记者忙不迭地答应。 随行保镖们已经搞清楚了状况,立刻从补给车里取出便携食品分给孩子们。 大概是被管束的太过严厉,这群孩子不论大小,一直老老实实坐着没动弹。 “陛下。”胡说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老人家如何到了此处?” “你们这个节目不错,以后保持下去。”赵桓夸了一句,道:“跟你们一样,也是心血来潮来看看。” “未知陛下,打算如何惩处人犯?”胡说又问道。 按照这位老人家的性格,怕是要人头滚滚。 这些人该杀么? 当然! 不止他们,当地知县知州也跑不了,还有廉访使、申冤使,再往上的大理寺卿、刑部尚书,甚至当朝宰相也脱不了干系。 牵连太大了。 赵桓沉思片刻,道:“朕老了,修心养性不爱杀人了,具体怎么处理,等着看吧。” 突然,赵桓头一调,道:“淑姬,且放着。” “哦,那我再去买些餐具来。”吴淑姬回道。 这就是她为什么能成为太太太太上贵妃的原因,体贴,聪明! 看着胡说有些手足无措,赵桓笑道:“你以后也是要成为天下第一记者的,轻松些。” “多谢陛下夸奖。”胡说略略轻松了些,大着胆子道:“陛下,可否做个专访,全国人民都很关注您的消息呢。” “可以,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赵桓道。 “敢问陛下近日行程。” “北极找企鹅,南极狩猎北极熊,都失败了。” “呃……”胡说无语。 “开个玩笑。”赵桓笑了。 “最近在北极待了一段时间,看了看极光,最近几天,朕想试试整天白天的感觉,就飞来飞去个不停。” “陛下老当益壮,令人羡慕。”胡说衷心道。 “是啊,也是老咯,这次就不折腾了。”赵桓叹道。 “陛下寿一百二十,模样不过六十,如何说的了老?”胡说拍了马屁,又问道:“敢问陛下长寿秘笈?” “嗯……”赵桓沉思片刻,回道:“长寿,最重要的是保持呼吸!” “陛下何必戏弄小辈。”吴淑姬一边给孩子分餐,一边道:“按照长寿翁石泰留下的方法生活,一百岁不好说,八九十没问题。” “多谢贵妃提点。”胡说道。 保持呼吸当然是玩笑,石泰的养生秘笈才是关键,然而俗人大体是做不到的,不说也罢。 “陛下~” 踏踏踏~ “站住!未得诏见,擅闯者死!” 当地知县并一众官员想进来,却被禁卫阻拦。 面对枪口,没人敢硬闯,只得待在外面。 不一刻,知州来了。 很快,转运使、廉访使等也到了。 看孩子们吃完,赵桓吩咐吴淑姬带孩子们回去休息,自己大马金刀地看着跪了一地的官员。 三个小时后,赵括并宰相等一干大员也到了。 尽皆被阻拦,没人敢进去,全部跪着等候诏见。 “皇帝,带着各级主官进来。” 得了吩咐,赵括领着众人依次进来,把个挺大的食堂挤得满满当当的。 赵括拜下,道:“皇太爷,孙儿不屑,让您蒙羞了。” “臣等无能,致使太皇震怒,该死。” 赵桓指了指桌子上,道:“去,一人一份,尝尝孩子们的早饭。” 平素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当然是嫌弃无比,却不敢表露分毫,个个乖乖吃了。 “多谢太皇赐。”吃完了还得谢恩。 “嗯,小扩儿,你说该如何处理?”赵桓问道。 赵括低头道:“此间院长以及所有,剐刑,直接负责人,斩首示众,曾来视察的大小官员,斩首示众,知县以及以下流放,知州免职。” “过了,过了。”赵桓摆手道。 “那皇太爷的意思?”赵括问道。 “今日起,你每个月连续五天用如此早餐,你爹也一样,省得整天不务正业。 凡与慈幼院有管理关系的,至宰相以下,不论大小,一律贬为白身。 直接管理关系的,直接监督责任的,前来视察过的……嗯,最近不是在黄河两岸植树造林么,全送过去,什么时候黄河全部转清什么时候释放。 至于这些没人性的,全部送去沙漠种树,什么时候全球无沙漠了,什么时候赦免。 哦,对了,伙食与此一样,饿死拉倒。 天下罪犯,一并如此办理。” “谨遵圣谕。”赵括应下。 “小扩儿啊~”赵桓站起来,看向外面,道:“王者父天母地,为天之子也;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生民不幸,皆赵氏之过也!勉之……” 完本了,下本书见 完本了,轻松! 不用考虑剧情,不用想着更新,一身轻松。 多谢大家支持。 结尾确实仓促,其实也是懒得写了。 当火枪火炮出现的时候,战争的结果就已经注定,没必要多写。 至于内政,总不好把现代打老虎给搬过去吧? 就这样吧,不水了。 仔细看的也发现了,有两章免费的。 不用谢我,谢你们自己,特别应该感谢qq书友“花枝招展斗风流倜傥”和“忘忧水”两位,他们请大家看的。 好吧,实际是万赏没加更,本人表示歉意的。 但是,归根结底还是两位兄弟的功劳,大家给他们鼓掌。 来支持正版的,是对作者最大的鼓励,打赏更是惊喜,不过不好意思,写的不好,态度也不端正,很抱歉。 至于下本书,类型题材都没确定,什么时间发书也不一定,有缘再见吧。 爱你们,希望能够不见不散。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